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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宫变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6-24 13:34:23      字数:7062

  济阴王石业武回邺都这一路上大肆铺排,极尽豪奢之能事。杜广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虽然劝了两次,可石业武执意不听,依然故我。杜广终于不敢再劝,暗地里和穆仲德谋划自己的退路去了。
  这一日大军终于回到邺都,百官之中有听闻消息的,便自发赶来迎接石业武凯旋。三公虽然没有到,可九卿级别的却来了四五位,剩下的则多是从事功曹之类品级不高的文官和冗从校尉五官左右中郎将之类的武官,他们大多认为石业武此战之后将会被提升为太子,提前赶来套个近乎的。石业武神色高傲,骑着一匹青骢骏马,在红罗伞盖的仪仗队导引下缓缓驰入朱雀大街。百官与他寒暄,除了个别职位较高的他点个头欠个身以外,剩下的人他都是爱答不理的。因为品级那么低的官,他府中就有好多,所以他也不当做一回事。
  朱雀大街两旁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举袂成云,挥汗如雨,听说济阴王征南回来,大家便都跑到大街上凑个热闹。后来街上人越来越多,将本来宽阔的街道都堵死了。石业武的前导卫队不得不费力地疏导人群,以便能让石业武的车队能够过去。虽然如此,石业武还是走得很慢,等在朱雀大街上兜完一个圈子,天都已经擦黑了。石业武风头出够了,也觉得神困力乏,便下令直接回王府。
  接下去的三天都不是朝会日,石业武也就没进宫,每天只顾与吴姬在府中饮宴,诸事不理。到得第三天下午,忽然有人来报说“陛下请王爷即刻入宫”。石业武见此人是宫中一个不甚熟悉的中常侍,便懒懒地答应道:“知道了,你回去吧。”中常侍道:“王爷请快些,陛下和百官现在都在朝中等候。”石业武此时尚不知自己大难临头,在吴姬吹弹可破的粉腮上轻拧了一把,恋恋不舍地说道:“美人儿,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石业武一入朝堂,才发现今天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不仅三公九卿都署节钺的将领无一不在,就连久不露面的拜火教教主檀空、七阴寺掌寺明德以及称臣于赵的诸国藩使也全来了。石允诚未在正中的龙椅上安坐,只是负手仰面,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十分漠然。石业武左右扫了一眼朝中诸臣,发现衮衮诸公也是表情不一,有的面色凝重,有的面现羞惭,还有的则显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唯有杜广和穆仲德二人低下头去不去看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石业武微觉奇怪,要不是身处朝堂不得大声喧哗,他非把他们揪出来问个明白不可。
  石允诚这时也看到了石业武,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问道:“你可知罪?”石业武自是十分懵懂,他说道:“儿臣不知,愿父皇详示。”石允诚道:“按你的说法,你这次出兵应该大获全胜才是,可朕为什么听说霁阳堡那些贼寇还是那么活跃呢?而且几个贼首司远瞻、萧倚弦、郝文忠也都活得好好的,好像没出什么意外。”石业武按之前杜广教他的说法回答道:“哦,是这样的。儿臣带领大军征南,一路上克定州县,贼虏望风而走,不敢与天军稍事对抗。唯独霁阳堡的贼首郝文忠素性剽悍,死战不退,儿臣虽然杀戮甚多,可己方也有伤亡,况且我军入主中土以来,军士多有水土不服以致患病者,导致军队整体战斗力下降。儿臣想来,上天有好生之德,吾皇天德之于万物,可谓弘广,便令霁阳堡群丑苟延残喘数年又有何妨?是故儿臣班师回来,没有及时攻破霁阳堡。”石允诚冷笑一声:“好个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且问你,在你上报的各部军士战功之中,每部均称自己斩获甚众。可朕派人点视人头,却发现其中有些人分明不是霁阳堡的贼子,这你如何说?”
  石业武伏在地上觑眼偷瞧,见石允诚目光如炬直扫过来,他不由心慌意乱,看杜广时杜广却已转过头不去看他。他六神无主,汗出如浆,想了半天才胡诌道:“想来霁阳堡周围有些平民附逆,乱军之中被杀也是有的。”石允诚怒喝一声:“胡说!就算平民附逆,里面也绝不会有三尺孩童!你快从实招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杜广闻听此语也不觉诧异,因为他办事向来干净利落,那两场屠杀都是他亲自指挥的,从头至尾绝无破绽,可石允诚怎么却在其中发现了孩子的首级?他暗中偷瞧诸位大臣时,唯见镇南将军利鹿侯在拈须微笑,心中登时恍然大悟,情知必是他做了手脚。可石业武与利鹿侯向来并无仇怨,他为何要如此栽赃呢?杜广想来想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石业武背后冷汗直冒,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也有可能是杀错了。吾皇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杀错了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石允诚低沉着嗓子,两只暗灰的眼珠中瞬时像是升起了地狱之火:“你这个逆子,你再把刚才的话给我说一遍?”石业武不敢重复,本来还算聪明伶俐的他登时呆若木鸡,石允诚冷哼一声:“据封丘县奏报,县内某月日发生了一起山贼屠村事件,十三家村屯无一生还,算起来那时你刚好在返回邺都的路上,朕说得没错吧?还有邻县的另外一封奏报,说的也是同样的事,还用朕一字一句念给你听吗?”石业武全身抖如筛糠,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石允诚重重地道:“他们都是我大赵的子民,既无偷盗奸淫之实,又无犯上作乱之嫌,你如何便杀了他们!本来司远瞻就打着‘讨伐凶残’的旗号聚拢叛逆,你这不是贻人口实吗?”石业武叩头道:“儿臣知罪,望父皇宽宥。”
  石允诚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现在长大了,翅膀也硬了,连朕也不放在眼中!朕问你,你如何抢了青州刺史进贡的秀女?”石业武狡辩道:“父皇冤枉孩儿了,孩儿如何敢做如此之事?”石允诚道:“没有?哼哼,崇别驾,你将事情原由一一讲来。”裴真背后闪出一人,石业武一看,正是那天跑走了的青州别驾。崇别驾清清嗓子,将石业武作恶的前后因果从容说来。他本是州中佐贰出身,刀笔精熟,口才又好,此时又是有人为他做主伸张正义,当下他讲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石业武听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崇别驾讲完后,石允诚冲外面一招手:“带上来!”便有两人推上来一位娥眉女子,石业武一看正是吴姬,登时万念俱灰。他在地上叩头至破,额上鲜血也汩汩涌出:“儿臣该死,儿臣该死!”石允诚对众朝臣道:“石业武虽是朕的爱子,但屡屡犯禁,没有悔改之心。圣人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九卿科詹道司可按刑议罪,不必有所顾忌!来人,给朕拖下去押往天牢等候发落!”
  “谁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就跟谁拼了!”朝堂之上忽然奔上来一个披头散发赤着双足的女子,众多镇殿的武士拦她不住,被她径直抢上丹墀来。石允诚一看,却是李妃。她在后宫之中听到石业武将被治罪的消息,连鞋也顾不上穿就匆忙赶了过来。此时她号踊仆地,用身体紧紧蔽住了石业武,那样子真像是一头发了疯的母狮。石业武缩在她的身后,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
  石允诚脸色一沉,对执金吾道:“把李妃给朕送回后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出迎祥宫半步!”两名武士闻言即上前将李妃从地上架了起来。李妃奋力挣扎,可那两名武士均是腰粗十围的壮汉,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挣扎得动。李妃情急,张口在其中一人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吃痛,手向后一缩,李妃趁机从地上直起身子,哭喊着对石允诚道:“陛下,陛下,你难道就不念及我们夫妻二十年的情分了吗?陛下,咱们可就这一个骨肉,你就非得置他于死地吗?”石允诚并不答言,两名武士将她拖出朝堂,她却仍是哭闹个不住,只是距离渐远声音也渐渐模糊,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妃被拉回后宫后,石业武也被送入天牢。石允诚此次极为震怒,捎带着连石业武的重要党羽也都迁怒上了。杜广、穆仲德亦被褫夺衣冠,送入大牢等候发落。石允诚让众臣工议论该如何给诸人定罪。裴真上奏说:“济阴王既违国家法度,当按国法论罪。查国朝律令,无故杀民众一人者抵罪,二人者绞,三人以上者斩首论处。又据律令,劫掠皇宫中御用禁物者一律以死论。虽然济阴王并非亲手杀人,也非亲手劫掠,但出面做此大逆之事的均是济阴王的亲信左右,性质与此无二,愿吾皇明察。”石业文虽然今天未到,但他的党羽们今天却齐会朝堂。裴真这么一开口,他们觉得是时候彻底解决济阴洮南两大派系争端了,纷纷出声附和,有些人唯恐论罪太轻以后反遭报复,甚至主张将石业武在朱雀大街上斩首,以儆效尤。
  拜火教教主檀空虽然一向支持洮南王石业文,以前对石业武也是多方打击,这时却站出来说了这样一番话:“陛下,济阴王虽然罪有应得,但却不应在市集之上处死,老夫以为在宫中缢死也就够了,以免其恶名远播。这也是上古时候隐恶扬善之义,陛下请三思。”石允诚微微颔首:“教主之言甚是有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看法如数奏来。”
  段独寇出班奏道:“臣以为济阴王作恶,其母李妃载育不躬,有负陛下重托,亦当以罪论处。”石允诚道:“李妃却也有过,然罪不至死。以目前的情况看,就罚她在迎祥宫面壁悔过,无故不得出宫。另外,迎祥宫中饮食薪俸之数,按律减半。”段独寇道:“陛下所论即是,可济阴王的支党众多,他们也是作恶多端怙恶不悛,陛下您看——”石允诚皱了一下眉,说道:“据我所知,此次随军的只有杜广、穆仲德二人职务最高,剩下的都是从四品下级别以下的官员,可交有司议处。看这两人平日表现,亦多谄媚之举。他们肯定在此案中多方参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这两人也应明正典刑,大辟为当。”
  “陛下此言差矣。”班内忽然站出一人,将手中的象牙笏板高举过顶,长声道。众人看时,原来是侍中陶宗兴。他说道:“昔楚王杀得臣而文公喜,今天下未定大功未成而戮壮士,岂不令天下寒心乎?杜、穆二人过则过矣,实有大功于国,若就此诛戮,日后晋国和霁阳堡也会笑我国不能人尽其才。古人说,‘良剑期乎断,不期乎莫邪’,因此圣王之用人不必求全责备。臣昔年遍览诸史,吴起贪忍好色,陈平盗嫂偷金,法正睚眦必报,郭嘉治行不检。然此四者卒至高位,他们的才能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魏文侯、汉高祖、昭烈帝、魏武帝舍其小过而用其大略,世人皆称其能。从后人的角度来看,这些人才的作用几乎是无可替代的,充分说明了给予人才以充分的发展环境是多么的必要。陛下怎知杜穆二人将来不会成为这样的大贤呢?”
  他这一番话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并无半分脱榫之处。这话也说到了石允诚心坎里,他边听边不住点头,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陶宗兴趁热打铁,又说道:“臣以为杜穆二人可以重责,以明国家法纪,然后准予他们戴罪立功,他日观其后效再论成败,不必急于一时。臣言尽于此,伏惟陛下明断。”石允诚“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二人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每人脊杖二十,抄没家产,发往偏远州县效力。其余作恶官员,比照他们予以处罚。退朝!”
  石允诚退朝后便径直来到唐姬的福源宫。石业武被诸臣议死的消息早已在宫中传开,别说普通妃嫔,就是宫女们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石允诚走进福源宫时两个宫女正在边为唐姬绣衣裳边谈论此事,见到石允诚来了这才闭口不言,肃然起身行礼:“婢子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石允诚淡淡地点点头,问道:“你们娘娘呢?”那宫女道:“中午时心口有些不舒服,现在在胡床上躺着呢。”石允诚一听着了急,急忙快步踱到里面,却见唐姬并未躺在胡床上,却是半倚着红罗软帐坐着,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两个熟透的桃子,此时正用帕子擦着眼睛。石允诚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哭成这个样子?”唐姬道:“臣妾没有不舒服,只是听宫女们说起洮南王因罪获刑,心中悲戚故而难过。”石允诚好生纳闷,问道:“朕以前风闻你和李妃有些不合,按理你应该很高兴才是,为何如此哀痛?”唐姬道:“其实我和李妃的那些小过节纯属意气之争,我们都希望能将后宫治理好减轻陛下的负担,只是有时观念不同偶有龃龉罢了,并非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我们闹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李妃出身高贵,识见高卓,知大体明轻重,我素来是十分佩服的。”
  石允诚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别提这知大体了,她一点儿都不配!今天不知哪个乱嚼舌根的告诉她洮南王的事,她就跑到朝堂上当着诸国使臣和朝中大臣的面大哭大闹,哪有一点后妃的样子?”唐姬道:“济阴王获此重罪,李妃心中必定难过,一时糊涂也是有的,难免做出点不合闺仪的事来。”石允诚道:“那也不应该啊,你说她这么做朕的脸往哪里搁?”
  唐姬忽而双膝一软,跪在了石允诚的面前:“臣妾求陛下一件事。”石允诚不知她要做什么,伸手准备将她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说。”唐姬道:“陛下如果不答应臣妾这件事臣妾绝不起来。”石允诚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只要合情合理朕一定答应。”唐姬道:“臣妾求陛下放过洮南王,保住他的性命,哪怕就是发配到边郡充军也行。”石允诚又是惊讶又是奇怪:“这件事朕无法答应你,处死洮南王可不是朕一个人的意思,朝中诸臣多半都对此持支持态度。”唐姬撒娇道:“您不是天下之主吗,您要是下道诏书大臣们还敢不遵从?”石允诚苦笑一声:“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洮南王不是小孩子,他这么做纯属咎由自取,谁也看觑不得。这件事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唐姬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得怏怏地站起身来。经她这么一番话石允诚也败了兴致,当夜并未在福源宫中过夜,而是回乾元殿休息去了。
  几天之后,朝中负责会审此案的尚书令陶楷、廷尉乔遗、镇南将军利鹿侯等人联名进上了案中诸人的具体发落情况,石允诚看了看这一长串名字,拿起朱笔仍然余怒未消,在石业武和一连串党羽的名字前面都批了一个对勾,只有杜广和穆仲德因为有侍中陶宗兴求情,才免于被杀,但也被送出邺都到州县中安置。尚书令陶楷接过御批文卷,尚要仿照古制来个三覆三议,石允诚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搞那些繁文缛节,直接执行就是。于是陶楷下去,与几位大臣一起执行此案的处决。
  是日,在几位朝中重臣的监视下,济阴王石业武在天牢被套上了一匹白练,两名壮卒将白练在他脖子上打了个结,然后一人扯住一头缓缓收紧。石业武在众多狱卒的手中挣扎了几下,白眼一翻终于断了气。尚书令陶楷亲自检视了他的尸体,并向众位大臣宣布了他的死讯。而与此同时,济阴王一系的重要党羽则被押到宫城外的十字路口处斩。当陶楷等人回奏石允诚时,石允诚略一思索,颁下诏书,命人以王礼安葬石业武,并追谥石业武为“戾”。宫中负责起居注的史官是这样记下这一连串事件的:济阴戾王石业武卒,无子,国除,财产籍没入宫。
  在迎祥宫中的李妃因行动受限,石业武被处死时她无法到场,将石业武葬在城外的龙首岭上时她也不能前去。只是她听人说起这其中种种情况,心中哀痛不能自已,几次寻死觅活都被人救了上来,她只觉万念俱灰,终日以泪洗面。本来一个风韵犹在的贵妇,刹那像是老了十多岁。而石允诚似乎对她的情况并不关心,裁撤掉她一半的俸禄和宫女后,既没亲自来过,也没派遣一个亲近的中常侍来安慰过她。而以前那些与她走得很近的妃嫔,此时都像躲着瘟疫一样躲着她,绝足不再登门。她每天自怨自艾,却又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倾诉自己的苦闷彷徨,那滋味可真是度日如年。这从天上跌回地上的经历,一下让李妃明白了当年的陈皇后为何要“千金纵买相如赋”了,因为司马相如的文章能让她重回帝王身边。可她现在在石允诚心中已经彻底失宠,想要挽回这个局面无异痴人说梦。她自己也不再抱有任何奢望,每天只在宫中一日一日地延挨度日。
  这一天她正在宫里晒着太阳,贴身宫女忽然报说唐姬来访。李妃略一犹豫,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原本两人关系势同水火,针尖麦芒,明里暗里也不知互相拆了对方多少台给对方下了多少绊子,但自石业武一事之后,李妃亦知唐姬曾在石允诚面前为石业武说过好话,心中对她的敌意已然大减。何况她在宫中寂寞,也想找个人来聊聊,便由着唐姬进来。唐姬见到李妃,第一句话便说道:“姐姐这里真是好幽静呢,这一苑的金峨、玉羞、虎耳、凤尾、素馨、含笑,都是姐姐亲手种的吧?”听到这句问话,李妃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嗯,闲着没事就莳弄莳弄花花草草,它们开花的时候也都挺漂亮的。”唐姬蹲下身,指着一株虎耳草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该是晋国贩过来的吧?”李妃道:“是啊,虽说晋国离咱们这里海远天遥,但他们那里气候暖和,奇花异草也比咱们这儿多。不过虎耳草到了这个地方可能有些水土不服,长得不是太旺盛。”唐姬道:“姐姐的比我的已经好多了。前些年有人送我两株虎耳草,说是晋国著名的花苑疏花沉梦斋培育出的新品,连晋国的皇帝都出高价从那里订购。当时我爱若珍宝,就将它们移栽到了院子里,可不过两三天的工夫,它们就萎蔫而死,后来我又种了几回,总是不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听到这里李妃倒是展颜笑了:“你大概是没给它浇水吧?这虎耳草脾性喜阴害阳,若是阳光太充足它反而长势不良,可是你要将它们全放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栽培那也是不成的,所以它种的地方必须是半阴半阳。刚将虎耳草栽下的时候,它必定会缺水,这时不能猛浇,只能在早晚时候略略润一下它周围的土壤就行了。而且这东西容易招虫子,隔一段时间你就要给它除除虫,否则它也会长得不好。”唐姬听后也不禁笑了:“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的学问,我原来竟然都不知道,今天总算是受教了。”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逐渐少了些拘谨多了些自在。唐姬喜好修饰仪容,便告诉李妃这都城中哪家的眉黛最软最黑,又是哪家的胭脂色泽最艳最香,还有那家的金银首饰式样最新最奇。李妃听得频频点头,虽然她并不如何打扮,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方面唐姬是行家,听她的保准没错。李妃则告诉唐姬,如何裁剪冰绡制作出能贴在额头的花黄。唐姬学着李妃的样子,也拿出一把剪刀,依样画葫芦地剪出一个模子来。李妃指点她道:“这个地方有三分肥了,须当瘦一些才能恰好压住鬓角,否则的话不太舒展大方,贴在头上也不好看。”唐姬频频点头道:“对,我说刚才怎么看着别扭呢。”
  唐姬在迎祥宫中直呆到日落西山,这才告辞出来。李妃送她出门,唐姬跨出门的时候她忽又折了回去:“你等一下。”片刻之后她捧出一盆茉莉来:“这茉莉我已养了数年,每年都是花开清幽醉人心脾,就送给你吧。”唐姬珍而重之地接了过来:“姐姐请放心,小妹一定会好好养它,让它美丽的绽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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