第十章 月夜密谋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月满金轮，直若玉盘，滚滚跨过中天。
　　韩锦麟手擎酒壶，浅浅地喝了口酒，才低吟着与杜审言、崔融、李峤并称为“文章四友”，又与同乡人李峤并称“苏李”的赵州栾城苏味道这首咏长安元宵夜花灯盛况的传世之作《上元》），缓缓从成纪城北的疏影楼走了出来。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正月乃新春元月，夜又谓“宵”，十五日更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故而又称之为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是为春后第一重要节日。所以韩锦麟不单好好犒劳了自己一番，还和自己的老朋友李傲天，袁珺璧喝了太多的酒后，才依依与之惜别！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自己的老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上元里。更何况天公作美，又有这样一个好天气，好的天气里，人的心情岂非总是要好一些？
　　心情好的时候，韩锦麟总会想起那些久违的知己，比如……又比如……难以数计，实在太多。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并不是真的好，大家都开心愉快，大家都过得好，那才是真好。
　　想得太多，人就难免会累！韩锦麟相信他的知己们一定都过得很好，他始终相信他们，正如他们也相信他一样。因为目下，韩锦麟自己过得也不算太差，所以他决定不再想下去，于是他又提起酒壶开始慢慢地喝起酒来。
　　一个人只要还有饭吃，又时常有酒喝，就已不算过得太差了！虽还不能说是幸福，起码也已算是稍能满足，一些更有见识的人简称之为“将就”。知足者心中的快乐总是要比其他人多些，韩锦麟自认是个知足的人。
　　方跨出疏影楼的大门限，韩锦麟像突然想起什么未做的事情来了似得，不由微微一愣。天下虽大，但今夜，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所以他只能漫大街慢慢地走着。
　　狮象高悬，鱼龙共舞，人头攒动，有如潮涌，烟花怒放，此起彼伏。游人往来观赏品评花灯，小孩子们拿着心爱的玩具，嘴里叼着糖葫芦追逐嬉戏，满街乱跑，欢笑哭闹声不时传来。小伙子们围着心仪的女孩子四处忙乱大献殷勤，喁喁细语随处可闻。
　　好一番繁华的闹热景象！
　　韩锦麟缓缓跨上玉带桥，驻足瞭望着往来如注川流不息的人群，慢慢地从腰间摸出酒壶喝了口酒，不禁又露出了他那惯有的淡淡慵懒微笑。
　　这世界其实也并不完全如想象中的那般黑暗和令人失望，原来，它也有光明可爱和充满希望的一面。
　　一念至此，韩锦麟又喝了口酒，不禁也笑了笑。
　　突然，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传来一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虽然模糊，以韩锦麟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快帮忙找找我的孩子！孩子丢失了，我也不想活了！”这是一位母亲在孩子丢失时绝望的呼唤！
　　韩锦麟但见眼前黑影一闪，一具高大的身影，长巾蒙面，肋下夹着哭泣的孩子瞬间滑过，转眼便跃入玉带河中，“燕子三抄水”，又两三个起落，便已踏水划出十丈开外！
　　说时迟那时快，韩锦麟不假思索，径自跃入河中，轻踏水面，两个起落，便已近在方才肋夹孩子那高影两丈之内。
　　“朋友身手不凡，若想比试轻功，较量武技，我韩某无不奉陪到底，阁下又何必在在下眼前干这种偷抢孩子的鬼祟勾当呢？”踏水滑行间，韩锦麟左手入怀取出酒壶慢慢地喝了口酒。
　　这蒙面大汉见韩锦麟快速滑行间仍能抽手喝酒，与自己不即不离不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自忖自己倘若开口说话，真气散逸，心神混乱之下，必然落水入河，心中也不由一惊。
　　河外众人哪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掌声雷动，惊呼如潮。
　　眼见又划出十丈开外，但见那蒙面大汉身子一顿，旋即又是一转，肋下早被吓得不敢哭泣的孩子身体横飞而出。与此同时，蒙面大汉双手齐发，闪烁着碧绿寒光的四点飞针次第闪过，其中两支寒星般射向向空中横飞的孩子激射而出，另两支则直扑韩锦麟面门而来。
　　韩锦麟暗道一声“来得好”，双足轻踏水面，身子拔起之余亦是一转，与此同时，左手指间酒壶离弦箭般飞射而出。但闻“叮叮”两声破空轻响，射出的酒壶后发而先至，堪堪迎上射向孩子的那两枚飞针，飞针反弹而出，连同酒壶直扑那蒙面大汉面门而去，蒙面大汉自知飞针上淬过剧毒，又见飞针和酒壶来势过急，慌忙侧身闪避。
　　韩锦麟忙而不乱，眼见飞针破虚而来，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上飞针尾部，向着侧身闪避的蒙面大汉将飞针激射而出后，才伸出双手将横飞而来的孩子揽入怀里，双足再次轻踏水面，整个身子借势拔起，跃起直掠向河岸而去。堪堪落在岸上，但闻“哗啦”一响，酒壶如泥牛般瞬间砸入河中。又闻“哎哟”一声，显见蒙面大汉已中了韩锦麟反射而回的淬毒飞针，紧接着“噗通”声响起，蒙面大汉峙如山岳的身子瞬间跌入玉带河水中，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河外众人见河内战况剧烈，都吓得气不敢出，闭口不言，此时见韩锦麟抱着怀中孩子平稳地落在岸上，才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见怀中孩子悠悠醒来。韩锦麟但觉腰腹间一阵刺痛，双手一松，他怀里的孩子突然挣脱跃出，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才平稳地落到地面上，手里还拿着几根闪烁着碧绿寒光的飞针，分针长约一寸七分。
　　韩锦麟额角冷汗滚滚而落，忙伸手点上腰腹间几处大穴，以防瘴气气毒血回流侵入腑脏。
　　“老头子，你说我们这计谋妙不妙？”一个白发苍苍，满嘴黄牙的小老太婆拍着手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一见之下不禁摇头叹息，纷纷议论，这不是刚才呼天抢地要求人帮忙找孩子那个老妇人么？就是她，我记得很清楚。
　　“妙，妙，妙！实在妙极了！我们简直就是天才！”那小孩说完，双手朝面上一抹，也露出苍苍白发和满口黄牙。
　　众人一见之下又是一阵嘘唏，咿，谁说他还是小孩了，明明是个老得快掉牙的小老头子，而且还是个侏儒，哈哈哈……众人议论着，其中几个胆大的竟放声大笑起来。
　　“韩锦麟，韩门主，你不是很威风吗？”小老太婆走到韩锦麟近处，大声奚落道。
　　“威风，威风个屁，什么铁骑门门主，什么天下第一高手？最后还不是一样栽在我们手上？”小老头子说着，还朝韩锦麟面上重重地吐了泡浓浓的口水。
　　小老头子和小老太婆一唱一和地说着，面门上满是得意忘形之色，好像他们正在做着一件大快人心的大事情，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一样。两人议论着合计了一番，又不禁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老鬼，别忘了功劳簿上还有我钟未然一份！”这声音刚响起，一具高大的身影已由玉带河水间蹿起，直愣愣地站立在小老头子和小老太婆之间。
　　众人一见之下，又纷纷议论起来，这不是刚才夹着小孩在水上漂来漂去的那大汉吗？哦，原来他们串通好了，是一伙的，一丘之貉，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小孩啊？是侏儒小老头子才对，你什么眼神啊？不过这位韩大侠也实在可怜，好心救人，不曾想原来自己竟落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还茫然未知，可怜，可怜，实在可怜！
　　“忘不了的，也少不掉你那一份，事情没办妥，你着什么急啊？”小老头子看着眼前这个足有他两个半高的大汉，愤忿地问道。
　　“是啊！你那么着急，刚才怎么不急着在水里淹死呛死？那样……哈哈。”小老太婆接过话题说着，又开始大笑起来。
　　“那样，我们老两口就可以不用再分了，岂不是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小老头子说着，整个人突然跃起，闪电般出手，小老太婆手里突然多出的飞针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
　　钟未然闷哼一声，峙如山岳的身子缓缓倒下，两边太阳穴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飞针。小老太婆矮小的身子旋即跃起，双手化掌为拳，重重地击在他的天灵盖上。但见钟未然面部瞬间变黑，胃部慢慢干瘪收缩，脑浆迸裂洒满一地，鲜红的血液立即自眼耳口鼻中狂喷而出。死神的召唤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月仍在，月挂中天。
　　“铁骑门”三个字仍在烛光间闪烁着夺目的华彩。
　　沈定天喝完杯中的茶，才看见沈毅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这孩子，做事总是莽莽撞撞的，也不懂得把握点分寸！”沈定天故作责骂后，才转而问道：“有消息了？”
　　沈毅低下头，才急切地道：“恭喜门主，贺喜义父，‘慈母毒夫’得手了！这次，我看韩锦麟是插翅也难逃了！”
　　“你说的是真的？”沈定天捏着沈毅的双肩，急切地问道。
　　“是的！这是他们刚刚飞鸽传来的书函，义父请过目！”沈毅说着，低头猫腰将一个铜色细管递向沈定天。
　　沈定天从铜色细管中取出书函，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看完，才难以压制地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干得好，干得好，干得好！告诉他们，做得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来人，重赏沈毅！再传下去，以后，沈毅就是本门副门主！”
　　“谢门主，谢义父隆恩！”沈毅说完，慢慢地退了出去。
　　乌云滚滚，瞬间遮没群星，皎洁的月光也失去了应有的光彩。
　　柳梢微动，风，是不是又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