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约誓比武

　　原来麻阳率军前突，孤入敌境，步六孤承庆放心不下，遂与轩辕参率领天武军八千人随后跟来，不想恰巧赶上捧圣、拱日两军的大溃败。步六孤承庆听说麻阳还活着，便指挥军队杀入重围，准备以优势兵力碾压霁阳堡的步军。
　　他刚刚传令下去，忽见一彪敌军直冲他奔来。为首一人手持虎尾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者辟易，如入无人之境。他心念一转，迎面赶上前去，喝道：“来的可是司远瞻司堡主吗？”对面那人朗声答道：“不错！”两人心神一动，皆知对方乃是平生罕见的劲敌。司远瞻答话时两人相距尚有十丈有余，但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两人几乎同时发动。步六孤承庆怒喝一声，双手凌空虚抓，立时便有两团火苗熊熊燃烧起来。这火苗不同于日常红通通的炉火，而是近于月白的青色，在空中流转不定，辗转变化着形状。司远瞻知道他这火取自南方离宫真火，深得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之要，在虚空中有道、法、缘、破灭、定执、开闭六相之化，只要心中一有执念，定会被它所乘。步六孤承庆隔空一点，火苗便一前一后地向司远瞻飞去。司远瞻左手带住旋光狮子，右手虎尾矛直刺碧霄。他头顶三光尽显，光芒交织间垂下丝丝璎珞流苏，一头斑斓猛虎自天而降，落在这璎珞流苏中间，咆哮着向前冲去。
　　步六孤承庆的神火与猛虎碰撞时已层层剥换，变化了四种形状，每变一次它的威力就增加一次，待到后来它已变成了一道凌厉无比的罡气，森林中视野所及的所有草木都被罡气所动，顷刻之间凋零了所有生意，枯萎成尘！而罡气中心司远瞻所受压力显然更大，但当两强相遇时双方身体陡然都是一震，只觉对方神力浩荡，渺渺无尽。在这股大力作用之下，旋光狮子趔趄着向后倒出数步，步六孤承庆乘坐的那匹大宛良驹却是当场跪地而死。步六孤承庆毫不慌乱，托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单指一顶，神火挡住了猛虎的扑击。他叫了一声：“且住！”
　　司远瞻伸手一招，将猛虎收了回来，淡淡道：“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打算，你换匹马再来打过。”步六孤承庆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必也明白，凭你的本事一时半刻也奈何不得老夫。”司远瞻道：“那又怎样？”步六孤承庆扬手一指：“今日我军之败，已成定局。不过我们现在仍有八千精卒，若是真刀真枪地较量，胜负仍未可知。老夫素来听说司堡主英雄了得，不知你可否与老夫打一个赌？”司远瞻道：“那我也要知道赌什么？怎么赌？”步六孤承庆道：“这不为难。你是云梦宗的高足，手下的将领们也多半出自道门，本领不凡。老夫不才，也曾在拜火教中面壁三十年，修得一身法术。我们这样打来打去，只会徒增杀孽，不如以更好的方式解决。两边每次派一人出场，不许旁人相助，以三场议定胜负。”司远瞻道：“若是区区侥幸，你输了呢？”步六孤承庆道：“老夫若是输了，就禀告麻将军，将军队撤回邺都，永不来犯。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就得答应老夫三天内不得进犯我军。”司远瞻沉吟半晌，己方高手众多，这个赌赢面极大，可以说极为有利。他长眉一轩，叫道：“好，就这么定了！”
　　言罢双方各自鸣金，招呼己方军队暂停动手。其时轩辕参已杀入重围，将麻阳和拓跋余救了出来。麻阳满面羞惭，和步六孤承庆客套几句便讪讪地退到后面去了。步六孤承庆叫来轩辕参，两人低声商量几句，轩辕参挺身而出，高声道：“轩辕参在此！谁敢一战？”
　　霁阳堡众将皆知轩辕参乃是拜火教中的三长老，又是拜火四老中唯一的汉人，法力高深，阴险毒辣，自忖对付他并无十分把握，自身输赢事小，但若因此堕了霁阳堡的威名可就不妙了。因此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并无人敢于应答。
　　轩辕参等得片刻，见对方并没有人应战，不由哈哈大笑，对步六孤承庆道：“看来您是高估敌人了。一群草寇不过啸聚山林，做些打家劫舍的没本买卖，能有什么本事？”他有意提气开声，以便双方士兵都能听清。
　　“竖子休得猖狂，待我前来应战！”霁阳堡阵营中，站出一条彪形大汉，司远瞻视之，乃是新归附的萧倚弦。这句话被他用孤月神功吼了出来，响声惊人，震得场中所有人耳际嗡嗡直响。仅就此一手而论，更在轩辕参之上。
　　“你想要领死，那很好，接招吧！”轩辕参不愿多做罗嗦，径直攻向萧倚弦。他身形矮胖，跳动时活像一只圆鼓鼓的蹴鞠，似乎十分可笑，但他的兵刃却是一件比他还长的玄铁杖。这玄铁杖黑黝黝的貌不惊人，却是上古之时高阳氏颛顼宗族一脉相承之物，上面吸附着东海十洲鲛人的眼泪。都说水火不相容，冰炭难同器，鲛人眼泪本性虽然属水，却能助火燃烧。轩辕参用此兵刃配合绝妙的火系法术，威力倍增。
　　萧倚弦直到玄铁杖击到面前时方才一翻手腕，却月刀迎面攻了上去。清冷的月光在他四周幽幽绽放，半是孤傲半是绝情。玄铁杖力道虽猛，却被轻而易举地卸开了。这一手以轻驭重的功夫，端的是妙到巅毫。霁阳堡众人顿时齐声喝彩。
　　众人彩声只喝得一半，却见轩辕参阴阴一笑，玄铁杖吞吐开合，似欲穷尽仙机，一溜火光顺着玄铁杖飞了出来。他发出的火焰既不及拓跋余的绚丽，也不及步六孤承庆的冷艳，有的只是点点滴滴飘摇不定的火星。火星中似乎蕴藏着无限伤心和凄婉，让人忍不住就跟着掉下泪来。这一手名为七星正关，乃是轩辕参的成名绝技。眼下这些火星分袭萧倚弦周身，以如此之近的距离萧倚弦绝难躲避。霁阳堡众人都是行家，见场上形势陡然易转，那半声喝彩登时都咽回了肚里，心却跟着提了起来。
　　好个萧倚弦，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却月刀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玉蟾之光虽有收缩，却是防御能力大增。那些火星沾到光上便被牢牢吸住，虽然仍未熄灭却终难攻破防御，随着萧倚弦的旋转腾挪，火星上下飞舞，煞是好看。
　　“还给你！”萧倚弦忽然高喝一声，却月刀舞得更快更疾，月之清辉登时大张，所有火星均被震了出去。原来萧倚弦天资颖悟，就在这一刻他已由刀上气机的变化参透了轩辕参这一式的虚实，因此火星不仅没伤着他反而被他用作了攻敌的武器。
　　轩辕参凝意集神，玄铁杖左右挥舞，将那些火星全都收了回来。看样子他是低估了对面的敌人了，不过没关系，他还保留着最后一式，迄今为止没有人能从这一式中逃出生天，对面这个人也不例外。
　　萧倚弦虽然早就暗暗戒备，但轩辕参这最后一式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只见轩辕参将玄铁杖高高祭起，玄铁杖在半空打着盘旋落了下来。当它受却月刀所阻而不能继续下落时，它忽然裂了。不是普通的破裂，而是彻彻底底的碎裂。它的每一块残骸就在顷刻熊熊燃烧起来，并且还在不断地继续分裂和燃烧。轩辕参笑了，笑得如此开心。然而他忽然面色变了，因为他发现萧倚弦对这招不闪不避，却月刀直直地劈了过来，锐利的刀锋已在不知不觉中割伤了他的左臂！
　　“停！”步六孤承庆及时站了出来，阻止了双方继续打斗。萧倚弦虽然受火焰侵蚀，变得面目全非，但轩辕参左臂重伤，显然伤得更重，而且他还失了兵器，若是再打下去结果不判自明。因此这一局萧倚弦胜。
　　“谁来与我对敌？”赵军阵营中，拓跋余站了出来。他已趁刚才萧倚弦与轩辕参打斗之际调匀气息，功力也几乎全部恢复。
　　“手下败将，待爷爷来教训你！”封天垣舞动风雷爪，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杀鸡焉用牛刀，封四哥稍歇，让我来会会这蛮子！”七彪之首李墨白紧紧腰带，提着钧天灭世剑大踏步走了出来。封天垣叫道：“这家伙会用破旗变火龙，你小心点！”李墨白冲封天垣一笑：“封四哥放心，我理会得！”
　　两人这一番交手，与刚才又自有不同。拓跋余胜在诡谲多变，李墨白胜在轻灵翔动，两人以快打快，俄顷交换了数十招。旁人只见钧天灭世剑带起团团雪浪，召火烈焰幡则吐出条条火龙。两般神兵红白交织，翻翻覆覆地搅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李墨白牢记封天垣刚才的叮嘱，稳稳踏着九宫方位，始终不给拓跋余以喘息之机。
　　步六孤承庆见拓跋余始终战不下李墨白，暗叫一声糟糕。他闭目片刻，忽而有了主意。他默念玄咒，指尖召唤出一点神火，这神火只有豆粒大小，旁人极难觉察。他随手轻轻一挥，那神火便以绝佳的角度飞向场中，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李墨白使剑的手腕上。
　　李墨白与拓跋余争斗方酣，忽觉手腕上一阵刺痛，似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他出手不由缓了一缓。两人都是绝顶高手，拓跋余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他舞动召火烈焰幡，熊熊火苗如滔天之势狂飙而起，刹那将李墨白困在当中！李墨白虽然拼力反击，却是棋差一招，终于只听“呛啷啷”一声响，钧天灭世剑被击落在地，而拓跋余的一根手指就指在他的眉心。
　　“承让了！”拓跋余抢先喊道。
　　李墨白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只觉万念俱灰，他从地上拾起剑，便想脖颈抹去。
　　“当”地一声，剑再一次被人击落。抬头看时，司远瞻正站在他面前。
　　“胡闹！若是打输了就抹脖子，那你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我们要做的是天下大事，必须要忍常人之不能忍，为常人之不能为方能成功。昔日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而成一代雄杰；张良能遇黄石桥下，而成一时佳话。你应该砥砺心性，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李墨白满面羞惭，却是面色一凛，毕恭毕敬地答道：“承蒙主公指点，李墨白受教了！”
　　两场比武一胜一负，最后的结果则完全取决于这第三场了。步六孤承庆从赵军阵营中走了出来，什么也没说，站在那里颤巍巍地似一棵不老青松。霁阳堡众人则犯了难，郝文忠试探性地道：“二哥，要不你去？”颜冠子眉头深锁，缓缓摇了摇头。
　　“圣火尊，让我来接你的高招！”场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