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至第八章

　　第七章
　　鸡场主车站见儿
　　高小智初观鸡场
　　鸡场开业十多天了，高明业的心思，除了拿出点来钻进他那间小黑屋精心配制鸡饲料外，几乎都用在了考虑购进添加剂的事上来。长久的跟吴麻子这号人打交道，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长久的压在心上一样，时间长了肯定能把心眼压没了。鸡场没捣鼓出名堂来，人不死也得成精神病。吴麻子这号人能保证不出问题吗？他可是个经常进局子的人啊。不等哪一天，他要是进了局子，我高明业还能脱得了干系？！他吴麻子进了局子，我高明业也得进局子。到时候，在全庄我这脸往哪放！老婆谁管？对小智咋交代？挣钱让小智上大学，不也是为了个面子吗；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再弄上个不好的名声，死了都不甘心！
　　“不行！”寻思到这里，高明业对自己咋呼了一声。“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在吴麻子这棵随时都能倒的树上吊死。我得自己捣鼓！我倒要看看我这根傻屌自己能不能布楞出个名堂来。”想到这里，他又有了怒气，因为他又联想到孩子他小舅。“这帮王八蛋！我就不信，我高明业离了你们搞不成养鸡场。”他攥起拳头，很跺了两脚，于是又再一次重下决心：进城去，再摸行情，添加剂，自己捣鼓。
　　临走前，他围着鸡场转了一遭。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即使不外出，他也要每天一大早围着鸡场转上一遭，最后钻进那间阴暗的配饲料的小屋，用手抓一抓配好的鸡饲料，再捏一捏吴麻子打发傻屌送来的那些添加剂。心情稍微平静一些的时候，就捏一点添加剂送到鼻子底下闻一闻，想记住这种气味，以便从别处进货的时候加以鉴别，这也成了他的习惯；好像不时常闻闻，添加剂的味道就容易从他的记忆里跑掉似的。
　　前几天，他看到媳妇这个纯庄家女人跟着他开始长见识了；再加上对媳妇整晚上那喋喋不休的教训，他觉的夫妻间的交汇面似乎大了起来，生活、干活、调配等各方面旋律和谐了不少。于是，他决定把媳妇扶正为第二把手，在他不在或者外出的时候，由媳妇代他发号施令。想到这，他有点激动，立刻觉出心窝扑通脸面发热。晚上，他召集鸡场的所有员工——媳妇和三个帮工，开了一个正式会议。他提议，鸡场的活最好来个明确分工：媳妇管着买菜做饭和拾掇杂务；三个帮工专管喂鸡和清理鸡舍；他负责进料和混配。
　　高明业坐上通往城里的小客车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帽檐。一路上，他望着盘山路两旁的青山，头一次觉得它们是这样的巍峨壮丽；就连山峪中平时那些不起眼的小松树，他也头一次觉得挺拔有力。今天，小客车比往日开的快；要在往日，高明业早就在心里拍司机的肩膀了——在这样陡峻的盘山公路上开快车是很危险的！可今天他没这样的担心，他觉得今天小客车的行速正合自己心情的节奏。因为他的心头轻快了——截至今天，毕竟他那没白没黑忙活的养鸡场像汽车轮子一样运转起来了，虽然还没小客车轮子跑得这么快，但他梦想着自己养鸡场的发展速度最好是这么快！
　　下车后，他想先快一点赶往商业街那个馄饨馆去痛快快吃碗馄饨；不管咋说，鸡场是运转起来了——胜利在向他招手，曙光在前头；马上就来大钱了，现在去吃碗馄饨，那不是孙猴吃软枣——小柿（事）子嚒。也让那腚大的老板娘看看，咱老高既不是个收酒瓶的，也不是根傻屌。他正想着呢，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长途客车下来后跳入他的眼帘。
　　“嗯？是小智？他回来干啥？”他疑惑地张望着那个极像他儿子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先不去管是他不是他，先办正事要紧”，随即便转身放开大步离开了车站。
　　是的，是高小智，高明业没认错。虽然当时他还不能十分确认。但确实是高小智——他的那个在省城某重点大学攻读环境保护专业的大学生儿子，不知为了何故回家来了。
　　老两口办鸡场没通知高小智，怕让他牵挂，分散精力影响学习。高小智一走进庄口就有人告诉他老两口办鸡场的事。他没过多的考虑什么，认为办鸡场不就是养几只鸡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他没回家，直接照邻居指示的方向，顺着那条山坡找到了养鸡场。
　　“土不啦叽，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正儿八经养鸡场呢！”看见那光秃秃没任何遮挡的六间平房，高小智径直走了过去。先是见三个戴着白帽子扎白套袖的人在进进出出地忙活着；接着又发现，家里的那只老黄狗正挣着绳子嘤嘤叫着朝他乱蹦乱跳。
　　他急忙向狗奔去；人狗亲成一个团。
　　高明业媳妇听到扑腾声，扔下手头上的活走出门来。她见儿子正在和狗亲热，又惊又喜：“儿子，你咋找到这儿的？”
　　高小智把狗推开，弹了弹衣服走进屋来。他用新奇和疑惑的眼光扫射着四周的陈设，然后便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的被子上，无精打采地说：“不是邻拾百家（邻居）告诉我，我咋知道你们开了个养鸡场？上次走得急，有几本重要的学习资料忘在家里了，我这是特地请了假回家来拿的。”
　　“还没吃中午饭吧？”母亲从篾笼里端出饭菜，又要去坐锅开液化气。
　　“甭再做了，吃这些就行。”
　　母亲回头时，小智一个馒头先吃去一半；母亲迭忙找了双筷子递给他。
　　“都是养一些啥鸡呀？能挣钱吗？”小智大口地吃着饭菜，问。
　　“看你这话问得，不挣钱，我和你爸犯傻病了，没白到黑在这里忙活。快吃！待会儿你去鸡舍瞧瞧吧。”
　　听母亲理直气壮地这样说，高小智紧扒了几口菜送下了那口馒头，一摸楞嘴巴，跑出屋去。
　　第八章
　　高小智鸡舍赞鸡
　　话刘民套出隐情
　　高小智刚走进鸡舍；那些养在竹竿笼里的家伙们便立刻停止进食，一个个都仰起头，伸长了脖子眨巴着眼皮朝他张望。才十来天的工夫，这群家伙们都以膨胀的速度长成大鸡了。高小智见后，喜不自禁；他狠狠攥了一下拳头：“哎呀！这么大的鸡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呢。怪不得我妈说话底气那么足呢！这可真是一项好富业！没想到老两口种了半辈子地，半路上也能搞起实业。”他嘴里啧啧着向鸡笼前跨近一步，想仔细观察一下这些大家伙们的神态；那些鸡并不怕他，眨巴了一番眼皮后又没命地吃起饲料来。“好！多么健壮啊！这样的鸡肯定能挣钱。大学毕业后，如果专业不对路，不妨我也建它几个这样的养鸡场。当然，规模肯定比这要大。”
　　他这样想着，睁大了眼睛想用手去触摸一下这些家伙；临近的几只见他伸过手来，扑扇了几下翅膀又不动弹了。他这才发现：这群鸡都在原地趴着进食，没有一个站立起来的。
　　“呕？咋还全都趴着不动呢。”他奇怪地寻思着，不自觉中把手伸进了鸡笼。这些鸡并不动；他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临近的一只，反射到他大脑的感觉像是戳了一下一个没装满水的温水袋。“咋还这么软啊？”这时，他忽地一下明白过来了——浑身瘫软得向一堆烂泥的东西，能站起来才是怪事呢。
　　他还想再去戳一下另一只，看看是不是同样的感觉。突然，他感觉一阵恶心，是一股奇强的怪味熏得他向后挪了两步。他怀疑这股怪味是从鸡饲料里散发出来的。于是，他从鸡食槽里抓出一把闻了闻，即刻他就被熗得咳嗽不止、两眼流泪。他要呕吐，急忙跑出鸡舍。刚才那味道，无异于以前闻到的铺楼顶熬沥青的油烟味。
　　“哎呀，小东家，你吐了。来，我给你捶捶。”
　　小智直起腰，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帮工要过来要给自己捶背。
　　“哦，是刘哥啊，你也来帮忙了。”
　　“不是帮忙，是来这正式干活。你看，还有那俩。”
　　小智这才注意，那两个帮工一直都在低着头干活，从麻袋包里往外倒腾东西。那两个帮工，小智不太熟悉；这个他管叫刘哥的帮工，他可就太熟悉了。这个人叫刘民，是刘老学究没出五代的一个远房侄子，管刘老学究叫二叔，比小智大不了几岁。他脑子特别灵敏，反应事情很快；身子瘦小敏捷，再加上长相尖嘴猴腮，本庄的人都叫他猴子；别看他学习不好，只上了一年的初中；脑子可好使的多了，嘴也灵巧，能说会道并且见啥人说啥话，有时还会做话说话，所以本庄有些岁数的人都很喜欢他。小智他爸就为了刘老学究的面子，让小智他娘给他找媳妇，结果，说了两三个，没一个相中他。小智小的时候曾挨过他的打，所以对他一直没有好感。今天又听他喊自己小东家，那一直翻腾着的胃就更加翻腾了。
　　“刘哥，尽管你来俺家干活，但不许你再喊我小东家；好像我们家是地主老爷！”小智转过脸来，看着刘民说。
　　“啊，是、是。”刘民那猴子腰，霎时就弯成一根豆芽。
　　“刘哥，我问你，”小智虽然不让刘民喊他东家，但还是拿出了东家的架势，“你知道这鸡饲料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吗？咋还这么难闻？”
　　“难闻，是不是？”刘民咧开猴嘴笑了笑，说，“你这是刚来，没闻惯；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俺仨才来的时候，也是恶心了一大阵子，现在没事了。”
　　“不知道里面是啥成分吗？”
　　“你看，你看，还啥成分呢！这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行了，别耍猴嘴了；你知道不？”
　　“这个，俺还真是不知道。俺仨只管给鸡喂饲料，别的事，你爸也不让俺知道。哦，对了，”刘民眨了眨眼，扭身指着那三间西屋说，“北头这间是俺三个住得屋；中间这间就是你爸配饲料的屋。那些从麻袋包里弄出来的饲料，就是你爸在这口屋里配好的。这间屋，你爸谁也不让进；就是你，也不会让进的。”
　　小智听后，毫不迟疑奔向中间那口西屋。门上了一把大锁，唯独一个窗户，里面还挡上了布帘。这种神秘的布置，大大激浓了高小智的好奇心。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接着就又闻到了那股让人作呕的熗味；他捂住鼻子尽量把门缝开大，眯起一只眼睛朝屋里窥探：黑虎隆冬啥也看不清；他刚想转身离开，太阳从乌云里露出了脸，阳光照射到门上。借着门缝投进的光明，他发现墙角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确信，这股难闻的熗味就是从这堆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散发出来的。他的心一沉，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毕竟是学环境保护专业的大学生；在大学的讲堂上，对于某些饲养业在牲畜饲料里添加像工业废料之类的做法和事例，教授们曾不止一次提到过。墙角的那堆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一种工业用的下脚料，这种东西当做添加剂掺在饲料中，能促使牲畜快速生长。当然，这是国家法令严格禁止的。
　　想到这，小智额头出了急汗；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老爸这样做是在犯法呀！无知啊，老爸！你这是受了那个王八蛋的糊弄，竟然不知后果，就这样瞎捣鼓起来了！”小智向整个鸡场望了一遭，狠狠的咬了一下牙，“不行！坚决不行！我要向老爸说明后果，制止他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