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六合庄
作品名称:圣界龙魂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3-05-24 14:33:56 字数:5233
“你看的清楚,那首级真是许将军的?”星日马徐密拉住累得气喘吁吁的斥候,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小人原先就是震远军的,跟随许将军出生入死多年,怎么会看错?”那斥候说到这里,禁不住痛哭失声:“羯人一定是在许将军身上用了严刑,他满脸是血,死状凄惨啊!”
徐密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当下对那斥候道:“走,我带你去见主公!”
司远瞻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一下,虎躯一震禁不住红了眼圈:“难怪,难怪,计算日程他们也应该回来了,就算回不来以许处俊的精细性子,也一定会给本座传来消息。本座这几日心神恍惚,原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他命令徐密:“此事除了军中高阶将领外暂时先不要对外传播。”又命当班侍卫:“叫四虎七彪过来。”
片刻功夫,颜冠子等众人已经赶到。萧倚弦、浑宣、金不败、姬青龙等人因为军务,已分别返回各自的军营,不在霁阳堡中。司远瞻派人快马送信给他们,叫他们尽速返回霁阳堡。颜冠子进门之后察言观色,见司远瞻郁郁不乐,心下已猜到三分,便道:“主公,莫非是许处俊那边有什么事情?”司远瞻长叹一声,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咱们这次偷袭失利,全军覆没不说,连许处俊也被杀了。”颜冠子虽然早有预感,乍听之下也不禁为之伤感:“许兄思虑周密,武艺娴熟,攻城之时常为先登,每以前朝名将乐进自比,不料却死在这里!”封天垣不相信地问道:“这么多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震远军的那些刀盾兵,若是步战一个人足可抵挡三个羯人步兵,怎么一个人也没回来?”颜冠子叹道:“是啊,我也在怀疑这件事。许兄纵然算不上一流高手,在武将中也是位列中上,即使没拿三尖两刃刀,一般的守备将领也根本杀不了他。莫非我们之前的情报有误,棘城粮仓的守备其实没有那么松懈?”
众将的目光一起转向星日马徐密。徐密也慌了神:“之前我派好几拨人马探听过,都说棘城粮仓守备并不严。你们想,棘城只是一个小县,平时县里站班的衙役捕快也不过百十人,这些人还要缉捕盗贼捉拿不法,怎么可能会抽出那么多人去守卫粮仓?”郝文忠道:“也确实奇怪。棘城附近没听说什么有数的高手啊。”颜冠子紧皱眉头,在地上踱了数步,又缓缓地踱了回来:“这里面疑窦甚多,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主公,眼下最重要的是去投靠我们的各庄各寨安抚人心,以免他们心内惶惶,不知所从。”司远瞻道:“此计甚是精当。李墨白,这件事我交给你,三日之内派人抚慰各庄各寨,告知他们我军兵力并无大损,仍有信心与羯人做拼死一战。”李墨白自从上次败于拓跋余,心中早就憋着一股劲,时刻准备来证明自己。此时听到命令,当下答道:“是!请主公等待末将的好消息!”
李墨白刚走,门外就有人报说六合庄使者求见。司远瞻并未多想,以为是惯常运送交割钱粮的,便对颜冠子道:“六合庄的钱粮运来得很及时嘛,我记得往常他们总是一拖再拖,不成样子。”说着他命令侍卫:“叫那使者过来!”
使者是个四十多岁粗衣装束的中年汉子,看那模样便知是在地里耕作的本分人,不过人还算机灵,进来之后先给司远瞻磕头,又顺次向众将行礼。司远瞻摆摆手道:“客套话就免了。说吧,你们庄主有什么事?”使者面有惭色,吞吞吐吐地道:“我们庄主要我转交这封书信。”司远瞻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你当面向我说清不就行了吗,还用在信里说?”颜冠子觉得不对:“你说,你们庄主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使者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钱庄主说都写在信里了。”
司远瞻拆开书信,见上面写道:“末将钱大壮百顿于主公麾下:末将听闻古圣王之治也,至德合乾坤,惠泽均造化。礼教优乎昆虫,仁恩洽乎草木。日月所照,戴天履地含气有生之类,靡不被服清风,沐浴玄德;是以金戈不起,苛政不作,风雨应节,祯祥触类而见。方今天下大乱,司豫连年灾荒,百姓寒者未暖,饥者未饱,鳏者未室,寡者未嫁。主公违天命以饰小行,逆人心而守私志,上忘圣人达节之数,下孤人臣翘首之望。末将诚为主公不取也,故敢上表,伏陈下情。”司远瞻怒道:“好你个钱大壮!不来送钱粮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公然口出不敬之言!”颜冠子接过书信草草一览:“主公,六合庄确已生变,如果不早作处置,后果不堪设想!”封天垣抓住那使者便要杀掉他。颜冠子阻拦道:“不可。这个钱大壮之所以还敢送信来,无非背后仗着有羯人给他撑腰,前来刺探主公的反应。如果我们现在杀了这个使者,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号召其他臣服于我的势力反叛。不过这个钱大壮个性犹疑,未接回信前必定不敢公然邀请赵军入驻六合庄。我们正好可以从中取事。”
司远瞻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让我们派人假扮使者闯入六合庄,直接杀掉钱大壮?”颜冠子道:“正是如此。”郝文忠道:“事不宜迟,就由我前去吧。”冷昭道:“末将愿助郝将军一臂之力。”司远瞻道:“这个使者来的时候只带了二十余骑,你们也只能带这么多人过去,沿途多加小心。”郝文忠道:“末将自有分寸,请主公放心。”说着径自出门,和冷昭招呼了手下十数精骑,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六合庄而来。
六合庄这个钱大壮,原本是襄国的一个屠夫,因为犯了死案从襄国奔南,路上恰恰遇到盗匪打劫,盗匪头子与钱大壮这么一照面,发觉此人不仅容貌雄壮,而且谈吐不俗。于是不仅没有杀掉他,反而留他在山中做了个头目。后来这个盗贼头目在与官军交战时阵亡,钱大壮趁机吞并了他的属下,并迁到豫青兖三州交界之地打起了游击。羯人在这一带统治时间不长,军事力量也嫌不足,一时无力征剿他,因此他便慢慢发展壮大,最终创立了六合庄。后来他见周边的汉人坞堡纷纷归附了霁阳堡,便也向霁阳堡称臣,每月向霁阳堡供奉钱粮,但不派兵参加战斗。近日他听说许处俊在棘城被斩首示众,觉得司远瞻实力已经大损,自己到了改换门庭的时候,于是便私下派人和赵军交通。赵军的答复是派兵帮助他可以,但要他公开声明反出霁阳堡。因为不知手下人心向背,钱大壮犯了难,便暂停向霁阳堡供应钱粮,同时发出了那封言辞暧昧的信准备刺探司远瞻的反应。如果司远瞻原谅他的过失,他就找别的借口与霁阳堡决裂。
信使去了才三天的功夫,钱大壮正坐在庄中与心腹袁祺、袁胤兄弟谈论天下,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忽有庄丁报说信使回来了。钱大壮一颗肥硕的大脑袋晃了一下,开心地露出两颗门齿:“这么快?你叫他等一会,我到正堂中去见他。”
“不必了,就在这儿吧。”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赤面长髯,戴着一块青布头巾,服饰与六合庄庄丁一般无二,但钱大壮却一眼认出,他并不是自己派出去的信使。“你、你是谁?”“我是霁阳堡的郝文忠,因六合庄有意投靠敌寇,特奉主公将令,前来讨你!”钱大壮吓得上下牙直打哆嗦:“没这回事,主公是不是弄错了?”他边说边暗示身边的袁氏兄弟赶紧出门去搬救兵。哪知袁氏兄弟双目对视,心意相通,两人同时从袖中拔出兵刃,向着钱大壮砍来。钱大壮毫无防备之下,两般兵刃已深深插入他后背之中。他惨嚎一声,从椅上滚了下来。郝文忠上前一刀,取了他的首级。袁祺、袁胤同时跪叩于地:“我兄弟二人虽在六合庄之中,却一向忠于主公,钱大壮屡次挑拨,欲以高官厚爵诱降我等,我二人均不为所动,今日幸得将军前来,为我二人做主,斩杀了钱大壮,实乃大快人心。”郝文忠虽然对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现在六合庄群龙无首,他也不能对这两人痛加责罚。于是他温言抚慰两人一番,指定二人暂时负责六合庄上下事务,并要他们将以前拖欠的钱粮补齐。二人叩头如同捣蒜,表示一定遵从。郝文忠又将庄中主要头目召集起来,除了素有劣行的即行处死之外,其余胁从者一概不问。众人感恩,纷纷高呼主公万岁。
郝文忠正在同袁氏兄弟谈话,在外警戒的冷昭忽然闯了进来:“东面一带烟尘大起,约有二百赵军向此逼近。”郝文忠冷哼一声:“来得真快呀!你二人率领本庄庄丁与我出去!”袁氏兄弟答应着下去,不一时拼凑了四五百人出来。这些人行列不齐,有拿着枪矛戈戟的,也有拿着刀剑的,郝文忠看得暗暗皱眉。两人慌忙道:“钱大壮的兵器都存放在军械库里,仓促之间找不到大门钥匙,也只能这样了。”郝文忠不好过多责备,上了马带同众人出了庄。
赵军清一色的步军,只有前头的两个头目骑着马。这群人胸口正面并无邺都驻军佩戴的招勋袋,不问可知是地方驻军。其中一个小头目洋洋自得地道:“哪个是钱大壮?叫他出来!六合庄从今天开始就由我们接管了!”郝文忠从马上将钱大壮的头颅扔了下来:“这就是钱大壮,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那小头目本来是准备将钱大壮挟持出庄的,见到钱大壮的首级不由愣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郝文忠抄起一根长矛掷了出去。长矛呼啸着贯穿铁铠,从小头目身体中穿过,速度似乎没有丝毫减慢,又连续扎翻了后面好几个步兵,这才“铎”地一声钉在地上,矛尾兀自晃动不休。赵军这些土兵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登时全吓傻了。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呀!”众人纷纷丢盔卸甲,你推我搡,狼狈逃窜,跑得慢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本来还算严整的队形登时溃不成军。袁氏兄弟想在郝文忠面前表现一下,带头率众冲出己方阵营追杀敌兵,郝文忠也不加阻拦。虽然六合庄庄丁也算不上什么精锐之师,但对付这些惊弓之鸟还是绰绰有余,袁氏兄弟率队大杀一阵,直到战场中赵军或死或逃才鸣金收兵。袁氏兄弟缴获了一批财物,恭恭敬敬地对郝文忠道:“郝将军,我们一向仰慕主公天威,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郝将军转交给主公,我们另有重礼奉送将军。”郝文忠道:“给我就不必了。这仗主要是你们率领六合庄的众位兄弟打的,我也不好掠美。这样,礼物我收一半,转交主公,剩下的你们分给庄内的兄弟,你们意下如何?”袁氏兄弟陪着小心:“郝将军体察下情,我们六合庄上下齐感盛德。”郝文忠哈哈笑道:“你们兄弟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清楚,今天要不是主公下令,六合庄还真就危险了。”袁氏兄弟道:“是。主公明察秋毫,烛见千里,我们兄弟日后定当恭谨守法,遵奉主公号令。”
众人簇拥着郝文忠和冷昭回到六合庄,袁祺下令将钱大壮和几个亲信的尸首拖到庄北的乱葬岗埋了,又命人杀牛宰猪,备置新鲜果品,开席设宴招待郝文忠。郝文忠道:“我们还急着回霁阳堡向主公复命,这宴席就免了。改日若有机会,再来庄上叨扰。”袁祺道:“大奸已除,大势已定,何必急在一时?这一杯薄酒,是一定要敬几位的。”郝文忠却不过,和冷昭各喝了两三盏酒,这才上马直奔霁阳堡而去。
郝文忠回到霁阳堡后,见萧倚弦、浑宣等众将也俱在兴汉堂中,与司远瞻商略军务。一番客套之后,郝文忠具言六合庄诸事,冷昭在旁予以补充。当听到郝文忠任命袁氏兄弟暂代六合庄庄主之位时,司远瞻沉吟道:“这两人既然恭谨顺命,就任命他们正式担任六合庄庄主吧。”郝文忠答应着,又说到赵军士兵前来袭击六合庄之事,他生性谦和,叙述时并未提到自己出手威慑群奸,是冷昭详细讲述众人方才知晓大略。浑宣听到郝文忠手掷飞矛力毙数敌,不由眉飞色舞:“郝三哥就是谦虚,明明这次立了大功却偏偏不说,要不是冷昭也一同跟去这功劳可真就埋没了。”郝文忠道:“这也没什么,要是你当时在场,说不定比我干得更出色。”
恰在这时李墨白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回主公,我已派人分头安抚了各庄各寨。众位庄主寨主一致表示,他们不会听信羯人散布的谣言,坚决和霁阳堡结成同盟共抗强敌,奋战到底不死不休!”司远瞻这才露出一丝微笑:“不错!有了他们的保证,我们才能抽出更多精力对付赵军。”停了一停他又道:“诸位,棘城一战我军受挫,本座也负有相当责任,这些死难将士的家属,要着力派人抚恤,不得有误!”颜冠子道:“此事交给微臣去办。震远军多数出自塞北军户世家,相信他们的亲属一定能化悲愤为力量,继续支持我军行动的。”司远瞻又道:“过一段时间本座要在堡中举行公祭,为诸位阵亡的将士招魂祈福,到时大家都要参加,这件事就由浑宣来办。”浑宣应道:“是。”他知司远瞻之所以如此安排,不仅仅是因为他和许处俊关系莫逆,而是因为威远震远两军同出一源,由他出面总会好些。司远瞻不动声色地道:“震远军痛失首领,本座为之心哀,这段时间就由萧兄弟暂代统管,俟日后军中若有少年英才时再做移交。”萧倚弦拱手道:“末将遵命。”
诸般事项吩咐已毕,司远瞻便要诸将群议下一步的战略计划。封天垣道:“羯人在棘城堆积粮草,终究为我军一大威胁,不如由我带人去把它捣毁。”司远瞻道:“经过前日之事,羯人必然增派守卫,再想混入棘城是千难万难。”封天垣道:“只要主公让我带两千兵马过去,我就能攻破棘城,一把火烧他个寸草不留。”司远瞻道:“这条计策更行不通。这沿途要经过多少州县,你又没办法因粮于敌,谁来给提供粮秣保障?再说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声势惊人,你还没到羯人早已增兵,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吗?”封天垣挠挠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真够为难的了。”颜冠子道:“主公,羯人这个冬天暂时不会出兵,我们不如积蓄力量,等到来年春天冰融雪化之时再突袭棘城,赶在石允诚前面毁掉粮仓,不就行了吗?”司远瞻道:“这也是目下唯一的办法了,具体细节我们到时候再商议。”说着他站起身来,推开案上的一众文卷:“今天就到这里,因所议诸事均为机密,诸位需严密口径,不得外泄。”众将齐声领命。司远瞻在几个侍卫的陪护下径往住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