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战圣火尊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霁阳堡堡主司远瞻。步六孤承庆微微颔首，道：“霁阳堡中，也只有你值得老夫出手，刚才马上交锋，老夫输了半招，这一回老夫全力施为，你要小心了。”司远瞻道：“本座纵横天下，从来没怕过什么人，有什么本事你尽管使出来！”
　　步六孤承庆缓缓抬手，周身气流涌动之间渐渐凝聚成团，初时颜色暗红如炽，很快便由红转黄，由黄转蓝，再由蓝转青，最后由青转白。火神祝融就在那一刻附在他的身上，使他拥有了六合八荒之间最猛烈的离宫真火全部力量。他口中开合不停，那白色的火焰越燃越烈，光华流转间仿佛一朵飘忽不定的云。与此同时，大地以他为中心迅速开裂，裂缝以惊人的速度向远方延伸，大地深处沉睡的熔岩仿佛突然惊醒，开始顺着裂缝向外涌动，并最后汇聚成一股熔烧一切的洪流附着在白色的火焰上。步六孤承庆站在其中，脸色赤红如染，全身肌肤下每一寸血管都在剧烈起伏，似乎燃烧已经由外而内传入他的身体。此时他仿佛一个从远古穿越过来的神祗，在对所有的子民宣谕自己的无上权威。最后他高举双臂，白色火焰带着涌动的熔岩向司远瞻扑来，重重火焰幻化成一只独角巨兽，它缓缓举步向前踏出，仿佛牵动着洪荒传说中的苍茫。
　　司远瞻接招了。他面色平和，虎尾矛被他持在手中，仿佛一尊凛不可犯的天神。彼时天光从暮色中挣开一线，有一种光芒从他身上直通天宇，他的整个人就沐在这羲和之彩中。他就在这一瞬秉承了天地元气，日月精华，俨然而成了往来时空中的主宰。猎猎长风中，猛虎之王横空现身，它胁生双翼，身被七彩，每一根毛发都发出金红的光泽。它用它的咆哮震撼着所有人的内心，那声嘶吼在人们心中发出无限回声，久久徘徊着不肯散去。它凝视着对面的熊熊烈焰，晶莹剔透的绿瞳中现出两点妖异的红芒。几乎就在这一刻，它纵身向前扑去，带着上古神兽的决绝矢志无前的投入对面的虚空中。
　　飞虎张开血盆大口，向独角巨兽的脖颈咬去。独角巨兽侧头避开，挺起大角撞向飞虎。它的大角中仿佛住着雷电之神，摆动之时便有无数霹雳击向对手。飞虎不甘示弱，四爪之下风云横生，每一道风云都夭矫如龙，纵横往来阻挡着巨兽的扑击。两兽这一番搏击，直斗得天昏地暗，沙走石飞。以普通士兵的眼力，此时如坠五里雾中，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有双方有数的高手才能勉强知晓场中战局。霁阳堡众人中，萧倚弦能够判断双方对战得失，颜冠子略差一等，只能看出双方招数的进退，至于郝文忠、封天垣等人，虽然也知道两兽打斗，却是完全不知其所以然。封天垣见颜冠子时而眉头深皱，深有忧色，时而喜上眉梢，笑逐颜开，不由出声问道：“二哥，究竟怎样？”
　　颜冠子尚未答话萧倚弦已接口道：“现在主公顺应五运六气之化，逆布九星，以风后运筹之法消磨敌人的戾气，眼下虽然敌人占着上风，但预计再过三十合主公便会反攻。”封天垣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放下了心。本来他自视甚高，生平除了主公以外便只服二哥，当初司远瞻要他们去救萧倚弦时他还很有些轻视，但当今日轩辕参出面叫阵，霁阳堡中人无人应战之时，萧倚弦挺身而出，并以毁损面目为代价重创轩辕参，他不由顿时心生敬慕。他是直肚肠的汉子，若是佩服一个人便是毫不掩饰，因此面上不知不觉间现出心悦诚服之色。
　　果然，三十合之后独角巨兽攻势渐缓，招数也不及先时凌厉，飞虎及时捕捉到了战机，越战越勇，张口咬住了巨兽腹部，猛一甩头，带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步六孤承庆面色一变，须髯长飘，紫胀的皮肤下泛起一阵红光，巨兽的伤口如有神助般顷刻愈合。飞虎本来牢牢控制着战局，不虞变生肘腋，竟被巨兽用大角高高挑起，遥遥掷了出去。萧倚弦和颜冠子不禁都是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地齐齐站起。赵军之中轩辕参却是面露喜色，忍不住出声叫好。当此之时萧颜二人也顾不上斥骂轩辕参，他们大步奔向司远瞻，预拟将司远瞻救下来再说。
　　只见司远瞻额头湛出层层汗滴，每一颗都晶莹浑圆仿佛精致打磨的南海珍珠，显然他现在功力已被提至极限。他瞥见萧倚弦和颜冠子奔来，立时运起中气朗声道：“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听他这么一讲，萧颜二人倒不约而同地犹豫起来。若是去救，能不能救成不说，就是救下来这最后一场比武也是输了，接下来的战争就不可避免地失了先机；若不去救，司远瞻万一有什么意外，那造成的损失无可挽回，霁阳堡所有人肯定都追悔莫及。救与不救均是干系非轻，虽然萧颜二人都是军中骨干，却也承担不起如此重任。
　　步六孤承庆面现狰狞，古怪地笑道：“没事？哈哈，真是讲笑话！”他口中说着，手上却是不缓，独角巨兽步步紧逼，向着飞虎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飞虎受了重伤，每每心有余而力不足，腾跃之时不免迟滞。终于独角巨兽捕到了一个破绽，它合身扑上，再次将飞虎撞翻，眼见飞虎一时无力反击，它伸出三尺长舌，径直缠向飞虎颈部。
　　萧倚弦只见司远瞻面色殷红如血，双目突出眶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摇摇欲坠，知道两兽相搏之际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当机立断，带头冲向司远瞻。他已打定主意，就是拼着日后受责罚也要将司远瞻救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场中奇变陡生！受到重创的飞虎一打滚避开巨兽的袭击，重新站了起来！它仰天长啸，啸声声震九霄，这其中有愤怒、勇毅、顽强，也有抗争天命的不屈！它从逆境中奋力强袭，只一爪便洞破独角巨兽的胸腹。独角巨兽不甘心地晃了两下，重重倒了下去，化为弥漫而起的烟尘。步六孤承庆受到神力的反噬，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出数步，蓦地口中鲜血狂喷。而司远瞻因为使力过巨，一跤摔倒在地上，也禁不住吐出一口淤血。这一战到最后，竟然是两败俱伤。
　　几个赵军士兵冲到步六孤承庆身前，将他抬了起来，萧倚弦和颜冠子也搀住了挣扎而起的司远瞻。司远瞻面上现出一丝微笑，对步六孤承庆道：“你还是败了。”步六孤承庆道：“我这就传令与麻将军，要他将军队带回邺都。”司远瞻笑笑，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来。
　　双方首脑人物均在此次比武中受到重创，更何况赵军方面军队新败，出师不利，天武军士气低迷，也实在不适宜再打下去了。麻阳听从步六孤承庆的劝告，带着天武军匆匆北撤，这一路上他神志萎靡，也没有了来时的飞扬跋扈。石允诚在之前固然待他不薄，但那是看在他历次战功的份上。如今他出兵遇伏，石允诚十分器重的两支亲卫军队全军覆没，他的一世英名也尽付流水，思量之下，他心头不由惴惴不安。
　　他回到邺都中的次日便是例行的朝会日，麻阳一清早起来便叫家人将自己五花大绑，送上朝堂。石允诚早已接到败报，心下盛怒不已，见麻阳披发赤膊一步步地跪上丹墀，不由开声问道：“下面跪着的是什么人？”
　　麻阳惭愧不已，连头也不敢抬：“罪将麻阳叩见陛下。”
　　石允诚故作和蔼之色：“麻阳？麻将军不是骠骑将军吗，堂堂的一品大员，位加特进，爵比三公，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麻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末将死罪，此次征南由于轻敌大意，中了敌人的诡计，损伤惨重。末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惶恐无极，真是万死莫赎。”
　　石允诚面色一板，脸上如罩严霜，厉声道：“那你还记得出征前你说过什么吗？”
　　麻阳伏在地上，颤声道：“末将记得。”
　　“背一遍给全体朝臣听听。”
　　麻阳迟疑起来：“这……”他眼角瞥见石允诚阴冷的目光，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末将当日曾说过，若能带兵征南，定然叫霁阳堡血流成河，寸草不留。”
　　“那现在呢？”石允诚提高了嗓音，冕旒上垂下的四颗合浦大珠不住晃动：“现在又当如何？”
　　麻阳跪伏在地，叩头如同捣蒜，一叠声地道：“圣上饶命！请圣上念在末将牵马执鞭，竭尽辛劳的份上，饶恕末将一命，末将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效命犬马。末将家中妻孥亦当同感盛德，愿为奴为婢侍奉圣上。”
　　石允诚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来人啊，赐麻将军荤酒一杯，以壮行色！”全体朝臣都愣住了，历来只听说赐功臣酒，却从没听说过赐罪臣酒的。石允诚走下两个台阶，又补充了一句：“麻将军，这杯酒本当作为得胜酒的，不过你这么惫懒，不仅失了军队，堕了天威，还给了敌人摸透我军虚实的机会，那这杯酒也就只好作为你的断头酒了！执金吾何在？”
　　一旁转过手执金戟的执金吾。石允诚道：“将麻阳押下去，交付有司议罪！”执金吾一拱手：“臣遵旨！”说罢手一挥，几个大汉架起瘫作一团的麻阳向外走去。
　　五日后，邺都中传出消息，骠骑将军麻阳因玩寇老师，作战不力，被诏命五马分尸，暴尸街头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