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九章

　　吴涵来接她的时候，韩露没来得及仔细看他。只是感觉到，似乎比平时利落。她自己都发觉自己有些扭捏，脸上都带着些不自然和别扭。好在他似乎没有怎么留心。
　　 在风中，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和焦躁。这是她所熟悉的。曾经她觉得，男人要有几分这样的脾气，有一点难以控制，才让女人觉得敬畏和神秘。而后来，她只会痛恨他经常的不耐烦和焦躁。
　　 很多偶像剧里的男主人公，会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高傲，那种故做满不在乎，实际上心眼小得要命，一点小事，别人一句无心的话，他的眉头都会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电视剧里的女孩子们，偏偏倾心于这种麻烦而又拧巴的男人。
　　 而只有象韩露这样，经历过婚姻的人，才会知道，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有多少烦恼。
　　吴涵主动为她打开车门，这个细节，让韩露的思绪，又回到了恋爱的时候。多么似曾相识的动作。有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可以让女人感觉到自己是被关爱着的，可他都会如此吝惜。
　　 吴涵也没有坐在司机身边，而是和她一起坐在了后排，坐在她身边。他的腿紧挨着她。这种感觉很陌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一直是女儿小雪，两个人亲近的时候非常少。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去，她都在照顾着小雪，而他在哪里，她一直也没注意过。
　　 到了饭店门口，韩露抬头一看，是重庆火锅店，这里的老店了。在他们认识的时候，就已经营业着。那时他曾问过她爱吃什么。她每次都说：“火锅。”他还笑她：“你倒是好养活啊，每天吃火锅都不会烦的。”
　　 后来把他吃得，听见火锅两个字，就想吐。
　　 于是他们很多年没有再吃过火锅。结婚之后，偶尔韩露想吃火锅，吴涵都会朝她翻白眼：“你有完没完？”
　　 现在他居然主动来火锅店。韩露的心里酸酸的。百味陈杂。想起了那句老话，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自己是不是一贯太老实了，太好说话了？以至于这个男人欺负定了她，根本拿她不当一回事了？
　　 她现在开始反抗，他才意识到她也需要重视？
　　 吴涵当然不知道她脑子里翻江倒海，闪过这么多念头。他只是不明白，日子过得好好的，她这是闹的哪一出。如果他知道韩露在想什么，一定会诧异而愤怒，觉得自己一向待她不错。休班就回家，也不沾花惹草，她还想怎样？
　　 两人到他订好的房间坐定，服务员已经过来招呼：“二位想吃点什么？”
　　 吴涵熟练地开始点菜，他平时经常和朋友们出去吃饭。有时也抬头问她一下。“吃什么菜？小菜拼，地瓜片，海带根？”
　　 韩露：“恩。”原来他还记得她爱吃什么。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去关心她，只是他失去了那份热情和主动性。
　　 服务员送上一壶水，和餐巾纸，就先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这间包间，相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有些大，显得空旷。经过精心的装修，环境优雅。墙壁上挂着本县知名书法家的作品，有几分书卷气，让人意识到它的格调。
　　 韩露看了看周围。她突然很希望自己的家，也象饭店一样，整洁而富足。最重要的是，这分整洁和富足，不是她每天辛苦去维持的。象影视剧里那样，会有佣人替她把一切事情做好。吃饭的时候，有宽敞的餐厅，有美味的食物，最后还有佣人去洗碗。她可以和电视剧里的女主人一样，在家里仍旧穿着漂亮的衣服，有一些高尚的趣味，比如没事弹弹钢琴，出去听听歌剧。
　　 尽管她不会弹钢琴，也听不懂歌剧。更有可能的是，她会闲来无事，去做做美甲。把指甲留得长长的，镶上水钻，画上精致花朵。一伸出纤纤十指，就令人觉得这完全是工艺品，自然是不可能沾上洗菜水，洗碗水，洗衣服水……这样的一双手，自然也不会与抹布和拖布有关系的。
　　 可惜，在生活中，她是那个女佣。也快把自己混成抹布和拖布的地位了。这个男主人，不但不用开工资给自己，甚至懒得看自己一眼。
　　 都说女人有两个版本，平装版和精装版。她出现在吴涵面前是，总是旧睡衣版。而难得以现在的精装版出现。
　　 而吴涵平时在她面前，也是光着膀子，加大短裤版。不象现在，脱了外套，是洁白的衬衫。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她并不在，这整洁是他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
　　 他并非不会家务，而就是TMD的不做。
　　 吴涵似乎想说点什么，想关掉室内的音乐。这么多年了，这家火锅店一直保持着放音乐的传统。不过，客人不喜欢的话，可以关掉。
　　 韩露下意识地说：“不要。不要关。”
　　 吴涵微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正放着一首老歌，吴奇隆的《烟火》。“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不管等待多寂寞……”
　　 他应该也注意到了歌词，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对多年的老夫老妻来说，真是难得一见的事。还会在对方面前难堪。
　　 问题是，现在她从表面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属于他了。
　　 所以他才打扮整齐，带她来气氛良好的饭店，请她吃饭吧？
　　 男人真是贱。
　　 韩露想起从前问吴涵：“你为什么不象恋爱时那样对我好？”
　　 吴涵：“你见过人给已经钓上来的鱼喂鱼饵的么？”
　　 这话自然不是吴涵的原创，韩露无比讨厌这句话的原创者加盗版者。
　　 她还见过有人养鱼，每天喂养那条鱼的呢！比如梅朱政！那女人乐此不疲地伺弄植物和动物。可惜只能在单位里的办公桌上。不过鱼儿也生了多次小鱼，实在养不过来，梅朱政只好送给周围的同事及朋友们。
　　 “你到底找我来什么事！”韩露的语气有一点生硬。
　　 到底还是她先开口。
　　 吴涵：“先吃饭好么？一定饿了吧。”
　　 尽管皱着眉，他居然用这样温和的语气，陌生得不象他。
　　 这不是他一贯对女同事的态度么？
　　 韩露去过他们单位，发现吴涵把周围的女人们伺候得可好了。他们在乡下上班，有时需要一起做饭，居然都是他下厨。
　　 他不但做菜速度飞快，还色香味俱全。在女同事们的表扬和认可里，他还会妙语连珠，逗得她们边吃边笑。
　　 她们自然都很喜欢他。
　　 在外面特别能装人。
　　 有时中午，韩露带梅朱政回家吃午饭，如果赶上吴涵在家，吴涵也会立刻颠颠颠地过来：“我干活吧，你俩去歇着。”
　　 他会安桌子、拿碗筷、端菜……还一个劲嘱咐韩露：“小梅来了，多做几个菜。”
　　 梅朱政想去做些什么，帮点小忙，韩露就会小声嘱咐梅朱政：“你别去，让他去吧，难得这么听话，平时根本支使不动。有外人的时候，可像样了。”等她们去午睡时，吴涵接着去玩游戏，用语音和视频里的人沟通游戏里的事，象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梅朱政见过吴涵之后，觉得他并非像好友描述的那样不堪。很怀疑平时是否只听了韩露的一面之辞。会觉得他们的婚姻问题，韩露或许也有责任。她自然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会劝诫韩露：“你在家也要穿得漂亮点啊。你看你这件睡衣，旧成这样了。还有不知来源的污渍。”
　　 韩露打她一下：“太会埋汰人了，那是洗不出来好不好？”
　　 梅朱政：“你说你缺买一件睡衣的钱吗？”
　　 那是观念问题。
　　 韩露的脑子很乱，很多记忆的片断纷至沓来。而耳边，吴涵的声音已经响起：“想什么呢？快吃啊！你不是饿了吗？”
　　 火锅已经在沸腾，吴涵在往里面下其它的食材。眼看着热气袅袅升起。
　　 胃饥饿的时候，情绪都不会好，也不好说话。一旦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一切都好商量。
　　 吴涵坐得离她很近，看到可以吃了，就往她盘里夹肉。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可以和他吵，却受不了这样久违了的温存。因为这温存出现得太奢侈，让她想起，自己以往是多么寒冷。
　　 “你怎么回事。”吴涵皱起眉来。“怎么好端端的闹情绪？”
　　 “我们是好端端的吗？”
　　 “闹够了回来吧，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这些天小雪都瘦了。天天找你。”
　　 “是我在闹吗？”韩露哭了。她从前很不屑于吵闹，总觉得那些嗓门高亢的女人们，恶俗无比。可她现在理解了那些女人们的愤怒和悲哀。
　　 “好了，好了。”吴涵放下筷子，过来抱住他。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就象她第一次被他抱住一样。
　　 可是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什么离他的怀抱那么遥远？
　　 她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哭出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吴涵下意识地拍着她的背。觉出她的弱小无依。
　　 他知道，一旦女人肯哭了，就什么事都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