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至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四章
　　扩鸡场村委刁难
　　钻牛角明业头疼
　　高明业走在去村委的路上，心里踹了个小兔子。刘老学究提醒他的话让他反复地琢磨，村委这个时候找他干啥呢？自从和村委签订鸡场这块地的使用合同后，村委一直都没有找过他。现在村委找上门来……
　　正琢磨着，高明业不觉来到村委大院。院内两颗老槐树，已是逾千年的古槐，前几年才被申报为国家保护古物。村委的办公楼在这两颗古槐的遮盖下，显得有些阴凉。喳喳地几声灰喜鹊叫，让高明业骤添了几分勇气，他咳嗽了几声，故意显示一下是他老高来了。但他回顾一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他。
　　他敲了敲村委主任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的洗发水巨浪冲了他一下，他认得是专管受水电费的小王。小王一甩披肩发，没搭理他，高跟鞋坨坨坨地扭出办公室。
　　“啊，吴主任，你找我？”高明业几近是鞠躬了，对村上领导要持礼数。
　　吴主任没抬眼皮，忙活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像个小电视机，高明业知道那是台电脑。村委办公室电脑的使用，更加增强了村委权力的威慑力，高明业闻了闻室内的办公气味，浑身起满了小米疙瘩。
　　“你来了。”吴主任伸了一下腰，向高明业转了一下椅子，“老高啊，你发了大财不和村上说一下咱先不说，你也不能擅自扩建鸡场啊。你别忘了，你和村上是有合同的。”
　　“这这这……”高明业被吴主任的两发炮弹咋的一时就晕了头。
　　“发财是好事啊，老高。”吴主任那脸色是铁青的，“不过大发了就大发了，用不着还装着这么穷酸嚒。听说你养的那些鸡大得很啊，很大，效益也大的不得了，我老早就想到你那鸡场看看，顺便弄几只尝尝。咋样，老高？味道肯定不错吧？”
　　听吴主任这么一说，懵了的高明业稍微缓和了一下，但自己是哭还是笑，高明业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能把苦水偷着往肚子里咽。他说：“哎呀，吴主任，和你说实情吧，我养的那些鸡不能吃，吃了会中毒的。这不，就因为这，前一阵子我把那些鸡统统烧了。”
　　“啥？烧了？”吴主任脸皮笑了笑，“哄谁呢，老高！买了，发了财，挣了大钱就挣了大钱，还说烧了，哼！”
　　“是真的，我不说瞎话，那些鸡是烧掉了。”高明业几乎要哭出来。
　　“那咱村上不管！”吴主任忽的来了怒气，“老高，我不管你是发了财还是烧了鸡，你扩建鸡场哪里来的大钱，嗯？我看你是越来越不老实了。扩建鸡场，你跟村上打招呼了吗？你这是严重违反合同的行为。村委为你这事已经做出决定，限你一周内拆除违约建筑，并罚你违约金五千元。这是村委的决定，你看看吧。”
　　高明业听得懵了头，他心里的那个急呀，又怕又恼又腌臜。他颤抖着两手接过吴主任递给他的那张纸，两眼已经模糊，看不清楚字，只看到下面村委会的那个大红印章一鼓一鼓的向他膨胀。他觉得两腿开始发软发凉，心口窝向刀片割他一样疼，机器人一样地走出村主任办公室。
　　走在回鸡场的山坡小路上，高明业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样，脖子竟然软的担不起头来了。他内心一阵发恨：“这是捣鼓得一出啥戏呀！操他儿，咱当初说不再捣鼓了不就行了么，这刘老学究他硬是要领着大伙逞能。还学究呢，还智多星呢，狗屁！这回大伙都得非跟着倒霉不可。操他儿，这鸟村委也不是东西，早不找麻烦，偏偏在鸡场扩建得差不多的时候找麻烦。哎呦，这钱都花上了，再让拆除！还要罚款五千！操他儿，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小智的学杂费还得交；刘民他们的工钱还没支；老婆的病还要看；还罚款五千，这钱让我上哪里去捣鼓啊！哎呦……”
　　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疼得两眼都有些发胀了。迎面冲着驮玉米种子的熟人跟他打招呼，他更心烦，只用脸上的皮肉回敬人家。他干脆不走了，挪到一处小树林倚着一颗小树瘫了下来。
　　“操，什么东西！还村委会主任呢，啥主任啊？光看你剃得那个头型就叫人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主任有剃那样的头型吗？青萝卜腚上弄一个鸟窝。还有那个姓王的收费员，一个女人家，头发留得像个白媳妇夜鬼，走起路来，还侧着身子弹跳着走电视上演的那些舞台步子。他更厌恶村上办公楼那些年龄都已过五十岁了还留着披肩发的臭娘们，因为他在电视上看过《射雕英雄传》，那上面有个梅超风，梅超风的样子，让他看了能几天吃不下饭去。操，才几天不刮尿了就捣鼓这些模样；我们这些土老帽祖祖辈辈不都是些刮尿的么！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有点权力么！”
　　他越琢磨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骂人。“骂人是不好的习惯，但咱得活呀，不骂人，咱又有啥办法呢？还有，这刘老学究也该骂，小智也该骂，酒鬼，洪魁都该骂！有知识有文化，哼，这倒好，村上一罚就是五千！你有文化咋的？还能挡住人家村上硬罚你五千块钱吗？酒鬼，洪魁也跟着瞎起哄。悔恨当时就不该再同意改建这个鸡场。谁爱捣鼓谁捣鼓去，别牵扯上我……”
　　高明业虽心里骂着，但他更明白现实的情况。这资大伙都出了，鸡场也基本改建完了，面临的现实不是骂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他还得尽快回去跟大伙说说。想到这，他转了一下心态，骤然觉得前方亮了一下：说不定大伙有办法，刘老学究更有办法。对，回去，赶快回去。
　　高明业加快了步子，小跑似的回到鸡场；他离开鸡场时的阵势还是那个样：酒鬼砸碎了的破酒瓶子依然狼藉满地酒气扑鼻，酒鬼歪着个头，叼了颗烟坐在床沿上一个劲的咳嗽；红鼻子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两手一个劲的摸自己的脸；刘老学究低着头坐在那把太师椅子上，手里也掐了一颗烟，烟灰几近烧着他的指甲。高明业一看就明白，大伙依旧都在犯愁，刘老学究的烟是酒鬼硬给他点上的。
　　酒鬼一看到高明业回来，就跌忙搬过一把椅子来；高明业坐下，刘老学究抬了一下头问：“咋样？村上有活口吗？”
　　“没有，村上不但没一点活口，限咱一个礼拜时间把鸡场拆除，还要再加罚咱五千块钱呢！操，老刘，你说这是捣鼓一出啥呀？”高明业那没法藏住的火蛇很快就窜出喉咙，“嗯？老刘，当初我说咱不捣鼓了吧不就行了么，你非得鼓动大伙捣鼓，你看看，这鸡场一拆，咱大伙花上那么多的钱还能再回来么！”
　　“哎？高老哥头，你急啥眼啊？”酒鬼把头正了过来，“你一分钱也没出，你急啥眼啊？”
　　“话不能这么说，”刘老学究把烟头扔掉，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慢慢再带上说，“我们现在是利益与共的兄弟，我算计着这一难虽难逃劫数，但我还想再做一下最后的努力，不知大伙能否支持我这一想法？”
　　“哎呀，俺的老亲哥哥，你就别再咬文嚼字了，有啥好主意你赶紧说。”红鼻子把小板凳挪近刘老学究。
　　“我想咱大伙再凑点钱，就，就再凑一万块钱吧，让老高给吴主任送去。我估摸着，这家伙贪财，说不定就有了活口了。咋样，老高？”
　　高明业没急着回话，低着头偷着转眼珠子。他知道这也许是个办法，但还是得动钱啊！这动别的东西没什么，这一动钱，他就敏感，他就没资格说话，这刘老学究还老是在这个问题上争取他的意见。
　　“这一万块钱的送礼钱，还是我和大伙分担，还是没你的事。你就只管把钱给姓吴的送去好了。”
　　第三十五章
　　高明业欣然行贿
　　吴主任暗中取诈
　　为了能使即将建立起来的环保型畜牧业基地不受阻扰的发展下去，刘老学究又东借西凑弄到了一万块钱。高明业小心翼翼把这一万块钱踹到怀里，晚上急急忙忙去了吴主任家里。
　　没想到，吴主任非常热情，亲自给高明业上了最好的龙井茶，还亲手给高明业削了两个苹果，高明业竟大着胆子吃了一个，以表示近乎。这在高明业的感觉里，同样是一个村主任，在家里和在村上确实是大不一样。高明业那一直都紧锁着的心眼，一下子就防松开来了。
　　“吴主任，您看，我那鸡场，都已经扩建起来了，钱和工夫也都已经花上了。你再和村上研究研究，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话这样说着，高明业就自然的把那用报纸包着的一万块钱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一万块钱，是我敬奉您的。请吴主任笑纳和担待。”高明业把来时刘老学究教给他的话在路上背的烂熟，只是还不会赔笑，脸色有些木呆。
　　“哎呀，老高，你看看，你这是……”吴主任斜视了一下报纸包着的一万块钱，眼珠子不停得急转起来。
　　“这样吧，老高，这钱我收下，你那鸡场的事我再和村上商量商量。不过，这钱今晚放我家里不安全，你现在跟我到村委办公室，我那里有保险柜，放在那里比较安全。还有，我得给小王打个电话让她也过去，保险柜的钥匙她拿着呢。”
　　来到吴主任办公室，姓王的那个女人早就在里面等着呢，那浓烈的洗发水的巨浪又袭他一下，不过，高明业这次没再感到难闻，而是感到有些清香和亲切了。
　　第二天一早，当高明业把送给姓吴的那一万块的经历说给刘老学究听的时候，刘老学究的脸一下子就铁青了。
　　“你是说，姓吴的让你把钱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阿，是呀，有钱确实能使鬼推磨，这小子可痛快了，他答应再商量商量。看来，这事有门了。”
　　刘老学究没接着说话，他沉默良久，眼睛呆视着地面，然后语气沉重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这事有门无门，看来也只好听天有命了。”
　　鸡场的活一时都停了下来，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干不了，因为大伙都在等着村上的决定。大伙只能干坐在屋里闲聊。
　　吃过中午饭，大伙还在闲聊，突然老黄狗狂吠了起来，刘民就急匆匆跑进屋里来报信，说村上有人传信说，叫高掌柜去一趟村委。大伙的心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高明业更是心跳快得摸不着了脉搏；只有刘老学究显得平静，脸上微微露着点笑容；但是谁也看不出这笑容是喜笑还是苦笑。
　　高明业一口气跑来村委，敲开主任办公室的门，见里面有好几个人在跟吴主任说话。
　　“吴主任，你在开会呢，我在外面等等。”
　　“正在等你呢，赶快进来吧”吴主任指着一把便椅说。
　　高明业瞄了一下腰，轻步走进办公室坐在那张便椅上。
　　“老高，这几位都是咱村的村委委员，我想你也可能都熟悉。”吴主任两肩往后一挺，一只拳头按在了大腿上，两腮拉长了几公分说，“今天叫你来，就是要正儿八经的解决你那鸡场的问题。”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收据来，“这是你交来的一万块钱，五千块钱已经作为村上的罚款入账了；还剩下五千块钱先临时放在我这里，等这事处理完了咱再算账，这是收据，你先拿着，咱公事公办。”
　　初听到吴主任说这样的话，高明业还有些懵懂；当他接过收据看了看，见上面交款事由栏目里写着罚款二字时，他才大吃了一惊，心眼里立马注入一股凉冰，随即又灌入到了脚后跟。他再抬头看吴主任的脸时，吴主任已经面目全非了。
　　“吴主任，你看看，你看看，这这……”高明业拿着收据的手颤抖起来。
　　“这什么，这！”吴主任站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打起官腔，嗓门高了许多，“高明业，今天当着这些村委委员的面，跟你讲清楚了：你有两种选择，第一种，你非法扩建的鸡场可以不拆除，并且村上支持你继续搞下去，但你必须每年上缴村上二十万元的场地使用费并重新和村上签订合同。第二种，限今天下午，你把鸡场全部拆除，村上把你养鸡用的那块地全部收回，否则，村上就派人去强行拆除，一切人工费用和开支全部由你承担。嗯？这两种你是选哪一种啊？”
　　高明业被吴主任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弄得三魂去了两魂半，不一会工夫脑门上就出了急汗。收据他看明白了；吴主任的话他也听明白了，唯独不明白的是，这姓吴的怎么是这样一个恶毒不要脸的家伙！一年上缴村上二十万！你还不如干脆现在就把我杀了吧！突然，吴麻子那极丑恶的嘴脸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看了看吴主任，觉得这吴主任就是吴麻子，虽然他知道他们两个是亲叔伯兄弟，只不过是一个走了黑道；一个走了红道。他是从小看着吴主任长大的，这个吴主任比高小智大个七八岁，从小就是个孩子头，小时候没少做过坏事；但也领着孩子们做了些好事。唯独让村上这些有点年岁的人记忆犹新的是，这个如今成了村委会主任的孩子，小时候就有种癖好：老是整天从早到晚领着一帮孩子排着队伍巡逻。还别说不是，对于那些想偷集体庄稼的人，确实还真的产生些威慑力。以至于后来，这个吴主任在村上当上了治安委员。当治安委员的期间，这小子偷着跟别人合伙开了一个化工厂和一个石料厂，挣了些钱后，以村上的名义买了一部面包车。那些头，司法制度还有些不健全，这小子跟当地派出所通融着就把面包车改装成了警车。那几年，这小子开着这个准警车横行乡里，老百姓谁见了都有些害怕，没有人敢热乎；吴麻子也仗着这小子的势力在村里耍赖。后来司法制度健全，派出所命令这小子把面包车上的警灯和标志全部拆掉后，面包车才又恢复了本来面目。这小子后来仗着自己有点政绩，这几年村委改选，村委主任自然就非这小子莫属了。这不，刚上任才不几年，这小子就很上了，让我一年上缴村上二十万块钱，要人命吗！就是要了我们的命，也交不上这么些钱！操他儿，这小子没当官之前见了面还喊一声高叔；当了官后就开始叫老高了，哼!今儿个竟直呼我的名字了；还改头换面冒充城里人，搞个发型，青萝卜腚上弄一个鸟窝。什么玩意儿，鸟熊样！
　　高明业是抱着走投无路的心情回到鸡场的。
　　一时大伙都无话，鸡场静的连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刘老学究吸完酒鬼给他点上的第六支烟，捻灭烟蒂，把那张罚款单往他那中山装的上口袋一装，猛然站起身来，背起双手大步走出鸡场。大伙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听他说了一句：膼腚窠子生！欺人太甚！我去镇上找杨书记。
　　刘老学究走后，酒鬼斜着三角眼瞅着高明业吧唧吧唧把烟蒂吸完，两指一弹，带火的烟蒂就飞到炉子旁边的一堆草垛子上，接着草垛子就开始冒烟了。
　　“你小子想把这鸡场烧掉了。”红鼻子发现的早，急忙起身过去把冒烟的地方捻灭。
　　“烧掉就烧掉，省下整天跟着这两个老哥头没完没了地找这些事！”酒鬼越说声音越高，“还叫咱一年上缴村上二十万块钱，笑话，天大的笑话！甭说二十万，就是两万俺看一年也很难挣得上。咱现在搞得这些项目都是些环保型的东西，成熟期很长，自然利润就很低，到时候能不能挣到钱还很难说。刘老哥头和高老哥头不一样，高老哥头是纯为了挣钱；刘老哥头是为了树碑立传，是为了给天下创一个绿色环保养殖的典型。俺看这个典型白搭鸟，不挣钱的事如今谁捣鼓啊……”
　　高明业虽然在听着酒鬼发牢骚，但他只听到声音，听不见内容。突然，屋外呼隆一声巨响，紧接就听见像杀猪一样地大喊了起来。高明业心里一惊，立刻就吓出一身冷汗，仅剩下的那半个魂魄也被吓出了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