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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作品名称:鸡场惊魂      作者:艺国      发布时间:2013-06-14 23:18:36      字数:4098

  第十九章
  惊魂人琢磨事情
  老学究打开锈锁
  高明业听着刘老学究说自己,就像他媳妇平时吃他那一口那样乖顺老实;他一直没敢抬头;与其说他不敢抬头,不如说他抬不起头来了——他于事于理都招不着边了。他只斜了斜眼珠子瞅了一下媳妇,就又一个劲的搓起两手来。
  是啊,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啥弄不明白、搞不清楚呢。其实,到目前为止,他的明白或者清楚也只限于清醒地意识到,无论如何这种鸡是不能再养下去了。再继续养下去的话,就有可能要闹出人命来了。他还不至于混蛋到拿媳妇的命去换个鸡业发达的养鸡场那种地步。虽然他仅意识到这样一个层次上,但他到不了,实际上也不可能达到像儿子高小智和刘老学究那样,从理性和专业水平的角度去认识养这种鸡的危害和后果。在他的脑海中,从少鸡到媳妇中邪疯魔,这一连串的奇怪现象已经综合成一部恐怖的影片,从头到尾,不论是哪一个情节,都足以让他成为第二个洪教员。洪教员已经成了他神经系统的一个震源,那扑朔迷离、祸福未卜的震波正在向四周扩散开来。所以他必须先来个紧急刹车,以免那臆想不到的余震再次发生。如果从那三个帮工赤身裸体睡在屋外,到他鬼使神差睡在帮工屋里,这两种看上去相联而实际上是一种的不可思议现象的发生是他脑震的前奏曲,那么接踵而来的媳妇中邪疯魔就成了他脑海发生海啸的主旋律了。这海啸的主旋律,完全可以用他媳妇那异常的举动和洋腔怪调谱写出来。
  他了解媳妇那点文化底子;平时在她读点报纸的时候,他都得帮她顺顺语气。但中邪后的她,竟然能像教堂里的唱诗班那样唱出那样广昌流利的诗句来,这不能不让他吃惊和怀疑;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他清晰地回忆起,他媳妇曾下过大功夫背诵过的一首民间护符谣。在那个时节,据说这种护符谣,一旦张贴出去,让人读了后,会立马起到消灾祛病的功效。那时,他当然不信这种说法,也坚决反对媳妇和别的庄稼女人一道掺和这种迷信活动。他媳妇要是不听硬掺和捣鼓,他绝对会一个巴掌打过去,关上门让媳妇睡上个两天三宿。那年小智刚出生几个月,昼夜不停地啼哭闹得他们夫妻俩心烦意乱。一天,媳妇从邻居家回来对他说,庄北头的神妈妈乌鸡婆最有办法治好儿子的夜哭症。他一听就上了火,骂他媳妇是个没头脑的庄稼女人——屌女人就是这样愚昧无知、迷信思想太严重!当时小智哭闹的厉害,媳妇也就不去顾他上不上脾气,一撅屁股就去了乌鸡婆家。
  据高明业所知,这个乌鸡婆从小就跟她母亲老乌鸡婆学了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所以庄里人都叫她小乌鸡婆。高明业曾听庄里老人讲起过,她们家这套混饭吃的本领是一脉相传的。她外祖母是沂河那边人氏,解放前因躲避战乱,随丈夫一道躲进了这穷山恶水的鏊子口庄;老两口一边开荒种地,一边给庄里的人求神禳邪赚点吃的东西。解放后除四旧立四新时期,他母亲老乌鸡婆继续为人烧香磕头,被政府抓起来管制了几年;那时候,高明业还伙同庄里的先进积极分子一块去开了她的批斗会呢。自从这穷山沟的人学会了做点买卖不安心种地一来,老乌鸡婆又带着自家那闺女重整旗鼓操起了旧业。小乌鸡婆发现她外祖上遗传下来的这套糊弄人的玩意儿,不用投任何资,就能成为跟庄里的爆发户并驾齐驱的一门好行业,激动地黑白睡不着觉。搞了不到几年,就成了庄里庄外有名的神妈妈。当时刘老学究也从事一些拿妖捉邪方面的研究,但他却断然否定乌鸡婆的神术。他跟她开始针锋相对,逢人便说,她那套东西没一点科学根据,是纯粹的封建迷信。可在庄里人看来,乌鸡婆也好,刘老学究也好,他们搞的都是同样的名堂,只不过他俩“独树一帜,各表其能;互不服气,相互诋毁”罢了。因此,现在只要人们一提到禳病祛灾这方便的事,满庄人没有不知道“南有学究;北有乌鸡”这句说法。
  媳妇从乌鸡婆那里带回来一张写有红字的白纸。她拿给老汉看,让老汉帮她念一遍,因为那上面有好几个字她不认识。她告诉他,她要背过后再亲手抄写二十张,然后还要亲手张贴在庄里的每条胡同和电线杆上,说这样就能治好儿子的夜哭症。他拿过那张白纸来看了看,上面尽是些密密麻麻的繁体字;但他还是都认了出来,他念给她听: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记得念完后他没上脾气,只是冷笑了一声,把纸扔到桌子上。没想到,媳妇却是那样痴心和虔诚,迭忙抢过那张白纸,一遍咕囔着,一边在不认识的字旁标着简化的同音字。她念了几遍后,就闭上眼睛开始背。他估计,等她背得差不多快烂熟了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刘老学究家。
  刘老学究听他说了这事后只淡淡一笑,看上去并不打算跟他作深入探讨;他那时却来了股牛劲,非要刘老学究亮明自己的看法不可。
  “对女人么,咱男爷们也得考虑一下她们的弱点。”刘老学究了解他那性情,只好不疼不痒地扔给他这么几句。
  “你知道不?迷信之类的东西被横扫了这么多年还能春风吹生,那是因为它做为一种社会现象,还多少有那么点存在的价值。”
  “啥屌价值?嗛!”他记得,当时他听刘老学究说这样的话,立刻就一扭头,抬起嘴角表示不以为然。
  “心里学的价值。这你就不懂了。”刘老学究缓慢的打起二郎腿说,“老高啊,看问题不要太绝对化,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你看,你来的时候我问过你,小智他妈的奶水咋样,你说不咋样,是吧。等她把那二十张白纸贴出去,你再看看咋样不咋样吧。我保管她会对你说,奶水比以前强多了。那时小智夜里哭闹的毛病自然就解除了。小儿夜里哭闹,大都是因为奶水不行。所以我刚才说,迷信之类的东西多少有那么点存在的价值,指的就是这种情况。我这样分析,是有着心里学上的根据的。就是说,迷信,有安慰心灵的作用。但,”说道这,刘老学究嚯地一下站起来,加重语气说,“仅此而已!从主要方面来说,任何迷信都是科学的死敌!”
  他记得,他就这样从刘老学究那里知道了母乳喂养与小儿健康之间的关系;也进一步领会到了迷信价值的正确含义。因为他当时已经明白了,一开始他和媳妇就没拿母乳喂养正儿八经当回事。小智一出生,奶水就不好;夜里一哭闹,媳妇就急躁。这已经成了恶性循环。“人,有些毛病,是从心里上引起的,所以只能从人的心理上来调治。”他记得,他在往自家走的路上,一直都在琢磨刘老学究说的这句话。他回家后,没再明着反对媳妇搞这种迷信活动;还不露声色地去帮她调了一大碗浆糊呢。
  媳妇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再加上小智夜里的哭闹,老少三口谁都甭想再睡觉了。自从媳妇张贴出那二十张白纸后,她那睡眠确实改善了不少;虽然小智仍然整夜哭闹,但媳妇却能鼾声如雷了。明日早晨听她说:“反正俺都贴出去了;俺再在心里念上它三遍,俺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至于小智那夜哭症日后改善了多少,在记忆上,他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似乎到了下半年冬季,小智就一天天睡安稳了。
  高明业琢磨以往的这些事情不是没有用处的;这些回忆能使他联想到,媳妇这次犯病唱的这些诗句,完全得益于她那时死背那首护符谣所下的功夫。在他的记忆中,自从结婚以来,他就没看见过她看过书;偶尔读回报纸还得请他帮忙。可现在,她居然能唱出这样完整而押韵的谣歌诗句,不能不说,确实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附在了她那羸弱的身体上,支配了她的意识,通过她的言行来表达那个东西的感受。
  高明业两手搓出了火,大脑像澎湃的浪涛那样翻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把思绪归结在了媳妇唱的那个黄鼠狼上。
  对于黄鼠狼,他并不陌生。一年四季,本庄哪个人还不都得见它过三回五回。他知道,当地百姓都把这种东西叫做老福神,也叫它老邻拾家,意思是这种东西常年跟人家成为邻居,而且跟谁家成邻居,谁家就得福。正因为如此,平时都真把它当邻居看待,没人敢随便惹乎它。他也知道,庄里身体病弱的妇女最容易招惹这种东西;一旦中了它的邪祟,医院和药物是起不了大作用的,非得请有那妖捉邪本事的人来调治不可。他还知道,这种东西善于擸鸡,而且擸起鸡来能巧妙得让人难以置信。他更知道,刘老学究对付这种东西有那么一套,而且能收到擒拿、针刺调服,从没失过手。
  然而最让他想不过的是,这些一连串的怪事或者祸事,都是因为搞这个养鸡场招惹来的;不,确切地说,是因为养这种膨胀型的鸡招惹来的;还不,更准确的说,是因为喂了这些增添大量W的饲料招惹来的。这些吃W饲料长大的鸡,搞得黄鼠狼不得劲;黄鼠狼又搞得他媳妇不得劲;他媳妇又搞得他不得劲。这就是因果。以前,刘老学究跟他谈佛学中的因果时,他还大不以为然呢。现在他相信了。如果他现在还不能痛下决心采取断然措施,这些屌鸡早晚还要把其它的老邻拾家招引到鸡场来,那么日后这没完没了的折腾,谁还能经受的起呢!
  琢磨到这里,高明业抬起头来了;他先扭头看了一番可怜的媳妇;然后,他把目光移到刘老学究的脸上。
  刘老学究已经从那双慢慢抬起的眼皮底下,看清了高明业带有祈求帮助的眼神;他向高明业跟前挪了挪椅子,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按在了高明业的肩头上。
  “老哥头,你哪里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简直就是不见死尸不落泪!当初我劝你的时候,小智的话你就该仔细琢磨琢磨。你看,现在结果如何呢,你这不亲身经历了么;那黄鼠狼吃了这种鸡后,浑身难受的捉弄起人来了——你看嫂子刚才那疯疯魔魔的样子,如果人吃了这种鸡,那还不知会是个啥结果呢!是啊,人吃了一样没事,或者从外观上看不出来,有些人保管会这样说。可是你呢,恐怕你现在也不再赞同有些人这种看法了吧。
  有些所谓的饲养业高科技产品,实际上是些不顾食品卫生和环境保护法规要求的单纯追求经济效益的畸形物;这些畸形物危害了我们人类的健康,破坏了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的协调联系和良性循环,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了难以根除的后患。”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高明业那双眼皮,像蝴蝶飞舞似的快速闪动起来,知道高明业已经被他说动了,就又加重些语气说道。
  “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该是你醒悟回头的时候了!”
  高明业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二话没说走出屋门:“刘民,刘民!”
  那猴子噌地就跟进屋里来。
  “停下来,不干了!现在就停下来,不干了!”
  刘民一时被弄得摸不着头脑;站在门旁一个劲的挠头皮。
  “你耳朵不好使吗?还不快去和那两个吃饱墩说!”
  掌柜有火爆脾气,猴子就有机灵脑袋;刘民噌地一下就窜出门外。刘老学究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脸上有了笑容——高明业这把上了锈的铁锁,好歹让他给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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