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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紫鸢的预言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6-06 21:55:48      字数:5466

  洮南王石业文在邺都大兴工役的时候,霁阳堡内众人也没有闲着。因为云亭谷一战失利,司远瞻奋发图强,力求重新振作,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堡中形势渐渐稳定下来,原先那些离心离德的庄寨又重新回归霁阳堡。与此同时,龙朔堡的整修也宣告完毕,堡外重新开挖了护城河,又将堡中整体垫高了数尺,使得现在的龙朔堡比下面的平地要高出两三丈。不仅如此,堡中新建了瓮城和城墙,使得整体防御能力大为提升。而且堡中还建了两个锻冶作坊,虽然远远比不上霁阳堡的规模,但驻军所需却也自给自足。修缮完毕后,司远瞻即命令女土蝠阳遂和新升任牙门将的阳巨虚率领三千人马驻扎在内,与霁阳堡主寨成掎角之势,以便相互照应。
  炎炎酷暑转瞬即过,不觉又是秋凉时节。这一天司远瞻正在家中闲坐,忽有侍卫报说颜将军来访。司远瞻忙迎出门去,见颜冠子身着青布新衣,手提一只芦花母鸡,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司远瞻见他神完气足,知他伤势已经痊愈,便问道:“现在全身无碍了吧?”颜冠子笑道:“多劳主公挂念,这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想给主母捎点别的,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就从家中抓了一只芦花鸡,给主母补补身子吧。”司远瞻连忙称谢收下。这芦花鸡经过颜冠子的精心培育,足足长到五六斤上下,毛色铮亮双睛有神,司远瞻掂在手中甚为沉重,知道颜冠子为此也花了一番心思。
  两人分宾主坐定后,司远瞻问颜冠子最近有何打算。颜冠子回答说深秋季节即将到来,赵军每到这个时候一般都会有大动作,所以这段时间他在尽力安排战前事宜。司远瞻随口赞叹了两句,两人谈天说地,不知怎么竟扯到孩子身上来。颜冠子问道:“少主现在可好?”司远瞻一听笑了,满脸都洋溢着幸福:“你不说我倒忘了,小家伙生得聪明伶俐,才七个月就会说话了,如今呀我说什么他都能学得上来。而且他还会在地上爬呢!”颜冠子受他情绪感染,也禁不住高兴起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个紫鸢怎么样?”司远瞻有些失落地道:“这个孩子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特别喜人,不过到现在她还不会说话,以后恐怕也学不会了。”颜冠子道:“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司远瞻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头两天才发现的,无论我怎么比划她都只会发出‘啊啊’的叫喊,根本不会开声学话。”颜冠子道:“孩子在小时候不都只会叫吗?您怎么就能够认定她将来不会说话呢?”司远瞻紧皱眉头:“唉,一句话也讲不清,我把孩子抱出来你自己看吧。”
  莺黄听到司远瞻招呼,从内室中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孩子出来。左边那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自然是司本煌,右边那个紫头发紫眼睛的就是紫鸢。司远瞻从莺黄手中接过司本煌,指着颜冠子慢慢地教他道:“你说‘阿叔好’。”司本煌挥舞着小手,认真地说道:“阿叔好。”虽然声音并不甚清晰,可颜冠子还是十分高兴,他躬身答道:“少主你好。”这句司远瞻没有教过司本煌,司本煌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半天回答不上来。颜冠子笑道:“孩子是挺伶俐的,等再过几年我教他读《论语》《孟子》。”司远瞻知颜冠子学究天人,教孩子学四书五经纯属大材小用,当下笑着答应道:“这可是你说的,这个学生你可一定要收下。”颜冠子笑道:“主公您看得起我,这个师傅我是当定了!”
  在莺黄怀里的紫鸢看到司本煌与颜冠子闹得开心,也嘎嘎地笑出声来。不过她笑的声音并非清脆悦耳,而是呕哑嘈杂,嘶哑难听,颇有些类似钝锯锯柴的声音,又似炼狱中的鬼哭狼嚎。颜冠子吃了一惊,心道我之前所料不错,这小妮子果然有些问题,看这架势将来没准是个哑巴,还是劝主公将她扔掉为上。他对司远瞻道:“这个孩子现在看起来嗓子确实不大好,主公您看要不要将她弃而不管?”他没说“扔”或者“丢”这样的字眼,主要还是怕司远瞻心里不舒服。哪知司远瞻还没说话,这紫鸢就先愤怒地叫了起来。她的叫声尖利刺耳,同样也甚为难听。看样子她只是嗓子有问题,在听力和理解别人语意方面与普通孩子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她一边叫一边不停地流泪,那神情就像待宰的羊羔,整张小脸都哭成了青紫色。莺黄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包袱一边出声安慰她,好在紫鸢这么多天来已经习惯了莺黄的面孔和声音,听到莺黄的安慰后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却仍是啜泣个不停。颜冠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引来了她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又是尴尬又是厌恶。司远瞻将颜冠子拉到一旁低声道:“这孩子是我在云亭谷外收捡的,周围没有人家,而且正值半夜,这孩子莫非就是上天赐给咱们霁阳堡的礼物?眼下虽然她嗓子不太好,但没准将来还有医治的希望呢?”颜冠子皱皱眉,说道:“主公您让姜医神看过吗?”司远瞻答道:“看过。姜介宾说她这是先天肺腑失养所致,将来有可能自我复原,若是现在就治疗的话,需用五种背阴生长的树木之皮升发肺之清扬之气,并且要用针刺穿她的孔最、肺腧、魄户诸穴,我一想她一个小小孩童让她遭受如此苦痛我于心何忍,因此便没听他的。”颜冠子听司远瞻的口气,对这个孩子的偏爱显而易见,丝毫不比司本煌为弱,暗想自己可不能再说下去了,自己虽是霁阳堡的军师,可论关系毕竟亲不过父女,俗话说“疏不间亲,新不加旧”,弄不好紫鸢将来长大了记恨自己会在司远瞻面前找自己的麻烦,那样可就大大不妙了。当下他说道:“既然有法医治,那咱们还是一切往好处想,尽量等着她病体复原。”司远瞻对此深表赞同,颜冠子不好多留,当下也就告辞出来。
  为紫鸢着急的可不止一个司远瞻,节夫人同样也是忧心如焚。以往没有孩子,司远瞻带兵出征后身边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可以分忧解难的亲人。如今得了一子一女,她自然要溺爱非常。见紫鸢无法正常对答,只能用嘶哑的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不禁心中忧苦。当姜介宾说要用针刺紫鸢的诸处大穴时,她和司远瞻持着一样的看法,就是坚决不能让紫鸢受苦。不过好在紫鸢对她甚为亲赖,她内心的愁苦也为之稍稍淡了些。
  这一天清晨,节夫人早早起床,坐在菱花铜镜前梳头。她打开束发的金步摇,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柔顺地披了下来,几乎可以照见人影。节夫人最得意自己这一头长发,她梳着梳着,猛然间从青丝间发现了一根白发,若不是她心细眼尖,还真就难以发现。她将它从头上扯了下来,平放在手心中端详了半晌,心中忽然充满了凄惶。不知不觉,老之将至,自己的未来将飘向何方?在渺远的尘宇中,流浪的足迹是否曾徘徊过那些岁月的影子,并将它们铭刻在人生的彼端?想着想着她禁不住悲从中来,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正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莺黄灵猫一样轻轻地迈入,将两个孩子抱了进来,又平放在床上,两个孩子活泼好动,转眼间在床上闹成一团。
  喧闹声将节夫人从思绪之中惊醒过来。她看见司本煌左手攀着床沿,在床上折起了跟头。紫鸢在旁嘎嘎大笑,笑声嘶哑刺耳。她禁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不成这个孩子一辈子就只能这样?想到伤心处,她情不自禁地定定盯着紫鸢。
  紫鸢发现节夫人在盯着她,睁着一双紫色的大眼睛看向节夫人。节夫人与她双目对视,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深处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可又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正想仔细端详个明白,紫鸢忽然张开了口,节夫人听到五个字从她嘴里发了出来。声音很清晰,完全不像她之前的嘶哑嗓音。
  这五个字是:“镜子要碎了。”节夫人听到后还没从紫鸢会说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忽见自己好端端摆在桌上的菱花铜镜一下子无声无息地裂出无数纹路,纹路交叉蜿蜒着向外扩张,仿佛某种有生命力的蠕虫在伸展。纹路很快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裂缝,铜镜最后“啪”地一声倒在桌上,粉身碎骨,变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节夫人的表情从喜悦立时转成惊愕,这铜镜乃是由黄铜混合了锡土所制,就是摔在地上也绝不会碎,可如今就是紫鸢这一句话,它居然就自己开裂了!
  遇到这种事情节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远瞻。她把司远瞻从书房拖了出来:“紫鸢说话了!”司远瞻一听立时扬起了眉毛:“哦?那是好事啊!我瞧你怎么像吓着了似的?”节夫人道:“你自己过来看看就明白了。”
  司远瞻来到内室,捡起了一块铜镜碎片,见碎片边缘整齐光滑,确实不像是人力破坏的结果。虽然对他而言,要将这铜镜变成碎片实在是一件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他现在就有不下十种办法,但若想让每块碎片都这样光滑无棱,他自忖自己也有所不逮。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返身将紫鸢抱了起来:“再给阿爹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好不好?”紫鸢只是发笑,并不回答。司远瞻反复问了数次,口气渐渐严厉,紫鸢听到后蓦地小嘴一扁,几乎要哭出声来。节夫人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她不愿说就不让她说,你别把她吓着了。”说着从司远瞻手中抢过紫鸢,哄了她两声,紫鸢才没有继续哭下去。
  司远瞻此时也对这孩子产生了怀疑,固然他不会像手下那些无稽之徒一样相信这是鬼母托子,但本身她扑朔迷离的背景和莫辨终始的身世已经决定了她并非寻常人。而且她又是和司本煌同天出生的,司本煌是破军星再世,那她是什么?司远瞻心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又过了几天,邺都中果然如颜冠子所言传出了消息:“赵国派遣洮南王石业文率领六万大军南下,准备一举荡平中州诸堡。”消息一出,人人惊骇。司远瞻一面稳定人心积极备战,一面下令手下斥候密切关注赵军动向。
  原来这次石业文出兵,是听从了他的谋士们的意见。谋士们一致认为,羯人以武立国,要想在立储问题上彻底压倒济阴王石业武,首先必须要有军功。前次代王石罴经历云亭谷一战,威望声名已达极点便是一例。而今霁阳堡尚未完全从上次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其余诸堡相互间距离较远救援不及,只要不犯骠骑将军麻阳那样的错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石业文于是请王府中的幕僚为他代写了一封请战奏章。这幕僚笔下生华,文采斐然,他先为石允诚歌功颂德一番,说他“德高三皇,功迈五帝”,又大大夸奖了石业文一顿,说他“天姿日表,龙凤之俦”,最后又列出十条非出兵不可的理由和八条不出战的弊端。石允诚接到他的奏章,想到了之前程光的奏报,也不想把风头让石罴一人出尽,当下表示对此完全支持。他从燕代边境的骁果军中抽出一万人,又从辽东的肃毅军中抽出五千人,再加上邺都和邻近州郡的驻军,拼成了六万大军交给石业文。为了表示对这次出兵的重视,他任命护军将军裴真为军中谋主,尚书和高为军中参赞戎机的前军师,除此之外拜火教四大长老悉数跟随,就连各州的坛主、各郡的香主也有不少随在军中。大军出动的那天,石允诚亲自送出朱雀大街,以示这次平贼决心。
  霁阳堡当此大敌之际,人人都在摩拳擦掌,无暇他顾。司远瞻白天训导兵将,晚上就和几员心腹将领谋划对策。这一天晚上司远瞻又召集了萧倚弦、颜冠子、郝文忠、封天垣在兴汉堂中讨论赵军此次的行军路线,忽听侍卫报说莺黄抱着少主和紫鸢过来了。司远瞻虽然疼爱孩子,但一向将公事私事分得甚清,此时他们商讨的都是军国大事,他自然不希望孩子在此搅了大家的思路。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让莺黄把他们抱回去。”侍卫犹豫了一下,站在那里没有动,又说道:“莺黄说主母出外去赶制令旗了,紫鸢哭个不住,只好就抱过来了。”司远瞻本想不理,可仔细一辨,紫鸢细如游丝的哭声顺风隐约传来,他不由心软了一下,说道:“那这样,你可以让她进来,不过有件事得提前讲清楚:孩子放在这里别让她哭出声来!”侍卫见做通了司远瞻的工作,当下答应着去了。
  过得片刻,莺黄果然抱了司本煌和紫鸢过来。司本煌初来兴汉堂,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而紫鸢见到司远瞻也停止了哭泣,安安稳稳地伏在莺黄肩头,将一根指头含在嘴里不出声响。司远瞻看到紫鸢这样,也禁不住笑了。他对萧倚弦等人道:“来来来,咱们接着刚才的说,赵军要是在附近连营怎么办?”
  萧倚弦等人刚想各抒己见,忽见紫鸢松开了含在嘴里的指头,清晰无比地吐出了八个字:“太白星动,内黄将殒。”众人听到此语莫不惊诧。要知众人皆知她先天缺憾,难以发声,如今突然开声,着实令人惊异。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八个字,虽然司本煌天资卓颖,开声极早,但也说不出这等极富涵盖性的话语来,可紫鸢却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怎不令人惊讶?
  节夫人上次对司远瞻说紫鸢会说话时,司远瞻并未亲见,可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地亲眼见到,他不由站起身来,凑到莺黄跟前问紫鸢道:“那你说说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紫鸢转动着眼珠,啃着手指,又是沉默不答。
  颜冠子虽然不了解紫鸢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主公,紫鸢想必是说着玩儿的,咱们也不必太当真,还是接着我们的讨论吧!”司远瞻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刚才我说到哪里了?”郝文忠道:“咱们方才说到若是赵军在这里停滞不走,我军该怎么应对。”司远瞻道:“对对,是说到这儿了。要是赵军真在这附近驻扎,又能得到棘城粮仓的后勤补给,那真是我军的一大威胁。”颜冠子道:“主公勿忧。赵军要真是以优势兵力平行推进,我们就放弃霁阳堡以北的几个据点,以霁阳堡、六合庄一线布置防务,在战略上争取主动,避免陷入与敌人的苦战当中。”郝文忠道:“二哥言之有理。我军骑兵不多,若是在宽阔地形上与敌硬拼胜算不大,倒不如以淮泗为后方,六合庄一线为前锋,利用优势地形绞杀敌军。”司远瞻看了看形势图,说道:“赵军势大,无论如何霜月堡、仓河寨、黑虎寨这几个地方是保不住了,先生,这些地方你都派人通知到了吧?”颜冠子道:“都通知过了。仓河寨和黑虎寨还好一些,寨主都表示听从主公号令进退,那个霜月堡的魏松涛仗着自己资历老年岁大,根本不想退到鸭嘴小寨驻扎。他对我派去的人说,他有信心有能力守住霜月堡,不需要霁阳堡的帮助。主公您看,这不是拖我们的后腿吗?”
  司远瞻沉吟道:“魏松涛如今已年近七十,他起兵比我还早,有些傲气原也正常,何况我也算是他的晚辈。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和霜月堡的条件,绝对守不住霜月堡。先生,既然这样那你就亲自跑一趟,替我给他分析分析形势,不要让他自误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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