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辟毒寒珠

　　　　　　　　　
　　微风轻拂，弦月初上。
　　弯弯的月儿挂在柳梢头，也像情人的娟眉一样。
　　蒋子敬一动不动地枯坐着，仿佛眼前这轮弯月升不升起，何时升起都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桌上有酒，也有杯子，但酒和杯子都一直没有动过。
　　弦月上中天，照彻整个天井，他仍是枯坐着，一动不动。
　　桌上有酒，也有杯子，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小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转眼又变冰冷，但他仍然连筷子都没有动过一下。
　　弦月西沉，蒋子敬站起来走向天井，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休使婵娟照不眠。
　　相思意，和泪到君前。”
　　蒋子敬遥望着幽深的穹窿，轻轻低吟着。
　　“好久没听到相公吟诗填词了，还真有些怀念我们初识那段时光，为什么不给这首《十六字令》也添个名字呢？”一个声音轻轻的自蒋子敬身后响起，长衫慢慢披到他的身上，一双春葱般的玉手在他两锁骨间挽起个可爱的同心结。
　　“那就叫《念故人》吧！”蒋子敬又叹了口气，才转而问道：“心兰，歆儿睡着了？”
　　田心兰故作娇嗔地白了蒋子敬一眼，才慢慢将身子移近他怀里摇着他的手臂道：“早睡了，还睡得很香甜呢！来，外面风凉，我去给你热菜温酒，今晚妾身准备陪相公喝几杯！”
　　跃动的烛光下，田心兰给蒋子敬倒了杯酒，又为自己也倒了杯，才慢慢问道：“相公是不是一直在为铁骑门担心？”
　　蒋子敬缓缓端起酒杯道：“我从不担心铁骑门，却非常担心韩二哥！韩二哥虽英雄盖世，义薄云天，却未必有防人之心和识人之明。沈定天却阴狠毒辣，惯使伎俩，毫无兄弟之义，城府又极深，绝不是什么好人，何况他身边那一众鹰犬，也并非善与之辈。”
　　“这也是为妻深感揪心和害怕之处，万一他故法重施在你身上，妾身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田心兰喝了口酒，才语重心长地道。
　　“这个贤妻倒是可以放心，我和他既无利益冲突，也无争名逐望之意，所以他暂时还不会把我怎么样。更何况他若真想对付我，只怕早已出手并付诸行动了。”蒋子敬喝了杯酒，才慢慢道。
　　“不过韩二嫂，不，曲婉柔的遭遇却实在很凄惨，所以你自己以后也要多小心留意，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的……”田心兰似已哽咽，再无法说下去，清泪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悄然滑落下来。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邪恶终胜不过正义，我蒋子敬顶天立地，一身是胆，又何惧之有？”蒋子敬话语间充满了豪情，不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仰首便喝了下去。
　　铁坚大师手拈佛珠，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沉定的面上却满是忧郁悲怆之色。
　　出尘道长看着韩锦麟面前的酒壶，也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两位大师傅，一个满面哀愁，一个唉声叹气，岂非着相了？看得我这酒也喝不下去，难道是韩某欠了两位的债未还?”韩锦麟看着面前的酒壶，悠悠地道。
　　“没有！”出尘道长说着，不禁又叹了口气。
　　“老友中了这等厉害之毒，仍能豪情不减，谈笑风生，老衲心里实是钦佩之至！”铁坚大师高唱佛号，双手合什作礼，才接着道：“但老衲冥思苦想三个时辰，仍未能找出破解之法以救施主脱离苦海，实在惭愧的很，罪过，罪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盛情，韩某实在过意不去，叨扰大师清修，韩某更感无地自容，我佛慈悲，当亦能原谅在下过错！”韩锦麟也双手合什作礼，才缓缓道：“更何况黔中苗疆七巧童子的毒，并不是谁都能解的，你说是不是，出尘道长？”他说完，竟转过身子直视着正挠首抓腮的出尘道长。
　　“是!但我武当开派祖师三丰真人留下的辟毒寒珠，又仅此一颗，除了本门弟子，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借，什么人都可以随便用的？”出尘道长说着，竟直勾勾地瞅着眼前的韩锦麟。
　　铁肩大师一听之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这牛鼻子老道，累得老衲冥思这么久，原来心里早有了主意！贵派祖师三丰真人与我少林颇有渊源，少时曾从我派中长老修行佛法武技。三丰真人一生啸傲江湖，行侠仗义，又乐善好施，慈悲为怀，从无门户之见，终开武当一派，传到你这徒子徒孙手里，又哪来那么多无中生有的臭规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岂不让后生晚辈都要笑掉大牙？更何况据说这辟毒寒珠使用过后，非但毫无损害，辟毒功效还会有增无减更上层楼。还说什么跨虚飞升？毫无悲悯众生之恻隐心，看来，你这牛鼻子老道几十年的修为算是白费了！”铁肩大师，还故意叹了口气。
　　出尘道长亦不甘示弱，打蛇随棍上，也回骂道：“左一声牛鼻子老道，右一声牛鼻子老道，你这大和尚又好得到哪里去？还不是顶上无毛光头滑亮的老秃驴！”骂完他才语重心沉地转而道：“不过三丰真人一生普济众生，他老人家的遗训贫道自然是不敢稍有所违，况且韩锦麟这小子时常与我二人交手，只怕本派的‘梯云纵’和‘太极剑’两项绝技早让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说起来他也算本派半个弟子，更何况在贫道看来他对三丰祖师又景仰有加，就算做了我武当弟子也绝不会有损他韩小子的颜面，所以……”
　　“你这牛鼻子还真是啰嗦到家了，所以怎么样？所以就没有下文了？我佛慈悲，老衲欣喜之下，忘形了，罪过罪过！”铁坚大师又宣了佛号，才双手合什反问道。
　　出尘道人探手入怀，摸出那粒碧亮剔透却又发散着淡淡华彩的辟毒寒珠，才慢慢答道：“这小子也不知是祖上积了阴德，还是交了什么浑天好运，所以我准备把这颗辟毒寒珠借给他暂用一下！”
　　“那在下是不是应该千恩万谢感激老道你一下?”韩锦麟提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喝了一口，才大笑着问道。
　　“这个，这个，恐怕，暂时恐怕还不需要，不过你也可以自己做决定，比如说先随便表示一下之类的！”出尘道人说完，双眼直视着韩锦麟，竟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幽静的厅堂，古色古香，“铁骑门”三个大字在烛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辟毒寒珠？武当祖师张三丰张真人遗下的辟毒寒珠？”沈定天重重地拍在那张紫檀木桌上，厉声问道。
　　“是的！不得不说，韩锦麟实在是个走运的人！”沈毅低着头，轻声答道。
　　“混账,实在混账！我们这次岂非已弄巧成拙，反而帮了韩锦麟的大忙？”沈定天又重重地拍在紫檀木桌上，厉声道。
　　“是的！传说辟毒寒珠采自极南酷寒之地的万丈崖上，又经武当张真人七七四十九日三昧真火炼化，确具百毒不侵，解除万瘴，疗治瘀伤，起死回生之功效！”沈毅低垂着头，继续解释道：“只要毒力未入肺腑膏肓，任何毒物，辟毒寒珠都能在三个时辰内化解清除干净，不仅如此，辟毒寒珠还遇强则强，每使用一次，化毒功效都会突飞猛进，更上层楼。”
　　“是不是在解毒的三个时辰内，中毒者也像练功一样，只要稍受干扰，就很可能会走火入魔，暴毙而亡？”沈定天若有所悟的问道。
　　“传说是这样的！”沈毅悻悻地道。
　　“那你派出的那些杀手，还有你传书信邀约的那些人都干什么去了，他们又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还不让他们赶紧出手？”沈定天气急败坏地问道。
　　“现在出手已经太迟了！何况还有少林铁坚和武当出尘替韩锦麟把关护法，无论是谁，出手一搏都只有白白送命的份。即便是昔年的一代剑神西门吹雪重生，只怕也很难避开二人合力一击。更何况目下韩锦麟体内的毒已化去了八九分，放眼天下，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能躲得过三人联手一击。”沈毅说完，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无计可施了？”沈定天转而问道。
　　“我也正在想！”说完，沈毅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斜阳将下，晚霞红胜火，霞光织锦般平铺在水面上。
　　韩锦麟遥望着铁坚大师和出尘道长远去的背影，不由露出了友善而温馨的微笑。
　　友情，让人感到愉快的同时，岂非也总是让人觉得温馨？
　　想到温馨这个字眼，韩锦麟面上不禁又露出了他那惯有的淡淡慵懒微笑。
　　人生不过百年，转瞬便逝，想哭的时候，就大声哭出来！
　　能笑的时候，为什么不会心快意地笑一下？
　　笑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