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被潜了

　　操场附近的花园里，陈莉孤单地坐着。酒糟鼻子在阳光下闪动着水珠，脸上挂的泪痕还在滚动。我无声地坐在她旁边，这时候无声胜有声吧？至少我想她需要安静，作为她的朋友，我应该陪她一起安静。
　　“你会笑我吗？”她没有扭头，懒懒地问。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笑她？我自己也是一个不怎么自爱的人。那么谁又能告诉我，在情感来的时候，有多少人会保持矜持？
　　“栀子，我爹要是知道的话会把我拉回家，暴打一顿，然后再也不让我来上学的。”她很痛苦地抱着脸哭了。她家不富裕，父母是拼尽全力供她上医学院。在她父母的观念里，不能不排除拿女儿的未来做打算的想法。如果一旦这种投资有了质变，她的父母很难理智地对待她的行为。
　　“陈莉，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是我们学校牙科班的学生。”陈莉知道我想问什么，直接开口说了她们之间的事情。
　　那个男孩高我们一级，大三的，学牙科。陈莉是在一次观摩科上认识的他，因为陈莉对任何男性都有一种崇拜的狂热，那个男孩就和她熟络了起来，后来两个人天天网上聊天，特别投机，再后来就发展到了男女朋友。这一切，陈莉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那个男孩也没有公开表示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不是陈莉怀孕，这段地下恋情恐怕很难见天日。
　　我听她讲完很气愤，拉起她要她跟我一起去找那个男孩，陈莉阻止我：“栀子，我不去，这样丢人的是我！我不想让全校的人都知道！”陈莉脱开我，蹲在地上哭起来。
　　“就这样便宜他？”这种玩弄女孩的男孩真该拉出去千刀万剐！但是转念想想，能全怪男孩吗？
　　“我想去医院把孩子做了。”陈莉很坚决地说出决定。我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劝她。生命是宝贵的，对于一个胚胎来说同样值得珍惜，可是孩子你来得太不合适了！
　　“栀子，你帮帮我好不好？”陈莉红肿着眼睛无助地望着我。那一刻，我知道我应该帮她。
　　要帮她就必须去找沈越，他在医院工作，自然方便给陈莉找个可靠的医生。我和陈莉回到宿舍时，宿舍里炸了锅似的在讨论什么。等我们走进宿舍，大家一下子全闭嘴了。
　　“栀子，你有没有接到通知呀？”芸凌欢喜着走近我，闪着小眼睛问。
　　“通知？什么通知？”我诧异地望着宿舍里所有人怪怪的表情，不明所以。
　　“当然是实习通知了。”董贞羡慕嫉妒恨地对我说：“安洛洛刚才已经接到了通知，明天就去。人家开心地去请人吃饭了。你呢？中了要请客吆！”
　　“我？我还没有。”我的心扑通一下揪了起来。安洛洛都被选中的话，我还有危机吗？可是，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这种不妙的情绪让大家的猜想很快得到了验证。我没被选中，真的没有。
　　“栀子，这怎么可能？”陈莉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失落的样子，张了张嘴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不可能？”官婷突然很清楚地开口说：“现在实力算什么？人脉才是关键。不过按说你应该过的呀，最起码有沈老师给你做后台。”官婷最后一句话真是酸酸乳！
　　“这学校又不是他家的，他能做主？”芸凌不相信沈越会不帮我。
　　“我去问问。”我推开门跑出宿舍，去办公室找沈越，我想要问问清楚，我的动作，我的手法，我的理论知识都很到位，为什么我会被PK掉？
　　办公室里没有沈越，只有教我们的唯连老师。
　　“沈老师被你们班的同学叫去吃饭了。你有事吗？”唯连老师很温和地问。
　　“老师，我能问你一下有关实习选拔的问题吗？”我惶惶不安地说着，手心里出了汗水。沈越，他会是那个实行潜规则的人吗？
　　“这个……”唯连老师面有难色地望着我，闪烁其词：“栀子，有些事情吧别太认真了！这次没有入选还有下次，再说毕业后有的是实习的机会，不在乎这一次。”
　　“您能告诉我敲定人员的人吗？”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栀子，回去吧！别钻牛角尖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好了，我还要备课。”她说完埋头看书，不再理我。
　　我落寞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遇到了医务室里的庞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我很亲切。
　　“栀子，你找谁呀？”她微笑着，眉毛弯成了月牙。
　　“没找谁。对了，庞医生，您知道这次实习选拔的事吗？”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听沈越说了，主考官还是他呢！怎么？你参加了？”庞医生皱了皱眉头，感觉被我这个黄毛丫头给绕了。
　　“参加了，没有入选。”我失落地垂下头，眼睛里已经堆满了委屈的泪水。沈越，他居然是这次的主考官？
　　“奥，没关系，机会还有，别丧气！”庞医生拍拍我的肩头，笑笑走进办公室。
　　耳边传出她和唯连老师的对话。
　　“小越呢？”庞医生问。
　　“去跟同学吃饭了。”唯连老师回答。
　　“这小子也会利用职务之便了？”庞医生开玩笑。
　　“谁让有这机会呢？”唯连老师语气很鄙夷，她应该和我一样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却没有能力扭转、改变。
　　走廊外吹过来一阵秋风，我的心跟着早谢的秋叶飘零。
　　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思绪万千。回忆着和沈越的种种，让我心情沉重。他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栀子，你在这？”陈莉找到我，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我没有开口，默默地望着树叶在秋风里潇洒地飘落，旋转中有种落地生根的凄美与踏实。我在寻寻觅觅中，走丢了自己，眼前出现了大片绿海，以为看见了绿洲，却没想到会是一片沼泽。塌下去，就不可能再有能力爬上来。二十岁，本该绚烂多彩的年华，却被谁不小心为我种下一棵枯藤树，绕上一片黄连枝。我一直都害怕自己跌进爱情海里会淹没，谨小慎微地寻找着那个可以立足的站板，没想到站板还是被踏破，我成了可怜的落水者。没有人可以解救我，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沉沦。
　　“栀子，你帮我去找沈老师了吗？”陈莉关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异常，只是委屈地小心恳求。我扭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拒绝又于心不忍。但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见到沈越，能不能等我把这些肮脏的东西消化完再去。
　　“陈莉，我……”
　　“栀子，如果你为难就算了。”陈莉低下头，小声地哭泣。
　　“我没说不帮你，只是沈越去吃饭了，我没找到他。”
　　“吃饭？”陈莉大概听说了，小心地握住我的手，同情地说：“栀子，别难过了，以后会有机会。”
　　“我知道会有机会，只是很不服气。”我被沈越潜了，能服气吗？
　　“栀子，咱们没有背景，没有人情，被刷了也不可惜。”陈莉比我明白人情世故。
　　我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过早衰老的秋叶还在飘落，阳光洒在落叶上，晕出一圈很美的波纹。
　　晚上的气氛相当严峻。安洛洛像是故意打击我的失败，不停地在宿舍里渲染她的成功之道。我去，做人别太得意，没有人会永远是常胜将军。我懒得听她吹嘘，戴上耳机听音乐。可是，她却为了让我听到她讲话，把声音的分贝调到最高。
　　董贞实在看不过去，就阻止她继续炫耀：“唉，安洛洛。低调一些不行吗？你的成功见证着别人的失败，但也不能得意忘形是不是？不就是一次实习机会吗，瞧把你乐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安洛洛不以为然：“是呀，只是一次小小的实习机会，可是有些人连这么一次小小的机会都抓不住，不是很可惜吗？”她说着很刻意地开怀大笑，笑声尖酸到挫伤我全身筋骨。
　　“切，真是的！”陈莉本来是不想参与争辩的，听她说的实在太过分，忍不住开口：“要是我就不显摆，有真本事别吃客吃饭呀！”
　　“吆，陈莉，你没有被你的行为吓死呀？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德性，还有脸跟我说教。”安洛洛算是逮谁伤谁。
　　“你……”陈莉气呼呼地跳下床。安洛洛也不是弱，站起身来和陈莉争吵。
　　“好了，别伤了陈莉！”芸凌不知道是解围还是添乱。
　　“对呀，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孕妇，我跟孕妇吵架，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罪孽深重呀！我真是没脑子。”安洛洛冷言冷语的羞辱陈莉，气得陈莉哭着跑了出去。我撤掉耳机，望着一脸得意的安洛洛，真不明白一个家世背景这么好的女孩，她那么富有，为什么还要跟人争斗？难道她只是物质上富裕，精神上依然贫乏吗？
　　“安洛洛，你非要把宿舍搞的像是战场一样才开心吗？”我很动怒，对于她的飞扬跋扈实在是忍无可忍。
　　“呵呵，怎么？我说的话触痛到你的心灵了吗？也是，你和陈莉一样，自然会站在一条线上。该不会你和她一样也那个了吧？”安洛洛的狂笑再度充斥整个宿舍，不免引起个别人的幸灾乐祸。
　　我纵身跳下床位，怒视她走过去。安洛洛细高的身子微微后摇了一下，她害怕我，因为我打过她。
　　“安洛洛，你和安颜颜是亲姐妹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你们家捡来的！同样的家庭，同样的水米，居然养出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很奇怪，你们家的教育只教会了安颜颜，却没有教会你。是你们家人的失败？还是你个人素质的失败？”说刻薄话谁都会，关键是想不想说。
　　安洛洛脸上红一下，紫一下，然后直视着我，反唇相讥：“任栀子，我是利用了自己的家庭背景，那说明我有这个条件。你有吗？我还告诉你，能被金钱利用的人大有人在，包括沈越。”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观察我脸上的变化，直到我脸上现出她想要的惊讶，她才冷笑出声：“任栀子，你是够天真的！一个天真的女孩是不该和这世俗上的男人谈情说爱的，因为你受不了！沈越他为了一点利益就可以忽略你的感受，不在乎你的努力，你还不认输吗？我告诉你，你输给的不是我，是这社会上的一些人！”
　　也许她说的很对，我不是输给了她，是输给了社会上的那些人，那些为了蝇头小利，为了个人私欲而忽略别人辛苦的人。沈越，你为什么会是其中的一个？
　　夜辞去了喧闹，迎来了静谧。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我辗转难眠。安洛洛的话给了我很强烈的震撼，当我不知道这一切时，我还充满着幻想，得知这一切，幻想破灭，留给我的只是心痛。爸爸告诉我要顶天立地做人，要光明磊落做事，我一直恪守着爸的教导，从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我居然和一个这样的男人谈恋爱？真是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