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志》第一章

　　梅朱政与寂宇的相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一个寂寞的灵魂，遇到另一个。
　　 已经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哪一晚。梅朱政的QQ里多了这样一个名字：天空之城。
　　 她很喜欢这四个字。会想起宫崎峻的同名电影。
　　 然而，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梅朱政发现，他打字很慢。貌似刚学会上网。
　　 而她，已经在网海混迹近十年。
　　 就象一个人在情海混迹十年一样，早已失去最初的憧憬和想象，失去最初童稚的天真。
　　 然而，梅朱政却记住了他。
　　因为，无论她什么时候上线，都会看到他的一句问候：在吗？
　　她习惯潜水，常常纳闷，他是如何看到的？
　　后来才知道，他只要上线，就会问上这样一句。
　　所以梅朱政常常被他逮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一天晚上，梅朱政又被他从水底揪出来。他刚说了几句平淡的话，就离开了。
　　 后来返回，说：“刚刚一个朋友出了车祸。劫后余生。”
　　 她的心也随之震动了一下。听他简短的讲了讲当时的心情。
　　 他不能打太多的字。总是过了半天，才回复一句话。还是用写字板写出来的。
　　 某一天晚上，梅朱政问他，你喜欢武侠小说里，哪个女主人公？
　　 他：阿紫。
　　 这个答案让她很意外。喜欢阿紫的，是游坦之吧？难道他有受虐倾向？
　　 寂宇：象阿紫这样的女人，是可以为她爱的男人牺牲的，为了乔峰，连命都不要。这样的女人，把钱放在她那里，才放心。
　　 自私的男人哦。
　　 不过，这样时间一久，梅朱政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印象。
　　 QQ上显示他生日那天，她发送了一封电子贺卡。
　　 本是举手之劳，未放在心上。他却传回一段语音。打开听的时候，她发觉，他在那端，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讲着话：“我是一个商人，平时从来不上网。自从偶然遇到你之后，才开始学习用电脑聊天。其实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但昨天我收到你的贺卡之后，非常高兴。比今天收到那些贵重的礼物都高兴……我家里兄弟三人，从小到大，一直希望有一个妹妹。不知道你会不会，认我这个哥？”
　　 他的声音自然是粗糙的，陌生的南方口音。然而，他的真诚，却如同细雨洒落春风里，让她的心，感受到清凉的水滴。
　　 她知道，这个人，和她QQ上所有的网友，都不同。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用心地，对她说话。
　　 她破例留给了他手机号码。
　　 寂宇习惯问梅朱政一些琐碎的事。晨起，他的短信先至：“吃早餐了吗？”
　　 中午，问她可去午睡？
　　 夜深，不知她是否失眠，有没有喝一点酒？
　　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很了解她的习惯了——她不定时三餐，偶尔失眠，常看小说……
　　昨日，他问：“下班了吗？有回娘家？我们刚过关口回到深圳，后天回公司。”
　　他记得周末她会回母亲家的。
　　也没有特意对他讲过，可能哪次偶然提及，他就记住了。
　　她回：这周不回去了。下班，头痛在睡觉。
　　她当时的确在睡觉。不过是趴在办公桌上。傍晚五点多，空气寒凉，忘记披件衣服，后背发冷。韩露在她右侧，对着台电脑正神聊，键盘劈里啪啦上下翻飞。梅朱政身体实在不舒服，在这样的声音里居然也睡了过去。
　　电话吵醒了她。寂宇的一声“喂……”温柔婉转。听了先让人心里一暖。
　　北方人讲话干脆，梅朱政接电话时，会：“喂！”那端不响，她：“说话！”
　　寂宇截然不同。他询问头痛详情？
　　她：“中午单位去吃饭，喝了一点酒……可能是因为这个，或是吃饭时间太长，周围吵闹……”
　　 “喝了多少？”
　　 “不到一杯啤酒。”
　　“不多啊。那应该和它没什么关系。是受风了吧？从中医的角度，不是寒，就是风……你不太会照顾自己哦？可以食疗，喝天麻猪脑汤。猪脑上面有一层血筋，要用牙签挑开。我再找个中医问一下，给你开个方子。离卫生院远不远？去看看吧，这样我也好放心。”
　　 早知他如此兴师动众，不对他讲好了。
　　 她不太习惯别人的关心。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本能地在寻找温暖。
　　对梅朱政的头痛，周围人早已习惯。韩露会过来，在她太阳穴上挤，太熟练了，几下就揪红——这样去火。
　　 夜渐深，韩露关掉电脑，不忘过来对梅朱政撒娇。她新涂了眼睫毛，所以总是在扑闪它们，一眨一眨的：“嗯儿……”扭着身子耍赖,想让人夸她漂亮，夸她乖。
　　 梅朱政对宠女人没有什么兴趣，她自己本身还需要人宠呢。
　　 但是她的女人缘很好。或许是因为她温和，对她们还是有某种程度的纵容。
　　 她俩去吃饭。有时两个单身女人都不愿意回家，就会一起去外面吃。
　　 韩露负责点菜，很会搭配，有菜有汤，吃到胃里会很舒服。
　　梅朱政忍不住表扬了她一下。韩露笑：“就我妈老打击我。我炸东西，我不嫌费事呢，她倒嫌费油。”
　　寂宇的短信又追过来：去看了吗？记住我说的，去做。你需要钱吗？
　　你缺钱吗？
　　这话如果问一百个女人，估计她们一百个都会情不自禁想说，缺。不过接下来又会睁大眼睛看着你，暗忖，为什么这么问？
　　他居心何在？
　　韩露：“我对南方人没有什么好印象。觉得他们太精明，容易骗了人去卖的。”
　　梅朱政：“又不会见面。不吞香饵，钩奈鱼何？
　　韩露：“他们经商的人，天天尔虞我诈，活得太累，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也许是因为这个，才和你联系的。”
　　归纳了一下，不外乎三种，为情，为人，为钱。感情、经济、女色。最后一条，寂寞。图穷匕首见,时间久了,就看出来了。只是，梅朱政和韩露这种近三十岁的女人，已经钢筋铁骨，眼神犀利，看到一个人先琢磨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起来也很无趣。
　　梅朱政回复：我能养自己的。：）头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呵。
　　他：不是你养不了自己，你会错我的意思了。女士通常用钱都是不那么大方。我是想能帮得了你会尽力的帮，因为我没姐没妹，把你当亲妹妹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梅朱政一边看一边念出来。脱口道：“真他妈的体贴啊。我若这么回，估计他得晕过去。”
　　韩露撅嘴，委屈道：“我也想当他亲妹妹了，我也需要钱……”
　　她们每天都在为钱烦恼。要买漂亮衣服，要买高档化妆品，挽留已在憔悴的容颜。想要吃好喝好玩好住好，最好有N个房子放在那里，每处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是如此的贫乏。捉襟见肘。想攒钱吗？那就别奢望其他的享受。可是看看繁华世界，春光正好，你舍得刻薄自己么？
　　梅朱政回复：谢谢你。
　　她习惯用谢谢来拉开彼此的距离。
　　韩露：“他好色吗？”
　　目前没感觉到有这方面的倾向。
　　韩露：“那这么关心你，真是太可怕了。”
　　不怕有目的。就怕没目的。
　　那更加令人承受不起。
　　韩露不免又想起张离，黯然：“你曾笑我说，你认识的人都素质高，我接触的那些人都没文化……现在你也不正在和一个这样的人联系么？”
　　寂宇不会看博客。不会创建空间。不会打字……不过，也许在别的领域，他是行家。
　　梅朱政无语。
　　韩露：“那是因为，他关注你，给你温情。但这并不可靠。如果有一天，你满足不了他的需要，他就不会这么对你了。”
　　张离最近正与韩露若即若离，她从他的太上皇、姑奶奶变回凡夫俗子。失去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权利。
　　他刚刚对她说：“我觉得生之无趣。”
　　她：“那是你并没有真正爱上我。”
　　韩露反问梅朱政：“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吗？”
　　“不会。当子宁在他的博里写他的幸福时，我很不高兴。觉得没有我，他一样可以生活得幸福。当他写他不快乐时，我也不高兴。因为他难过时并未找我分享。”
　　“还想着他吗？”
　　“我一向不喜欢他。但是曾爱过。有时你会爱上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
　　韩露又垂头撅起了小嘴。她也不喜欢张离，可是渐渐爱上。
　　总有这些孩子气的举动。虽然她们都已年近三十，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心智却并未因此成熟。在内心的某一个地方，还将自己当成孩子。
　　分开时，梅朱政照旧嘱韩露：“到家用手机晃我一下。”
　　韩露照旧忘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梅朱政不由想起她说过的话：“有时我也去朋友家住上一两天。因为我觉得父母虽然到了这样的年龄，也需要有性生活的。”
　　梅朱政：“你妈家不是住前后屋吗？”
　　韩露：“冬天都住后屋的。”
　　这就是一个离婚女人最大的尴尬和悲哀——没有房子。她们已经成长得足够大了，开始认识到，原来自己有时候，也会对父母的生活构成一些打扰。
　　她们最怕放假和过节。那尤显自己的孤零。
　　她们无家可归，宁愿长时间与女伴厮守，或是挂在游魂出没的网络上，却常常无话可说。
　　如果不去堕落，会有一个陪伴自己的灵魂。别怪她们游荡在世俗生活之外，只因寂寞太蚀骨相随。
　　她们难以信任男人和感情，不由自主中开始逃避新的生活，对变化毫无信心，一边又在试图接受新的机会，和新出现的人。
　　她们不想成为篮子里一棵不太新鲜的蔬菜，被人挑选和评头论头，却又无法挣脱这样的宿命。因为她们也在挑选别人，也在对别人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