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龙飞九五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7-19 11:19:23 字数:6463
程光身死之后,赵国朝堂很耐人寻味地平静了几天。拜火教主步六孤承庆觉得事出蹊跷,想要查个清楚,然而张罗了半天,在朝中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同盟者。他这才发觉自己势单力孤,对一切都缺乏可控能力。而龙椅上的七岁孺子石业宏,每天上朝时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每要看石罴的脸色行事,完全成了一个摆设。步六孤承庆每次据理力争,总会被群起攻之,久而久之他也彻底累了,倦了。他想躲避,然而身处庙堂的高位,却根本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于是在石罴的步步紧逼面前,他罕见地选择了沉默。如果这种局面能维持下去,那就继续下去吧。
然而石罴和利鹿侯却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步六孤承庆就是通往皇位的最后一道障碍。为了彻底解决他,利鹿侯秘密地找到了拜火教长老树洛干显道,从侧面试探他对朝政的看法,哪想树洛干显道却和步六孤承庆一个脾气,对此拒不合作。利鹿侯怀恨在心,又分头派人拉拢轩辕参和段独寇。两人见拜火教在朝中已成了绝对的少数派,己方势单力孤,迟早有一天会大祸临头,因此痛快地答应了条件,在双方的斗争中转向了利鹿侯一方。他们又分头收买州县的坛主、香主倒戈。冀州分坛坛主拓跋余等人也是识时务的俊杰,率先带人投靠轩辕参。其他地方的坛主不明所以,也纷纷步其后尘,带领属下的弟子望风而降。在步六孤承庆还没觉察的情况下,他这个教主已被彻底架空了。
而从这时利鹿侯开始有意地激怒步六孤承庆。面对如此挑衅,步六孤承庆涵养再好,也终有一个忍耐的限度,因此他也常常对利鹿侯还以颜色。这天朝堂之上利鹿侯又开始揭步六孤承庆的伤疤,步六孤承庆不甘示弱地反驳,甚至还拿出利鹿侯不肯进军霁阳堡的事来挖苦他。利鹿侯对此早有准备,他说道:“我带兵征南,奉的是大行皇帝的命令。如今大行皇帝去世,今上没有要求进兵,朝中又多奸邪小人,我自然要身卫吾皇,防止小人犯上作乱!”步六孤承庆道:“你这分明就是畏敌如虎,不思进取!”利鹿侯道:“我畏不畏敌自有公论,也不必在这里争执。但你将我远调出朝,不会是为了自己擅权,做那王莽乱政之举吧?”步六孤承庆大怒,掌心顷刻现出一团青白色的火焰:“你胡说八道!”利鹿侯在身前摆了个迎击的架势,冷冷地道:“要动武吗?不会是心虚就想杀人灭口吧?”七阴寺掌寺明德抓住机会站了出来:“步六孤承庆,你和老夫一样也都是受了先帝遗诏的,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你便要排除异己,独揽朝政吗?”侍中陶宗兴此时已升任司空,闻言也出声责备步六孤承庆:“你身为拜火教主,不思报效国家,反做如此悖逆之举,欲诛杀同朝大臣,天理昭彰,我等绝不会让你得逞!”他这话给了众臣一个信号,大家畏惧石罴的权势,无不纷纷发表言论弹劾步六孤承庆。步六孤承庆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如何能够应付得了众人的群起围攻,因此听起来倒像是他真有心犯上一般。
石罴眯缝着眼观察众人的反应,见无人敢出言支持步六孤承庆,这才站出来作好作歹地道:“你们也不要喧嚷,陛下天资圣明,心中自有公论,陛下你说是不是呢?”石业宏见到他刀子一样的目光逼视过来,吓得浑身发抖:“是,是。”石罴继续耐心地启发他:“陛下心中的想法既然与朝臣相同,那便应该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到。”石业宏看了步六孤承庆一眼,后者正低着头不发一言,满头银丝飘然如雪,观之让人心生恻隐。他虽然是个孩子,但也觉得步六孤承庆是个忠臣,可在石罴的威逼下又不能不说,于是颤颤地用手指着步六孤承庆道:“他……他是个坏人。”石罴得意的仰头哈哈大笑:“步六孤承庆,你都听见了吧!连陛下也都这么说,你还不承认吗?”
步六孤承庆生性耿直,檀空在位的时候他便得罪了不少朝臣,如今众人见他失势,更是群起攻之。朝堂上控诉步六孤承庆的人排成了长列,还有两名御史大夫因为争夺发言顺序而不惜怒目相对,就差请对方饱以老拳了。于是步六孤承庆立刻成了擅作威福、恶贯满盈、目无纲纪、贪赃不法的恶人,作恶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前朝的霍光和梁冀。利鹿侯此时早就躲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他才重又站出来请石业宏拿定主意。在他的主持下,群臣齐呼万岁,要求彻查步六孤承庆的罪行。迫于形势,石业宏只得下诏免去步六孤承庆的封爵及遥领的刺史职务,改任大司农。步六孤承庆愤诧作色,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可当他看到利鹿侯戏谑的眼神时,猛然惊醒自己不能授人话柄违了诏令,只得委屈接受下来。
这时有人出班奏道:“代王英明神武,察奸辨邪,匡国以正,臣等以为宜授代王九锡黄钺,准予征伐之权。”又有人道:“代王既为辅政首臣,应加位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吴姬垂帘在后,听得大急,却是无可奈何。石业宏被吓住了,只得一一准奏。司空陶宗兴在宣读邸报时,有意加上了“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石罴听得眉开眼笑,微微颔首以示嘉许。众臣谀辞如潮,纷纷恭贺石罴,称他的晋升乃是国家之福。步六孤承庆听得如芒在背,可他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无法庇护年幼的皇帝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罴攫取了一连串本不属于他的特权。
散朝之后利鹿侯来见石罴,虽然他是最后一个来向石罴道贺的,但在石罴心目中他的分量显然要重得多。石罴称谢道:“多亏先生谋划,才逼得步六孤承庆认罪,我们现在可以用武力逼迫石业宏让位了吗?”利鹿侯道:“王爷不必用强,待我略施小计,叫他主动让出来。”石罴大喜道:“若是他真能主动让出来,那孤王面子上会好很多。怕就怕吴姬死赖着位子不走,她是先皇御封的,我们总不能对她用强。”利鹿侯笑道:“王爷,到时候您是君临九重的天子,吴姬是不是皇太后得有您认可,您说她不是皇太后她就不是皇太后!”石罴连声道:“好,好!先生这一句话,真让孤王拨云雾而见青天。”
果然从这天开始就陆续有人上书奏请石业宏让位。人人皆知这是一条获得晋升的终南捷径,因此大家趋之如骛,各种奏折雪片一样地飞往皇宫。石业宏心中恐惧,将这些奏疏全都拿给吴姬看。吴姬也知大权旁落,他们母子什么都办不了,索性对石业宏道:“以后再有这种奏折,你都留中不发,看他怎地!”因为通常情况下奏折皇帝批阅之后还是要发还大臣的,石业宏不批就表明此时皇帝没有态度。然而上书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且级别也在不断提升,一开始只是奉礼郎之类的小官,到了后来甚至连太中大夫、治中从事这一类官员也参与其中。每日石业宏上朝,总有大臣会对石罴歌功颂德,然后借机敲打他一番。石业宏纵使年幼无知,也从这些大臣的口气中听出他们语气不善,他每每惊慌失措无法回答,这往往引来更多大臣的讥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有多久,朝中几位重量级老臣便开始入宫找石业宏面谈了。他们采取的谈话方式尽管不一,但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就是逼迫石业宏让位。石业宏心中栗栗,无言以对。不久,由司徒陶楷领衔的一百二十五位大臣联名上奏,声势浩大,颇有不休不止之义:“臣等闻符命不虚见,众心不可违。陛下冲龄践祚,未谙政事,而今四海荡覆,天下分崩,国思长君,宜以让章,上还玺绶。”诏书屡上,石业宏与吴姬抱头痛哭,只得同意禅位。他下诏将天子之位传与石罴,石罴在利鹿侯的谋划下,假惺惺地说道:“天下重器,王者正统,以圣德当之,犹有惧心。吾何人哉?且公卿未至乏主,斯岂小事,且宜以待固让之后,乃当更议其可耳。”石业宏再三下诏,石罴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决定于本月择吉日而登位。
消息传出,拜火教主步六孤承庆大恸,上书痛陈禅让之弊,只可惜他的发言没什么效力,众臣无人肯听。他又亲自去找代王石罴,石罴避而不见,转天利鹿侯却踅到他的府上来。步六孤承庆怒目而视,开口骂道:“你不去图你的荣华富贵,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利鹿侯摇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些未了之事。”步六孤承庆冷笑道:“你要老夫放弃支持今上,那是休想!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容忍任何篡逆之举。我们拜火教数万兄弟,人人都不会答应你们!”利鹿侯呵呵笑道:“我是看在和你有旧的份上才来点醒你的,你别执迷不悟了。陛下新下了一份诏书,升任轩辕参长老继任拜火教主,你已不是什么拜火教主了。”虽是盛夏三伏,步六孤承庆却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透到心口。他大骂道:“这又是你们玩的伎俩,是非总有公论,拜火教的众兄弟只是一时受了蒙蔽,我只要振臂一呼,他们就会云集响应!”利鹿侯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我今天带来了两样东西,你一看便知缘由。”说着从背囊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步六孤承庆一看,竟是拜火教长老树洛干显道的首级,它应该是被特制的药水炼制过,不仅没有丝毫腐烂,反而眉目清晰宛然如生。虽然脸上的血污已被尽行抹去,但从大睁的双目仍可看出他的愤慨和不甘。步六孤承庆大惊失色:“你们杀了他?”利鹿侯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意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好奇怪的?”接着又从背囊中拿出一份表章,步六孤承庆夺来一看,见上面写的是拜火教众人拥戴轩辕参继任教主的签名,自段独寇、拓跋余以下共有百多人附笔,内中大部分人都是香主以上级别的,步六孤承庆一眼望去就见到好多熟悉的笔体,不由一阵头晕目眩。利鹿侯从他手中拿过表章,从容收好,对他说道:“你再这么闹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我言尽于此,你好好考量吧。”
利鹿侯走后,步六孤承庆自知事不可为,只觉万念俱灰,又自感愧对前教主檀空和先帝,随即服毒自杀。石罴听闻,使人谥之曰“丑”,以恶其名。轩辕参等拜火教众人已阿附于七阴寺,对此毫不在意,因此步六孤承庆虽曾为国教之主,但最后的葬礼只是按照五品武官的形制,轩辕参不仅自己没到,也没让段独寇等人到场送别,只有一个来自弘农郡的香主主持了下葬之事,而且很快就草草收场了事。
步六孤承庆一死,篡位的最后一道障碍也被清除。同日,石业宏在司徒陶楷的授意下,写了一道罪己诏,差中官宁寿将天子六玺和一应冠冕全部送至代王府。石罴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下了。石允诚当政之时,石罴终日活在恐惧之中,如今总算到了出头之日,不觉志得意满起来。他私下里问利鹿侯:“朕当了皇帝,当以何务为先?”利鹿侯道:“陛下天聪圣哲,非小臣所敢揣度。”石罴哈哈大笑,拍拍利鹿侯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你不避危难随从周旋,也吃了不少苦头,朕一定要大大封赏你!”
吉日一到,乾元殿中张灯结彩,殿中四角镇有黄龙、凤凰、麒麟、白虎等祥瑞之兽,遍布紫芝白莲等各色异草。龙椅前的几案上,摆放有宛玉、历书等天子十器。石业宏不敢再穿龙袍,又换上了他当雍丘王时的蟒袍,战战兢兢地站在了陛阶之左。石罴却是老实不客气地穿着龙袍,大咧咧地腆着肚子站在右面。司空陶宗兴今日主持禅让,他先向石业宏叩了三个头,又对石罴叩了三个头,然后回转身站在两人前面面对众臣念道:“咨尔代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大位命禹,是以天命不于常,唯归有德。今王钦服弘烈,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继太祖之宏威。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袛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陶宗兴念完册书,便道:“请吾皇升坛即祚。”石罴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石陛,径直来到正中龙椅上坐下,威严地扫视了一周朝臣。百官齐声叩贺,山呼万岁。陶宗兴又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请吾皇降诏妥安废帝。”石罴轻咳一声道:“那就封你为雍丘王,即刻之国,不得在邺都之中停留。前皇后吴姬,亦同时废为雍丘王太后,同时迁徙出宫。”众人齐呼吾皇圣明。陶宗兴又道:“如今宗庙中供奉的天子七庙与陛下家承不合,亦当有所更改。”石罴想想也是,自己的祖父以上虽与石业宏无二,但父亲却并非石允诚,因此他便说道:“那就追尊皇考庙号为世祖,谥号文皇帝,立在七庙正中,其余的历代先祖就不要动了。”陶楷觉得不甚妥当:“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太祖的灵位迁出七庙?”石罴道:“是啊,要不然世祖和太祖摆在一起,太祖若立在世祖左侧岂不是成了世祖长辈,这一点朕万万不能接受。”陶楷是乖觉之人,闻言道:“那就将太祖迁到别处妥善安置,七庙形制按陛下意旨办就是了。”石罴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如此最好。”
同日,石罴大赦天下,释放诸牢中原本监管的囚徒,并改元为“黄统”。之所以用“黄”字入年号,是因为七阴寺掌寺明德和左将军利鹿侯等认为,暗域重宝兕尊鼎其色金黄,暗合中土之义,所以应当用进年号。石罴采纳了这个意见,又认为自己应天景命,在有生之年应当一统天下,便组合成了“黄统”。石罴为了酬谢跟随自己多年的利鹿侯,下令晋封利鹿侯为大将军大司马、假节、总督中外诸军事、开府录尚书事,进封清河公,位在三公之上。利鹿侯跪叩谢恩已毕,石罴又道:“七阴寺掌寺明德,才资文武,翊护有功,曩者石业文图谋不轨,阴遣刺客谋逆,君等一举击杀刺客,居功甚伟,今封你为‘真应弘圣护国大法师’,领益州刺史,总统中外一切教务,如拜火教等其余教派皆由你来节制。”明德合十为礼,口中称谢道:“臣谢陛下隆恩,愿陛下福寿无穷,泽布天下!”石罴很高兴,说道:“有大法师这句话,朕一定能不负众望,一统瓯夏!”他对其他众臣也略有封赏,但大部分受提升的还是他在代王府时的旧臣。众臣一一跪叩谢恩,直到掌灯时分登基大典才告结束。
石业宏禅位后,在石罴派遣的亲卫监视下凄凄惶惶地离开皇宫内城,坐上马车驶往封国。吴姬也被扫地出门,一同赶了出来。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不止,遍顾四周,真正前来跟随的只有内宫中几个年纪老迈的常侍和白发宫女,这些人都是在皇宫中郁郁不得志的老人,他们只想着逃出皇宫,便自愿随同雍丘王母子出宫。吴姬哭泣道:“孩子,我对不起你呀,不该让你当这个皇帝!”石业宏也哀哀哭个不住。在旁监视的校尉不耐烦地举起马鞭子,在空中虚甩了一下,发出一声干脆的响声:“别啰嗦,陛下有令,要你们赶紧到雍丘去!”
拉车的四匹健马奋起四蹄,带同马车缓缓驶出朱雀大街。吴姬泪眼朦胧,朱雀大街如流水般掠过视野,那些喧嚣正以惊人的速度离自己而去。接近十年前,她就是乘着马车随济阴王石业武从这条路入了邺都,而后又阴差阳错的入了皇宫。十年后,光阴流转斗转星移,很多心境都已不再,然而这里依然繁华如昔。两旁的酒肆中有招摇的酒旗斜挑出门,往来的西域胡商混杂在一众商贩之间,带着怪异语调的叫卖时时飘入耳畔。而今,她要离开这里,三千繁华就将在这一转身凋零,而前路却是无法触及的未知和迷茫。为此,她在朱雀大街上洒下了一连串带有温度的泪水。或许,这就是宿命。
马车出了邺都,路两边的人家渐渐稀少。天色向晚,官道两旁草深林密,幽暗的气氛似乎无声地扑面而来。吴姬心翼一阵颤动,似乎觉察到了某种不祥,无言地抱紧了怀中的石业宏。石业宏却因这么多天来惊恐交加,已经在母亲怀中睡熟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在爹娘身边撒娇或是膝下承欢,而他却过多地承受了生活的磨难。吴姬望着他熟睡时的憨憨模样,心中的自责和歉疚无以复加。就在她浮想联翩之时,马车却毫无预兆地“嘎吱”一声停下了。拉车的四匹马仰天长嘶,显然它们并没做好突然停下的准备。
吴姬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四顾左右,却没人回答她。她掀开门帘,夜风带着某种冰冷扑在她的脸上,声音中似乎有鬼泣的音调。她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当从马车中重又探出头去,她眼中只见到了一片惊悸的红:官道上、路旁的小树上以及马车的外壁上全是铺天盖地的鲜血,那些监视他们母子的士兵和宫人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显然他们遭遇的是猝不及防的飞来横祸。吴姬只感一阵头晕目眩,但随即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因为她还在这片血红的尽头看见了一个蒙面人,一个除了他们母子之外唯一还站着的人。此人穿着黑色紧身衣,玲珑的曲线暴露了她的性别。她的手中提着一把长不盈尺的短匕,匕刃闪着刺目的寒芒,此时有血珠正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缓缓地走上前来,面上仅露的眸子中仿佛含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凌厉的目光似乎随时可以穿透人的内心。吴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正常人有如此寒冷的目光,她打了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大叫道:“你是谁?你……别过来!”石业宏从睡梦中被母亲的叫声惊醒,怀着同样畏惧的目光盯着她。
孩子天真的瞳仁中短匕的影像骤然放大,血流以预想的方式喷溅出来。荻萱收起短匕,摇头叹息一声,轻鸢剪掠般地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