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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杀虎谷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7-14 18:09:32      字数:7868

  这一天无名道长将司本煌和郎恺唤到身前:“是时候该让你们下山了。”司本煌迟疑道:“弟子还想在无极峰上多陪陪您老人家,何况我的武功也还未臻精妙……”无名道长微笑道:“天意如此,为师便是想留也留不下。你在苍极欠下的恩情,也到了了却前缘的时候了。去吧,去吧!”司本煌知道强留不得,回想起自己跟随无名道长的如许年华,不由心潮翻涌,于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郎恺也随着磕了头。司本煌直起身,意犹未尽地问道:“此行下山,师尊何以教我?”无名道长道:“你不必回霁阳堡,直接去北面的濮阳郡吧,你要找的人在那里。”司本煌道:“弟子记下了。可弟子下山之后,以后还能再上山来看师尊吗?”无名道长道:“为师在此山一住多年,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有利于修业精进,你下山之后,为师将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或者遍访三山五岳的高人逸士,或者参悟宇宙往来的神奥仙机,或者重临世间度化我辈有缘之人。若是机缘凑巧,你我师徒自当重逢,不必刻意来寻。”司本煌一一领命,拜别了无名道长,径直来到山崖之下。
  小古正牵着伏龙驹为它洗刷身上的尘垢,见到司本煌吱吱怪叫,颇有些自矜其功的意思。司本煌忽然有些感伤,他对小古道:“我要下山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时候就不多了。”小古瞪圆了眼珠,吱地一声长叫,将大白大猛等巨猿都引了过来。小古连比带划,将司本煌要走的消息告诉群猿,群猿均是甚为不舍,有些巨猿甚至还拦在司本煌身前不容他下山。司本煌口干舌燥地解释了好一阵,群猿却只顾齐声鼓噪,根本不容他说话。忽而大白仰天长啼一声,众猿听从它的号令,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大白指着小古,口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其他巨猿凝神谛听,一个个抓耳搔腮,喜不自胜。郎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它们是想让小古随你一起下山。”司本煌也笑了:“小古要是也一起下山,那才叫有意思呢。”小古初时大摇其头,后来经不住群猿的鼓噪推搡,只得灰溜溜地蹿到司本煌的身边,牵着伏龙驹一步三回头地向山下走去。司本煌和众猿挥手告别,跨上了伏龙驹缓缓前行,郎恺亦骑着的颡马跟随在后。直到他们走出老远,偶然回头还能看到群猿在半山腰上嬉闹的身影,司本煌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
  郎恺问道:“你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司本煌叹息道:“我随着师父上山的时候还不满五岁,如今一晃就是七年多,爹娘长什么样子我都快不记得了,只是偶尔我还能想起娘蒸的寒具和煮的豆粥,那滋味香甜可口,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郎恺道:“没关系,反正你这次下山就能见到他们了,到时你一定要让你娘多煮一些豆粥,我也要尝尝。”司本煌道:“那是一定的。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她素来十分疼爱我,我提的要求她从来就没违拗过。”郎恺被勾起了心思:“要是我爹娘活着该有多好。我现在有了本事,也可以自食其力,不必让他们再受人冷眼,甚至可以让他们吃上周大户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我们一家人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该有多么幸福和快乐,”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可惜,这一切都只能是幻想,我永无向爹娘尽孝的机会,甚至再挨他们一顿呵斥或者打骂都是奢望。”司远瞻从伏龙驹上伸过手来拉住了他的手:“你别难过。你既然是我的兄长,那便是我爹娘的义子。我爹虽然是威震一方的豪杰,统率着众多名动天下的将领,可他却很疼爱孩子,我小时候他常常将我举在头顶玩耍,还给我做了个小木马,让我骑着四处乱跑。至于我娘,那更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人。有时候别人送给爹的吃食,爹除了分给住得近的几个叔伯以外,还往往给我和娘各留一份。娘却常常将自己的那份省下来匀给我和妹妹吃。爹问她吃过没有的时候,她总是说已经吃了,味道很好。他们见到你,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在司本煌下山的时候,司远瞻率同萧倚弦、颜冠子等将领及姜介宾、节夫人等一路北上。走出两天的路程,他们接到了湟川蛮乙述己的传书,称已按计划东进到了豫州,但遭到一支不明赵军的阻击,虽然击溃敌军但自身粮秣遭到了损失,就在原地休息了几天补充粮食,因而延误了脚程,希望霁阳堡接应的军队能将会师地点向西北移动一些。司远瞻看过之后,将书信一一传示众将。众将觉得这群蛮族办事拖拉,脚程太慢,对他们的战斗力表示严重怀疑。只有冷昭说道:“他们既然能打退赵军,就说明还是有一定战斗能力的。行百里者半九十,既然我们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我看就不如迁就他们一下。”司远瞻想了想道:“接应这群人需要从西北方向绕过去,与我们攻打濮阳郡不在一个方向。陶宗兴虽然新败不久,但乌合之众尚有万人之多,若我军倾力北进他有可能出兵袭扰我军粮道。我看不如这样,我分一半兵前去接应湟川蛮,萧兄弟你带着另外一半人在此监视陶宗兴所部,若情况有变立时发出信号,两军相互做个接应。”萧倚弦完全同意这个方案,但他认为湟川蛮是由他联络的,由他去比较合适。司远瞻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分那么清楚,今天我就先辛苦一次,下次再遇上这样的好事就由你来。”于是萧倚弦带同郝文忠、李墨白、浑宣等人留在了原地,司远瞻则和颜冠子、封天垣、冷昭、王泰、江效驱兵西北,径直朝定原、登城两座小砦而来。
  这两座小砦遥遥相对,互成掎角之势,牢牢扼住大路。砦垒皆以大块青石砌就,高出地面约有丈余,砦外又遍栽鹿角拒马,显然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看样子乌利氏在此经营多年,显然已对周边的山贼巨匪做了充分的应对举措。司远瞻默估了一下砦子大小,发现两砦长宽各有五十丈有余,如果真要在这里屯兵的话,里面应可屯到一千五百人上下,不是颜冠子之前说的三百人。颜冠子见司远瞻眉头紧锁,已知他所想何事,便出言道:“看来我们之前的情报有误,但湟川蛮那头进展缓慢,需要我们及时赶到,我们不如先进攻一下看看。”司远瞻点头道:“也只有先如此了。”
  霁阳堡此次随军备有数辆投石车,有的是从赵军手里缴获的,有的则是霁阳堡本身的能工巧匠所造。因砦子高出平地足有数丈,他们在平地上无法攻击砦中,随着颜冠子的一声令下,数千人背负土石,眨眼间就在与两砦相距各有百丈的路口筑起一座高达三四丈的土山。在他们取土的过程中,乌利氏的家丁们从砦上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居高临下地向砦下发射乱箭。他们的箭头之上都有剧毒,霁阳堡的士兵中箭后无不口吐白沫纷纷倒地惨死,损折极大。颜冠子虽也指挥手下的弓兵朝砦上还以颜色,但砦上垒起的石垛显然有效地庇护了这群敌人,真正能命中敌人的不过十之一二。司远瞻苦笑一声,对随在身边的王泰说道:“他们的砦子位置选的太好,我军恐怕一时还难以找到破绽。”王泰统率的都是精骑,所以背石取土的任务便没轮到他的部下。他闻言说道:“主公勿忧。他们两个砦子加起来,所有兵力也不过三千人,万万不敢出砦与我军正面交锋。只要投石车控制住砦中的弓弩手,我军想要通过就不是什么难事。”
  几辆投石车终于被七手八脚地架上了土山。随军的工匠们调整好了角度,操纵投石车的数队士兵口中喊着号子,肩上一齐用力绷紧了绞索,拉动着机括缓缓旋转。当机括被压到极限之时,随着各队队正的一声口令,众人一起松了绞索,原本颤悠悠地放在抬杆尾端的数枚巨石冲天而起,带着霹雳般的骇人声响飞向了砦子。因为敌人家丁在砦中排列太过密集,巨石落下时往往是鬼哭狼嚎的响成一片,几十人顷刻便被砸成肉泥。但也有巨石砸在了砦外厚厚的石墙上,那就产生不了什么效果,因为乌利氏当年在修建石墙时,特以米浆混合了羊血、石灰勾嵌石缝,等到石墙全部修成时,别说是拿石头砸,就是用铁锥向墙中钉,深度也绝不会超过一寸,可见其坚固稳定。巨石发射到五六十块的样子时,两砦之中的敌人都是死伤狼籍,剩余的人全都躲在砦子的四角,因为这里的石墙较高,可以有效地躲避巨石的进袭,在这种情况下投石车便无能为力了。
  颜冠子这时从土山上溜回司远瞻身边,手上还拿着一封密信:“主公,湟川蛮又来信了,催促我们快点前进!”司远瞻看看场中形势,也觉得不能再拖了,但砦中敌人尚存,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他便留下王泰的骑兵扼住险要,防止砦中敌人出城破坏通道,自己亲率大军从砦下通过。砦上的敌人此时又从石墙背后探出头来,疯狂地向下发射弓矢。司远瞻一面指挥众军拔除地面上的鹿角,一面艰难地向前推进。好在此时两砦所剩的敌军已然不多,他们又受制于土山上的投石车,因此司远瞻所部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后,还是平安地从砦下穿了过去。
  兵锋前指,再向前便是赤崖和龙腾岭。司远瞻为求速度,下令众军抛下辎重加速开拔。众人即将穿过龙腾岭时,斜侧忽然冲过来一支赵军,看样子约有千人上下。他们只与霁阳堡军队同向而行,却并没有冲上来交战的意思。颜冠子道:“这支军队意图不轨,我带兵去解决它。”说着他自引一队打个呼哨,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支敌军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走。后来他们看到颜冠子所部兵少,便跟着司远瞻的大队行走。走出约有数里上下,颜冠子所部已消失在两军的视野中,这时面前出现了几座低矮的丘陵,颜冠子忽然绕过其中一座丘陵,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那支赵军的侧背。司远瞻早就留心察看地形,闻听颜冠子发出的信号立即驱兵大进,两军前后包抄将那支赵军围拢在内。敌我一交上手,霁阳堡军队高歌猛进,很快便将这支敌军打垮,剩余的敌军狼狈向四下逃窜去了。封天垣还要追赶,司远瞻却下令不必再追,因为他认为赶紧与湟川蛮会合才是首要任务。
  等颜冠子率领本队折回来的时候,司远瞻疑惑地问他道:“这个地方处在三州交界,按道理州县的土兵都不会来这个地方,乌利氏的兵又全部被困在定原和登城两座小砦中,那这支军队是从哪儿过来的?”颜冠子忙道:“快去尸体身上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印信什么的。”有人去尸体身上搜了一通,找出一个护身铃来。羯人崇信异端邪说,认为铜铁铃铛发出的响声能够维护主人的魂魄,即使主人战死后魂魄也很容易被拜火教的祭司召回来,因此有条件的人都会在身上佩戴一个护身铃。这个护身铃倒没什么特别,只是其上缀着的一段流苏却是以云绡丝织就,颜色鲜艳做工精密,显然并非普通织匠所能为。颜冠子也迟疑了起来:“看这绣工,难道是出自邺都?”司远瞻道:“情况恐怕不大对,我们该小心一些。”
  正当两人交谈的时候,一只灰羽鸽子咕咕叫着,从蔚蓝的天幕下斜斜飞来,落到了颜冠子的手背上。颜冠子瞥见鸽子脚爪上的血迹,微微一惊,急忙拆开竹筒,倒出里面的密信,发现这竟然是一封饱浸鲜血的血书,他只瞟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主公,晋国忽然背叛与我霁阳堡的协定,派遣昭德将军桓衍率军北伐,我军留守的姬青龙、单丰两位将军抵敌不住,单丰喋血战场!”司远瞻也没料到晋军居然会趁机偷袭,甚至连七彪之中的单丰竟也被杀,可见战斗的残酷。他拿到信件后粗粗一览,禁不住胸口一紧,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下颜冠子和封天垣等都慌了神:“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司远瞻头脑尚为清醒,他说道:“晋军一向与我等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出师必有缘故。但我军若是现在就退,必会被蹑伏而来的敌军所乘,依我看我们先与湟川蛮会合,打下濮阳郡再回师对付晋军!”
  这支军队以沉重的步履重又踏上征程。晋军违约北进,彻底打乱了霁阳堡的部署,他们现在是腹背受敌,能否迅速解决濮阳郡的敌军回师援救便成了解决整个战局的关键所在。
  疾进、穿行、驰骋。高低错综的山谷踩在脚下,稀稀落落的曲柳和黄柏点缀着单调的视野,仿佛一成不变的姿态让人厌倦。然而乙述己的书信却再没有来。那两名萧倚弦亲手安插的使者像是突然神秘蒸发,不再发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司远瞻坐在旋光狮子背上,忽然有些烦躁不安起来。他问随军的向导:“这里是什么地方?”向导恭谨地回答道:“这里就是杀虎谷。”司远瞻有些不耐地皱着眉,对颜冠子道:“你再与湟川蛮联系一下,看他们到了哪里?”颜冠子答应一声,刚从腰间取下毛笔准备书写,就忽然感到银白骐骥脚下传来微微的震颤。司远瞻一怔,显然也觉察到了,他从旋光狮子身上跳下来,俯耳贴在地上,面色瞬息变了数变。他问颜冠子:“湟川蛮有多少骑兵?”颜冠子道:“湟川蛮马匹只有五千多匹,还是以步军为主。”司远瞻大吼一声:“附近有埋伏,快退!”颜冠子从来没见他如此紧张过,立时策马紧紧跟了上去:“主公,究竟怎么了?”司远瞻道:“这马蹄声如此整齐,足足有两三万骑兵从北面杀来,另外还有数支军队分头从东西穿出,看这形势根本就不是湟川蛮所能发出的,而是彻彻底底的赵军精锐!”
  尽管司远瞻的命令下得及时,但当他们如风般向东南方向突进时,四面还是同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伴着战鼓声出现的,是无数黑衣黑甲的赵军,他们晃动着猎猎大纛从山岭中跑出,密密麻麻地布在路口结成精阵,挡住了汉军的去路。
  司远瞻知道己方已陷入了重围,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敌军的包围圈尚未合拢之时杀出去。所以尽管他中毒之后身体虚弱,仍然是一骑当先地向赵军冲杀过去,众多亲卫紧随其后,也跟着呐喊冲锋。骑兵阵腾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漫漫黄土飘浮在半空,将敌我双方都笼罩在内。迎面的赵军却大都是手持大盾的步兵,他们的大盾立起来足有四五尺高矮,能蔽住他们的多半个身子,当司远瞻率军冲杀过来时他们并没有后退,只是将盾牌紧密相衔布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长阵。司远瞻怒吼一声,虎尾矛翻飞而前,带着摧毁一切的强悍冲击直直贯去。正对他的两个刀盾兵当即便被挑入半空,肚腹洞穿鲜血狂溅宛似降下一场血雨。旋光狮子保持着绝对高速,带着司远瞻继续向前冲去。然而这时后面却钻出了另外两个刀盾兵,他们舍命地举起巨大的盾牌,横亘在了司远瞻面前,使得旋光狮子的脚步不得不降了下来。等司远瞻又将这两人刺死之后,后面的敌军又配合默契地递补上来,死死地堵住缺口不让司远瞻前突。司远瞻虽然奋力搏杀,但在数十面盾牌的围堵之下却是根本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完全没有办法冲杀出去。
  “放箭!”盾牌后面的敌军指挥官见两军前锋已进入紧密的肉搏,立时高声下令。只穿布衣没有任何护具的赵军轻弩手鱼贯而前,站在盾牌阵的后面轮番对准霁阳堡众军放箭。此时两军距离太近,想闪躲腾挪都没有余地。司远瞻亲率的前军在密如雨下的乱箭袭击下,顷刻便倒下了一大片。虽然他仍在奋力指挥骑兵突破敌阵,但随着人数的锐减攻击力却是越来越微弱。他不得不下令暂缓冲锋,退向后面修整。赵军的步兵移动力较弱,也没有继踵追来。
  左右两翼也相继吃紧,司远瞻命颜冠子和冷昭分头抵挡去了。
  “主公,后军遭到了赵军骑兵的袭击,我军快坚持不住了!”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地策马跑来,气喘吁吁地向司远瞻汇报。司远瞻手头已没有更多兵力,他下令道:“你告诉封天垣,要他在后面一定顶住,不给敌人留任何机会!”传令兵答应着下去,司远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陡然沉重起来。显然,这是敌人早有预谋的一次伏击,而且从刚才的交手他知道,正面的敌人步军至少也有六七千人,他们借助路口的地形,布成的盾牌阵毫无破绽,仅凭着己方的骑兵难以突破。而两翼压下来的敌军更是精锐,从反馈的情况来看,他们都是惯于山地作战的赵军雄旅,每支军队至少也在五千人以上。而后军主动追袭他们的则是敌军骑兵主力,也就是最早他发现的敌军,总数应在三万人以上,从旗号看里面应有捧圣军和拱日军。因此敌人为了这次伏击至少也动用了近五万人的兵力,这占了赵国所能抽调的全部机动兵力的一半之多。由于杀虎谷地形狭长,两翼的敌军数目虽然不多,但占据了有利地形,他们自然无法突围;而正面的敌军以阵相抗,他们同样也是无计可施;背后的敌军大队纵兵大进,将他们牢牢地压在这里动弹不得。司远瞻苦思半晌,仍然找不到任何退身之策。
  封天垣率领三千骑兵担任主力殿后,此时正与赵军精骑纠缠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他知道自己多拖一刻便能为主力多争取一分求生的希望,因此高呼酣斗,率领本部舍死而战。后面的赵军采用群狼战术,数支军队轮番突击封天垣所坚守的阵地。封天垣使开风雷爪,风雷响彻之中贴近的敌军骑兵无不身首分离,血溅数丈,片刻之间倒在他面前的敌人尸体已经摞成了小山。他的血在燃烧,真元在体内澎湃,出手似乎只成了某种机械的重复。他狂野地嘶吼着,让天地也随着他的咆哮而震颤,虽然金鼓隆隆喊杀震天,可他却全都听不见,因为在那之前,他已变成了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残杀机器,杀人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存在。
  ……敌军杀完一拨又来一拨,源源不断的敌人在挑战着他的耐力和决心。“封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似乎有人在出声提醒他。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瞟向战场,自己带领的人马已厮杀略尽,战场上幸存的战士三五十人聚成一团,正以血肉诠释着绝对的忠诚。而赵军骑兵正试图从两翼迂回,将他们彻底包围。他怒吼道:“要走你们走,反正我不走!”略一分神间,他肩上又中了一箭,箭镞深没入骨,血流如注,他全身如遭电殛,风雷爪出手时的威力登时大减,先前怯战的敌人都围了上来。副将见他已杀得全然意识模糊,便舍命上前护着他后退。封天垣眼前已不辨敌我,模模糊糊地见到人影过来就将风雷爪掷了出去。副将举刃格开,喊道:“封将军,是我!”封天垣吼道:“这里就是我的亡命之所,你还来干什么!”副将步行而前,拉住他的马缰将他向后拖去。封天垣叫道:“快放开,不然我杀了你!”副将道:“主公还等着将军回去,将军如何就能便死!”封天垣喘着粗气,见到周围黑压压的敌军和己方仅存的几百人,两行长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司远瞻领兵再次突围失败。赵军的盾牌阵似乎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无论他以何种方式去冲击,去突破,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不得已,他只好又退了回来。他已向萧倚弦和王泰分头发出求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节夫人也在中军之中,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她却只是尽力安慰司远瞻,没有片语相责。司远瞻从她的眼眸中看不到半分怨怼,内心之中的歉疚无以复加。天色已经黑了,一轮冰月低垂在柳梢,月光清冷似流水。微风送来了隐约的杀声,还有如泣如诉的清笳。那些从北地流浪来的乐符仿佛跳跃的精灵,无声地拨动着他离乱的心弦,经过那些往来如梭的匆匆流年,将他牵引到遥远的回忆之中。伊人仍在,可心境全非。司远瞻问她:“现在你后悔吗?”节夫人缓缓摇了摇头:“我说过,这一辈子随你到天涯海角,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司远瞻伸过粗糙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纤纤柔夷,重重地叹了口气。节夫人说道:“其实此生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别人没有的我有了,别人经历过的我也一步不缺的经历过了。人生百年,看得穿看不穿最后也都一样。彭祖颜回,寿夭有差,可不都是‘生存七尺之形,死没一棺之土’吗?古人称寿至五十不为夭,我已年近此数,何憾之有?”
  司远瞻静静地听她诉说心思,没有插言。他与赵军前后大战数十场,几乎场场都是血肉相搏的恶战,无数手足袍泽就死在他的面前,生与死对他来讲早就不是一个应该思考的问题。然而看穿了生死,并不等于能割舍一切的眷念。他忽而问道:“难道你就不想我们的儿子吗?”节夫人忧伤地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听说天赐的消息,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还提他做什么?”司远瞻摇头道:“他肩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是否还能与我们见上一面。”节夫人叹道:“但愿他能念着父母日夜苦思之情,能让我们再看一眼。其实紫鸢和天赐这两个孩子,在我心中本是难分轩轾的。后来天赐走了,我对紫鸢的偏爱就多些。也不知那天她为何要说那些混账话,惹得你和众多将士生气。”司远瞻苦笑着说道:“先生一开始就让我将她扔掉,我一直没有舍得。她说过那句话之后,我也只认为是童言无忌,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但先生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不便拂了他的好意,所以只好将紫鸢送走。她一个女孩子家,此刻被人圈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肯定甚为难过。唉,这也是人生的无奈啊。”节夫人幽幽地说道:“我其实很后悔,没能在临出发前去看看她,哪怕为她添置点衣服行李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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