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征文★庆元旦】紫烟天堂（12）

秀英一夜未眠。她躺在床上，听着山风从屋顶浩浩流过，心中的情感象燃烧的火流，激荡流窜，烤得她坐卧不宁。她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白天在光远怀中的那份甜蜜和柔情，一抹陶醉的微笑悄然挂在唇角，象暗夜绽放的花朵。
天色微明时，外面传来马蹄叩击石板路面的声音。秀英从陶醉中猛然惊醒。她想起即将到来的危险，忍不住心头愁思百结。她凝神听听堂屋里的动静，听到光远在酣睡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地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到堂屋里，在摇曳的烛光中看着光远安详俊秀的脸庞，心里的爱意突突奔涌。
秀英柔情蜜意地盯着熟睡的光远看了一会儿后，毅然地转身，轻轻地走出大门，朝村口走去。此时，东方天际已是一片柔和冷嫩的清白亮光，硕大的云朵深蓝如水，边缘被晨光浸得透明溶散，象张开的美丽翅膀，在明净高远的空中静静地飘飞着。秀英边走边抬头看天，觉得天空太美了，美得有些醉人。看着这样美丽宁静的天空，她眼睛忍不住浸满温润的泪光。
村头有土匪的夜哨在游动。他们听到秀英的脚步声，便紧张地举枪大声喝问，谁，站住。
秀英嘴角含笑，似乎对土匪的喝问充耳不闻，继续轻快地走自己的路，心里洋溢着为心爱者献身的悲壮与感动。
两个土匪的哨兵看到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脸上露出惊愕和好奇。他们呆呆地望着秀英从身边走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秀英头也不回地问，你们大当家的在哪里。
两个土匪闻言，如梦方醒，指着远处的一堆火光说，在那里。
秀英不理他们，朝他们所指的火光走去。她听到两个土匪在嘀咕着什么，并发出淫邪的笑声。
火堆旁，匪徒们或坐或躺，横七竖八地一大片，象被搁在干地上的鱼。火堆里的火有气无力地在晨风中忽明忽暗，和周围朦胧的景物构成和谐而且神秘的一体。几个坐着没睡的土匪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静悄悄地站到跟前，都惊愕地张大嘴巴，傻傻地望着秀英。其中有一个是昨天被光远追得落荒而逃的土匪。他认得是秀英，忙爬起来钻进一个歪歪耷耷的帐蓬里，摇醒曹大禁，悄悄说，昨天那个女孩来了。
曹大禁睡得正香，被人摇醒后，正一肚子怒气，正想给摇醒他的人一个耳括子，但听了那喽罗的话，睡意全无。他提了枪爬出帐蓬，犹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秀英。眼前的少女虽是满脸稚气，可山里孩子发育较早较快，十五岁的秀英完全象一朵正在怒放的花苞，在晨光中摇曳生姿。曹大禁似乎嗅到空气中漫散着花开的香气，他的脸色和眼神慢慢变得柔和明朗起来。他在心里赞叹，难怪侄儿为她丢了性命。
你就是曹大当家的么。秀英见他盯着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问。
秀英脸上宁静闲适的神情令曹大禁吃惊。他冷冷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秀英说，你把你的人都带走，现在就走。
曹大禁哈哈大笑起来，火堆旁已醒过来的土匪们也跟着大笑。曹大禁笑罢，脸上罩着冷气，说，你命令我们么。
秀英说，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侄儿的死因我而起，我随你们去，要割要刮，随你的便。
一股寒意在曹大禁心里升起，并迅速传遍全身。这里的人真的让他感到困惑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女孩都这么有胆有识，这不由得不让他有些胆寒。看来，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并征服这里的居民，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对这么一个美丽如花的女孩的轻视之心变成了由衷的敬佩。他想了想，恍惚大悟似地说，啊，我知道了，你看上那个混小子了，怕他死在我的枪下，所以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一条小命，是吧。
秀英双颊微微一红，漾过一丝羞涩的笑意。她摇摇头，说，不是。你杀不了他。我只是不想他为了我冒险。
其实曹大禁心里也不能确定真能击败那个男孩。他很想就此带着这个美丽的少女返回篓子石的老窝。但是，今天不击败那个男孩就回去的话，别说以后不能在此立足，就是他手下的一帮喽罗也会因轻视他而对他怀有异心。他感到了骑虎难下的尴尬。成败在于天明的一战，已经无路可退了。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心里起了雾状的柔情，轻声说，你不用担心，我尽量只和他赌胜负，不赌生死就是了。
秀英脸露喜色，说，真的么，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曹大禁觉得有些好笑，说，我说的话不算数，你又能拿我怎样。
秀英说，你若杀了他，我会杀了你替他报仇的。
曹大禁哈哈大笑，说，可惜，可惜。
秀英说，可惜什么。
曹大禁说，可惜你是一个女孩。
秀英有些恼怒，说，女孩怎么了，女孩也可以杀人报仇的。
曹大禁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在已经明亮清晰的晨光里，光远正骑着马神采飞扬地飞奔过来，惊得路旁灌木丛里的小鸟纷纷飞窜。他注视着光远纵马驰近，脸色凝重。光远在曹大禁跟前勒住了马，看到秀英站在那里，有些吃惊，莫名所以地环顾左右。
曹大禁揶揄地笑道，你不让我看这女孩，我这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光远皱皱眉头，说，你慌什么，等会我打瞎你的一只眼睛就是了。
曹大禁听光远说得轻描淡写，视自己如草芥，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怒火。他挥手示意喽罗牵过他的马来，翻身上马，说，多说无益，这就开始罢。
光远一催坐骑，举着钢枪朝开阔的河滩奔去，曹大禁紧随其后。两人跑到河滩后，相隔一箭之地就相对立马站定，静静地打量着对手。曹大禁急于想将对手击落马下，一抖缰绳，旋风般朝光远扑过去。光远用脚轻叩马腹，坐下马绕着河滩小跑起来。
曹大禁在和光远交错着奔驰而过时，瞄准光远举枪的手开了一枪，光远身子晃了一下，钢枪掉在地上。站在远处围观的喽罗欢呼起来。曹大禁心中一喜，勒转马头，意态悠闲地看着光远。等光远也掉转马头时，他举着枪纵马急驰过去。
光远先是让马小跑着，等快接近曹大禁时，猛地一催，胯下的黑马长嘶一声，昂首扬蹄，将首尾拉成一条直线，象一道黑色闪电朝曹大禁射去。曹大禁猝不及防，忙举枪射击。但他的枪还没响时，光远右手一扬，他感到左眼剧痛，一头栽下马去。
光远纵马飞驰，俯身从地上拣起刚才被击落的钢枪，在曹大禁身边转了两圈后，跳下马，用枪指着曹大禁。曹大禁用手捂着左眼，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左眼插着一支竹签，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染红了面颊和胡须。
几十个喽罗兵飞马过来，看到曹大禁被刺瞎左眼，便将光远团团围住，几十条枪一齐指着光远。
曹大禁颤巍巍地用完好的右眼看看光远，又看看他的喽罗们，厉声喝道，回山。
喽罗们愣了一下，纷纷跳下马，扶着曹大禁七零八落地离去。
光远目送着他们远去，心里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相反，那一群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在他心里投下了淡远落寞的凄凉。他正痴痴地望着，秀英气喘吁吁地向他奔了过来，脚步有些急切狼狈。
秀英在离光远三四步时站住，胸脯因剧烈的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她直直地看着光远，红红的脸蛋上布满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象朝阳照射下的露珠。
光远对着她傻傻一笑，意示安慰。秀英嘤地一声，莽莽撞撞地扑过来，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喜极而泣。观看两人决斗时，满腔弥漫的硝烟，经她这么一哭，全变成了劫后重逢的柔情蜜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