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二十九章

　　梅朱政很少见一面，记住一个人的长相。通常得见上几次，才能记得一个人的模样。然而这个警察的形象，她记得很久。若干年后，这个警察调到了她社区所在的派出所，经常因为工作的原因，去她所在的社区办事。
　　她每次看到他，都不想说话。
　　林铁一次也没有到梅朱政身边过，一直陪着林母。
　　晚上的时候，梅朱政没有回新房，而是回了弟弟家。她自然吃不下饭。尽管弟妹一直温言抚慰她，给她做了可口的饭菜。
　　林铁的电话打过来，她刚一接起，林铁就开始骂她：“你记住，梅朱政，如果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整死你！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
　　梅朱政冷笑：“好。”
　　之前再多的温情，就敌不过关键时候的这一句话。圣经里面，有一个人物彼得三次不认主，而上帝也宽恕了他。梅朱政不是上帝，林铁的这句话，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从那天起，梅朱政就暂住在弟弟家，一直没有回那个和林铁的家。同事们知道她遇到婚姻上的问题，都纷纷劝她。
　　四十多岁的李姐：“小梅啊，结了婚就不能轻易离婚。女人离婚了，哪那么好找啊？说不定找的还不如现在的人呢。老婆婆事再多，哪怕打你骂你，毕竟丈夫心里知道啊，也会心疼你啊。你跟她笑笑，也就没事了。毕竟她生了你丈夫。你伺候她，也有个盼头，她总有死的那一天。如果离完婚呢，只能找带孩子的了，伺候别人家孩子，还不如伺候老婆婆呢。养别人的骨肉，当牛做马，最后人家长大了，也不会领你的情。”
　　梅朱政：“关键林铁并不安慰我啊。他只站在他妈的角度。从前遇到什么事，他的原则都是，他妈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能有任何反抗，当面不行，背后跟他抱怨也不行。所以他妈才会变得这么嚣张啊。他妈怎么对我，都可以啊。其实现在这矛盾，只不过提前激化了而已。我早知道，如果在一起过，也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即使我天天忍气吞声，最后也只会气出一身的病吧？”
　　黄姐只比梅朱政大两岁，不过她的思想和李姐极为接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会想离与不离的问题。我们基本上和过去的女人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天我听韩露刚离婚时和你聊天，说她现在不爱她丈夫了。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提什么爱不爱的呢？多可笑啊。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梅朱政也知道，黄姐的情况和韩露有些类似，丈夫不体贴她，不帮她做家务，不帮她带孩子，跟她也没有任何精神上的交流。但是有一点大概不同，黄姐就从来没想过离婚。她的心还在家里，还在丈夫身上。
　　而韩露，对生活还有自己的想法。难怪过去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女人想得少了，只知道三从四德，男人的日子过得就随心所欲了，女人也不会奋起而反抗。女子无才，经济上也依附于丈夫，更没有兴风作浪的想法了。只是，即使社会发展到今天，女人可以养活自己了，也依旧有很多人，被传统的思维束缚着。这很难说是好是坏，是幸运还是不幸。
　　或许，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家庭情况也千差万别。即使看着有些相似，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吧？
　　当林铁和梅朱政站在民政局的门口时，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人怕见面，这话一点也不假。当看到彼此的时候，看到彼此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在脸上、神情上留下的痕迹，哪个人不会心软呢？
　　梅朱政：“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当时打你妈，骂你妈了吗？是不是咱俩正推挡对方时，你妈硬插进来的？相识这么久，连我同事都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那天你也在场，你不知道吗？”
　　林铁一离开家庭的氛围，在梅朱政面前，就又会受到另外的影响。他看着梅朱政，没有说话。可是神情已经有所动摇。
　　“你不是蹦跳着要与我离婚吗？很好，我也不想与你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一起生活了。”
　　梅朱政带头向民政局的门内走去。
　　林铁的脚步已经开始犹豫了。
　　然而看到离婚协议书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眼泪都落了下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林铁：“我忘记带结婚证了。”他转身就往外走。
　　梅朱政：“你站住！你觉得你家的那些事，你能解决吗？”她现在已经完全怀疑他的能力。
　　两个人还是走了出来。
　　梅朱政：“你觉得你哥打我这事对吗？你的妻子你自己都舍不得打，你让他打？你还说打得好？他把你放在眼里了吗？”她没好意思说，你是不是傻？你怎么分不清好和坏？
　　林铁哭了。满脸都是泪水，分不清是悔恨，还是歉疚。
　　梅朱政看着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看到他的那张脸，就联想到了林母。有些时候，你会因为不喜欢淤泥，而连带着不喜欢淤泥培育出来的荷花。
　　他已经被母亲培养出了太多女人的性情。他管不了母亲，管不了哥哥，管不了梅朱政。
　　而父亲那件大事发生的时候，他也只知道痛哭，只知道悲伤。对事态的判断几乎为零。
　　林铁：“我不想和你离婚。回家行吗。”
　　“我要回家可以，首先，你哥得向我道歉。”
　　“对他的性格来说，不可能。”
　　“你的事情，他想来干涉就来干涉，他想来打我就来打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我们不和他来往了。本来我也不喜欢他。”
　　“那他也得对这事有个态度。我不能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打了。有你妈在，你和他杜绝不了来往。其次，你母亲是不能和咱们一起过了。每个月掏抚养费。如果她不让咱们住她的房子，搬出来租房子住也行。”
　　“那也不行，我妈根本没法和我哥一起过，我哥啥样，你也知道了。”
　　“如果都解决不了的话，我不能回去。即使回去，过去那一幕也会重演，有可能比那局面还糟糕。明天你想着带结婚证，咱俩再在这儿见吧。”
　　梅朱政一边走，一边也哭了。
　　其实，她又何尝想离婚呢？可是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回去以后的生活。
　　第二天，在民政局，两个人看着离婚协议，林铁一边签字，一边哭了。这一天的办事人员，正好有他从前的邻居。那个姐一看林铁这分明是不想离婚，立马问林铁：“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这是干什么啊？再说了，你媳妇多好的人啊，上哪再去找这么本分，这么老实的小姑娘？”
　　林铁只流泪，没有说话。
　　“你别哭啊，哭顶什么用？如果领到离婚证，一切都晚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你还傻站这干什么，还不快走？”这个姐麻利地推了一把林铁，林铁如梦方醒，飞快地从民政局逃跑了。
　　这一回，又没离成。
　　两个人前前后后去了三次民政局，还没有离成婚。有些人终于着急了。
　　梅朱政家打来了电话。先是梅母训她：“怎么还没离婚呢？还磨叽什么呢？那种猪有什么好留恋的？以后随便找一个，都比他强！你们结婚那天吵架，我就不应该让你回去。怎么样，老太太到底闹腾起来了吧！我早看她不是物儿！其实就是你太老实了，如果遇到个厉害媳妇，他们一家人都得傻眼，哪敢跟你这样闹？”
　　让梅朱政想起同事说的那句话来：“小梅啊，就是你太本分了。你如果平时就勾三搭四，拽仨扯俩的，他大哥敢打你吗？你一个电话就能找来好几个男人，揍不死他！”
　　对这种言论，梅朱政自然越听越心烦。实际上，母亲这样看不上林铁，她还不太愿意听。“行了，妈，我先挂了。”
　　“你等等！你爸还有话跟你说。”
　　平时家里的电话，都是母女俩之间交流。梅父有什么意见，都通过妻子转达。现在他实在不放心，也想跟梅朱政说几句：“姑娘啊，这种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他们家的情况，你就算回去，也是要遭罪啊。你身体也不好，他妈那么刁蛮，你哪能吃得消？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就他妈这种平时身体总赖赖叽叽的人，活得可长呢！没准她没什么事，你反而先气得身体不行了。再说，现在看，遇到事上，林铁又不象个男人的样子，任着他妈为非作歹，你不是干生气吗？你看你小弟，你妈和你弟妹相处得多好，哪有什么婆媳矛盾？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妈和你弟妹两个人都不是事多的人，有一部分，是你弟弟能挺起来，两边都能摆平。你看林铁哪有那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