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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巫蛊之祸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6-25 14:02:39      字数:6965

  自那以后,唐姬与李妃之间的走动渐渐多了起来。李妃不能出宫,唐姬就时常过来探视,讲一些外面的新鲜见闻。有时石允诚命人赐给唐姬一些荔枝佛手等南国佳果,唐姬也带一些来与李妃共同品尝。李妃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感激得紧。这些事石允诚其实也知道,但他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因此李妃和唐姬的友情得以延续下来。
  石业武被处死半年上下,两个女人已成了这后宫之中关系最融洽的一对。因唐姬常摄六宫之事,别的嫔妃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偶尔会派宫女来问候一下,送点吃食衣服什么的,不过却没有人像唐姬一样略脱形迹地来到迎祥宫,与李妃一谈就是一整天。唐姬不仅几乎每日必到,还让身边的宫女与迎祥宫的宫女结成好友,一同出门浣衣纺纱。
  唐姬与李妃关系亲密,两人谈论的话题自然也不仅仅局限于花鸟鱼虫,慢慢也有一些别的言论掺杂在内。这一日唐姬来见李妃,两人聊着聊着,唐姬忽然说起了石业武。她说完后立刻自觉失言,用袖口掩住了嘴,惭愧地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一提起石业武李妃就是两眼泪水汪汪,她说道:“这倒没什么,我只是感慨这孩子死得冤枉啊。人年轻时谁不犯点错误,怎么能就这么杀了呢?”唐姬附和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劝说陛下的,可陛下执意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幕惨剧发生。”
  当说起这个她们共同的男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后宫佳丽三千,每年又有不少新晋秀女入宫,这么多人石允诚当然不可能一一照拂,有很多人可能至死都没见过他一面。这一点无论是曾经得宠过的李妃还是现在正当风头的唐姬心中都十分清楚。她们的容颜就像这些盛开的夏花,终有一天会无可奈何地老去,而指间用力抓住的种种,却往往逝如烟尘,过后什么也不会留下。她们曾经通过种种努力,出现在石允诚的目光中,然后获得了他的宠爱,表面看起来确实风光万分,可保不准哪一天又会有新人悄然出现,从她们手中夺走这个男人的一切。问题是这种可能是潜在的无法捕捉的,她们根本无力阻止,所以无论唐姬和李妃活得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她们的无奈。
  过了很久唐姬抬起头,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济阴王死后,有两个人却活得很快活。”李妃对此已经有些麻木,她久经风霜的脸上此时看不到什么悲喜:“是洮南王那一系的吧?他们原本就应该很快活。”唐姬摇摇头,头上的步摇冠在日光下放出熠熠的光辉:“不,这两人曾经是济阴王的属下,他们一个叫杜广,一个叫穆仲德。”李妃吃了一惊,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他们当时不也跟小儿一同获罪了吗?听说他们都被籍没家产发往边远军州,还能快活到哪里?”唐姬笑了,有些高深莫测:“姐姐,你不常在宫中走动所以不知道,这两人当时是受了处罚可现在又抖了起来,杜广已迁任幽州治下的横海中郎将,穆仲德也升为并州的谒者,虽然远远比不上之前的官阶,但很显然他们都已从困境中跳了出来。”李妃道:“那这就奇怪了,陛下怎么会那么糊涂,居然还会继续启用他们?”
  唐姬向左右瞟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顿了一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般地低声道:“这个秘密我本来不能说,不过姐姐不是外人,今天小妹就一吐为快,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姐姐。”她将坐着的驼毛垫子向前挪了挪,以便能离李妃更近一些,续下去说道:“济阴王做的这些事好多都是杜广和穆仲德教唆的,然而济阴王死后不少阿附于他的官员都被杀掉,这两个首恶却逍遥法外,这本身就有问题。后来我听人说,杜广和穆仲德黑了心肠,当初就是他们眼见形势不利,反咬一口才将济阴王置于死地的。”李妃不解:“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处呀?”唐姬道:“他们是小人心性,反复无常,看到陛下风闻有人要弹劾济阴王便抢先首告,否则公论起来他们都难逃一死。”李妃愤愤地骂道:“这两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儿当年可是对他们百般提携,没想到到头来却栽在他们手中!”
  唐姬继续挑拨道:“姐姐,你想想看,他们都容不下洮南王,若是小人得志了岂会放过你吗?”李妃也没了主意:“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唐姬道:“如今之计只有韬晦避祸了。”李妃道:“我就在这迎祥宫中,想韬晦还能韬晦到哪里去?”唐姬道:“陛下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想你的。姐姐暂时不要妄动,等我有机会了向陛下提一提,说不定陛下还能来看你,到那时你再乘机向陛下提起处理这两人,不就完事了吗?”李妃想想也是,便作势拜道:“那我就先谢过妹妹了。”唐姬慌忙伸手相搀:“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唉,听说上古之时有人可以用巫术直接拜走人的魂魄,令人生不如死,可惜我也没见过这等异人,否则我非用此术拜去这两个小人的魂魄,为济阴王出气不可。”
  两人这一次相会后,唐姬有两三天没有过来。这天李妃正坐在迎祥宫中,忽然看见门外有个宫女背对着宫门蹲在地上,口中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李妃忽然很好奇,对贴身宫女婉婉道:“去把她领过来,看看她在做些什么。”不一刻,婉婉就将那宫女带了上来。那宫女低垂着头,左手紧紧拽着衣角,似乎手中攥着什么。她对着李妃福了一福,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李妃问道:“刚才我见你在门外,究竟在干什么?”那宫女起初不说,被婉婉拿眼剜了一下,这才委委屈屈地说道:“婢子这是在诅咒一个仇人。”婉婉出声呵斥道:“你一个小小丫头,能有什么仇家?”李妃却是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头几天唐姬说过的话来。她摆摆手,示意婉婉不要多嘴,自己则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那宫女犹豫了一下,平展手心,红润的手心中现出一个雕工粗糙的木偶来。这偶人做工不细,很明显是自己私下里雕刻的。木偶额顶、咽喉、心口等处都插满了银针。李妃又问:“你这个木偶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样就能诅咒仇人了吗?”那宫女道:“不是的,木偶必须用槐木这样的纯阴之木制作,而且做出来后必须连续三天选择一个僻静之处诅咒那个仇人,然后需用银针将木偶的七心全部钉死,最后还要将它深埋入地下这才算大功告成。”李妃眼前一亮,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你下去吧。不过迎祥宫门口也不是什么僻静之处,你最好换个地方。”那宫女答应着,拿着木偶飞也似地跑了。
  李妃如获至宝,对婉婉道:“你快去雕两个木偶来,我也要作法诅咒仇人。”婉婉犹豫道:“这宫女甚是面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她说的话能信吗?再说这法子也不一定有效,忙了大半天如果没什么用岂不是白费功夫?”李妃正在兴头上,哪容她细细分析缘由,当下道:“哎呀,我叫你去你就快去,在这里啰嗦什么?”婉婉只得答应着下去了。她是李妃的心腹,这件事不敢假手他人,当下她托人从皇宫的内府库中要来了几截碎木块,然后亲自动手,花了一天多的功夫,总算雕出两个活灵活现的小木偶来。婉婉拿给李妃看的时候,李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在石业武去世之后还是首次。她仔细地把玩着这两个木偶,呵呵笑道:“这下你们可跑不掉了!”
  李妃在迎祥宫中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将两只木偶平放在地上,拿出一把银针点着这两只木偶的脑袋道:“你是杜广,你是穆仲德,嗯,你们都该死!”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并将一根银针插进了那个叫杜广的木偶顶心:“我叫你诬告我儿,我扎死你!”又转过头恶狠狠地对另一木偶道:“还有你,穆仲德,你也该死!呦,还挺不服气。怎么,我冤枉你了吗?还拿眼睛瞪我,瞧我不把你两个眼珠子剜出来!”她边说边拿银针死命地朝木偶身上扎。婉婉远远地躲在宫门外,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实际上自从济阴王石业武不幸身故之后,这位主母的脾气就渐渐古怪起来,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有时却温柔的像是只猫,更多的时候她则是焦虑不安、心烦意乱地在宫中来回乱窜。在夜里安寝的时候,她这位贴身丫头也很少能够睡得舒心,因为李妃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霍然从床上坐起身来,撕心裂肺地喊出几句诸如“快放了我儿”这样的话来,然后又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她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每到这时她总是悄不做声地从自己床上下来,拿出帕子给李妃拭去额头的冷汗,再为她掖好被角这才折回自己的床上,夜夜莫不如此。在唐姬未来之前,李妃的症状已有些许好转,每天念叨洮南王的时候也比之前减少了许多,但最近这半个月来,李妃变得神态恍惚,晚上又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如今她竟听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宫女之言,做那些下蛊之事,这怎能不让她担心呢?
  李妃在迎祥宫的那个小角落中又哭又笑,折腾了半日方才觉得累了,婉婉趁机过去劝她起来吃点东西。李妃也觉得有些饿了,便由婉婉扶着盘腿坐到了桌边。因迎祥宫的月俸已被减半,饮食之属自然也比不上每常,一日之中不过两顿餐饭而已,除了偶尔的零星鱼肉大都是些青韭之类的寻常饮食。李妃扒了两口饭便不肯再吃,硬要回去扎她的偶人。婉婉劝止不住,也只得由她去了。
  就这样李妃每日在宫中扎这两个木偶,连续三天也没怎么休息,过后人都瘦了一圈。婉婉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上床眯了一会儿,李妃才躺下却又忽而坐了起来:“快,快去挖个坑将它们都埋了。”婉婉道:“这个不劳您费心,我来办就行了。”李妃闭着眼还不忘叮嘱她:“坑挖深些,免得它们又活过来害人。”婉婉答应着,直到她睡熟后这才拿起那两个被扎的遍体鳞伤的木偶,将它们埋在了院落中。
  迎祥宫中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整个后宫似乎并无什么异样,唯有唐姬时常嚷嚷着头痛欲裂,心口也疼,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石允诚派两个御医来探视了一番,都没查出来什么病因,也就只好作罢。
  这一天石允诚正在乾元殿中听诸臣进讲《三史》,忽然当班侍卫过来对他附耳低言了几句。他吃了一惊,急忙对几位大臣道:“对不住,后宫有点家事,今天的经筵就先到这里。”众大臣对此自然并无异议,石允诚于是快步出殿,在转角处看见了前来通报消息的珠翠。珠翠惶急地道:“陛下,娘娘疼昏过去了。”石允诚道:“御医怎么说?”珠翠道:“石御医和李御医都说没什么大碍,可娘娘的病却越发沉重了。”石允诚道:“快带朕去看看。”
  珠翠引着石允诚一行人来到了福源宫中,唐姬直挺挺地躺在胡床上,面色苍白口角吐涎,似已全然无救,石、李两位御医院的名医此时都笼着袖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石允诚分开众人,问道:“怎么样?”石御医说道:“娘娘这病来得极是蹊跷,我和李御医两位诊过三脉九候,也只觉得脉象弦紧了些,此外也无任何异样。再细细察看,娘娘素体康健,以往并无类似症候,是以无法拿捏用药。”石允诚伸手探了探唐姬鼻息,见她仍然有气,他对医术全然外行,便问石御医道:“你和李御医两位商量一下,看该用什么药方,拟好后拿来给朕看。”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忽见床上的唐姬骇叫一声,瞪着眼睛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人要害我,拿巫蛊害我,杀我,他们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她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瞪着石允诚,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纤纤十指几乎要嵌到他的肉里去:“你说,是不是你?”珠翠急忙伸手拽开她:“娘娘,你看清楚些,这可是陛下啊。”唐姬口中闷哼了一声,嘟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怪话又倒在床上昏迷过去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石允诚:“下蛊?难道宫中有人暗地里对唐姬下蛊?否则御医们怎么会找不出病因?”如此想着他心中猛然一沉,双手一拍召来了几位近侍:“去后宫中查访一下,看最近是否有人行踪诡秘,用些邪术什么的。另外,注意不要打草惊蛇。”那几人答应着下去了。这时石御医和李御医也过来了:“禀陛下,我们看娘娘言语妄诞,舌胖红有苔,应是血炎妄行,经脉不能束缚气血所致,宜用金银花、夏枯草、紫花地丁、生地、卑亥诸药清热凉血,麦冬、玄参滋阴养阳为上。”石允诚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们快去煎药服来。”
  在天王大单于石允诚面前,两名御医院的顶级御医此时也不得不做一回药童,亲自用银质锅具熬好了药汤端上来。珠翠拿来一个玉质虎枕垫在唐姬的腰上,扶她半坐在胡床上,然后用银匙舀起药汤轻轻吹凉送入唐姬口中。唐姬全然无知无觉,任凭珠翠将一碗药汤都灌了下去。珠翠又扶着唐姬躺好,这才端着药盏前去清洗。石允诚看唐姬睡得正香,便说道:“你们几个辛苦一下,照顾好唐姬,遇到什么情况便向朕通报一声。”珠翠和两名御医齐声答应,石允诚自带着几名禁卫出去了。
  到了晚间,石允诚正在挑灯批阅奏折,忽然一个近侍悄悄地挨到身前,跪地说道:“臣有情况要对陛下详言。”石允诚看时,正是自己白天派出去的几名近侍之一。他漫不经心地放下奏折,说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来。”那近侍道:“微臣等几人在后宫之中盘查,得知迎祥宫李妃前几日曾在宫中埋葬木偶,疑有下蛊之嫌。臣等未敢轻举妄动,特来向陛下请示。”石允诚想了想,对那近侍道:“你们几个跟朕到迎祥宫走一趟。”近侍问道:“现在就去吗?”石允诚沉重地点点头。近侍不敢怠慢,赶快召集人手随石允诚往迎祥宫来。
  迎祥宫在这时早已关门,石允诚一努嘴,一名禁卫前去敲门。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同时还有人问道:“谁呀?”那禁卫看了石允诚一眼,石允诚说道:“照实说。”禁卫便说道:“是陛下亲自来了。”婉婉一听是石允诚来了,急忙惊喜地跑过来给众人开门。但见火把之下石允诚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未戴冕旒只用了一顶平天冠束住头发,身上则是一件常服,面色却冷峻的似要凝出冰来,她激动的心情也不由有些凌乱:“娘娘已经睡了,我去把她叫醒。”石允诚一摆手:“不必了,朕今天来不是找她的,朕是来找巫蛊的。”婉婉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巫蛊?”石允诚深呼了一口气,在凉夜之中婉婉甚至可以看到气流的飘卷,他拉长了音调说道:“是啊。有人说你们娘娘暗自里下蛊害人,可有此事?”婉婉根本没想过石允诚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瞠目结舌答不上来。可她目光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岂能逃出石允诚的眼睛,他有意清了一下嗓子:“嗯?”婉婉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慌忙跪地求饶:“婢子该死,婢子该死!”石允诚道:“那你说说那木偶埋在什么位置?”婉婉无奈,只得引着众人来到埋藏木偶的位置。两名禁卫挺身而出,他们身强力壮,挥动戈殳三两下就将那两个木偶掘了出来。虽然这两个木偶根本分辨不出男女,可石允诚却一眼注意到了它们身上遍布的银针,不由面色沉了下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内宫大太监宁寿一使眼色,两名禁卫从婉婉身旁风一般地掠出,径直冲进宫内,生拉硬扯地将还在床上安睡的李妃拽了起来。李妃睡得懵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石允诚时欣喜异常,还以为是唐姬的说辞起了作用。可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对,石允诚在过去二十年中对待她虽然阴晴不定,但到她房中时从来都是独自一人进来。可今天这两个禁卫不仅进来了,而且他们居然还对一个有名分的皇妃大动手脚。当看到石允诚那阴的几乎要下雨的脸色,她更发现情况不妙,刚要张嘴石允诚已发话了:“你这贱人,数月前洮南王一案朕看在以往夫妻情分上不忍加罪于你,只盼你能改过自新,不料你竟然变本加厉,暗地里下蛊诅咒朕和唐姬!”李妃只感到头脑中嗡地一声,刹那间天地晕转,似乎自己的灵魂一下子已离体而去。在纷至沓来的混乱中她只听到自己无力地辩驳了一句:“我没有……”这声辩驳却很快淹没在了石允诚一连串的声讨之中:“没有?那这木偶难道只是两个摆放用的饰物?以往你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屡屡提出非分之请,朕不忍拒绝常常优容,所以你不假思量自以为得计,如今做出如此狂悖之事来,你还有何话说?唐姬虽然原先和你有些心病,可你知道吗,在济阴王一案中她跪在地上请求朕重新处理,相比她宽广的胸怀,你却以怨报德,你难道不感到无地自容吗?”李妃软软地瘫了下去,石允诚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话:“你不要以为跟朕年日已久就以为朕处置不得你!”说罢拂袖而去,一眼也没有多看她。
  李妃仰起头,看着他决绝地远去,悲怆地几乎哭不出声来。从他的目光中她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可是陛下,陛下,我明明是冤枉的啊,你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耐心地听我将前因后果一一讲完,给我一个伸冤的机会呢?她徒劳地挣扎着,却被两名禁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中衣的下摆凌乱地垂在地上,压碎了花圃中最后一株绽放的金菊。那金黄的花瓣委顿在地,离开了曾经热烈拥抱过它们的枝头,正以无言的方式倾颓地走向死亡。在这个星辰暗淡的夜里,没有人会听到她绝望的呼喊,更不会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她的心,就在这夜色中一点点地沉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当夜,石允诚命人赍来了一杯金屑酒,强令李妃饮下。李妃盯着琉璃杯盏中摇荡的琥珀色液体,恍如大梦初醒般地奋力嘶喊道:“陛下,我从没诅咒过你,陛下!”大太监宁寿不屑地撇撇嘴,火把在肥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命人按住李妃手脚,亲自将酒向李妃口中灌去。李妃不肯服用,手脚乱舞乱挥拼命挣扎,还用嘴向外喷吐着酒浆。可金屑酒毕竟是剧毒之物,她口中已经沾尝,如何还能免祸?不过片时,她终于在几个太监手中软软垂了下来,死了。与此同时,婉婉等受牵连的宫女或被就地斩杀,或被送入浣衣监从事劳作,或被发给功臣为奴为妾,不一而足。迎祥宫这座曾经热闹红火过的院落就这样彻底安静了,和大门上那斑驳的封条一起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选择了沉默。
  唐姬在李妃死后,似乎一下子也无药而愈了。最近后宫很平静,除了那个叫吴姬的低贱宫女为石允诚生下一个叫石业宏的儿子以外。天色湛蓝,温暖的日头晴的正好。她的目光穿透了这一苑稀疏的日影,最后落到了院落里那盆含苞欲放的茉莉上。它枝根粗茂,叶片肥绿,长得极为茂盛,只是在几片老叶边缘出现了几点黄色的虫咬斑痕。看着它,唐姬垂下了她那如同瓷器般精致修长的颈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叹道:“是该除除虫了呢。”她的唇边终于漾起了一个艳红如染的微笑,和她持着的酒杯中的葡萄美酒泛成了同一种潋滟,如血般殷红地荡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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