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16）

转眼就是麦熟季节，一块块麦地间杂在绿树丛中，黄灿灿的，让人们看到一年里新的希望。
秀英望着门前坡地里麦浪摇摇，知道光远就要从山里回来收麦，心里充满隐隐的渴望。早上，她让大虎二虎和紫烟将牛羊和马赶到山里去自由地放牧，紫云则去付大叔家里找小兰说话去了。场院里阒无人声，只有偶尔的鸡鸣和林子里的鸟声相应和。
这种安静，总让秀英的思绪袅袅娜娜漫无目标地盘旋流转。她记起光远娘在世时的情景。那时，光远家人多地少，粮食不够，往往不等麦熟，家中就开始断粮。光远娘和映凤嫂每天早上提着篮子在麦地里掐已经泛黄的麦穗尖，拿回家磨成麦粉赶做早饭。其困苦之状，可想而知。想到这里，秀英不禁为光远叹息，这个心高志傲的男人，其实一生都没有过上一天舒心好日子的，这真是上天不公，造化弄人。
现在，光远娘和映凤嫂都早已谢世了，光远又常常在山上，秀英在心里常常感到一种无边的牵挂和落寞。以前，光远娘和映凤嫂在世时，秀英无论白天做农活还是晚上做家务活时，都喜欢与她们在一起，听她们说些光远小时候的事情。一次，光远娘说到光远在十多岁时，夏天没有衣服，只能围着布片，屁股都露在外面，秀英听得羞红了脸。
光远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一女三男，光远排行第四。其他三个都未成年就夭折了。只有光远捱过了无数大病和灾难的打击，活了下来。因此，光远娘每每说到光远时，总是一脸的自豪。她与秀英说话，几乎是三句不离光远，而秀英也是除了有关光远的话题外，对其他的话毫不放在心上。也许是心中都牵系着同一个人，光远娘与秀英也格外投缘。秀英先叫光远娘叫干娘，后来干脆叫娘。
那时，光远娘、映风、秀英三个，每到晚上就共一盏油灯下做针线。光远知道她们三个的谈话要涉及到自己，吃了饭便带上狗去野外捕兔猎狐。三个女的看他一离开，抿嘴会心而笑，便开始谈起光远来。有些事情，秀英都听了无数遍，但每次再听，她都象初次听到一样新鲜亲切。她喜欢将自己的思绪与情感在光远的阵年旧事里恣意驰骋，并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
光远娘常常和秀英提到光远七岁时的一桩蠢事。那是正月初一的上午，光远的姨父来看望光远的一家。可光远爹唯一的一条裤子在前天晚上洗了还没干，所以，他只好睡着不起来。姨父问光远，你爹呢。光远说，在睡觉。姨父有些惊讶，问，怎么大白天的睡觉。光远问，你家难道不洗裤子么。光远爹在床上听了大窘，忙喊，光远，你过来一下。光远见姨父不解，又加了一句，说，你家不洗裤子么。姨父恍然大悟，知道光远爹因为没裤子穿起不了床。他见光远发问，只好喃喃地说，洗的，洗的。说着，就默然无语。
秀英想着想着就不禁嘴角挂上陶醉的微笑。布谷鸟在天空中悠扬地鸣叫着，听起来遥远空旷。秀英多想自己变成一只小鸟，时时飞随在光远身边，守望着他，为他唱着动人的歌谣。她正在出神，黑子猛扑过来，在她手上脸上乱舔乱亲。秀英大喜，回过头来，见光远从后山徐徐而来，枪上挂着几只美丽的雉鸡，一悠一晃。
秀英幸福得目光灼灼，忙去屋里替光远端茶。黑子四处转了一圏，对秀英和光远摇摇尾巴，箭一般跑了。光远笑笑，说，它找几个孩子去了。
秀英看看黑子跑去的方向，说，不是，它找紫云去了。
光远心中一动，脸上讪讪的，起身去寻事做。秀英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柔媚，心中欢喜，轻快地准备饭菜去了。
山里的黄昏说来就来，太阳刚挨山顶，空中便被晚霞照得血红，下面群山则被衬得暗青。大虎二虎和紫烟三人这时跟在牛羊和白马后面归来。大虎二虎一人怀抱一只牛犊，这是光远为磨炼他们体魄的办法。他们每天早上抱着牛犊上山，晚上抱着牛犊下山。牛犊慢慢长大，兄弟二人的气力也渐渐增加。紫烟觉得空手无聊，便抱了一只羊羔跟在后面。
三人见了光远，禁不住欢呼雀跃起来。紫烟大叫着光远叔，扑在光远怀里撒娇，不停地问，想紫烟了么，想紫烟了么。
光远大笑，怜爱地拍拍紫烟的脑袋，说，当然想了，别人我都不想，只想小紫烟宝贝。
紫烟大喜，嘟着小嘴说，骗人，我不信。
光远说，为什么不信。
紫烟偏偏脑袋，说，你还想我娘，我姐，还想大虎二虎了。
光远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夸道，就你这小鬼聪明，但我还是最想紫烟宝贝了，这总行了吧。
紫烟笑靥如花，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光远笑问，紫烟宝贝想叔叔了么。
当然想了。紫烟甜甜地说，想了想，又神秘地补充一句，说，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想叔叔。
光远觉得要糟了，忙说，除了紫烟宝贝，还有谁会想叔叔呢。
紫烟凑到光远耳边，悄悄说，我娘和我姐也想叔叔，我知道的。
光远佯装严肃地说，瞎说，是她们告诉你的么。
紫烟佯装老成地说，是我从她们眼中看出来的。
光远轻轻拧了一下小紫烟的小鼻子，悄声说，以后可不准乱看，更不准乱说。
紫烟很乖巧地说，我只和你说。
大虎二虎两人有些敬畏父亲，站在一旁傻笑。光远和紫烟说完话，冲他俩抬抬手。哥俩畏缩地挨到父亲跟前，象待宰的羔羊般无辜。光远问，晚上有没有读书识字。
哥俩忙点头，说，云姑姑每晚教我们认五个字，另外再背一首唐诗。
光远听他两嘴里称云姑姑，不禁皱了皱眉头，严厉地问，我不在家，你们没有调皮么。
哥俩一齐回答，没有。
紫烟则在一旁顺风点火，说，哼，就差一点没飞上天去，还没调皮呢，特别是大虎，得狠狠地挨顿打才是。
光远摸摸紫烟的脑袋，笑道，晚上让他背书，背不出再算帐。
紫烟一听，冲大虎吐吐舌头，气得大虎在心里咬牙切齿。紫烟拉拉光远的手，立即告状，说，光远叔，大虎瞪我。
大虎否认，说，我没瞪。
紫烟说，你在心里瞪了，以为我没看见么。
光远笑了起来，牵了紫烟的手回屋里去了。大虎二虎忙着将牛羊和白马赶进围栏里，拴好栏门，坐在栅栏上等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