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四十章

　　
　　难道离了一次婚，就要降低自己的择偶标准么？梅朱政的胃更痛了。
　　季大爷的电话也追过来了，“小梅啊，你上这来吃吧？他们刚才劝你了，又觉得是第一次见，不好意思深劝你。小宋的父母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吃饭也不方便，以后就经常上他们家来吧，小宋母亲给你做好吃的。”
　　“那个，大爷，我不去了，我真的有事。”
　　“忘问你了，印象怎么样啊？行的话，我就把你电话号码留给小宋。”
　　想想父母的逼迫，梅朱政勉强同意了。不过，她的人生，自然主宰在她的手里。她若不想同意，自然有的是办法给父母一个能接受的理由。
　　一个陌生的号码很快打过来：“你好，我是宋勇。”
　　“哦。”
　　“我估计你是不好意思到我家吃饭，晚上我请你到外面吃吧？”
　　“晚上我们单位聚餐。”梅朱政开始撒谎了，她本能地想避开他。
　　“那，等饭后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去冷饮厅坐会吧？”
　　“……到时候再说吧。”
　　宋勇倒是很执着，晚上七点多，就打来电话，问她：“现在有时间吗？在哪呢？”
　　她只好出去见面。选择的是一个偏僻的冷饮厅，希望不会碰到熟人。不希望有人看到她和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谁说外表不重要的？梅朱政深深理解了为什么男人爱美女。女人呢，又何尝不希望找一个自己看着养眼的，至少是顺眼的？
　　再放低一点标准，从她的实际情况出发，不能找一个自己看着就胃疼的吧？
　　冷饮厅的光线昏暗，适合那些来此暧昧的男女。
　　对于他们这种没有丝毫暧昧的关系，也有好处。就是当宋勇坐下之后，至少不显得那么矮了。在这样暗淡的光线下，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丑了。
　　梅朱政在晚上来这样的地方，通常只会点一样东西：一杯热牛奶。有助于睡眠。
　　而宋勇点的，则是一杯乱七八糟的奶茶。梅朱政不能确定那些东西里，都用了什么成分。但能确定的是，对身体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照例点了一些瓜子、坚果之类，问她：“吃爆米花吗？”
　　“不吃。”她不碰那些食品。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梅朱政开始找话题：“你下班之后都做些什么？”
　　“看电视。”
　　“还有呢？”
　　宋勇困扰地想了一会：“没什么了。你呢？”
　　她很想叹气。忍耐住了，用叹气的表情看着他：“上网。”
　　她懒得详细回答他。
　　宋勇：“我从来不上网聊天。除了玩玩游戏。”
　　“上网除了聊天打游戏，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吧？”
　　“还有什么？看新闻？”
　　“比如阅读电子书，写文章、炒股之类。”
　　宋勇茫然地看着她，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梅朱政近距离地看着他，发现他无精打采，眼睛尤其没有神，象死鱼的眼睛，泛着没有生命力的白。
　　浮上脑海的这个比喻让她有些意外。又仔细看了看他。虽然她不能确定他有什么病，但能肯定一点，他至少是个亚健康状态。
　　单位里有几位三四十岁就得癌症的同事。梅朱政发现，他们在未被检查出来之前，都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脸色不太正常。有的灰白，有的萎黄。有的人神情不对。总是发蔫，没有笑容，不精神。
　　还有一位同事，比同龄人异常显老。等他做完癌症手术之后，脸色倒是正常了许多，人也年轻多了。
　　梅朱政这样一走神，更加坚定了远离宋勇的想法。
　　人都是潜意识里趋利避害的。除非是真的有了感情，才会不计较那么多吧。
　　聊天的间隙，她发现，宋勇居然在室内，也向地上吐痰。刚才一起来冷饮厅的路上，她就发现过他有这一恶习。往大马路上吐已经很不对了，在屋里怎么还这样？服务员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了会多恶心？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难道习惯往地上吐痰的媒人，就会介绍来一个有同样习惯的男人？
　　她看了看表，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只这一条，她相信母亲那关就能顺利通过。妈妈有浅度洁癖，自然不想要一个有此恶习的女婿吧。
　　宋勇并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正在问她，为什么离了婚。
　　她不喜欢被初识的人问这个，交浅言深。而国人习惯理所当然质问别人。比如，你怎么还不结婚。你为什么离了婚。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国人是缺乏隐私观念的。
　　为了简短，她也只能回答：“性格不合。”
　　他：“我也是，结婚之后才发现她脾气很坏，又不讲理！你看，这是当初吵架的时候，她发给我的短信……”
　　他把短信调了出来，想把手机递给梅朱政看。
　　她却没有接过来，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还留着它们？”“我也是想给大家看看，她到底不可理喻到什么程度么。”“可你这样说前任，给大家的印象就会好么？毕竟结婚过一场。你可能不会夸她，因为她毕竟有缺点，才会离的婚。你也不能贬损她，毕竟她还是有优点，你们才会结的婚。”
　　宋勇无语了。“可是我不说，你们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委屈？”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尤其是，没有男人会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梅朱政出于礼貌，又坚持了一会。两个人根本谈不到一起去，不欢而散。
　　回到家，她就发了短信给他：“我们更适合做朋友，相信你有同感。”
　　对方的回答也是无可挑剔的：“祝福你。”
　　经过这一次短暂的会面，两个人倒是对不再相见达成了共识。
　　寂宇的电话频繁的打进来。从早到晚，梅朱政一天之内，能接到寂宇数不清的电话。有时打通了，他只是问：“在做什么？”
　　而她回答的也都是些平淡的事。早上，在吃早餐。白天，在于上班。或是走在街头。
　　但寂宇还是每天重复着这样的问询，不知疲倦。自从和他相识之后，她的手机就成了热线。
　　有时，他只讲了一两句话，就得去做别的事了：“会计在等我。”
　　或是有客户进来，梅朱政都听到电话那端，有陌生人和他说话的声音。
　　然而即使是开五分钟的车，寂宇也会在途中，和梅朱政通一次手机：“想听一下你的声音。”她听到音乐，是古老的歌，刘德华的《一起走过的日子》。“你在车上吧？”
　　“对。”
　　“我还知道，你一会儿就到地方了，最多还能和我聊十分钟。”
　　“哈哈。”寂宇笑了。“我妹妹有些时候还挺聪明的。”
　　“有时候？”梅朱政也笑了。
　　不过，她工作的时候，总有居民进来办事，某些阶段也是很忙碌的。就把手机静音了。不方便接他电话时，她常常把手机静音。比如，去和宋勇相亲的时候。和宋勇去冷饮厅的时候。
　　等有时间时一看，上面有好几个寂宇的未接来电。还有他的短信：“你又搞什么？”
　　梅朱政会告诉他，自己没有接电话，是因为刚才在做别的事。
　　寂宇不会详细追问。默认接受她的解释。
　　只是有些时候，他觉得不太对，也会问一句：“搞什么？”
　　他们那里习惯说“搞。”而东北几乎不动这个动词。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搞男女关系，搞破鞋……
　　寂宇心情好的时候，会去搞个菜。
　　而东北人只会说：整点什么？他总是教育梅朱政，有时间时就花点心思做点好吃的，那才是人生的滋味。他不能理解，梅朱政为什么喜欢写些小文章，“又变不成人民币的。”
　　是有些观念上的分歧。然而对于初识的他们来说，这些细微的差别，还不能影响到他们对彼此的依赖和需要。
　　某天傍晚，两个人视频。
　　寂宇在视频里，象个横眉立目的土匪。有一次韩露无意中看到，还被吓了一跳：“这是谁呀？这么吓人的？”
　　平时他的员工也怕他。他觉得老板要有老板的威严。
　　亲戚家的小孩也不敢靠近他，听说他来了，都会乖很多，不敢吵闹。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怕他，一个是梅朱政，一个是他四岁的养女双双。
　　“不知为什么，我只记挂你们两个。而你俩，都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寂宇说。他竖起耳朵听，“她放学了，好象已经上楼了。”
　　他站起来去看了一下，但是没有小女孩的身影。是他的幻听。
　　那一瞬间，他的角色是父亲。而平时，他那无数的问询，经常在生活中给梅朱政一种错觉。仿佛他只属于她，是她一个人的。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梅朱政放自己喜欢的一些歌，给他听。
　　其中，也有他曾经提到的歌。她是细心的，知道他喜欢张学友，特意找了一些寂宇喜欢的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