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离在即

　　接下来是脸红、心跳、失眠。
　　她会怎样看待这张卡片，单书想：她会怎样看待我的这个举动？是幸福、狂欢？还是平淡、厌恶甚至鄙夷、不屑一顾。上面的铅字是“惟一的关怀”，是单书专为新月选的。如果她告诉他，你只是个哥哥，那时他怎么办，单书心里开始难受起来。
　　然而，出乎预料，新月第二天的表现是激情万千，其实也似乎跟平时没什么变化，只是脸红得可爱，微笑得天真，快乐得朴实。而令单书没想到的是新月也以同样的方式为他送来了写有“牵挂”的精美卡片。单书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单书的心落了地，是啊，不就是一张卡片吗？又不是表白信。自己真是多想了，单书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不过毕竟这是第一次给女孩子送卡片呢！
　　新月温柔的笑好美，月光下，爱之旅有了好兆头。
　　一个周末的下午，单书在教室里弹起了吉它，新月进来了，她坐下去，心里想：臭小子，还会弹吉它呢！
　　单书专心地弹了首《梁祝》，接下来又弹了首《移情别恋》。最后弹了首《最爱你的人是我》。他的弹奏引来了一些同学，英子也围了去，而新月并没去。尽管她很想加入他们中去。五月的天气出现了难得的清凉，同学们心情都还不错，快乐地忙碌着，随着火热六月的到来，
　　分离也就为期不远了。
　　同学间的误会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进一步的亲切感。
　　同学间也开始偷时间写起了留言。
　　单书不知如何写下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誓言，他很清楚新月是即将考上大学远走高飞的，而他最终也许命运已注定到小学当个代课教师，而近些年代课教师已陆续转了正，据说是最终不再有代课教师出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离开新月，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可新月是属于他的吗？也许他和新月最终的结局是各奔东西，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可无论怎样做他都达不到新月那样的学习水平，最近新月也很少辅导他，也许新月认为他这样的智力根本是求不得过高的分数的。单书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他不知如何为新月写留言。他想娶她，可他拿什么当资本，什么都比不上她，要让他放弃他又如此不甘心。他想吹捧她，像对羞答答那样：“天空下着雨，我从背后看到你……”。可在新月面前，他只会变得温顺，他愿做一只小羊，跟在新月身旁任她用鞭子轻轻抽打在身上。在她面前他说不来假话不忍心说假话，可他想写上“我爱你”却又不敢写。试想，留言本是让大家来写也是让大家看的，怎么可以？他又想写上要吃喜糖——等她结婚时，正如写给别个同学那样的，可又觉得心里酸酸的下不了笔。
　　他想了很久，写下了一段话：“三年时光，风尘一般就这样过去了，这三年中，你给了我的帮助实在很多，……离开了班级和你，我不知道以后的路怎样走下去……”。
　　单书的心难受至极了。“也许分离的脚步声已临近，你会带着你自信的笑，骄傲的成绩和美丽的心情去到另一个欢迎你的地方，可我—”单书不知怎样继续写下去。
　　“这世上的事，莫非冥冥中已有定数？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情，哪说不清，道不明的，是缘吗？”单书用了李清照的两句词暗自得意，又觉得自己写得有些露骨便止住笔。
　　留言册是托“羞答答递给新月的，而新月给单书的留言却很平淡，几乎是没有一点诗意。单书很是纳闷：难道她一点也不明白我对她的这份感情？
　　单书想还是给新月写封信吧。于是，在一个阴雨的天气，他摊开了纸，拿起了笔写道：“月儿——你说我俩是有缘还是无缘？我经过深思熟虑给你写这封信，是你期待的吗？和你探讨缘分是在你说了无缘不会见面这话后。我想你我是很有缘的”。
　　“不然，怎会无缘相聚在一所学校、一个班，同读一本书，同在妙处交换会心一笑，又怎能拥有共同的当时不知珍惜，过后回味无穷的岁月？从那以后，我们接近起来，曾偷偷交换借来的好书，也曾在课间热烈的交谈争执。记得吗？你曾笑我做事马虎，上课不带课本，其实我那是有意的说谎只为和你同看一本书，那天你同桌没来我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你的慌乱与羞涩……你听我诉说我儿时与父母的反叛，曾逃学去学厨艺，曾伙同坏孩子爬车厢坐车跳墙，到广州打工闯荡生活……你的感动的眼泪打动了我。我好想让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
　　“这些年，我们暗暗彼此倾心，却又不肯吐露只言片语。在希望对方的表白的期待中，我们变得矜持，于是在拼命装出来的冷漠中，我们误会、猜疑，把这份感情葬于心底。时时见面，却无往日的亲密，只有淡淡一笑，也和大家一起说笑，却不再有默契的相视，这一年来，你冷冷地离我很远，你怎么了？我原也误会你，是英子告诉我给你写信的人你并不喜欢也不曾与他交往……新月，你喜欢我吗？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你若考上大学，愿意等我，明年我来找你，当然你要不喜欢我，就算以前一切是我自做多情。行么？我的爱！盼回信。单书。于：一九九九年六月。”
　　单书将信放在新月抽屉里的英汉大词典里，因为薄薄的两页，夹在书中几乎看不出也找不到。单书不想让别人发现。他期待新月给他答复。这一天将起决定性作用，三年来，单书选了个晴朗的日子放飞了隐藏在心里的爱情之鸽，希望之鸽，他期待它的回音。
　　然而，一天过去了，新月依然如昨，没什么变化，新月可能没看词典……两天过去了，新月还是没动静。她为什么不回信？单书焦急而又痛苦地想：也许她正在构思回信的内容，也许她是写了还没给我，也或许她是忘记了，又一天过去了，单书变得沉默了，他痛苦地绝望地想：她根本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做多情！是啊，她，一个如此骄傲的女孩怎么会爱上我这样一个不求上进的男孩。她那么勤奋好学，也许她是喜欢多才多艺的孙路吧？他们才子佳人才刚好配成一对……单书绝望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仿佛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单书想着同学，听着，期待着有人来拉他一把，他想身边如果有瓶酒……他想喝酒，在家里喝醉那次是试试，如今他真的太想喝醉，他想忘记那张冷酷的小脸，他想忘记她那迷人的笑，几天来，他狠命地抽烟、沉默、思索。甚至有几顿饿着肚子伤心地睡着了。
　　单书无法面对现实，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结局，也许相识就已注定会有这么一天。可他不相信，不相信相恋——他以为是相恋的三年等来的是如此残棋败局。单书心里万般痛苦如同刀刺中了一般地疼。只感觉自己什么都完了——没有了新月，他已不会再去珍惜他自己。羞辱的日子另他脸发烧，他感觉他已不是单书，而是其他的人，他已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住，他希望这些耻辱的日子快点过去，永远消失掉，永不留痕迹。单书痛恨自己不该过早承认这一现实，可是不承认才是自欺欺人。啊！她为什么避开我的目光，单书多想哭，多想大声喊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刻骨铭心地恨过她，令人厌恶的女人！那得意洋洋的神气，那刺耳的笑声，往日那么动听今天却让人厌恶。单书感到生命，感情尊严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女人所驾驶，曾经在谈吐或眼神中流露我愚蠢的笑容，因而伤了我做人的尊严——单书气愤地想：也好，对于眼前那杯有毒的美酒，我已选择了理智地将它倒掉，免得它诱惑我，——我不应把这一决定叫做高尚的决定，这些字眼过于响亮，我只应把这个决定叫做合算的，慎重的决定：我应该选择将它倒掉。虽然这样一来，我剥夺了自己一份小小的享受，给自己造成一点点不愉快，但是我却保证了我的健康，也就是保证了——我还能长久地多多地饮用那些我确实知道没有毒的酒。我做得不算蠢，单书乐观地退一步面对现实地想。痛苦是短暂的，只要想想，一年毕竟还有春天，春天里也不都是鲜花与阳光，有风也会有雨，还可能有冰雹。
　　高考结束了，像是完成了一种使命，所有的人都卸下了心中的担子感觉无比的轻松了。
　　有的同学选择了提前回家。有的还在互相拥抱流下了依恋的泪水，县城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校园门口一些家长来接孩子，高中毕业了嘛，除了行理都还有些东西是要带回去的。破了的水壶，旧了的鞋子，不用了的碗，废书，甚至衣物，一些同学为了省事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卖给了收废品的小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