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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松树开花》(连载十三)

作品名称:松树开花      作者:争游      发布时间:2013-05-24 16:33:39      字数:12335

  一百一十一
  接到市委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镇党委书记袁建民就候在办公室里哪里也不敢去。把朱阳镇申请补办为红色革命老区的报告是一九九四年通过灵宝市民政局、三门峡市民政局承报到河南省民政厅的,但迟迟的没有消息。朱阳镇位于豫陕交界地段,早在一九三四年到一九三六年中央红军第二十五军就转战在这里,建立了卢灵雒红色革命根据地,开展了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红色政权等运动。一九四六年国民党发动内战,对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进行围剿,李先念率领着中原军区突破了国民党军队的重重包围,再次来到了卢灵雒一带,成立了中心县委、县大队,与国民党军队和地方势力进行顽强的斗争,留下了很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卢氏县、雒南县早在一九八六年就被划为红色革命老区,单单留下了朱阳镇这一块。
  听说了省民政厅下来了人,袁建民长叹一声,心想“这回可有盼头了。”把朱阳镇划做革命老区也算是对朱阳人民有了一个交代,对过去曾经为这片土地流血牺牲过的烈士有了一个交代。
  十点钟,伴随着几声的刺耳的喇叭声,两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驶进了镇政府的大院。听到喇叭声袁建民就赶紧走出门,一抬头就见桑塔纳已停在了院子里。袁建民快步上去,从轿车里下来了四个人,一个是三门峡市民政局局长徐九升,一个是灵宝市委书记朱俊耀,一个是灵宝市民政局局长刘长力,另一个是女的,袁建民没有见过,难道她就是河南省民政厅副厅长郭香梅?
  一阵握手寒暄之后,市委书记朱俊耀说:“袁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河南省民政厅副厅长郭香梅。”
  袁建民再次握着郭香梅的手说:“郭厅长,欢迎您的到来。”
  朱俊耀又介绍道:“这位是三门峡市民政局局长徐九升,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你们见过面,算是熟人啦。”
  几个人一同来到镇政府的小会议室,坐定后袁建民说:“朱书记,先给你和郭厅长、徐局长安排地方休息一下吧,马上就十二点了,吃过饭咱们再谈工作。”
  朱俊耀说:“客随主便,到了朱阳就得听你的安排。”
  这时候郭香梅开口说:“朱书记,袁书记,既然是吃过饭再谈工作,我不妨趁此机会向你们打听一点私事。”
  “可以可以。”朱俊耀、袁建民一同客气道。
  “以朱阳镇现在的条件,去鱼仙河的寨沟脑方便不?”
  袁建民说:“山路不好走,轿车不行,要去只能开那种吉普车、面包车,车也只能开到村部,至于去寨沟脑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也只能徒步而行。”
  “噢。”郭香梅点了点头。
  “郭厅长问寨沟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袁建民问。
  “您们大概还不知道,刚解放那会儿我在朱阳镇,不,那时候叫朱阳区呆过一年多,做过这里的妇救会会长,后来就被调走了。”
  “那和寨沟脑有什么关系呢?”朱俊耀问。
  “寨沟脑有我一个姐姐。”
  “姐姐?”在场的几个人同时颇感兴趣。
  郭香梅接着说:“我的老家就在咱这秦岭山上,是陕西省雒南县陈耳镇郭家庄村的。十四岁那年我爹死了,因为欠了保安队长张春升家的债,他们就把我抢到家中以此抵债,强迫我做他的小妾,后来就是那位姐姐救了我。我逃出虎口后就和我的未婚夫,就是我后来的丈夫过了黄河,参加了革命。”
  “那么,救你的那位姐姐怎么就到寨沟脑了呢?”
  “她原来住哪里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逼迫去给张春升的儿子做奶妈的。刚解放那会儿,她一个人领着两个孩子就住在寨沟脑,她的丈夫是在一九四七年大围剿时被国民党军队炸死的。我做了朱阳区妇救会会长以后就给他介绍了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得了,只知道那位姐姐名叫张桂珍。”讲到这,郭香梅摸了一把泪“这一晃就过去了四十多年,再也没有他们的音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望着郭香梅动情落泪,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朱俊耀说:“山里人,过去那日子真叫苦啊!看看现在的太平盛世,真得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感谢那些流血牺牲的先烈们。”
  “是啊。”郭香梅点了点头“好啦,不说了,说得人心里挺难受的。不过,袁书记方便的话,帮我打探一下我那姐姐的消息。到朱阳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啦。”袁建民说。
  “想不到在这儿郭厅长为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朱俊耀深有感触地说“看来把朱阳镇补划为革命老区是非常必要的,是十分及时的。”朱俊耀巧秒地把话题又扯到了这回来朱阳镇的正题上。
  “这还需要郭厅长多多帮忙啊。”袁建民说。
  “朱阳镇划分革命老区这个事情办成了,郭厅长首功一件。朱阳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徐九升总算找着了插话的机会。
  “哎呀,还没休息咋就十二点啦。”袁建民看着手表说:“走,吃饭去。”
  午饭是在镇政府往东第二条街上的四川餐馆吃的,因为下午还要开会讨论补划革命老区的事,再则郭香梅是个女的,酒水也就免了。吃过饭,袁建民安排几位领导在餐馆二楼休息,说好了两点以后在政府会议室召开座谈会。袁建民说:“放心休息,到时间我会来接你们过去。”
  参加会议的除了几位领导以外,镇三套班子成员全部参加,另外还有文化站的王站长,让王站长参加会议主要是他掌握着朱阳镇一些革命历史资料,这些资料对把朱阳镇补划为革命老区起着必不可少的作用。与会的全体成员听了郭香梅副厅长的指示报告,报告中说朱阳镇要划为革命老区光凭现在存档那些历史资料还远远不够,必竟红军新四军在朱阳活动的时间不是很长,建立的根据地面积不是很大,几乎占不到朱阳镇总面积的二分之一,所以还要做一定的工作。这个工作就是在原有资料的基础上再深挖那些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历史资料。市委书记朱俊耀当即就要求袁建民安排人,做好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六年红二十五军七十四师在朱阳活动的资料和一九四六年至一九四七年中原突围部队在朱阳建立红色政权的资料,为把朱阳镇补划为红色革命老区提供更全面有利的佐证。
  开完座谈会,袁建民告诉郭香梅说:“郭厅长,你让我打听的人我已经打探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这么快啊。”郭香梅转身对其它几位说:“那这样吧,你们先回市里,我要在朱阳住一个晚上。”
  眼望着朱俊耀几人上车出了镇政府的门,郭香梅这才回过头来问袁建民:“袁书记,我的那个姐姐他们现在在哪?”
  袁建民说:“就在朱阳街上。”
  “你派人把他们接来了?”
  “不是的。是他们十几年前就迁到了朱阳村。”
  “那我现在就能去看他们?”
  “嗯。”袁建民点头说。
  原来,袁建民趁着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就给两岔河村委会挂了电话,让他们寻找曾经住在寨沟脑的张桂珍的下落。村里的书记还年轻,挂了电话就寻找到村上的老干部问,这一问就明白了,张桂珍就是王青海和王周海的母亲,他们十几年前已经搬到朱阳街上去住了。
  “找个人给我领路吧。”郭香梅说。
  “就让我的司机开着车送你去,他知道王青海住那,你那个姐姐跟王青海住在一起,他是她的大儿子。”
  临上车,郭香梅对袁建民说:“下午吃饭晚上休息都不要安排了,我要和我的那个救命恩人姐姐好好的叙叙旧。”
  袁建民点头答应了。
  一百一十二
  母亲住在三哥家。
  推开三哥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郭香梅喊着:“青山,青山。青山在家吗?”
  坐车来的路上,郭香梅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青海,青海”的名字。青海这个名字在她的印象中是陌生的,她怕自己给忘了。念着念着一走神就把青海念成了青山。这也难怪在她脑海记忆的荧屏上只有大哥,只有一个十多岁跟在母亲身后的孩子,母亲告诉过她,孩子叫青山。而青海那时间只有两岁多,还是一个爬在母亲背上抱在母亲怀里的婴儿。
  “青山在家吗?”
  母亲一个人在屋。母亲被这陌生的叫声下了一大跳,“青山,我可怜的儿啊,是谁又在呼叫着你的名字呢?几十年了,只有妈妈,只有我这做妈妈的会在睡梦中见到你,呼唤着你的名字,和你说话。而这次真真切切的声音又是谁在叫你呢?”母亲使劲地摇了摇头,自己还醒着,这并不是在梦中。
  “姐姐,姐姐。”刚才的叫声无人应答,郭香梅只好喊母亲。
  “哎,哎哎。”这一声姐姐也把母亲给喊懵了,谁在叫谁姐姐呢,莫非有人走错了门?母亲答应着走出了门。
  还真是有人走错门了。一个女人,一个穿戴整齐有着工作人员模样的女人就站在母亲面前。“你,找谁哩?”母亲问。
  “青山不是住这儿吗?”从屋里走出年迈的母亲让郭香梅觉得眼生。
  “青山,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青山的名字?”母亲问。
  “你是姐姐吗?我是桃蕊。”郭香梅知道,只有说出桃蕊这个名字,才能唤起母亲对她的记忆。
  “桃蕊,你是桃蕊?!”母亲激动了,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五十年前自己把她从张春升家救出来,后来又做了朱阳区妇救会主任的桃蕊?激动的泪珠儿已滚到了母亲的脸上。
  “姐姐。”郭香梅和母亲拥在了一起“你老了。你变老了。”
  “四十多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也是,时常都会想起你,梦见你。”
  “走,坐屋里。”母亲拉着郭香梅进到了内屋。“来,坐沙发上,我给你倒水去。”母亲招呼着郭香梅坐下,就忙着去泡茶。
  郭香梅环顾周围,有客厅,有卧室,有席梦思床,有衣柜,有电视机,还有自己屁股下面的沙发……望着眼前屋里屋外的摆设,她的思绪又回到了母亲住寨沟那会儿的情景:一孔天然的石窑洞被炊烟熏得漆黑,里面是看不见什么家具的,只有一床破被褥,一口用石头垒起来的锅灶。“变化多大啊!”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
  “桃蕊,来喝茶。”
  “谢谢!”接过母亲手中的茶杯,郭香梅的心里暖和极了。那时候去寨沟,要喝上一口开水还得烟熏火燎地去烧,哪像现在暖水瓶,煤气灶多方便。
  这声“谢谢”原本是郭香梅随口说出的,却让母亲有了一种陌生感和距离感。望着眼前的桃蕊,母亲就想起了她在张春升家凄厉委屈可怜的模样,后来她做了区里的妇救会主任,一身绿军装,一根皮腰带,一支盒子枪多威风啊!现在,眼前的她看起来有些发福,从装束或言谈举止上看,不再是当年那种风风火火的样子,而是多了一种成熟、稳健和老练。“你现在是多大的官啊?”母亲问这话时声音有点怯。
  “什么官不官的,还是你妹子。”郭香梅从母亲的脸上读到了一种拘束还忐忑不安,她大大咧咧地像这样说是想拉近她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姐姐,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那还有我桃蕊的今天。咱们能相识能见面能重逢这都是缘分。缘分是天注定的,是人一生下来命里就有的,是想逃也逃不掉的一种东西。”
  桃蕊这话说的母亲心里头热了。“妹子,你可是大干部了,还迷信哪。”
  “姐,我想问问你后来到现在的生活。”
  “还说呢,当初走的时间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不见你上山去,我就觉得你和我有些生分了。”
  “这就叫身不由己。当初可不像现在,上级一声令下你就得赶紧走,不允许有半点地牵肠挂肚婆婆妈妈。走了以后好长时间,还在心里头惦记着你和他的事情。快说,后来怎么样啦?”
  “还能怎么样,就过在一起了。”
  “过在一起了,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加入了农业社,从寨沟脑迁到了吕家洼。”
  “再后来呢?”
  “再后来,孩子们就长大了,他们都干事了,就从吕家洼又迁到了朱阳村。”
  “你的那个大儿子,就是青山。青山现在在那儿工作?”
  “青山他……他……命短啊!”母亲悲伤的欲哭。“他从学校调到了犁牛河小乡,先做通讯员,后做民兵队长,后来因为操劳过度患上了不治之症。”
  周围的空气被母亲的情绪所感染变得凝固了。郭香梅再也不敢问,她怕再次触及到母亲的伤痛处,但好多事情她又不能不问,她太想知道姐姐后来的生活以及命运的变化了。
  “你现在和谁住在一起?”
  “青海。就是我那时间脊背背的那个。”
  “他呢?”郭香梅问的是父亲,也许在他的记忆里已忘却了父亲的名字。
  “你问的是焕子啊,他现在和周海住在一起。”
  “周海?”
  “后来又生的,一九五五年的人。”
  “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一个女儿叫粉青,一九五零年十月生的,早就嫁人了。”
  母亲和郭香梅唠着,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了。三嫂从供销社下班回来了,不知什么时间已站在了母亲和郭香梅的面前。三嫂叫了一声“妈”,这才打断她们的谈话。
  “西珍回来了。”母亲问了三嫂一句接着说:“这是你桃蕊姨。”
  没有等三嫂反应过来,母亲就向郭香梅介绍道:“这是青海媳妇,在供销社里上班。”
  郭香梅看着三嫂,三嫂随口叫了一声:“桃蕊姨。”
  郭香梅说:“你好。”同时上前和三嫂握手。这一握,三嫂有些不自在。但这一握也让三嫂下意识地明白了桃蕊姨不是一般的女人。郭香梅自己也觉得这握手过于客套化了,几十年官场中养成的习惯已成了一种很随意的东西,但对于实实在在的山村人来说它显示出来的只有陌生和虚伪。
  “西珍,去把周海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哎。”三嫂答应一声出了门,母亲和郭香梅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你说刚才这是青海的媳妇?”
  母亲点了点头。
  “那青海呢?”
  “他在市里的一家汽修服务公司,是个副经理。”
  ……
  一百一十三
  三嫂是在物资站找到了我。三嫂说:“我以为你后晌要回去哩,谁知道家里只有大和富玲。富玲说你可能不回去了,晚上就住在物资站。”我问三嫂:“有啥事,是不是妈的关节疼又犯病了。”三嫂说:“咱妈叫你去哩,屋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六十多岁吧,看样子像个干部,和妈谈的热乎着哩。哎,对了咱妈让我管她叫桃蕊姨,我怎么就不知道咱妈还有这么一个妹子呀,周海,你知道吗?”“桃蕊姨,我好像听妈说起过,但从来没见过,刚解放那会儿是朱阳区的妇救会主任。”
  说话间我们就来到母亲的身边,母亲正和郭香梅在说着什么,见我来了,母亲就站起身说:“周海,这就是我原来跟你说过的你桃蕊姨,你桃蕊姨现在可是省里的大干部哩。”
  “桃蕊姨。”我叫了一声。
  母亲又对桃蕊姨说:“这就是周海。”
  “这就是周海啊。”桃蕊姨点着头自言自语的说:“真像啊。”
  我不知道他说的真像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明白,她是说我的长相很像年轻时的父亲。
  三嫂说:“妈,你和桃蕊姨先坐会儿,我给咱做饭去。”
  母亲说:“西珍,不做饭了,咱们到街上的饭馆去吃。你桃蕊姨是贵客,难得来一回。”
  桃蕊姨说:“姐,不用去饭馆,就在咱家里吃点。”
  母亲说:“这可不行。不要看你是个大官,到了家里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就得听姐的。”母亲又说:“现在不是过去没吃没喝,你想吃,我还没东西招待你呢。改革开放了,日子越过越红火,一顿饭还能吃穷了我?”
  听这母亲的话,桃蕊姨就不再坚持。
  母亲又吩咐我说:“去,叫上你大和富玲,一块儿厮跟着去。你桃蕊姨刚才还在念做你大哩。”
  饭店里,我们一家人和桃蕊姨聚在一起,唯一遗憾的是三哥不在场。因为生活和工作的关系,平常我们一家人很难聚到一起吃顿饭。这顿饭拉家常,叙旧情,话亲情,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成了主题,而吃饭则成了次要的。当然,母亲和桃蕊姨是这场亲情戏的主角。
  父亲依旧是那样地不善言辞,见了桃蕊姨,他和母亲一样竟有些认不出她了,半张着嘴巴竟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提醒他说:“这是桃蕊,就是那个……那个区妇救会的郭主任。”
  桃蕊姨接着母亲的话打趣道:“胡焕子,认不出我了?当初你可是没有请我喝喜酒啊。”
  一句话说得母亲有些不好意思,说的父亲更是不知所措羞得像个大姑娘。这里面的原因除了父亲本身的秉性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父亲是改了姓,倒插门过来的。我猜想,要是搁年轻时他的脸一定会红的像张大红纸,而这时的那些羞红都掩在了他黑色的面膛和蚯蚓般地皱纹里去了。
  “是郭主任啊。”父亲说着拱了拱身子,算是回了桃蕊姨的话。
  桃蕊姨问到了父亲母亲的身体,问到了我的物资站,问到了三哥和我的孩子们。饭后,我又把桃蕊姨和母亲送回了三哥的家。
  这一夜,桃蕊姨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他们谈论的话题越扯越远越扯越多。他们从打日本说到打蒋匪,说到解放,说到土地改革分田地,说到合作化,说到人民公社,说到改革开放。母亲深有感触,她对桃蕊姨说:“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你说说,这不是托了共产党、毛主席、邓小平的福,托了像你们这样好干部的福吗。”
  桃蕊姨说:“当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可眼下也有一些个别干部被金钱和权利蒙住了双眼,行贿受贿,以权谋私,败坏了共产党人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桃蕊姨说的这些话母亲不甚懂,也不敢随意插嘴,但母亲在我创业过程中已看到和体会到了这一点。
  “姐,妹子求你个事。”桃蕊姨看着不说话的母亲道。
  “什么事你尽管说,别说求不求的,那样就外气了。”
  “明天一早,你给咱熬粥喝。”
  “熬什么粥?”
  “玉米粥。”
  “玉米粥,你咋就想喝那个?现在连老百姓都很少喝它。”
  “我就是想喝玉米粥,想好多年了。”
  “中,明天一早我就给咱熬玉米粥。”
  第二天一早,等我赶到三哥家时,桃蕊姨已经离开,去了镇政府。母亲说:“你桃蕊姨走时硬是给我丢了一千块钱。我说你姐现在也不缺花,可你桃蕊姨非丢不可,又说我救了她的命。你看看,过去了几十年的事咋就记在她的心上忘不掉了呢。”母亲又说:“我寻思着给你桃蕊姨带点什么,可我手边什么也没有。”
  我说:“要不,我去弄一袋核桃给桃蕊姨送去,说不准她这会儿还在镇政府哩。”
  母亲说:“那你快去吧。”
  我装了一整袋核桃赶到了镇政府,办公室的人问我找谁,我说:“找我桃蕊姨。”
  办公室的人说:“你姨,你姨咋能在这,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我说:“谁脑子有毛病啦?我真的是找我桃蕊姨的,她刚才从我家走时说是到镇政府来了。”
  “你桃蕊姨是做什么的?”
  办公室的人这么一问我就明白了,再也不能说桃蕊了,得说郭厅长,我说:“就是郑州来的郭厅长。”
  “啥,郭厅长是你姨?”办公室人问这话时一愣一愣的。
  “郭厅长是我姨,我就是给她送核桃来的。”
  我们的吵闹声惊动了袁建民书记,他走过来问我说:“你是谁?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叫王周海,是街东头物资站的。”
  袁书记说:“那你一定是从两岔河村吕家洼迁到朱阳来的。”
  “对对,袁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书记说:“我还知道,你母亲原来住在鱼仙河村的寨沟脑。”
  “就是,就是。”
  “郭厅长刚刚去市里了,你要是放心我的话,这袋核桃我派人替你送到市里去,郭厅长今天就要回郑州,抓紧点兴许还能赶得上。”
  “放心,放心。”我把核桃交给了袁书记,然后点了一个头说:“谢谢你,袁书记。”
  走出好远了,身后传来了袁书记的吆喝声:“王周海,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就到镇上来找我。”
  回到物资站,组长宋三正在那里等着我。没等我问他,他就先开了口:“周海兄,一大早跑到哪去了,让我等了这么久。”
  我说:“去送个亲戚。”
  宋三说:“什么亲戚,是不是镇政府昨天来的那个省民政厅郭厅长?”
  “是,那是我姨。她昨晚就和我妈睡在一起。”
  “咋就从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姨,太了不起了。”宋三一脸的羡慕之情。
  “周海,关于物资站占地租用合同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还是原价钱不变,根据眼下体制改革的政策条例,可一次性延期三十年不变。”
  我说:“宋三兄弟,谢谢啊。中午咱俩去四川餐馆喝一杯。”
  宋三说:“其实这事我早就给你办好了,前几天就想过来告诉你,这不是忙嘛。”
  想想这事还真被富玲说中了,出现了好的转机,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百一十四
  母亲的类风湿性关节炎越来越严重,膝关节肘关节和指关节由于长时间肿胀而变形,活动功能也受到了限制。每次发病上来,母亲都佝偻着身体痛苦的直哼哼。每次发病,我和三哥都会把母亲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治疗,医生告诉我们说类风湿性关节炎在医学上还是个难题,用点消炎抗风湿止痛一类的药物只能够缓解病情,但却达不到彻底治愈的目的。再加上母亲的年龄大了,抵抗力越来越差,很难治好的。我和三哥商量:“要不把咱妈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来来去去的不方便,咱就让妈住院,住上三两个月我就不信没个明显的效果。”三哥说:“能中,现在的科学越来越发达,总会有好办法的。”
  对于我和三哥的决定母亲断然不同意,母亲固执地说:“不去,去恁远弄啥哩,就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到入土的时候。不用折腾了。我可不想死在外头回不来。”
  我说:“妈,你看你都成了啥样了,见你每次痛苦的样子我们就心痛,我和三哥都是四五十的人了,我们不能让周围邻居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忘恩负义的不孝之子。”
  三哥也说:“市里的医院设备好,医生的医术也高,会有治你病痛的妙法良药,咱去吧,啊,你健康了我们做儿子的才快乐。”
  好说歹说我们把母亲哄到了市医院,住了两三个月的院,母亲的病痛减轻不少,但医生最后告诉我们的还是那句老话,不能达到彻底治愈的目的。我们又把母亲接了回来。
  后来三哥听说市医院有位退了休的老中医,善于治疗疑难杂症,很有名气的。三哥就找到了他,三哥把母亲往日住院治疗的处方,检查诊断报告单,病历卡都给他看了,看完后他依然摇着头,说无能为力。三哥听了很懊丧。临别时,这位老中医说:“我这里有个土方子,药很贵的,不知你愿不愿一试?”三哥说:“愿意,愿意,只要能治好我妈的病。”老中医说:“我可没这个把握,是你对母亲的孝心感动了我,我就把这个几年来都没有用过的土方子告诉你,不过咱可是有言在先,钱花了,病治好了是你母亲的造化,病治不好可不能找我的后账。”三哥说:“做医生的都是怀揣仁慈之心,哪有害人之意。即便母亲的病好不了,我也怨不到你的头上。”
  三哥照着老中医开的药单子跑遍了整个灵宝城,有几味药就是找不到。三哥回来和我商量,我说:“那咱们就再去找那个老中医,他一定会知道缺少的那几味药在哪里能买得到。”我和三哥厮跟着去找老中医,老中医说:“忘记告诉你们了,那几味中草药如果我们这里买不到,就只有到甘肃四川一带去,那里一定会有的。”
  遵照老中医的指点,我坐着火车去了甘肃的兰州,果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药方配齐了。司药的老师傅告诉我说:“这味药的土名叫透骨草,还有一味药的土名叫做金不换,我们这里人常用它熬着喝祛寒除湿,效果可灵验。”老中医开的那个土方子,十几味药配齐总共就十斤多重,花了三千六百块钱。
  把药交给了三哥,三哥说:“这事先别让咱妈知道,她会心疼的。”我说:“我知道。”三哥又说:“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按照老中医叮嘱的办法给妈把药熬好。”当我要走时,三哥又开口说:“忘了跟你说了。”我问:“啥事情?”三哥说:“前两天黎明找我来了,说是镇政府贴出了一张玉泉路门面房地皮拍卖公告。”“玉泉路在哪?”“就是新近开通的,靠近河岸大坝的那一条路。黎明跟我说想买上几间门面房地皮。我说等你爸回来了,你给你爸说。”“那我回头看看公告上到底是咋说的,现在的物资站离朱阳街的繁华地段远,还是国营的,是我们以承包的形式从物资局接管过来的,万一哪一天国家要收回物资站,我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能从这条新路上弄几间离繁华地段近的地皮,不管到什么时候,做什么生意都是可行的。”“那你就先去看看公告,听说镇政府的门口就贴着一张呢。”
  我找到了镇政府门口的那张公告,看看了后面的日期,是六天前贴的。
  玉泉路商业门面房地皮招标拍卖公告
  朱阳镇政府为了加速城镇建设步伐,繁荣市场文化经济,扩大商业贸易规模,特对新近规划的玉泉路商业门面房地皮进行招标拍卖。玉泉路商业门面房座北向南,东西全长360米,宽30米,拍卖面积以间为单位(每间90平方米),每间占一个排码。根据其地理位置不同,将从东往西排列的100个排码分为两个档次,即1至30号、71至100号为一个档次,启动价1600元;31至70号为一个档次,启动价2600元。在所有的竞标者中,两个档次分别由最高报价者首选排码且最少不能少于3个排码,次高报价者次选排码且最少不能少于3个排码,第三、第四及后面的报价者从高往低以此类推。特此公告。
  拍卖时间:1999年12月1日
  拍卖地点:朱阳镇影剧院
  垂询电话:6918888
  咨询单位:朱阳镇玉泉路商业门面房地皮招标拍卖办公室
  朱阳镇人民政府
  1999年11月1日
  
  一百一十五
  玉泉路门面房地皮招标拍卖会如期举行,事先我和富玲、黎明就商量好了,无论投标的价格有多高,我们都得往上跟,目的就是想得到这块靠近佛山路的那块地皮。地方差一线,买卖差一半。这是前辈人总结出来的经商之道。
  一百个排码,两头的排码启动价位虽低,竞标的人相对也少。中间的排码启动价位高,因其地理位置优越,竞标的人相应也多。人们不在乎眼下多掏几个钱,在乎的是以后的发展,长远的利益。我随着竞标者的出价一直往上跟,最后以每间地皮六千元的高价竞争到了排码的首选权。
  竞标拍卖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我跟着招标办公室的人去现场定位。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靠近佛山路的那块地皮他们不让占,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领导怎么交代的,我们就怎么办。”没办法,我只好找招标办公室的领导人。
  招标办公室主任姓候,人称候主任。我和候主任不熟悉,推开门就见一个猴一样精瘦的男人和另一个人在喝茶。对另外这一个人我就很熟悉了,他就是那天竞标会上跟我竞争的人。见我进了门,他站起身说:“候主任,你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说话间便退出了门。
  候主任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石头眼镜,挂腿和镜架都是黄铜的。白色透明的镜片后面是一双让外人看起来觉得有些狡诈的眼神。头顶上的偏分头梳的溜光,像打过油似的。候主任问:“你找谁?”
  我说:“我找招标拍卖办公室的侯主任。”
  侯主任说:“我就是,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说:“我是这次竞标会上获得了首选排码权的竞标者。”
  “噢,知道了,什么事情接着往下说。”
  我说:“我有排码首选权,我选中了佛山路口那块地皮为什么不给我?”
  “那快地皮的五个排码不在招标的范围内,除了这五个排码你随意挑拣。”
  “挨着佛山路口的五个排码不在招标的范围内,你们贴出去的公告里并没有这样说。”
  “这是镇政府的事情,镇政府做出决定的事需要告诉你吗?你算老几?”
  “我是朱阳镇的公民,我有竞标的权利,也有获得中标后的首选权。”
  “没有人剥夺你的权利啊。”
  “当初的公告上要是说明佛山路口的那块地皮不在竞标的范围内,我硬可不去投标。”
  “现在弃权也不晚啊,我们可以把钱退给你。”
  “我不要钱,就要佛山路口的那块地皮。”
  “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侯主任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双手。
  我转身出了门。
  回到家,我把事情的结果跟富玲和儿子黎明一说,他们也很气愤。但气愤归气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门面房地皮现场定位工作也因此停了,他们告诉我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三天过后得不到我的答复就等于自动放弃。我不知道镇政府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个决定,即使做了决定又为什么不在公告中说明呢?我要再坚持下去算不算是无理取闹呢?我想得出个究竟,但这个究竟应该去问谁呢?只有去镇政府,可镇政府的人我都不认识,就像上次去给桃蕊姨送核桃。想着那回送核桃,我就想到了袁书记,他当时可是在我的背后吆喝了一声:“王周海,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到镇上来找我。”对,就去找袁书记。如果袁书记和那个侯主任说的一样,咱也就算了,自认倒霉,不会让他为难的。
  头一天晚上想了半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镇政府,找到袁书记的房门我就敲了敲。从屋里传来了“进来”的声音。
  我推门进了屋,就见办公室的后面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人,正在那里看着一份材料,或许是文件吧。我想他就是袁书记吧。上次在镇政府院子里,慌忙之中我没有仔细地瞧他。“你就是袁书记吧?”我问。
  “我是。”袁书记答道。他虽然没有笑,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家常的,不像那个侯主任。“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袁书记问道,眼神还停留在手中的那份材料上。
  我说:“我叫王周海,上次给我桃蕊姨送核桃时见过你。”
  “送核桃。”袁书记记起来了,丢开了手中的材料问:“你刚才说你什么姨来着?”
  “我桃蕊姨。”
  “你桃蕊姨是谁?”
  “就是上回省里来的那个郭厅长,她原来的名字叫桃蕊。”
  “噢,知道啦知道啦,你就是王周海,在镇东头开了家物资站。”
  我说:“对对对。”
  “一天的事情多,过去的事情不再提起来也就忘了。说吧,是不是让我帮你的忙?”
  “不是帮忙,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想问什么事情?”
  “就是这次镇上举行的玉泉路门面房地皮拍卖招标的事。”
  “拍卖招标的事咋啦?招标会前两天都开过了嘛。”
  “镇政府是不是留下了佛山路口的那块地皮不让竞标者占用?”
  “没有啊,谁说的?”
  “招标办公室人说的。袁书记,是这样的,这次招标我也参加了,而且以每个排码六千元的价钱获得首选权,我就是想要佛山路上的那块地皮,可他们不给,说是那块地皮是经镇政府研究留下来的,不在竞标范围内,可外面贴的公告上面并没有这样说呀。”
  “胡闹!”袁书记有点生气了,我也不敢再多说。
  “王周海,你先回去吧,这个事情我问清楚之后再答复你。”
  “那我走了。”
  “你等等。”我刚出门就被袁书记又叫了回来,袁书记问我说:“你的物资站有固定电话没有?”我说:“有。”“那你把电话号码给我留下,有结果了我用电话通知你。”我说:“6888148。”“好,我记下了。”
  晚上刚吃过饭,电话铃就响了,是富玲接的。富玲说:“找你的。”我问:“谁的电话?”她说:“不知道,听不出是谁。”
  我接过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你是王周海吧,我是袁建民。”
  “你是袁书记啊。”
  “王周海,你说的那个事情我问清楚了,是有人走后门,他们受了贿赂,就用镇政府的名义谋取私利。王周海啊,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向你道歉。”
  我感激地说:“袁书记,你别这样。只要咱们政府还给老百姓一个公道,这就足够了。”
  袁书记又说:“你竞标得到了首选权,佛山路口的那块地皮就归你啦。”
  “谢谢你,袁书记。谢谢你……”
  放下电话我对富玲说:“袁书记真是一个好干部,和桃蕊姨一样好的好干部。”
  一百一十六
  老中医开的那副药熬起来比较麻烦。遵照老中医交代的那个办法,三哥把十斤中草药倒入一大口锅里,兑上五十斤水,然后开始大火熬煎,等锅烧开以后再用文火煎熬六个小时,只令其小沸。待凉后,滤其渣,留其汁,兑入十斤上等烧酒,再用大火令其沸,小火令其小沸仍至六个小时,待凉后装瓶备服。每次饭前温服一百毫升,一日两次,服完为止。
  为母亲熬好的药液共装满六十个葡萄糖瓶子,每瓶皆五百毫升,一斤重。母亲连续服用了一个月后,原来肿大僵硬的关节就变得松软灵活了,疼痛大减。那六十瓶药液一共服了六个月,母亲说关节再也不疼了。我和三哥都为此高兴,看起来苍天不负有心人,母亲的类风湿性关节炎还真是应验了那句“单方气死名医”的老话。
  开罢春,解了冻,佛山路口那片地皮便开始动工了。袁书记打来电话问:“周海啊,那片竞标来的地皮准备用来做什么生意呀?”
  那时间,秦岭山上的黄金矿山开采业势头还盛,朱阳街的人流量特别多,我回袁书记的话说:“开宾馆,经营住宿餐饮业。”
  袁书记说:“好啊。别忘了镇政府对竞标地皮利用上定的制度,两年之内必须完工开业。”
  我说:“袁书记放心,一定会在规定的期限内完工的。”
  袁书记听了很高兴,继续说:“党的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就带头大胆的干吧,只要兜里有了钱,生活富足了,才是给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脸上添光彩。”袁书记还强调说:“千年大计,质量第一,可不敢弄成豆腐渣工程,害人又害己啊。”
  我说:“不会的,我要建成朱阳镇上一流的建筑工程,规模宏大,造型美观。”
  袁书记说:“到时间宾馆用的设备也要弄成朱阳镇绝无仅有的。”
  我说:“我会的。”
  “咋说话那么小的声呢,是不是底气不足?告诉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会支持你的。再次回答我,大声点。”
  我放大了声音说:“我——会——的。”
  “我听你的声音怎么像是哭啦。”
  “我激动!是你让我哭的。袁书记,你是一个好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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