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军征南

　　“什么？霁阳堡的几个余孽居然敢跑到清河来？”虎皮椅上的赵国皇帝、天王大单于石允诚身体前倾，眸中精光闪烁，似乎是要将阶下跪着的利鹿侯射出两个窟窿：“你从实说来，这群人怎么会千里迢迢地从豫州属地跑过来？”利鹿侯叩头不已：“主上，微臣前几日擒拿了一个匪类，名叫萧倚弦。此人密谋在清河造反，被我及时发现予以捕获。哪知他与霁阳堡的群寇是互通声气的，这群人武艺精强，连微臣的师叔明性都死在他们手下。微臣是力战得脱的，因犯下如此大过，本想一死了之，但一想到尚无人为主上奏报消息，因此便不避万险，从清河赶了过来。微臣句句属实，伏请主上明察！”
　　石允诚拈须道：“看样子是时候解决霁阳堡的问题了。利鹿侯，你且起来。丢了清河城，你本来有罪。看在你忠心耿耿，为国体忠的份上，朕赦你无罪。不过清河城你是回不去了，就留在邺都做个裨将军，总参机戎吧！”利鹿侯一听说自己不降反升，立时叩跪谢恩：“臣谢主上隆恩！”石允诚又道：“你为国尽忠多年，听说你还没一个正式的爵位，朕就授你个关内侯！好好干吧！”利鹿侯再次叩谢，石允诚挥挥手让他退下，顺手抄起椅旁的琉璃碗，喝了两口驼奶，大声道：“麻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随着一声洪亮的应答，大殿上走来一位戎装将军：“末将叩见主上。”石允诚微一颔首：“麻阳，眼下有一件大事交与你办。”麻阳应道：“请主上吩咐。”石允诚道：“霁阳堡那几个贼寇最近挺活跃，居然跑到清河郡来了。朕命你率一万两千精兵，前去剿灭霁阳堡，消除这个麻烦！”麻阳心领神会地道：“是！末将定当让霁阳堡血流成河，寸草不留！”石允诚又道：“不过那几个贼寇头子有点道行，为防有失，我命如今尚在邺都的步六孤承庆、轩辕参两位陪你走一遭，你看如何？”麻阳大喜道：“有拜火四老中的大长老、三长老两位相助，末将定能旗开得胜！”石允诚道：“好！朕为你预备一杯得胜酒，待你凯旋之时与你痛饮一番！”
　　遥在千里之外的霁阳堡，司远瞻正与几大头领在兴汉堂中议事，他说着说着忽而停了下来，对几人道：“外面有人向这边跑过来了，你们猜是谁？”颜冠子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数十丈，除了咱们的机密情报头领星日马徐密还能有谁？”停了一停他又道：“主公，徐密此时前来，定与军务有关。目下四方安定，唯有赵国方面利鹿侯回去之后定会播弄是非，所以徐密来汇报的一定是赵兵前来的消息。”封天垣听到后喜不自胜：“赵兵来得正巧，我正好手痒了，借这个机会杀得痛快也好。”颜冠子苦笑着摇摇头：“这一次怕没有那么容易。”
　　几人正说着有亲兵来报：“星日马徐密求见。”司远瞻道：“快请他进来。”他话音刚落徐密已推门走了进来：“主公，刚刚接到的消息，石允诚派大军南下了！”徐密说这话时一脸惶急，与平日的沉稳大不相匹。
　　“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司远瞻放下手中拿着的山川地图，示意手下的亲兵为他搬了一把椅子：“石允诚派了多少人前来？”徐密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定定神回答道：“邺都中的弟子只见到城中调动城防，整饬兵装，目下只知道捧圣军、拱日军两支军队是一定要来的，其他军队尚为不详，但总数估计不会下于一万人。”司远瞻转头问颜冠子：“我们霁阳堡现在还能抽出多少军队？”颜冠子道：“现在正值秋忙时节，堡中大部分额兵一时难以集中。除去防守离石寨的浑宣和驻扎在淮泗一带的金不败、姬青龙、单丰，堡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不足五千人。这五千人中还有一千五百人是新征上来的，不是我们的老部下。”司远瞻沉吟道：“也就是说真正有用的只有三千五百人。那么，”他又问徐密：“统兵前来的大将是谁？”徐密道：“是骠骑将军麻阳。”封天垣道：“原来是那个麻屠夫啊。这个人打仗不行，只会乱割百姓人头凑数领功。要是他敢过来，看我不宰了他！”他话音未落郝文忠便斥道：“四弟，你这轻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封天垣一脸的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啊。上次麻阳领兵辽东镇压叛乱，结果当地的山贼得到消息全都跑光了。这个麻屠夫没办法，就在当地杀了几百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上报说山贼已平。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本事？”颜冠子道：“四弟，你这话有失偏颇。麻阳残暴好杀，这不假。但他这么多年能在毫无根基的情况下，在石允诚的眼皮底下从一个无名小卒升到骠骑将军这样的高位，绝非侥幸。据我所知，此人统兵严明，御下有方，攻守皆能，尤善长途奔袭，实在轻忽不得。”
　　“长途奔袭？”司远瞻皱皱眉：“那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七日之内来到我们霁阳堡地界。”
　　“主公说错了，不是七日，是五日。”颜冠子道：“以我对麻阳的了解，他一定会在军队集结完毕后迅速率领他的直属队直接突袭到我们眼皮底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捧圣军和拱日军是石允诚的亲卫部队，成员皆是从金紫家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有百夫之长的才干。他们平日里一般每人配有两匹精骑，供长途行进时轮换之用。以此观之，五日之内他们就能到达霁阳堡。但好在这两支军队人数并不多，每支仅有两千人，合计四千人上下。”
　　“四千的重骑兵？我军可基本上都是步兵啊。”郝文忠不无担心。
　　颜冠子笑笑：“以主公的英明，这些重骑兵料想还不会放在眼里。主公现下一定在想，这四千重骑兵能从哪条路过来呢？哪儿又适合做战略决战呢？”司远瞻道：“正是。先生有何良策？”
　　颜冠子道：“敌人的机动性比我们强，所以我们没法跑，只能打。在开阔地形上重骑兵的优势一目了然，他们不仅有着优秀的防护，而且长兵大戟，伤害范围巨大，冲击性极强。少数人甚至配备了制式强弩，这些强弩射程有五百步，在视野范围内射穿普通铁铠不成问题。所以为减少伤亡，增加胜率，我们必须将决战地点选在丛林地带。”
　　“据我所知，在我们霁阳堡以北的丛林一共有三处，分别是正北的黄土冈，以及东北的泥儿洼、红蓼沟，这三处丛林对应着两条来霁阳堡的路，黄土冈是大路，虽有丛林但地势平坦，丛林也较稀疏，泥儿洼和红蓼沟紧紧相挨，林木茂盛，只有一条猎户踏出的小路。那麻阳会从哪条路过来？”李墨白问道。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大路。他那些骑兵还敢去泥儿洼？”封天垣抢先回答道。
　　“四弟，我问你，你是希望在黄土冈与麻阳决战呢，还是希望在泥儿洼打呢？”颜冠子反问封天垣。
　　“当然是泥儿洼！”封天垣嚷道：“只要在森林里设下重重陷阱，他那些重骑兵必定寸步难行，到时他来一个我杀一个，他来两个我杀一双！不过他怎么可能回来呢？”
　　“他不来，我们引他过来。”颜冠子狡黠一笑：“五天，对我们来说足够了。”说着他指着地图，一一说出自己的谋划。司远瞻拍案称奇：“就按先生说的办！”
　　五天之后，麻阳率领的先头部队出现在濮阳郡。但见旌旗蔽日，铠甲连云，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雷震般不绝于耳。中军挑出一杆黑色大纛，上面用金丝绣着“骠骑将军麻”五个大字。大纛下的赤罗伞盖中，麻阳身着七星锁子铠，足蹬蹑云履，稳稳控着马缰，策动座下那匹追风驹疾驰。他的目光遥视正南，虽然眼下他看不到什么，但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军力，几个时辰后目光的尽头将是一片血海。他喜爱战场，更喜欢近似屠戮的厮杀。所以现在他如同一头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野兽，不断催促着自己的手下快些再快些。
　　“报将军，前面出现了岔路，我们该走哪一条？”前面的探马探得情况，飞速来报。
　　“待我过去看看。”麻阳说着策马前驱，追风驹脚程极快，四蹄奋迅宛似凌空而行，转眼已将身后跟着的几名副将拉下了一大截。他是要登上附近的小山，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将军小心！”有亲兵看见追风驹前面有道宽可丈余的小溪，及时出声提醒。麻阳有意在众军之前卖弄，追风驹快要冲到溪边时他挥动马鞭甩了一下，追风驹知意而加速前奔。麻阳左手稳控雕鞍，腰间一使力，追风驹竟凌空从溪上越过，稳稳地落在对岸。全军立时欢声雷动。麻阳得意非凡，催动追风驹一路小跑登上小山顶。
　　麻阳下了马，手遮在眉上搭了个凉棚，眯着眼向远方张望。一名亲信气喘嘘嘘地小跑上来，讨好地给他摇着扇子。此时正值秋凉时节，远山如黛，山岚正浓，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山路自脚下分成两条，如同两条死蛇般逶迤向前。他叫来军中的掌书记：“这个地方叫什么名？”掌书记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右边的这条大路绕过去便是黄土冈，山势很平，利于行走。左边的这条小路，前行不远便是上古森林，人迹罕至。小路中间有一段需经过沼泽，那片沼泽叫泥儿洼，虽然现在已经干涸但是对我军的行动仍然有一定影响。”麻阳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对几名副将道：“你们怎么看？”
　　一名副将道：“据放出去的探子说，左边小路的森林中浓烟滚滚，飞鸟惊起，定是匪寇探得情况，在此埋伏，我们不如走大路。”其他副将纷纷附和，麻阳问道：“你们真的都如此以为？”副将们疑惑地道：“将军，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麻阳哂然一笑：“听说贼寇中有个能掐会算的颜冠子，颇晓占候，诡计多端，咱们若走大路，可正是中了他的奸计。你们想，他派几百个人到泥儿洼中放烟并不为难，可却让我们以为小路中有埋伏就此绝足不行，但实际上他却在大路上暗设机关，将我们包围在内，那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很危险吗？”
　　几人方才恍然大悟，便有副将拍麻阳的马屁：“将军神机妙算，人所不及。这回我们趁霁阳堡主力落空，直抄他们的老巢，待他们主力回援，咱们再来个以逸待劳，哈哈，那可真就是大功告成！”麻阳哈哈笑道：“待我扫平贼寇，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回朝之后我逐个给你们请赏！”几名副将喜上眉梢，纷纷称谢不已。麻阳顿了一顿，朗声道：“传我将令，众军饱食，半时辰后，人衔枚，马去铃，不许发出声响，咱们一路杀奔霁阳堡！”
　　半时辰后，麻阳率领捧圣军拱日军踏上了左边小路。转过两个弯后，山路陡转逼仄，不少地方仅容一人通行，在这种情况下麻阳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为了防止队伍走散，他叫传令官打着令旗，四下招呼在山路上蹒跚的重装骑兵。
　　随着众人的前进路越来越是难走。积年的落叶铺满小径，稍有不慎马蹄便会陷下去。一名亲兵弃了自己的马，从前面拽着追风驹一步一顿地吃力前行。麻阳盯着林中越来越浓的烟雾，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