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榆钱谣（小说连载）第三章

　　十
　　
　　每个人都是都是一个矛盾体，林梦雨现在就很矛盾。他嘴上在祝愿着李涛和庄翠微幸福，但从他的实际心里出发，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庄翠微最终会选择他。虽然这希望在目前看来可能的太小，但是庄翠微送给林梦雨的本子里夹的那张单人照给了林梦雨足够的勇气。他以为庄翠微心里装着他要大于李涛。如果不是那样，她又为何能记下林梦雨在凉面摊随口而出的那句“最好拍张照片”的话呢！
　　有了这张像片，旅途中的林梦雨没有感到一丝的孤独和一丝的劳累。他时不时的把那张像片拿出来看看，当他感觉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会如先前一样把像片放在嘴上亲亲，或者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又夹在本子里，把本子按在胸口上闭目养神。这时他的嘴角就会露出一丝微笑，这笑一直甜到他的心里。
　　林梦雨根本没想到，他的这种反复无常的动作会引起他旁边座位上的中年男人的的注意。那男人端详了林梦雨几次相同的举动后，很老成也很直接的问林梦雨：“小伙子，那像片是你女朋友吧！她没有和你考上一个学校？”
　　林梦雨被中年男人的问话打了一个激灵，他这才注意到了紧靠他坐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副很和善的面孔，并且还戴着一副眼镜，看样子就像一个老学究。“您是去哪里？”林梦雨观察了半天，才答非所问道。
　　“小伙子，我们是同路啊！我上车不久就看见那女孩来送你了，还看见她送你本子和钢笔了，你也送她礼物了，但我从你们的谈话里听出她可能要结婚了，是吗？”
　　“您都听见了？”
　　“嗯，当时你们虽然说的话声音不高，但是我还是都听见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没关系的，不会介意的，那依你之见，她会结婚吗？”林梦雨忽然很大方的问眼前这个陌生人这样的话题。他似乎想从这个旁观者嘴里得到一种更能增加他信心的答案。
　　“说不准的，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思想最易改变，有时候她们还主宰不了自己，尤其是一直养尊处优的。”
　　中年男人的回答让林梦雨感到很是失望，所以他就没有信心再和那男人交谈了，而那男人看着林梦雨脸上露出的失望神色后接着又低声而和蔼地说道：“孩子，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你，但是有时候只有喜欢是不够的，你还是安心学习，静观其变。她的婚姻她做不了主，你不能怪她，你应该感激她，你应该祝福她。”
　　听了中年男人的话，林梦雨从内心里对男人竖起了大拇指，但他表面上却并没有显出任何佩服的神色来，一贯寡言少语的他只是对男人点点头，然后低头不语。
　　男人的话没有引起林梦雨的共鸣，所以他也便很感没趣的不再说话，并且仰躺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林梦雨没有再重复先前的看相片动作，也闭上了眼睛。
　　在汽车的摇摇摆摆下，车里好多乘客都睡着了，林梦雨也睡着了。睡着的时候，他依然把那个本子用双手压在小腹上；睡着的时候，他的嘴角依然露着一种微笑。
　　
　　“都下车吃饭喽，下车吃饭喽，抓紧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快到中午一点的时候，司机扯开嗓子在车里呐喊道。
　　林梦雨是被这呐喊声惊醒了，他随着车里人们的涌动也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却依然紧握着那个本子。
　　下车后，人们大都先涌进了厕所，然后从厕所出来才陆续进了饭堂。林梦雨跟着人流从厕所出来后也进了饭堂。
　　也许是饿了，林梦雨闻见那饭堂里的饭竟然特别地香。他看见几个先从厕所出来的人已经坐在饭桌边开始吃饭了。那饭看起来是米饭炒菜，炒菜好像好几样。每人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一边是米饭，一边却是好几样菜。林梦雨现在真可以说是饥肠辘辘了，他也想要一份米饭炒菜吃，但当他问过价钱之后，感觉到这里的饭菜似乎要比黄金价格都高，他立即就把想买饭吃的念头打消了。他咽了下口水然后坐在一个拐角处拿下背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塑料袋子，又从那袋子里掏出一个鸡蛋，磕皮，剥开之后三口便把一个鸡蛋吃光了。接着，他从那袋子里又掏出一个袋子，袋子里竟然装着几张凉面皮。他又在那袋子掏出一个鸡蛋，磕皮，剥开之后便一口鸡蛋、一口凉面皮就着吃了起来，吃了一会，他又在书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里面装的是凉白开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半瓶水就下去了。吃饱喝足了，他便翘首观望坐在饭厅中央吃饭的司机。
　　司机吃完饭，打开车门之后，第一个上车的便是林梦雨了。林梦雨坐下一会儿后，那中年男人上车了。
　　林梦雨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坐这长途班车，所以在中年男人落座的片刻，他对中年男人笑笑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中年男人看出了林梦雨的拘谨，便主动第二次在他们之间引开了话题：“小伙子，你是考上西安那个学校了？”
　　“陕西师范大学。”
　　“哦！我也正好去那学校，我们顺路，下车你跟我走。”
　　“谢谢你，有校车来接的，我跟着他们的车去。”林梦雨回答得很干脆。他回答的时候想到了这可能是一个很和善的骗子，他不至于那么的傻，会跟一个陌生人走的。
　　林梦雨不友好的回答致使那中年男人有点尴尬，接着他自言自语道：“就是啊！我应该想到新生入校学校派了接站的，那你就坐校车吧！”
　　林梦雨没有接话茬说下去，但是第六感官告诉他，他误解了中年男人。现在的他不想对自己的心里做出任何剖析，也不想和任何人交谈。他一门心思在本子里庄翠微那可爱而甜美的笑脸上。
　　他没有把像片拿出来看，而是把本子打开在夹像片页码上。他又开始注视那可爱而甜美的笑脸，他的心情此时愉悦极了。
　　中年男人看见了林梦雨的举动，看见了林梦雨带着微笑的面容，他没有再敢打破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内心的温馨，而是带着一种祥和的心情闭上眼睛在心里慢慢琢磨林梦雨的心思。
　　听不到车厢里纷乱的吵杂声了，乘客进入了午睡的时间，林梦雨随着汽车的摇摆再次进入了半睡半醒之中。
　　迷糊中，林梦雨感觉到庄翠微就坐在他的身边，并且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身子也靠近了他。他的肩膀感觉到发麻了，但他没有移动身子，他担心移动身子后，会惊醒梦中的庄翠微。迷糊中，他伸开他的右臂，抱住了中年男人的肩膀，并且呓语道：“微，别离开我。”
　　中年男人被林梦雨的动作惊醒，随之，他听见了林梦雨的梦语。那男人移开了林梦雨的胳膊，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林梦雨被惊醒了。
　　醒了的林梦雨想到了刚才的梦境，想到：怎么会把这男人误以为翠微呢！
　　那中年男人带着尴尬歉意地说道：“小伙子，刚才我压住了你的肩膀，压麻了吧！对不起！”
　　林梦雨没有说话，脸却红了。
　　好端端的一段路断了，好多人在修路，所以班车只能绕着临时开的一段土路前进了。土路的路面极其不平，汽车走上去，颠颠簸簸的，几乎要把人的心从胸腔里颠簸出来。好在这段路不长，汽车颠簸了大概十几分后又上了柏油路。一上柏油路，满车乘客的心情都舒畅了。这时司机放开了车里的音乐，一首苏芮演唱的流行歌曲《跟着感觉走》优美而欢快的节奏把满车的人的心情都带动得高涨起来，有的人跟着歌声也唱起了歌，顿时，车里歌声飞扬，欢声不断。
　　林梦雨看到路两边高大的建筑物向后甩去，他带着激动的心情欣赏着城市的面容。他已经从路标上看出了，汽车已经进入西安了。
　　林梦雨观赏着眼前的大城市、新景象，喜悦的神色爬上了他的眉梢。汽车在城市拥挤的车流里行驶了好一阵后，终于进站了。他顾不了身边中年男人的去向，随着人流下了车，刚下车就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醒目的大字：陕西师范大学入学接站。林梦雨兴奋极了，疾步走向那牌子，出示着他的入学通知书，接着他就被另一个男生带上了一辆车厢旁写着“陕西师范大学”的大型轿车。
　　车里已经坐进去好多学生，有的学生是随家长一同来的。林梦雨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的行李上车前已经让校车司机装入车下的行李箱了。庄翠微送他的本子在下车前，他已经装入背上背的书包了。他很轻装的，现在只等校车出发了。
　　在等待校车出发的时候，林梦雨在心里给庄翠微酝酿了一封信的内容。他要告诉庄翠微，他现在激动的心情；他要告诉庄翠微，她的像片将会伴随他度过这四年的大学生活；他更想告诉庄翠微，他不会阻碍她的选择，但他一定会把她装入心里的，永远。
　　
　　十一
　　
　　林梦雨在入住陕西师范大学的第一天晚上，便迫不及待地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母亲的报平安信，一封便是写给庄翠微的了。他给庄翠微的信是这样写的——
　　
　　微：
　　我只想问一句，你的心情可好？
　　再有，我想告诉你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激动、陶醉。激动的原因是我进入了我梦想中的校园。陶醉的原因却是因为你了，因为你送我的笔记本，因为你送我的美丽可爱的笑容。一路上，我看着你娟秀的字体，看着你可爱的照片，好几次我都把你的照片放近我的嘴边，我虔诚地做了无数次极其浪漫而又温馨的动作。微，知道吗？你是我埋藏在心底六年的至爱、你是陪我走过六年风雨路的伴侣，可是微，我却不能在以后的日子给你温馨的生活。这是我此生的遗憾！
　　微，不论你最终做了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就像六年来你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一样，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时刻都希望你幸福、快乐！
　　微，你的笔记本我会珍藏，你的照片我会珍藏。我会把它们珍藏在我的心底，直到这四年大学毕业，直到老。
　　微，我会永远想着你，心里永远装着你！祝愿你幸福、快乐！
　　林，深夜笔
　　*年*月*日
　　
　　林梦雨走后一个礼拜。这天李涛陪庄翠微买回来一大堆的衣服，是李涛的父母给她买的订婚衣服。他们要在十天后举行订婚大礼。
　　累了一天的庄翠微回到家正歇息的时候，投递员敲响了家门：“梆梆，梆梆梆。”
　　她母亲上前开了门，投递员便递进来一封信。
　　庄翠微看见是一封信，便忙从她母亲手里抢过去，一看之后便闪进了里间，从里面反锁了门，然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
　　接下来，她便开始看信，看着看着，泪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继而泪珠便滚落下来，一滴、两滴，最后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过了很久，她母亲在外面叫她吃饭，她都没去吃。她母亲把饭端进来让她开门，她也无动于衷。
　　庄翠微趴伏在床上把自己整个的埋进被子里，哭得昏天黑地。她后悔，她为什么要听了父亲的安排和李涛订婚。可眼下看了林梦雨发自内心的表白，她该怎么办呢？
　　庄翠微伤心极了，她真的很伤心，她真的很后悔。她有了一种很严重的负罪感，好像她成了陈世美一样的角色，是她先变了心。
　　就那样庄翠微想了一夜，哭了一夜；哭了一夜，想了一夜。第二天她肿着核桃般的眼睛给林梦雨写了一封极其简短的回信。内容是：林，忘了我！我的住址即将要变，以后不要写信。祝，安好！微，清晨笔。*年*月*日。
　　
　　十二
　　
　　林梦雨接到庄翠微给他的回信，相比庄翠微他镇定多了。他看完简短的回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然后就把那封回信藏在了庄翠微送他的那个笔记本里。就在他要合住本子的时候，庄翠微可爱的笑脸又露了出来，他依然又拿出像片看了半天，但他没有再做那个浪漫的动作，而是摇了摇头，把那像片又夹进了本子。
　　这是林梦雨想到的结果，也是想也不用想明摆着的结果。
　　此后，林梦雨就再没有痴人做梦。他把庄翠微藏在了心底，没有给任何人说起。但对他不公的是，四年大学生活，竟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走进他的心里。这也许是他压根就不想让别的女孩子走入他的心里。
　　林梦雨虽然把庄翠微藏在了心底，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六年的中学生活，怎么也摆脱不了庄翠微昔日的影子。他不敢再对庄翠微抱有任何幻想，但他压不住思念庄翠微的炽热情感，为此他就把庄翠微写进了日记里，写进了诗歌里，写进了校刊上发表的小说里。林梦雨笔下的女主人公始终是一些可望而不可即、神圣不可侵犯、漂亮娴熟端庄内秀的少女。林梦雨用他优美的文笔把这些少女的个性描写得独特而具有灵性，为此在校刊两篇小说刊登后，林梦雨的文章就得到了他的汉语言文学老师的青睐。
　　一日，汉语言文学老师拿着刊登林梦雨短篇小说的校刊，在文学写作的讲座课上他读了林梦雨描写一个少女的一段话：“在我抬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她。我简直无法用笔墨来描写她娇媚的容颜。我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词语给她用上，但是我失望了，那些平日里所用的‘脸若桃花、唇似樱桃、眉如柳叶’这些词语给她用上那明明是让她矮了一截，那样的话，我的描写就比她真实的形象逊色了许多。”读完这段描写，老师接着说：“这也是一种描写，是高出一筹的描写，虽然作者没有告诉我们他的主人公怎么漂亮，怎么好看，脸是什么样子，嘴是什么样子，但我们很明显的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主人公有着天姿国色的娇媚容颜，这样要比我们具体描写出来的说服力更大。大家下去慢慢的去悟吧！林梦雨，下午吃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已经是第五次听汉语言文学课了，这是林梦雨喜爱的一门学科。这里面还有比较关键的一个原因是汉语言文学课的老师就是与他同乘一车的那个中年男人。而这个老师与林梦雨有了那一次的旅途同行后，对林梦雨就像一个熟人一样特别关照了。林梦雨与生俱来的文学天赋加上老师的点拨那更是如虎添翼。
　　林梦雨现在是怀着一颗极其阳光的心情去见他的老师。他是第一次得到这种殊遇的。他在心里想着见了老师后他应该怎么对老师说话。虽然说与老师有一路同行的特殊机遇，但那时他们并没有说过太多的话，因为林梦雨压根就不会联想到与自己一路同行的人会是自己的老师。
　　就要进老师的办公室了，林梦雨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心跳起来，他不知道他应该敲门呢？还是就像中学生一样打报告。因为门虚掩着，他已经看见老师了，他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最后决定先敲门。“梆梆梆。”三声响后，老师直接喊道：“进来。”
　　“张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呢？”林梦雨站在地中央问道。
　　“坐，坐下说，没什么事，像片上的女孩拒绝了你？”老师指着沙发问道。
　　“张老师，你怎么知道？”林梦雨很是纳闷，老师怎么会知道呢？
　　“你的小说告诉了我。我理解你，你这样处理很好，凡事不可强求，况且你还小，有的是时间，有什么不要憋在心里，写出来更好。我支持你，你的文笔不错，应该坚持写下去。”
　　“是吗？谢谢老师鼓励！我会努力的。”
　　“还有一件事是你的文章要不要在社会上的刊物发表，如果要的话，我给推荐一家杂志。”
　　“要啊！如果别的刊物能刊登，肯定是对我是最好的鼓励。”
　　“我没有别的事了，以后写了稿子，直接拿来给我一份，我给往一些编辑部推荐。前面的那两篇有底稿的话也给我，我给往出寄。下去吧！找到了赶明天给我拿来。”
　　林梦雨先前写文章只是把它当作一种爱好在玩的，没想到老师竟然看中了他的文章，还要往出推荐，这让他从内心里不由得喜悦起来、激动起来。此后一有空余时间他就会写作。
　　林梦雨偶尔有作品见诸各种杂志刊物，逐渐地他就把思念庄翠微的这一思想转化为一种创作的动力，慢慢的他想庄翠微也就少了，他又如高中时一样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了。但当他每次放寒暑假回到家的时候，他不由得就会想起庄翠微，他甚至想见见她，然而，他始终没有在榆城与她有过哪怕是远望一眼的机遇。在母亲的凉面摊前偶遇那就更是做梦了。当然他没主动的去打问她和李涛结婚后住在哪里。他无数次地想过要去她有可能上班的建行营业厅里去找，但每次到了营业厅的门口他都止步而返。他不光是怕进去会打扰她的工作，更怕打扰了她的心情。他只是期望有一天能与她在街上不期而遇，或者是她主动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这种期望在每次收假的时间到来时都以失望告终。每次收假回学校时他坐在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上总要以一种极其不甘心的神态向四周张望，而每次也同样是让他失望。这样他每次收假前重返学校时的心情总是惆怅中伴有无限的失落。
　　林梦雨与庄翠微算是彻底地断了联系，断了心灵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