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老福神溘然长逝
高明业班房三幻
酒鬼一口气跑到镇政府，围着各个办公室的门打听刘老学究的下落，但没有一个部门知情；镇长和书记办公室的门锁着一直都敲不开，他只好向门卫值班人员打听。值班人员说，好像有个骨瘦如柴的干巴老头来过，在镇政府大门前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没进政府大院。
到哪里去了呢？酒鬼一时就慌了神：这在咋办？鸡场被拆了，洪魁进了公安局；高家嫂子疯了，高明业又成了跟木头；高明业那小舅子也趁势来搅合了，现在还不知搅合成一个啥样子了呢？刘老哥头现在又找不着，真是急死个人！
酒鬼一急，他那酒瘾就上来了，两腿软软的走在人行道上光想弄一瓶北京二锅头喝喝；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人在他脖子上打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刘老学究。
“哎呀，刘老哥头，我可找到你了。你走后，鸡场就出大事了！”然后，酒鬼就把吴主任怎样拆鸡场、洪魁如何大闹村委被警察抓走等先后发生的事如何如何等情的细细说了一遍。
“嗐！”刘老学究听后，大叹一声，紧接着就嘶哑着嗓音说：“这次鸡场改建都怨我啊！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村上当官的这帮膼腚窠子生素质就这么差！按理说，高明业承包的这个鸡场，原先就是一块荒芜的山坡地，稍微扩建一下不妨碍村上的整体规划；以前村上和大队从来就没有顾及过，更甭说用了。其实，这都是托词。姓吴那小子打得什么算盘，我现在还能不知道吗？嗐！这事考虑简单了。都怨我，都怨我啊！”
“你见到杨书记了？”酒鬼搓着鼻子问。
“没有。我来的时候，刚要进镇政府大院，正好碰上秘书小刘，小刘说杨书记和镇长一起去县里开会了，都不在家。我在镇上到处溜达了半天，想再来问问杨书记回来了没有，这不，就看见你了。”
“老哥头，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看咋办？咱还找杨书记不？”
“让我想想。”刘老学究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鸡场都拆了，找杨书记还有啥用呢。不找了，咱们回去。咱们赶快回鸡场。”
刘老学究和酒鬼几乎是小跑似的赶到了鸡场；刘民哭着迎了过来。
“呜呜，二叔啊，你可回来了。鸡场塌天了，老黄狗死了，洪叔和高掌柜都被警车带走了，掌柜媳妇眼看不行了，俺看着是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了，你老赶紧进屋去看看吧。”
刘老学究和酒鬼没来得及细想刘民的话，而是急着赶到屋里。刘民也紧跟了进去，本来他是想把酒鬼走后鸡场的事尽快说一下，但他看见刘老学究和酒鬼进屋后二人就直接蹲在高明业媳妇身旁就没再吭声。
高明业媳妇卷缩着身子趴在墙角跟，微微呻吟着正在倒气，嘴唇一张一张地。
“嫂子。”刘老学究蹲下叫了几声，“嫂子，嫂子。”
高明业媳妇微微睁了睁眼，倒着气嗷嗷叫了几声，然后颤抖着四肢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紧接着就断了气。
刘老学究用手轻轻的给她合上两眼：“嫂子，老福神，你俩安心走吧，这里还有我，还有大伙呢。”
刘老学究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面扑通一声，像是从屋上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刘民赶紧窜了出去。
“哎呀，二叔啊，你们快出来看看，老邻舍家从屋脊上掉下来死了！”
刘老学究和酒鬼跑出屋外一看，果然是一只黄鼠狼。它趴在地上死去的姿态和高明业媳妇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七窍流血而死。刘老学究也给它合上两眼，说道：“走吧，老福神，安心走吧，我们会好好安葬你的。”
“奥，对了二叔，俺想起来了。”刘民似有所觉，“俺好像是看见这只黄鼠狼在屋脊上有好几天了，掌柜媳妇发疯那阵子，俺还见它在屋脊上做了些奇怪的动作呢。”
“高明业呢？刚才你说你高掌柜咋啦？”刘老学究这才问刘民；刘民就把酒鬼走后鸡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俩。
刘老学究没再说话，一下子蹲在地上，眼泪开始不住的一个劲往下流；酒鬼和刘民也被一时的悲情气氛所打动，也都一起蹲在地上跟着刘老学究流眼泪。
高明业因涉嫌故意伤人被公安机关拘留后羁押在县城看守所里。进来后，高明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就是一个梦，是一个梦，绝不是啥真事！他意识里流着这样的想法，但他确实又明明看见一个个真实的警察。明明是白天，他看成是黑夜；明明是黑夜，他却看成是白天。他视力出现模糊，一切都看得灰蒙蒙的；进来快两天了，他没有一点饥渴的感觉，他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傻呆着。
“操，也挺好玩，嘿嘿。”他低着头傻笑两声；两手就开始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磋磨。
“操，好玩一根屌啊。好、好、好，人家都说这里好，一边一个蛋，中间一根大油条。”他好像是听到了一种声音在自己的耳朵里说话，“你就是一根傻屌啊！”
他听出来了，是吴主任那小子。他一阵恶心，想把两耳捂住，但耳朵越是捂得紧，那说话的声音就越大。
“我说老高啊，你还想扩建鸡场搞啥绿色养殖基地，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模样。你就是一根傻屌，一个刮尿的老杆子。甭说你啊，就是咱庄这些农业社员们一直不都是一些刮尿的么！不要老是硬弄两个手指头往腚眼里伸，撑啥屌劲啊？就说去年吧，我上任后村上就让我负责搞一个酒店，我就搞了。搞了后，我就从咱庄里挑了十几个女的来酒店当服务员，可这帮女社员一上班就一个劲地要我给她们改变名称，你猜她们让我叫她们啥？非得让我叫她们职工不可！我叫她们农业社职工她们都不干，一定要叫职工才行。职工就职工吧，但咱总得提高一下素质吧，总要学习一点礼貌语言和规范礼仪吧，要不怎么能确实像职工的样子呢？这不，我就花高薪从上海聘请一位专讲素质学的教授来酒店讲课。教授来了以后，在讲台上还没讲上十分钟，咱这帮农业社职工就开始在下面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人家教授制止了好几次都不管用；我一看这样不行啊，就一步跨到讲台上啪嚓一拍桌子吼道，‘娘那根臭B，谁要是再在下面叽叽喳喳，我就一个个抠住腚眼把你们掀到河里去！’哎，老高？你可别说，还真他妈的管事，一霎霎就一点动静也没了。那教授嘿嘿笑了笑，说教了那么多年素质课了，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还说我的素质课比他管用。这不是讥讽人吗？我不差那点钱，讲好了一节课六百，我全都给了他。你说咱这帮社员职工咋着就能提高素质啊？农业社就是农业社，没法弄！”
高明业听着耳朵里这些话，一阵阵地干呕吐，就是吐不出东西来。他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但里面说话的声乐却越来越大了，而且声音也变了。他只好强忍着听下去：“姐夫，你这根傻屌。我早就说你是一根傻屌你还不承认，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成了一根名副其实的傻屌了，嗯？”高明业辨别出来了，是他小舅子的声音。只见他小舅子睁着两个鲜血淋漓没有眼珠子的眼窝，两腮哆嗦着向他走来，“姐夫，和我姐说一声，还我眼球来！还我眼球来！”说着就张开两手抓向高明业的眼睛，高明业吓得赶紧闭紧了两眼用手紧紧捂住。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高明业又听见自己耳朵里有一种像是夏天知了叫的声音，嘤、嘤、嘤地叫个不停，随后就变成烧开了水的水壶声，紧接着就变成了火车的鸣叫声。呜——火车的鸣叫声没完没了。
“要人命啊！要人命啊！”高明业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要谁的命啊？”一种声音代替了火车的鸣叫声，像是公鸡打鸣的声音，这种声音缓解了一下高明业的痛苦。他慢慢挪开两手睁开两眼，只见有只鸡趴在他面前，他认出来了，是他养的那种鸡。那鸡仰起头对他说：“掌柜的，你怎么在这儿呐？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苦啊！自从你焚烧了我们以后，我们就成了一些冤魂了，四处飘游到处逛荡。哎，你可倒好，在这儿等着我们呢。我们的掌柜啊，你可够狠的，焚烧了我们不说，还不要我们了，让我们成了些没家没主的孤魂野鬼。你既然养了我们一场，你就是我们的主人，俗话说，主人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你说是不是？”那鸡说着，又抬头把脖子拉长一些说，“你看看我们的脖子吧，从鸡头到鸡嗉子是一点毛都没有。不是我们这地方不长毛，是长不起毛来。你用哪种刺眼的长明灯日夜照着我们，我们只好没白没夜的进食，脖子上的毛都磨没了，不等长起来又磨没了。脖子上的毛不但磨没了，还发炎，于是你就给我们整天的吃消炎药和抗生素，你在我们吃得饲料里添加了十几种药物和二十几种化工原料啊！我们来到这个世间总共才四十来天，你就让我们受这样的大罪，我们一定要跟你算账！一定要跟你算账！”那鸡说完，忽的一下长成一个和鸵鸟一样的大鸡向高明业猛扑过来；高明业赶紧闭上两眼两手捂住头顶把头囊进裤裆里。那鸡张开巨大的翅膀猛扇高明业的两脸，紧接着就开始猛啄他的头顶。高明业疼得一个劲地只叫唤：“饶了我吧，我求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它能饶了你，俺还饶不了你呢。”高明业耳朵里的声音又换了一种腔调，娘娘腔，有些像他媳妇的声音。他又抬起头，慢慢放下两手来，只见他媳妇和一只黄鼠狼一起趴在他面前。那黄鼠狼和他媳妇一起开口道：“天皇皇帝皇皇，俺是黄鼠狼。咱们现在是天定的缘分，看来是要永远在一起了。”高明业赶紧又紧闭双眼等着挨揍，但过了一段时间，又没任何动静了，于是他又挣开了双眼。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臀部底下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还一个劲的伸出舌头来舔他的大腿。他想抬起屁股来摆脱掉，但无论他怎样挪动屁股，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总是粘在上面舔他的两腿，哎呀，那个痒啊，比接受任何刑罚都难受。高明业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只能呼天唤地了：“哎呀，受不了了，痒死人了！哎呀……哎呀……”
值班的看守人员听见叫喊声忙赶了过来，搭上手一摸高明业的脸，发烧而且很烫手。在注射了退烧药和镇静剂后，高明业这才安静了下来，随后就慢慢地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