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二章

　　周末，梅朱政换衣，出门。老呆在合租来的房间里，她会发霉的。何况，居住的地方环境本来就不好。她只好意思让韩露去看她，觉得如果其他朋友去了，一定会劝她另外搬个地方。
　　女人都是事多的，她们一定会皱着眉头：“这屋里都是什么味道啊？”潜台词：这是人能住的地方么？
　　梅朱政倒不完全是贪这价格便宜。当然，肯定有这方面的因素。
　　以她未婚前在外面住过六年的经验来看，这家的房东事最少。
　　也只是相对来说。
　　韩露去找她，房东大爷还是会从另外一个房间里，出来看。仿佛她是房东，她就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可以看谁进了屋子。这是她的权利空间。
　　韩露和她走的时候，房东大爷也会跟出来，一直注视着，直到她俩彻底离开。
　　也可能是，退休的人，除了去打麻将，没什么生活乐趣吧！观察住在这屋里的几个房客，就是他和妻子的乐趣之一。
　　外面雪光耀眼，满地银白。商家促销的音乐震耳欲聋，是梅朱政喜欢的DJ。别人都说她淑女，文静。
　　可是她喜欢这样狂热的曲子。
　　缺什么补什么？
　　看到这一切，想也许会描述给寂宇看。他要她知道他的行踪心情，她也在告诉他，自己都去了何处。
　　忘记哪个作家写过，有时千里之外的人，发几句温情的话过来，明明对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你还要去挤公交车，还是要面对生活的各种烦恼。可是不知为什么，心情就会轻松起来。嘴角边不由挂了微笑。觉得那些糟糕的事，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她俩又到约好的地方，金静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金静一直很靠谱。什么事情交给她去帮忙，都会令人很放心。
　　这点和韩露正好相反。金静见到梅朱政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你韩妹又磨蹭了？”
　　无论什么时候约好去做什么事，韩露经常是姗姗来迟。能去就不错了，有时你等她半天，有可能等来她一个电话：我还有什么什么事，不去了……经常把梅朱政气个半死。不知为什么，她最痛恨等人。
　　韩露顿时撅嘴：“谁磨啊，是你梅妹妹磨蹭好不好？”
　　她经常被大家说慢性子，于是养成了一个习惯，经常在出门时催促梅朱政，从而觉得她还不够慢，梅朱政才是真正的慢性子。从这里面，韩露感觉到某种乐趣。
　　梅朱政一向还算比较憨厚，也懒得拆穿她。任由她每次都说自己磨蹭。
　　算起来，她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无论未婚，已婚，还是离婚，她们一直在一起。
　　友情似乎比爱情稳固。虽然爱情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让两个陌生人亲密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可是爱情破裂的时候，也可以让两个亲密到无以复加程度的人，重新成为陌生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三个女人一起逛街，韩露笑着唱道：“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梅朱政接到：“好给我买化妆品哪……”
　　金静不语，捧着她那三十五元的化妆包，只是里面那些瓶瓶罐罐，够买些闪闪发光的金子。
　　梅朱政日益沉沦，开始用金子来衡量事情的价值。
　　金静夫唱妇随，生活稳定。不像她俩，想做贤妻良母来着，苦于没有心甘情愿庸俗一把的机会。
　　在美容院。梅朱政看着那个牌子的眼霜，和防晒霜。满脸心痛。照这样花费下去，只怕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月光族”。多进几次美容院和服装店，她就会破产。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服务员也开始面部表情僵硬。看着梅朱政绝对算不上痛快的买单。
　　可是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不知是否是失婚后心情差的原因，她皮肤非常干燥。
　　那个芳香疗法的心理专家金韵蓉说，如果心里觉得委屈，皮肤也会干涸的。
　　她本来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化妆品。可是韩露劝她：“护肤这事儿吧……如果你买了贵的东西用，即使有一天也会老，你也会觉得对自己尽了力。可是如果你只用便宜的东西，那有一天老了，你上哪买后悔药去？”
　　金静是那种怀疑主义者。什么观念她如果不接受，就会怀疑得特别彻底。比如梅朱政和韩露有时会网购，她就会怀疑：“网购来的化妆品，抹在脸上会不会长绿毛？”
　　如果接受了，她就特别接受。比如后来，她尝到了网购的好处，就成了淘宝达人，经常帮单位的人买各种东西。
　　现在也是，她比梅朱政和金静年长几岁，已经开始受到细纹的困扰，自然更加重视护肤。她也开始劝梅朱政：“你皮肤好，可以穿便宜的衣服，照样好看。你看大街上那些小姑娘，随便穿件衣服出来，就水灵灵的。如果皮肤不好，满脸褶子，穿再贵的衣服，也白扯。”
　　韩露认真的看着金静：“她金姐，衣服更不能买便宜的……”
　　梅朱政忍不住打断了她：“又来了，她韩妹，就你能臭美！”
　　不过，女人是有微妙的比较心理的。尽管她们三个是好朋友。
　　金静看着韩露又新买了衣服，还是很昂贵的牌子。觉得她穿着高跟鞋很挺拔，新衣服衬得人也更有气质。而自己的昵子大衣还是前年的款式，仿佛旧旧的。
　　不由暗下决心，也要换一件衣服。
　　尤其是昨天，金静的丈夫周平去单位接她下班，居然看了韩露好几眼，事后回到家还夸：“你们单位小露挺漂亮的。”
　　当时金静就发火了：“小露也是你叫的？”
　　周平不懂这女人怎么了，只觉得她最近的脾气越来越莫明其妙。
　　金静可不认为韩露比自己漂亮。她觉得韩露长得还没自己好，不就是爱穿爱打扮么！她辛辛苦苦给他省着钱，过着日子，他居然夸别的女人漂亮？！
　　她想开了，可不能象以前那么活了。那是傻。
　　她平时不喜欢看小说。梅朱政喜欢看，又苦于无人分享。有时梅朱政也会跟她讲点，最近又看了什么。
　　记得有一次，梅朱政跟她说：“这两天看苏青的文章……”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可能觉得金静也不知道苏青是谁，就解释了一下：“三十年代上海滩当红的女作家，张爱玲的好朋友。我看了她和张爱玲的对话录，这两个女人的观点真犀利啊。苏青说，职业女性的危险是，自己辛苦上班，丈夫却容易被爱打扮的女人勾引走。张爱玲说，有一种女人是以爱为职业的。真精僻啊……”
　　金静本来对梅朱政讲那些观点很排斥，一到这样的时候，她脸部表情就僵硬。因为她习惯做生活的主导，不喜欢被别人引导。尤其是觉得，梅朱政接触到她陌生的领域时。
　　可是这一刻，她清晰地想起了梅朱政讲过的这句话。有种感觉到危险的前兆。
　　她不由觉得，自己平时很少带那些单身女人回家是对的。
　　她只在丈夫不在家时，偶尔找梅朱政和韩露这两个女人回去吃饭。
　　她平时都说，是因为周平脾气特，不喜欢应酬。有男人在家，女人之间聊天也不能尽兴。
　　其实，这也是一个防患于未然的好办法。
　　多少女人，是自己引狼入室？
　　仰躺在床上，脸被美容小姐轻柔的手指摆弄。金静觉得很放松。一边告诉自己，别再乱想下去了。
　　梅朱政很不喜欢美容院，认为这是中年女人的享受，不过阴差阳错还是跟着她俩来了。
　　可见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百分之百抗拒的。
　　28岁，到底算不算中年呢？
　　视线正好落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那柔和静谧的晕黄。不知为什么，让她联想起手术台。一向不喜欢平躺。
　　可是渐渐松驰。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套护肤程序已结束。镜中人容颜依旧，只是白了许多，眉目清晰，梅朱政不由多看了两眼自己。女人到底还是希望变魔术的。
　　拎了很多水果回去。心想她的小瓶瓶可以买多少好吃的……多少好喝的……
　　她一向喜欢袋装牛奶，现在也害怕饮后会长出石头来。
　　傍晚，梅朱政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少了寂宇的信息。虽然这一天她已经收到多条了。但他平日此刻也会来问的。问她吃没吃晚饭？下班了吗？
　　一个人在世间走，不觉得冷。若有人前来相问，就特别的寒冷。仿佛从外面刚进入室内，会忍不住打寒颤。这时若已暖了半天，又要独自出发，望着窗外冰天雪地，难免贪恋刚刚那一点暖意，心生不舍。
　　暗道好险。怎么这样轻易掉落，不堪一击？
　　上线查看回贴，去了寂宇的空间。他当然不在。他在清远之外的深圳。她甚至知道他正和什么人在一起。
　　他空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首激烈的音乐在回旋。她就一直在听着，一边做其它的事。
　　不和任何人聊天。
　　想在他留言板上踩一下，涌上心头第一句话是：哥。自然不能落笔，就留了这样一句：清远……
　　是一声呼唤。是想念，是小小的一点依赖。
　　寂宇在清远市。
　　最初，是她加的他。在一个寂寞的夜晚。
　　韩露的警告言犹在耳：人都是感情动物，日久易生情的。
　　经验之谈，张离最初也不过是韩露一颗解闷的花生米。
　　那个时候，韩露还在那份半死不活的婚姻里拖着。
　　每次他们闹了矛盾，梅朱政都会极为肯定的对韩露说：“他还会回来找你。如果一个人很饿，他面前又有一份诱人美食……在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之前，他一定会回来……理智没有用，抵挡不过本能。
　　她们为此赌一百元钱。每次都是梅朱政赢。
　　当然，韩露认赌也服输，就是从来没有付过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