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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石业文之死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7-08 15:50:38      字数:4391

  第一个出班弹劾石业文的是侍中陶宗兴。他说道:“臣细细想来,洮南王之罪有六。第一是大起第舍,醉极土木,凡屋舍皆有阴阳奥室,连房洞广。屋内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至于王府中的台阁水榭,那更是穷尽豪奢。阁楼同通,更相临望。飞梁石磴,陵跨水道。使人几疑身入仙境,不在世间。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陛下定下的规矩,可见其大逆不道早有因由。”
  他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第二是骚扰地方,违制征发夫役,私造兵戈旗帜楼船,而供自己享乐。遇有拖延期限未完工的夫役他一律处以极刑,百姓为此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洮南王之罪莫大。”
  “第三是骄奢淫逸,派遣王府差役私入民间广采秀女。臣听闻有司所奏,洮南王在王府中有数百位姬妾,规模可与后宫比肩,这些人个个披罗戴绣,美艳如花,洮南王徜徉其间,诚不知日夜交替。”
  “第四是郊游田猎,践踏农田,毁坏庄稼,坏我国朝基本,使府库空虚,国家疲弱。”
  “第五是私掠富户。右中郎将李恕己等人,揣摩洮南王的意思,派遣卿、校尉这一级别的官员十多人遍历州郡,拷掠富户,凡家中有财产的皆被捉拿入官,其家需用尽家产方能赎回。此举致使千万家富户倾家荡产,大失民心,洮南王差人所过之处富户之流纷纷举家逃亡,以避不测之祸。”
  “第六是私发号令,干预朝务。洮南王指使手下众人,对朝中诸政横加干预,凡不合己意的皆被免去,致使陛下的诏令到了下面就成了一句空话,根本无法执行。陛下的圣德为此失色,臣时常忧恻于心。往日臣亦劝过洮南王,他却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天幸逆谋被发,群奸伏罪。臣乞请陛下速断此案,以慰天下苍生之属。”
  陶宗兴早就受过利鹿侯的巨额银两,因此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加以挞伐,只是他不知石允诚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想牵连过广,是以六条大罪只是针对石业文和民愤较大的李恕己等人,对别人却是只字无涉。石允诚面如寒霜,只是冷冷听着,并没有插言。陶宗兴全说完之后,他扫了一眼众臣,示意别人接着发言。
  尚书令陶楷虽然与石业文屡有往来,但他素来谨慎,也自信没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此时说道:“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获所。洮南王恣意妄为,自为取祸之举,虽然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臣心其实悯之。愿陛下秉统天机,持正论事,安定朝廷,此臣之本愿也。”
  陶楷的出发点与陶宗兴有明显区别。他虽然也谴责了石业文的作乱行为,但力度要弱得多,而且话外之音是希望石允诚能够保下大多数与石业文有关联的大臣。石允诚依然没有开口,但脸色很难看。
  “臣有事要奏!”武官站班末尾忽然闪出一人,疾步趋上前来,众人看时,乃是新迁任征虏将军的杜广。他从北地迁转回来后,行事一直就很小心,不再如先前那般飞扬跋扈,是以在一众文武高品中,众人几乎不怎么会注意到他。唯一能记起来的,大概也就是他之前当过石业武的党羽,为石业武做过一些不齿之事,后来受此牵连被贬谪出朝,仅此而已。
  杜广伏在地上哀哀恸哭起来:“冤枉啊,济阴王冤枉啊。当年济阴王受洮南王僭构,为琐细之事获罪,而遭横死之祸。今洮南王重罪无赦,臣请陛下诛戮当年妖言惑众之人,以正视听。”
  越骑校尉穆仲德也站了出来。他也是最近迁转入邺都的,两人刚才密议了一番,便先后出班哭奏。他说道:“洮南王罪大恶极,犯下滔天重罪,而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多有腹心爪牙之辈供其驱使。这群人隐匿朝堂之上,潜迹百官之间,若不尽数诛除,只恐留下祸患。陛下如不信,可抄检洮南王府,查阅洮南王与百官之间往来书信,必能将逆党一举擒获。”
  他这话一出口,百官之中立时一片哗然。洮南王当权多年,百官之中多有托心结纳者,这些人大多与他有书信往来,要是细查起来,只怕人人都不能免祸。穆仲德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如此要求,为石业武报仇只是个借口,真实原因则是要借此机会推翻强加在自己头上的晋升阻力。要知道,他和杜广受案子牵连之后,地方州郡官员皆知其来由本末,因此人人避之如同洪水猛兽,不肯与他们多打交道。而石业文所举荐的官员牢牢地占据了朝中要害部门,这群人自然不肯提拔他们。穆仲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得自己重返朝廷。他知道自己声名已恶,若是被这群人压着将永无出头之日,因此今天索性恶人做到底,来拼个鱼死网破。
  立时便有人声讨穆仲德,说穆仲德此举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穆仲德也不是省油的灯,立时反唇相讥:“你这么包庇奸党,莫非就是奸党一员?”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那人哪能承受得起,虽然着力为自己辩白两句,却显得苍白无力。石允诚将后背靠在龙椅上,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冷冷地看着他们吵成一团,却并不开口。
  拜火教主步六孤承庆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头上就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殿下也太不省心了,居然闯下如此大祸,这下就是神仙也难以搭救了。可眼见穆仲德已将战火烧到自己头上,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否则怎能对得起前教主檀空交给自己的这份重担?穆仲德还在历数洮南王的罪状时,他悄然站了出来,对石允诚道:“老臣可否说一句话?”得到石允诚的允可后,他方才说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当有人向年幼的成王讲周公的坏话时,周公也茫然不知所措,因为他有些事做的确实是越俎代庖;而王莽这样的大奸大恶,未作篡夺逆谋时人人都被他礼贤下士的风度所迷惑,称赞他是为国为民的辅弼良臣。洮南王也是一样,逆谋未发之前众臣工都盼着他能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孝,大家和他有书信往来也多是意气相合,与洮南王今天所做的悖逆之事完全没有关系。”
  穆仲德立即出言驳斥道:“大长老,不,教主,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以前我就听说你和石业文关系密切,甚至屡屡支持他夺嫡受立为太子,幸亏陛下英明,才没有听信你的花言巧语。今天你说这话,明明就是包庇奸党,使他们逃脱应有的处罚!”他说着转向石允诚:“臣请求陛下罢免大长老之职,绝了奸党互通声气的念想!”石允诚疲惫地看了一眼步六孤承庆,后者正低着头手举象笏,一头雪白如银的头发分外刺目。他长叹一口气,拉长了声调说道:“罢了!”穆仲德又说道:“可是朝中奸党朋比为奸,互通有无,他们做的恶事就是砍伐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完,若不想办法彻底革除,广开贤良之路,天下百姓怎能心服?”这句话显然连步六孤承庆也包含进去了。步六孤承庆自知理亏,一时默然无语。左光禄大夫程光自身处境困难,自然也无法出声援助。
  利鹿侯却在这时挺身而出,面带微笑地打破了这种困境。石业武当年和石业文斗法失败时,他并未主张斩尽杀绝,甚至在穆仲德离京上任时,他还暗自差人送了一包散碎金银给他。穆仲德见到是他,心中自然没有敌意,也就没有拦阻。却听他说道:“依臣等愚见,石业文此次泯灭父子天性,以往又有多宗恶行,不诛不足以平民愤。李恕己、苏白泽、上官丑、崇志浩等亦参与计谋,预作反叛,这些人同样也目无君父,不应该被宽恕。至于朝中其他大臣,以往虽与石业文多有往来,但只要没有参与到这件大案中,那便可以甄别轻重,按律法从轻处置,不宜一律抄家灭族,上违九天好生之德,中失陛下宽仁之心,下逆苍生弥伏之望。”
  利鹿侯这话给以往拥护石业文的官员带来一线生机,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七阴寺掌寺明德也适时地站了出来,就事论事地发表了一番谈话,大意是让群臣弥合前嫌,共同携手,尽力为国效忠。其实石允诚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将朝廷全部清洗一遍,使那些大臣人人自危无心工作,明德和利鹿侯的言论颇能对他的心思,因此他说道:“掌寺的话很有分寸,朕心中也同意这么办。朕的看法是,对那些罪行不大的逆党可以适度宽松一些,但对元凶巨恶绝对要做到严惩不贷!”说着他又转向了征虏将军杜广:“朕承认当年处决济阴王时手段严厉了些,可这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定而做的无奈之举。他毕竟是朕的亲子,朕也不忍心赶尽杀绝呀!当年对济阴王是这样,今天对洮南王也是一样。现在朕决定由你、越骑校尉穆仲德、侍中陶宗兴、镇南将军利鹿侯并廷尉、大鸿胪诸司共参此案,克日报奏会审结果!散朝!”
  众臣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齐声高呼“万岁”。石允诚在几位内侍的陪同下,走入内宫中去了。大部分朝臣也相继散去,只剩下几位主审此案的官员相约往乾元殿东南角的馆阁而来,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定下奸党的名单和基本处置意见。
  三天后的朝堂,负责主审此案的征虏将军杜广将拟处死的奸党名单献上,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洮南王石业文。石允诚粗粗浏览了一遍,便说道:“朕同意你的意见,这个逆子就交由你来处置!”说着拿起朱笔,在名单上划了个大大的叉号。
  杜广和穆仲德对石业文恨之入骨,今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报仇的机会,他们自然要将惩罚做到极致。杜广早已命人在宫城门外堆了一座高高的柴堆,又架起了一个燃得正旺的铁炉,然后将石业文从天字号大牢中提了出来。这几天石业文在牢里虽然吃了些苦头,但也就是皮肉之苦,算不了动真格的大刑。杜广一招手,两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将一串精铁锁链送到火炉中,片时便已灼得通红。另有数人不失时机地按住石业文的手脚,这两人取出铁链便直接烫在了石业文的前胸上。只见一股白烟在轻微的哧哧声中腾起老高,石业文胸口血水长流,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行刑的刽子手早有准备,一个大汉捧出一坛浓醋劈头盖脸地泼在了石业文的头上。石业文一激灵,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穆仲德走上前来,用脚点着石业文的脑袋道:“怎么现在不耀武扬威了?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很有本事的嘛。”石业文一口浓痰喷了出来,穆仲德急忙侧身闪过,但听他破口大骂道:“本王一时不慎,今日反叫竖子成名!要是本王还能重返朝廷,第一个先宰了你这人面兽心的狗贼!”穆仲德故作惋惜地道:“晚喽,太晚喽,你要报仇恐怕得等下辈子投胎转世了。”石业文用尽全部气力,厉声骂道:“本王就是到了冥界也不会放过你,叫你全族尽赤,一人不留!”穆仲德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对着行刑的近卫们一招手。
  这时锁链的温度已经略有降低,两名打铁的汉子便将它再次送到火炉中加热,然后再烫到石业文身上。他们选的仍是刚才石业文受创的位置,只听石业文一声惨嚎,从地上跃起三四尺高,几个人都没有按住。他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周围人身上都溅满了斑斑血迹。如是者三,石业文被折腾得几次昏迷过去,又每每被人连踢带打地弄醒过来。最后那段锁链终于灼透了他的身体,锁住了他的琵琶骨从后背贯了出来。监刑的杜广面上露出一丝阴笑,命人将石业文抬到柴堆之上,将锁链牢牢地拴好,这才下令将柴堆引燃。那一大堆干柴之上早就泼了菜油,遇火顷刻便被引着,冲天烈焰腾空而起,将在其上的石业文裹挟在内。但听石业文放声大叫,声音凄厉如鬼,一面还不停地扭动挣扎,挣得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直响。但那锁链乃是精铁所灌,他根本无力挣脱,身形晃动了几下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终至寂然无声。那大火却仍在持续燃烧着,继续向外释放着它的烈天之威。这一座巨型火山直烧了近三个时辰方才渐渐熄灭,周围数丈之地却仍是热得难以靠近。直到后来火焰全部熄灭,杜广才从炭灰中扒拉出几块烧燎的漆黑的骨头向石允诚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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