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考试期间

　　单宏道曾经对邻居老友们说过不希望儿子将来能做什么大事，心想：等单书高中毕业后如果能考上大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上大学，如果不能考取，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行。而单书竟然也爱读书，这是单宏道最为满意的一点。当初为他取名“单书”也就是这个目的，希望他能“善书”——即在书中有所作为。为了给他买书，只要有空单宏道就带儿子去书市逛逛，因家就住在县城附近，买书很容易。然而，单书收集了一大柜子的书除了字写得漂亮外几乎没什么收获。作文写不好，也不见他什么时候真正看完一本书。
　　一天中午，睡午觉起来的单宏道想找点资料写论文用。他发现整柜子的书，有两本有最近看过的痕迹。
　　看见儿子又在翻书柜，单宏道高兴的一边整理书柜里的书一边问：“你看了两本？”秃了顶的单宏道圆圆的脸上笑起来眼角多了许多鱼尾纹，显得很苍老。
　　“哦，我……嗯。”单书选了一本《飘》在手中，又发现还有下册正要去拿。单书知道：父亲是高兴那两本书《卓娅舒拉》、《少的维特之烦恼》有人看过。单书想起反正新月已经给他讲过，便得意地说，“歌德写的书确实好看。”
　　“那里面都写了什么？”身材已欠美观的单宏道拿起了《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想考考儿子，便慈爱地微笑着问。书房里只有他们爷俩。平日单书跟父亲说话总是很紧张，今日却不，因为他胸有成竹。
　　“哦，写了维特这样一个‘少年’爱上了有妇之夫夏绿蒂。写了很多的日记……后来他自杀了。”单书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总结得还挺好，其实这是新月的原话。单书不过记得很清楚复述一遍罢了。
　　单宏道听了甚是高兴。拍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的肩膀说：“不错。”
　　看着单书又拿走了《飘》的下册，单宏道很是满意，他真是希望儿子多看点书，外国的也好，尤其是名著。
　　这样，单书在家里的书渐渐传在班上一些同学手中。
　　新月放下了《巴黎圣母院》，她想等考完试假期间再把它接着看完……
　　考试了！考试一直是单书暗中期待的事，因为唯独这个时候单书才能更近地感受到新月对他的关心也能更近的和新月交谈。学校考试是分组考，一个班分成若干个小组。地点是在不远处初中部的各个教室。学校非常重视每一次大考小考。每次考试都是单人独坐，初中部放星期时，高中部的学生考试就宽松多了，借个教室考试不过是领导间动动嘴的事。而监考也很严格，作弊要通报全校，据说去年就有一个女生因受不了学校对她作弊的严惩，一听说要通报就回家了，但这对考试作弊之惩罚措施并没什么影响，最终还不是照样张贴了通报批评字据。
　　要开考了，新月发现她已迟到时，是见身边已没了人影，她不过就是跟一同校老乡小梅说了几句话罢了。
　　当她赶到教室准备参加历史学科的考试，监考教师已在发卷纸了。新月站在门口，羞怯地不知所措，叫了一声报告，那老师似乎没有听见。
　　“你睡着了吗？”那监考的男教师是教新月们地理学课的老师，他的一句玩笑逗得同学笑声不断。之后老师叫她进来，并发了张试卷给她。她刚坐下，发现坐在她前面一桌的单书的背脊后面靠着一本历史教材，她心里一惊！这小子怕是要作弊吧？怎么可以。她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便轻轻推了单书后背一下，单书的后背离开了新月的桌子，而他竟也没有回头看新月，似乎完全知道她会这样做并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被母亲从手里没收了玩具一样，没有反抗没有争辩，那么温顺，一切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新月拿起了那本书送了上去轻轻放在讲桌上。监考教师转过身来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冲新月满意地看了一眼。
　　新月这才坐下。试题不太难，抬头一看，监考老师发试卷已快发完。再看坐在前桌的单书，发现这小子怀里可能还有一本书！唉，“这坏蛋！”——新月在心里骂了单书一句。只见单书低头侧看，左手拉开衣领，书的一端撑高了他腋下的衣服。新月见监考老师环视教室了，便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单书的后背，单书便收敛了一下。（后来直到考完试，一直不曾见他翻过那书。）
　　此刻，新月试卷上还有一个填空题填不来，她记得那个题在来之前她还复习过，此刻竟一下子硬是想不起来。
　　这场考试即将结束时，单书这才转身看了一眼新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有意地把试卷抬高，新月见他还有很多做不来的，心里想这小子平时不努力，唉，这下可要考砸了。但想着单书刚刚冲她的那一笑又让她快乐了起来，至少她看出单书并没有怪她把他的书拿走一事。但是，那个题——如果那道题是陌生的，新月就放弃它了，偏偏又那么简单，且不久前还看过。
　　“走去交卷了。”单书转身小声说。
　　“我，还有这一个空……”新月有些急了，她和单书几乎每次考完试后都是不约而同地一起离开考场的。这时她看见其他同学都陆续交卷走了，教室里只有她和单书以及其他四五个同学。
　　单书再一次看了新月的试卷一眼。
　　不一会儿，单书也交卷去了。这让新月有些失望与焦急。
　　单书拿走了自己的放在讲桌上的书和新月放在黑板前的新月的书，出去了。一分钟后，新月不经意地抬头，她发现：单书用一张白纸写了个新月正想知道的那个题的答案从门外透过木门中间那个破洞让新月看。字虽写得很大，但离得太远新月只看到了一点，但她此刻一下子想起来正确的答案来了。她的心跳得像是快要蹦了出来了似的，她欣喜地提笔想要填好那个空，但她没有。她迅速收了东西轻快地走到讲台交了卷。不就是一个2分的空吗？不做也罢！尽管如此，新月的心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她感觉到她正在和单书恋爱也正在享受恋爱的快乐！
　　新月和单书谁也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纸，两人无言地走在离开教室的路上，一路上经过的同学们有说有笑，而他俩只需要相互笑笑，彼此就知道对方心里想说的话。往日那段路是那么之长，而今日那段路却显得如此之短，单书满脸燥热，沉默间，他感觉连空气的味道都是那么的甜美温馨。许多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单书把新月的课本递给了新月，新月接过书答谢了单书，一下子两人脸上飞起了红霞。
　　英子在不远处等着新月，见他们款款走来，英子朝新月眨了眨眼睛，诡秘地笑了一下。
　　“好考吗？”英子问。
　　“嗯，有点好考。”单书竟结巴起来。英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了……”新月挽着英子看着单书说。
　　单书轻轻地点点头。他的眼神里有些依依不舍。傍晚天上的红霞像是某个孩子哭红的眼睛。夕阳印在新月白净而又瘦削的脸上，像那首伤感的歌的一个音符。
　　单书不明白新月给他的这份亲人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甚至就坐在新月后面，可总觉得新月依然离他很远很远。仿佛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给人以温暖又给人以忧伤的感觉，要不到却又似乎就是他的。他想问她暑假她会做些什么？农活忙不忙？家里情况怎样？
　　眼看这学科一考完各自就要回家了去！将要离开新月那么长时间，见不到心爱的人，单书不知道每天该怎么面对？看着新月和英子走远，他无心无力地回宿舍收东西去了。他知道自己恋爱了！无可救药的恋爱了！心里又惊恐又害怕，又失落又激动。
　　就在香港回归祖国这一年，城里鸣礼炮以庆祝，小城里一阵喜庆的气氛，学校周边都插旗祝贺。新月和同学们在教室看完香港回归中国的主权交接仪式的电视直播，为了表示爱国之心，英子想到了一个方法，两人决定到相馆里照张相以示纪念。相馆老板指着那几套女式军服说：“今日来照相的都愿意穿上它们。”
　　英子先为新月选了一套女式军服，翠绿色的服装上点缀着几颗鲜红的五角星，英子看新月穿上，不仅“哇”的叫了一声。她发现新月真是个美人胚子，从前英子怎么没发现新月竟然那么美！英子见新月穿着军服那自豪的神情，禁不住赶紧自己也换上了另一套橄榄色的女军服。
　　照片里的两个女孩目光清澈，神情自然，两手相握，亲密相依。时间显示：1997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