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至第十章
作品名称:鸡场惊魂 作者:艺国 发布时间:2013-06-05 15:14:07 字数:4654
第九章
智英儿晓明利害
犟老爸执意妄为
“我爸他咋还这样捣鼓啊?”下午,高小智吃着母亲特意为他做好的油荷包鸡蛋,愤愤地说。
“我爸,他把工业下脚料当做添加剂掺进饲料里喂鸡,这样做是违法的。这无异就是对我们人类的一种慢性投毒。妈,你听着,我爸回来后,我必须立即跟他说明白,叫他赶快停下,不能再让他捣鼓了。”
“啥?叫你爸赶快停下,不让他捣鼓了?”母亲听儿子说这样的话,一开始不是很理解;但儿子不让他老爸捣鼓了,这句话她听得分明。不让你爸捣鼓,你让他捣鼓啥?让那些鸡活活饿死啊?我和你爸没白到黑忙活是为啥?你小孩子家说得倒轻巧!为了捣鼓这个养鸡场,你爸他......
高小智已无心去听母亲的唠叨,什么他们老两口为办这个养鸡场没白到黑了;什么累的直不起腰了;什么人都早老了好几年了;什么尤其是老汉为了添加剂的事如何如何受屈受难了……
他深知父母都没受过教育,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闭塞的穷山沟,眼界狭窄和知识短见是必然的;但他们的心地是善良的;他们绝不是有意识去做这种事情。他们不可能从知识水平上明白,随便在鸡饲料中添加像工业废料之类的东西是有害于人类的;他们也不可能了解国家对这方面的法律法令以及要承担的后果;他们更不可能主动意识到,这是一种慢性投毒行为。
高小智又思索到:自己的所学,不仅仅是为将来谋取一个稳固的饭碗和美好的前程,更重要的是要以最大努力尽好一个有着专业知识的人的职责。这种指责是一种天职,是为人类争取一个良好的环境和未来而必须竭尽全力所尽好的一种天职。这是一种价值观,一种为所学的终极目的而确立的价值观。从现在开始,他想,他不但有责任向自己的父母详细说明他们这种做法是有悖人类环境良性发展的错误行为;而且更有责任向任何一个不具有这种环保意识的人和地区进行说明教育和知识宣传。如果现在就开始的话,那就先从自己的家人入手吧。眼前就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在等着他向自己的父母做出全面细致的解释、说明和引导。然而,要让他们理解并接受这个实际上是实质而并非比喻或者夸张的说法——慢性投毒,高小智一开始并未意识到难度竟是如此之大。
“啥?你说啥?投毒……投啥毒?”母亲听到这两个敏感刺耳的字眼,一扔手里的切菜刀,立马朝儿子瞪了眼。
“还投啥毒呢?”高小智一脸的想装大人又不像大人的孩子严肃气,“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爸配饲料的那间屋我瞧过了,里头靠墙角那堆黑乎乎的东西,那是啥?那就是工业上用的下脚料。那些东西掺在饲料里面,鸡吃了当时看不出来,但我们人再吃了这中鸡是会慢慢中毒的。比如你给我煎的这两个鸡蛋,要是鸡吃那样的饲料下的,我吃了也会慢慢中毒。”
“慢慢中毒……啥叫慢慢中毒啊?”母亲嘟噜着,拿起刀又开始切菜,“中毒就中毒呗,还慢慢中毒,俺还头一回听说呢。若是中毒,鸡吃了咋还不中毒呀?咱那些鸡,你不是去看过了么,长得多快啊,这才几天的工夫啊,这哪一点像你说的?”
庄稼女人!还真是庄稼女人!高小智忽地想起他老爸平时骂他妈的那句话,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无知是何等的可怕;启蒙又是何等的困难啊!说明教育和知识宣传的头一个重拳,就让母亲给击了回来。高小智决定先不与母亲正面交锋;说服老爸,老妈自然投降。
“我不跟你多说了。这慢性中毒的含义,我说得再多你也理解不了;还是等我爸回来后,我亲自跟他说吧。哼!”
高小智一努嘴出了门。老黄狗那摇头摆尾的乖样,让他上了火的脸慢慢冷却了下来。他捋着伸将过来的狗头,很分明地听到屋里母亲那絮絮叨叨的埋怨声:“真是啥老子啥孩子!简直是一摸一样的熊脾气,不等好好说上两句就上火候。真是……”
高小智摇了摇头,自我嘲笑了一下;看到那三个帮工仍旧在鸡舍门前不停的忙活,他禁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一帮只知道干活的蠢驴!”但随即便觉得这句话骂得很不得体,尤其是里面包括了他的父母。他望了望已成铅灰色的天空,眉间蹙起一个肉疙瘩;心想,老爸哟,不能怨儿子这么骂;天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外头瞎忙活个啥?便径直走到鸡场外的一个小土丘上,一个劲的朝通往鏊子口站的山坡小道上张望。
高明业一回到鸡场,就跟儿子为饲料添加剂的事争论了整整一个晚上。高小智原以为,只要从道理上啦清楚,老爸自然会比母亲开明些。只要再往深处讲明一些,老爸会接受自己的意见并放弃非法所为;或者能够饲料添加剂的配方改良一下;没想到老爸的脖子比谁都硬,死不接受他这套大道理。母亲一直都在帮老爸搭腔,老两口总是穿着一条裤子。一个搭腔一个瞪眼;一个瞪眼一个就搭腔。当听到儿子说,要他们准备承担一切意想不到的法律后果时,母亲先收住了口,只剩下坐在床沿上吧嗒眼皮;高明业那一家之主的派头和威风也慢慢减落下来。他也停了嘴,光一口一口的喝壶里的隔夜茶。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老两口开始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头一次听儿子把法律这两个字带到自家来说,而且还是针对他们老两口说的。
高小智看得出,他的说服和警告起了点作用,尤其是那句用法律警告的话。这句警告就像一根银针,一下子就刺在了老两口的要穴上。快刀不如顿挫磨,高小智明白,老两口的病,不能只下一次针;得多下几回针。而且还得给他们留出间隙来。这样想来,高小智故意面带愠色,一努嘴,背上他的行李包,一摔门走出鸡场。老两口知道,他这是耍性子一个人回家去了。
“有啥意想不到的法律后果呢?”高明业那软了的脖子慢慢又开始发硬;他咕噜着,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媳妇。
媳妇没有做声,像只木鸡一样坐在床上。
“刚才你没听这小子说啥?说,实在不行,让我把饲料配方改良一下。哼,说得轻巧,让他试试看!不把这些大鸡都喂成小柴鸡才怪呢!”高明业脱了他那双跑了大半天路的地瓜干青布鞋,在床上伸直了腿,摇了摇本来就很僵硬的脖子,在后脑勺上叉起两手,靠在被头上又说,“有啥法律后果呢,咱?不都是这样捣鼓吗?他小舅不是已经捣鼓好几年了吗?没见他有啥法律后果呀。”
“要不,你再琢磨琢磨;再跟儿子啦啦。”媳妇靠老汉身边挪了挪,那一直都不很硬朗的身子骨似乎又软活了不少,“儿子到底是大学生了,上那么多学,知道的肯定比咱多。”
“多啥?多根屌!”高明业嚯地跃起身子,说,“这小子也太敏感了,这都是念大学念出来的毛病。这书本上的东西能套死咱这实际生活吗?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别听他胡说八道,没啥大不了的事;咱还是咋捣鼓咋捣鼓。”
第十章
初受惊明业瘫倒
受指导业主改方
鸡场的东方刚刚擦白,高明业已经起床了;除了刘民值夜班外,媳妇和隔壁屋子里那两个帮工都还在梦乡里;门前的那只老黄狗,见高明业出来后,先是张开嘴巴伸长身子打了个舒展,然后就朝主人一个劲地摔打尾巴。鸡场外都还那么宁静,就连小土丘后的那两棵老柳树,都还垂着碧绿的头发纹丝不动地贪睡呢。
大清早,初春的山坡虽还是凉飕飕的,但已弥漫了草木和青苗的馨香。突然呀地一声,一只黑老鸹落在鸡舍的屋脊上,然后就呀呀呀地大叫不停,吵得微亮而宁静的天幕不得不提前拉开,也引得高明业和那只老黄狗不得不同时引颈仰望。黑老鸹扑棱一声飞去了,高明业打了个寒噤,随即又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走进鸡舍。
每天进鸡舍瞧瞧,是高明业一天工作首先要干的事。他现在既不是去替换刘民,也不是查看活干得怎么样,更不是观察鸡的长势,而是特别的留心这些鸡吃食的姿态——看它们是趴着;还是站着。趴着进食的,是正道货;站着进食的是冒牌货,根本保证不住四十多天出栏上市。其它都成次要的了,唯独这鸡吃食的姿态,是他这几天老放心不下的。他老是担心他小舅子糊弄他,给了他一般的或者冒牌的鸡种。昨天晚上,在回鸡场的山坡小道上遇着酒鬼崔五;崔五又向他刮了几句酒风后,他就更加忧心忡忡了。
“哎,老哥头,你说你这群鸡现在都开始趴着吃食了;但谁能保证它们不会再站起来呢?我听说,禹王庄那家养鸡的,一开始也是趴着吃食来着;可没过几天工夫全都站起来了。”
高明业连在睡觉的梦里都掂量着酒鬼的话;他是越掂量越觉得酒鬼的话有分量。是啊!高明业老是琢磨:谁能保证它们不站起来呢!禹王庄那家养鸡的不就都站起来了么!看来这是真的,酒鬼不会乱说。禹王庄那家也是他小舅供的货吗?他小舅要是都戳哄了,我就得跟这个王八蛋拼命了。他想起一周前,自己还差点急出毛病来呢。那天一大早起来走进鸡舍,他扳着手指算计着引进鸡崽已经是第十天上了,看着这群有时跳探戈、有时跳伦巴、有时还展翅亮相的活宝们,一个个都还活蹦乱跳没一个趴下去吃食的迹象时,他沉不住气了。恨不得动手一个个都摁倒。结果,他硬耐着性子把它们看到下午,快黑天的时候,这些活宝们好歹一个个都趴下去了。从此就都没再站起来。从这一点上说,人家他小舅就没戳哄他,是他自己太急躁了。不过,要是像酒鬼说得那样,它们半路地又都站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他这样寻思着,小心翼翼的从鸡笼这头仔细观察到那头。
“什么慢性中毒,狗屁!我现在啥都不在乎,只担心这群活宝半路地再站起来。”他又想起儿子的话,抓起一把饲料闻了闻,心里愤愤了一阵。
他嘴里嘟噜着,睁大眼睛开始向鸡笼里面探视了。他不能光把眼光只扫在身前的这些鸡上;他要进一步把视线深入到鸡笼里面,全方位的一个不落的看清这群活宝们进食的姿态。
突然,他两个眼珠不转悠了,脖子也不打弯了;身子像木头墩那样僵立在鸡笼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朝前伸了伸脖子;张着嘴,两眼直直地盯着鸡笼里面。随着两腿膝关节自然弯曲,他上身摇晃了一下,整个木头墩就倒地了。
高明业媳妇醒来,见床上没人,就知道老汉一大早又进鸡舍了。她嘴里开始咕囔了;一边拾掇着床铺。她咕囔是治她自己的毛病,对老汉是一点作用也不起;弄不好还要惹老汉一顿臭骂。所以不如早晨起来,趁自己一个人在屋先偷着咕囔上一阵子。
“难怪庄里人都叫你急急风,干啥事都沉不住气。真是鸡叫等不到天明;你比那些鸡还等不到天明,半夜三更就往鸡舍里跑。你就是整天住在里头又咋样,这些鸡见不着你就不长了?”
“婶子,快出来看看!”正当她欣赏着自己的自言自语换掉床上的褥单时,听见屋外刘民那猴子叫唤开了。
“婶子啊,快出来看看!高掌柜他站不起来了。”
媳妇慌慌张张跑进鸡舍的时候,高明业已被那两个帮工搀扶到一条木凳上坐了下来。她赶忙拿住他的手问:“老汉,咋了?”高明业哆嗦着嘴唇,指着鸡笼说:“你们都,都瞧瞧吧,还不是站起来了?!今天一早,我看见老鸹叫,就觉得没啥好兆头;这不,还是站起来了!他小舅这个王八蛋,我要……”
“老汉,你先别急。”媳妇捋着老汉的手说,“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他小舅。”
高明业呆了十几分钟后,媳妇又跑进鸡舍,蜡黄的脸上已经发出红光。“正常,老汉!他小舅电话里说,鸡现在站起来很正常,因为你那饲料有问题。”
“啥?饲料有问题?他这是胡屌乱说。”高明业脖子上的筋蹦得老高,变了声调说,“配方我又没改,咋还饲料有问题?”
“你看,你就是个急急风!你急啥?你听俺慢慢说。他小舅说,鸡长到一定程度那饲料就得改,那种发黑的东西得多多往里掺;要不鸡还得站起来。到底咋个弄法,他小舅让你亲自去听电话。”
听媳妇这么一说,高明业那死灰似的脸熥地一下又燃烧了起来;双腿立即恢复了气力。他嚯地一下站立起来,二窝兔子似地跑出鸡舍。
经过电话那头的一番指导,高明业改进了饲料配方。那些活宝们吃了新配出来的饲料后,不几天又都全趴着进食了。他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威风——除了配饲料外,整日背着双手围着鸡笼转,因为最让他担心和忌讳的那句话——傻屌,他小舅子没说。
从这以后,他媳妇也把一大早偷着咕囔的毛病改为当着他的面唠叨了。虚惊了这一场,他觉得掉了点脸面;威严也丢了些。媳妇当面唠叨和刘民说话声音的加大就已经说明问题;但他尽力挺直腰板,恢复往日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