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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连载松树开花》(十二)

作品名称:松树开花      作者:争游      发布时间:2013-05-22 17:15:53      字数:19101

  一百零一
  樊岔金矿是个国营金矿,矿区有一个矿口要往外承包,这消息在我退出王家峪那个民营矿口时就听说了,估计孙大旺也听说了,只是我们彼此都没有能力去接触它。事情出现转机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樊岔金矿调来了一位新矿长,姓赵,是从三哥所在的秦山金矿调过来的。这时的三哥已做了秦山金矿的副矿长,两个人处的不错。我到三哥那里去过,三哥也跟我说起过赵矿长,我们在那里曾经有过一面之交。有了这种关系,我特意找了一回三哥,说是想承包樊岔那个矿口。三哥说这事我帮你,抽时间跟赵矿长说说。
  过了几天,我就只身去了樊岔金矿,找着了那个赵矿长,我说:“我是王青海的弟弟,叫王周海。”
  赵矿长说:“你这一说我就知道了,青海和我说起过你,怎么,有事呀?”
  听赵矿长这么说,我心里就犯疑惑:难道三哥没跟他说我想承包矿口的事?我说:“听说咱们矿上有个矿口要对外承包,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有这么回事。”赵矿长直言不讳:“怎么,你有这个想法?”
  我低着头笑了笑说:“不知道赵矿长可否能成全我?我曾和三哥说起过,不知道他告诉你了没有。”
  “告诉了,告诉了。”赵矿长像是突然间就想起来了,赵矿长说:“只是,承包费是三百六十万,我但心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我问赵矿长:“我可以到矿口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又不是外人。”赵矿长接着告诉我矿口的位置,然后说:“我就不陪你了,你自个儿去吧。”
  经过实地考察,矿洞里的工作面现有着矿石层,我同样取了样品,准备拿回去化验一下它的品位高低。早就听说这个矿口吉祥,谁干谁发财,上一任承包者就是在此发了一笔之后,看到后面的矿石品位下降了便急流勇退,这就是智者,见好就收,过分的贪婪往往是走向失败的坟墓。凡事都有个极限,就如同数学里面的数轴,一面是正数,一面是负数。过了这个极限事情就会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照这么说,如果真承包了这个矿口,是否能够挣钱?是挣多还是挣少?还是赔钱?都是个未知数。我没有考虑的那么多,我只想承包了它,承包了它就拥有了自己的金矿口,出了矿石就是属于自己的。
  再一次来到樊岔金矿,我对赵矿长说:“这个矿口我要了。”
  赵矿长说:“三百六十万,一分钱也不能少。”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我回去这就准备钱。”
  “别别别,”赵矿长拦住了我:“这事我还的向上面汇报。再说,矿山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和其他几位商量商量。”
  “那我等着你的信?”
  “等着等着,一有确切消息我就告诉你。”
  “那,赵矿长,拜托了。”
  “好说,不客气。”
  一晃就是十多天,承包矿口的事没有音信。我又去问三哥,三哥说:“赵矿长说了,只要咱想承包,挨不着他别人。只是这里面的事情多了,他说一时半会儿也决定不下来,让咱们耐心等着。”
  “耐心等,等到什么时候别人抢了先,咱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我有点生气。
  “看看看,老毛病又犯了,越是急事大事就越是要有个耐性,头脑冷静地想一想,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没有。脑子一热,事情往往就办砸啦。”
  “照你这么说,咱们还是要干等着。”
  “不是干等着,要分析其结症所在,对症下药。”三哥接着说:“现在这世道,人情薄如纸,办啥事情也离不开钱。我在想着赵矿长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好开这个口罢了。”
  “那咱们就给他送。三哥,你说,送多少?”
  “送多少,三万五万地赵矿长不稀罕,少说也得个整数。”三哥竖起了一个手指头。
  三哥的意思我懂,至少也得给赵矿长送十万。回头我静下心来想了想,直截了当地给赵矿长送去十万块,是不是有点恭之不雅呢。再说,还有他和三哥这层关系,他要是怪罪下来,事情将会无法收场。这礼,还是应该送的巧妙一点。
  我再次去了樊岔金矿见到了赵矿长。赵矿长问我说:“上来了?”我说:“上来了。”“来,喝茶。”赵矿长不说矿口的事,我更是不能说。
  喝了半杯茶,我说:“赵矿长,小弟今个上来有一事相求。”
  赵矿长料定我会问承包矿口的事,可我没问。我说:“前些时,我炼了一点货,不知道成色如何,也一直没有出手。你干了多年的矿长,见多识广,是个行家里手,我想请你给瞧瞧。”我把一个用牛皮纸信封装好的包递到了赵矿长手里。
  赵矿长拿在手里掂量了又掂量,问:“搁在我这儿,放心?”
  “用人不疑人,疑人不用人。不放心别人还可以说的过去,不放心您,有点没道理吧。”
  “那我,就把它先收起来?”
  “收起来吧。”
  赵矿长拿着牛皮纸信封进了内屋,好半晌才出来。
  “赵矿长,几时瞧看好了再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我刚要出门,就听到赵矿长背后喊了一声:“哎,周海。”
  “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你看看我这记性,你不是要承包那矿口,昨天我们几个人刚研究过,决定就让你来干。回去后赶紧准备款子,随便哪一天上来都中。”
  “这是真的?”我故做惊喜。
  “真的。”赵矿长点了点头。
  “谢谢您!”我装作感激万分的样子,握着赵矿长的手摇着久久地不肯松开。
  “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往回走的路上,我想起了一出戏,戏名已经记不清了,里面的县官有这么几句台词:“大老爷我不爱钱,两个铁匠来告状,一人罚他两张镰。”下人不解,问:“老爷,罚镰干什么?”县官道:“镰卖了不是钱?”
  一百零二
  天上的日头就像做贼一样,哧溜一下就从头顶绕过去了。一晃就是好多天,我七拼八凑的才弄了八十万块钱。八十万块钱和三百六十万块钱比起来差的太远了,八十万拿到矿上去,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赵矿长说。当我正为钱不足发愁的时间,孙大旺找上门来。我问他说:“你咋来了?”他问我:“我咋就不能来。”我说:“我是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他说:“我是帮你来了。”我说:“你能帮我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他说:“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怎么,你都知道啦?”我问。“周海,咱们可是朋友,有了好事就把我给忘啦。”他说。孙大旺接着告诉我说,樊岔那个金矿口往外承包的事他一直就在关注着,苦于没有关系走不到那个赵矿长的跟前。后来他就听说那个赵矿长和三哥挺好的,就想到了我一定会借此关系争取这个金矿口的。果不其然,他就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我承包矿口的消息,就找上门来了。他说他恐怕我一时凑不起来那三百六十万,就带上来了一百二十万。
  “你带来了一百二十万?”我感觉我惊喜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要吗?”他问我。
  我为我刚才惊喜后的失态有点后悔,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不要。”
  “怎么,三百六十万你已凑够啦。”这回失态的成了他。
  “凑够凑不够用不着别人操心,没有金钢钻我就不敢揽这瓷器活。”
  “周海,咱朋友一场,你不会不让搭你的帮吧?我可是实实在在要跟着你干的。”
  “唉,”我故意卖关子道:“想和我搭帮的人多的是。谁叫咱们是朋友呢,我要是再不答应你,就显得太不讲朋友意气了。好吧,就依你,一百二十万,咱们两个搭帮,再多一个人我也不要。”
  “对,再多一个人咱也不要。”
  “不过,有些话咱们还是要讲在当面,这叫做先说响,后不嚷。”
  “有啥话你就说吧。”
  “第一,我是老板,你只能做二把手,副老板。第二,三百六十万承包费各出一半,这次你拿一百二十万,至于我拿多少你不要管。”
  “好,就依你,你是老板,我当副手。承包费各拿一半,我只管拿够我的,别的我不管。”孙大旺说完后又问我:“那以后收入的分成呢?”
  “分成这个不用说,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
  “好,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
  就这样,孙大旺和我搭帮一起上了樊岔金矿。他那一百二十万加上我那八十万,一共是二百万。我对赵矿长说:“就这二百万,作为首付。剩下的一百六十万,等我们开工了边干边付。”
  赵矿长也没为难我,说:“我理解你,一下子要拿出三百六十万着实不易,就交二百万吧,不过剩余的你得给我打个欠条。”
  我说:“这当然,亲兄弟,明算账嘛。赵矿长,太感谢啦。”
  为了把生产出来的矿石加工成成品金,我又以每年一百二十万元的价格承包了近处的一个选矿厂。这个选矿厂,原本是去年我和另外两个朋友联合建办的,为得就是自己加工金矿石方便。这回,那两个朋友却因为我没有让他们入股金矿口,对我非常的有意见,故意叼难我,把承包费因此提高到了每年一百二十万元。为了生产方便,贵就贵吧,只有这样生产矿石和生产黄金才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一百零三
  生产很快就步入了正规,我让三哥(还是富玲娘家的那个三哥)负责坑口矿石的挖掘生产。孙大旺负责选矿厂的工作,因为选矿厂直接关系到成品金的生产,责任更大一些。我掌握全面,负责外事调解、设施购置和黄金销售,人员调配等事务。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全部付清了承包费的剩余部分,还增添购置了一辆运输的东风大货,一辆二一二吉普车,可谓之一帆风顺,财运亨通。
  选矿厂里,我们招收了为数极少的女工。深山矿区是男人的天下,少有的女人成了他们视野中的亮点,他们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对女人好,讨女人的欢心。这个时候,热血奔放的男人往往会情不自禁肆无忌胆地吐出一两句酸得掉渣的浑话,甚至会故意用自己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磨蹭一下,更甚者会伸出自己烫热的爪子去触摸一下女人那敏感的地方。这时,女人并不恼,只会装作生气的样子骂道:“死鬼,到你娘跟前就这样啊!”讨来的女人的骂,男人自会很开心的。
  选矿厂浮选车间有个女工叫小乔,二十来岁,腰肢细长,样子挺俊俏的。小乔除了上班吃饭,其余的时间就是打扮自己,把眉毛画得黑弯黑弯地,把口唇涂得血红血红地,再在眼睑的周围涂上眼青,往脸蛋上微擦胭脂,活脱脱地一个戏子样。男人们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背后都叫她白骨精。白骨精平日里不拘言笑,常喜欢把自己胸前的两个奶子挺的老高,迈着高傲的碎步儿从山路上经过,那样子很容易使人想起行走在都市里大街上的摩登女郎。和白骨精打情骂俏的男人极少,说极少也不合适,往准确一点的说就是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白骨精,把一个男人的魂给勾走了。好几个人在我跟前反映说,孙大旺和白骨精的关系有点那个。我想,男人嘛,谁没有七情六欲,喜欢上一个女人,两情相悦,这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们把生产搞得好,让我们能挣到更多的钱就行。孙大旺毕竟是我的朋友,我的合伙投资者。我和反映问题的人打趣道:“怎么,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啦。”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从朱阳开车到了选矿厂正是半夜两点多钟,本来是要休息的,看着选矿厂里灯火通明,机器轰隆,便从心底深处涌动出了一种感慨,一种兴奋,随即就产生了一种去车间里面的看看的冲动,我想感觉一下这种让人陶醉的幸福氛围。我去了浮选车间,浮选车间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浮选液溢的遍地流,里面没有值班的浮选工,压抑不住的愤怒使我脱口骂出了声:“这个混蛋,跑到哪去了。”
  我喊来了车间外面值班室的人员,问道:“浮选车间谁在上班,人跑到哪去了?”
  值班人员告诉我说:“十二点以后是小乔接的班,我不知道她人跑到哪里去了。”
  我说:“去找,快去把人给我找来。”
  处理好了浮选车间浮选液外流的问题后,我就站在院子里,我想看看这个白骨精会从哪个妖洞里钻出来。
  值班人员在院子里“小乔,小乔”地喊着,这喊声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在深夜的山峪里回荡着久久地不能远去。
  好大一会儿后,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孙大旺的房间里溜了出来。那时的披肩发是流行在女人之间的一种时髦发型,白骨精很会赶时髦,她的披肩发随着他随意的碎步儿一晃一晃地摆动着,把许多男人的心绪都给摆乱了。
  白骨精从我眼前边往车间走去,她不敢抬头看我,就在她急躁不安的脚步要越过我视线的时候,我厉声道:“站住。”
  白骨精站住了,往日美丽的披肩发,这会儿有一丝一丝顺溜溜地打着垂,有一丝一丝扎了起来。我不知道用凌乱这个词在这里是否合适,是否过了点,又是否恰到好处?
  白骨精不说话。
  “正上班哩,跑到哪去了,你看看车间成了啥样子?”
  白骨精依旧低头不语。
  “好啦,明天你就不用上班了。”
  我转身离去的同时她也走进了车间。
  我没有去睡觉,我的睡意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有些生气,生孙大旺的气。我脑门一热径直去了孙大旺的屋。至今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当时过于冲动了,缺少三哥那种遇事的沉稳和冷静,以致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和遭遇。也许这是天意,天意难违。
  孙大旺早都起来了,就坐在屋里的床边。我猛一推门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一点也不惊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着的香烟。一个烟圈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正在他眼前一圈一圈地变大,一圈一圈地变淡以至消失。
  我感觉到了我脸色的发青,我真想挥动着拳头照着他的嘴脸击去。我是强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朝他开口的:“孙大旺,你吃了饭是做啥的,浮选车间上班没有人,浮选液流的遍地都是。”
  孙大旺依旧抽他的烟,只是从嘴里吐出来的不再是一旋一旋地烟圈,而是伴随着一声长呼冒出一股浓烟。
  “我跟小乔说了,从明天开始他就不用上班了。”说完我走出了门,随手把门扇甩上了。
  我听值班的人说,我走后孙大旺就去了浮选车间,去了浮选车间和小乔说了些什么,我便无从得知。
  孙大旺提出撤股不干是第二天一早的事。他来到我的房间,脸面上带着一种无奈的平静,看来他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他说:“周海,我不想干了,我想把我应该得到的钱拿走。”
  “真的不想干了?”我问。
  我不想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他道歉,我不需要也不应该向他道歉。
  “真的不干了。”孙大旺说话的同时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长叹道出了他心中无奈的哀怨。
  也许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拥有一个他心爱的女人比什么都重要,我不知道那个白骨精对他是不是真心的,是否是在谋他兜里的钞票?而他,却像是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劝解都是徒劳的。
  “真不想干了我也不勉为其难,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尽量满足你。”
  “没什么要求,只把我应该得到的给我就行了。”
  我和孙大旺把账从头至尾算了一下,截至当下他还应当得到八十万。八十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说:“大旺,你也知道咱们的底细,一下拿出八十万元是不现实的。七天时间,我一分钱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孙大旺也知道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随口答道:“行。”
  为了付清孙大旺的八十万,我只能找顾主把手头仅存的现货低价卖了出去。这点金子只所以压在手里不卖,是因为当时的行情正处于低谷,有望升高的局势。
  打发走了孙大旺,心里确实有点恋恋不舍的味道,毕竟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出手帮了我,尽管他和我是二一添作五的分红。我敬崇他是一条说话办事光明磊落的汉子,可就是这么一条汉子咋就让一个女人给迷住了呢?他可是有妻室有儿女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至理名言啊。
  一百零四
  富玲一早就到矿山上找我来了。我知道,一定是几天不见我回去,她和父母亲都放心不下,故而上山来看究竟。
  富玲问我:“孙大旺下山走了。”
  我说:“走了。”
  “那个白骨精呢?”
  “谁知道她上哪里去了,自从那天晚上出了事以后,第二天一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一定是她和孙大旺商量好的,一块去了另一个地方。”
  “随她去哪,现在跟咱们可是两无挂过。只是她这一走,好多事情都得我重新安排处理,一下子抽走了那么多资金,各方面都显得有些紧张。”说完了这些,我又问他说:“是不是大和妈又不放心我,让你上来打探。”
  富玲说:“见你几天没回家,大妈是不放心,他们催我好几回了,让我到矿上来。”
  “所以你就来了。”
  “不光是如此。”
  “那还有什么事情?”
  “大哥到了朱阳,说有要紧的事要见你,所以我就上来了。”
  “大哥没说是什么事?”
  “大概是钱的事吧,他又没明说,只说等见了你再细谈。”
  大哥能有什么事呢?还非要见我的面。大哥现在调到了物资局当局长,轻易是不回朱阳来的。我对富玲说:“既然大哥在家等着,那咱们现在就走。”
  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家,大哥正在屋里候着。我问:“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吧。”
  大哥说:“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借贷的二十万块钱吧。”
  我说:“记得呀,那不是都还给人家了吗。”
  “还是还了,这我知道。只是借贷给你钱的那个人,现在也遇到了难处,就反过来求我帮他借贷二十万块钱。人家帮了我的忙,我现在也不好意思回绝人家不是。我知道你现在在矿山干得不错,就想看你能不能借贷给他,全当是帮我一个忙。”
  大哥把事情一说明白,着实让我犯了难。刚发生过孙大旺撤资的事,一下子又要让我拿出二十万,真有点困难。趁着大哥不在身边,我和富玲商量。富玲说:“跟大哥把实情一说,咱们现在没有借贷给他的能力不就完了吗。”
  我说:“大哥回来一趟不容易,开口求人办事更不容易,咱们不能伤了大哥的脸面。再说,大哥帮过咱不少的忙,朱阳街上的那片宅基地,咱可是一分钱没有花。去年开矿入股启不了步,找上门去大哥立马就给办了。你说咱能拒绝大哥吗?”
  “那咱们现在到那里弄钱去?”
  “挪挪窝,多借几家,还是能凑够十多万二十万的。”
  “那你就跟大哥说,看缓两天能中不。”
  我跟大哥一说,大哥说:“能中,咋不中,缓两天三天的不要紧,弄不够二十万,弄个十多万也行。只是不要叫我把人家的话撩在地下就中。”
  “那行,我三天以后就下灵宝去,把钱送到你手里。”
  大哥高兴地说:“我知道周海的性格,说一不二。守信用,讲诚意,是个做大事的人,为人处事就要这样。”
  大哥开着车满怀希望地走了,我的眉头却愁成了一个疙瘩。
  一百零五
  孙大旺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那是他走后第十天的早晨,也是我给大哥送款回来的第二天。孙大旺是什么时间又悄悄地回到了选矿厂,偷偷地藏在哪个房间我一点儿也不知情。
  司机小马发动着了东风车准备去山上拉矿石,车轰隆隆地响着,小马就去提水准备往发动机里面加水。车门开着,孙大旺突然间就爬上了司机楼开着车向门外驶去。小马一听汽车的响声不对劲,一扭头就见车被人开走了。他忙“唉,唉,唉”地喊了起来,快步往车后追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的事。车未出门,恰遇富玲从大门往院里走,富玲一看是孙大旺开着车,就站在车前边拦住了他。
  孙大旺下了车,原本是想拉开富玲重新开着车出门的,富玲却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女人哪有男人的力气大呢,孙大旺几次挣脱富玲爬上了司机楼,都被富玲拉扯着走不了。这一推一拉,孙大旺便和富玲扭在一起打了起来,富玲说:“钱都给付清了,你为啥还要开车,你没权力开这个车。”孙大旺说:“这么一大摊子也有我孙大旺的功劳,凭什么要全留给你们?我就是要把车开走,不让我开车可以,你就再给我十万。”这时司机小马已经赶到了车跟前,看着眼前的场景却不知如何下手,忙去喊人。
  院子里这么一吵闹,出门看热闹的人就多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人向前拦架和帮富玲的忙。那时间,我的大儿子黎明也在选矿厂,我把他安排在冶炼室。不知是谁跑到冶炼室对黎明说:“孙大旺和你妈打起来了,眼看要闹出人命了你还在这里跟没事一样。”
  黎明问:“孙大旺为啥打我妈?”
  “孙大旺要开走汽车被你妈拦住不让走,所以就打了起来。”
  黎明从门角抄起了一根木棍跑出门外。这时的孙大旺见人越来越多,想开走汽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推倒富玲跑进了一间屋子。他看见黎明手持木棍跑了过来,忙“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黎明向屋里冲去,一推,门被关死了。就飞起一脚踹开了门扇下面的装板,这时间就听“叭”的一声枪响,一粒子弹从黎明的两跨下穿了过去。黎明被这突然朝自己打来的枪声吓呆了。
  全场所有看热闹的和在一旁的富玲都被这突然的枪声吓愣了。再也没有人敢往这间屋的门口近一步,因为孙大旺手里有枪。
  这天晚上我是睡在家的,当我赶到选矿厂的现场时,儿子黎明正要从冶炼室里拿枪去和孙大旺干,被我给拦住了。我对小马说:“咋不赶紧报警,让公安派出所的人来管。”
  小马开车走了,我对在场的人说:“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孙大旺和我的事跟大家没有关系,也不会连累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本该是要和孙大旺理论理论的,但想到他这时正在火头上,丧心病狂失去理智的样子也理论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是非曲直,说不准闹下去还会出大乱的。我对富玲和黎明说:“走,你们跟我回家去。”
  富玲问:“那孙大旺咋办?”
  黎明也说:“咱们一走,孙大旺又该胡来啦。”
  我说:“别人和他无怨无仇的,他能找谁闹去。我们走了,他就是闹也没劲了,他要是知趣的话自个儿会离去的,不知趣呢也得等我们上来。到那个时间我再和他谈,总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回家去原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火爆子脾气,孙大旺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只能选择走为上策。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如何处理孙大旺问题的对策,孙大旺跟了我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个血性汉子,正当年富力强,七情六欲也处在旺盛之时,和小乔相好,两情两愿的事情,我也管不着那属于他个人的私生活问题。我没让他走的意思,让小乔走也是一时说的气话,当时的情景谁看了也会恼火的。是他自己执意要走的,那天算完账付给八十万也是他同意的,怎么就反悔了呢?真不行就再给他个十万八万的,钱乃身外之物,今个失去了,明个还会再挣来……
  回到家我没呆多久就又驱车赶了上去,就打算让孙大旺一步,好合好散,日后还是朋友。到了选矿厂,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选矿厂里的院子里停放着朱阳派出所的车,孙大旺被反绑在院外那棵大树上。我看到他时,他的目光里正向外喷发出一种仇恨的火焰。事情怎么能是这样呢?我在心里头反复问着自己。
  派出所的几个人正在屋里候着我。进了屋,我掏出香烟散了一圈,然后问上来了。他们点过头说上来了。领头的是派出所的副所长,姓傅,名叫德儒,人称傅所长。
  我问:“傅所长,这是怎么回事,孙大旺被绑在门外的树上?”
  傅所长说:“你们报的案你不知道,还反过来问我。”
  “谁报的案?”
  “就是你们开东风车的那个小伙子。”
  “小马,我几时让他报案了?”当时跟小马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让小马去报案,这个小马咋就认真了呢。
  “小马跟你们咋说的?”
  “他说运头王周海的选矿厂发生了持枪抢劫案,差点儿出了人命。”
  “傅所长。”我求他说:“这事我们自己处理好不好,孙大旺是我的朋友,彼此间闹了一点误会,就不劳咱们派出所插手了。我呢,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给你们拿上两千块钱算是辛苦费吧。你看……”
  “不中。”傅所长不等我说完就开口道:“刚才我们已找到几个人做了笔录,对待这样一个持枪行凶抢劫案犯我们岂能袖手不管?要不是在这里等你,我们早把人带走了。什么也别说了,让你媳妇和儿子来,我们要做笔录,整理整个案发的文字材料上报市公安局。”
  “富玲和黎明还在家,他们没有上来。”我说:“傅所长,这事能不能从轻处理,就不要兴师动众地弄到市公安局去了。”
  “这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们怎敢徇私舞弊呢。”
  我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孙大旺。
  后来我才知道,孙大旺和傅德儒有过结。一年前,傅德儒找人写了个条子,要从矿口给自己弄两车矿石,当然这是不用掏钱的。孙大旺执意不给,他便从此怀恨在心,正好让这事给赶上了,既有秉公治法的理由,还能落井下石。如果真要是让派出所把孙大旺送到市看守所,他和我还不因此结下死仇。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人生的路长着哩。不行这事得另想个法子。
  翌日,我去朱阳找到了派出所所长,虽说我们有过一面之交,但还是少不了送点礼的。我把整个事件全过程跟他讲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这好办,不送看守所了,但得让他在这里呆几天写个检查,也好向上面交代,也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我点头说这样办行。
  当天中午,我花了一千多块钱请派出所的几位在醉八仙饭庄搓了一顿。
  一百零六
  在朱阳镇章云算是个大人物,在市里当着政法委副书记,是个副处级干部。腊月十六是章云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消息传的很快,满街的人都知道,都说这婚事的场面一定会办的既隆重又气派,送礼的人也一定不会少,谁不想借这个机会堂而皇之地送上一份厚礼,借此机会巴结巴结她呢。也为日后升官发财修了一条通道。
  章云我认识,比我大十多岁,虢砚村人。我在公社招待所那几年常见面的,她总用一种大姐的口气喊我小王,我就回敬喊她云姐。那是她是公社唯一的女干部,又是党员,当过团委书记,妇联主任,党委委员。因为是女的,又长我十多岁,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在我的印象中这个人挺好,有副热心肠,凡事认真的很,原则性极强。十几年光景转眼即逝,她做了市里的政法委副书记。
  富玲知道我认识章云,就问我说:“人家儿子结婚,咱要不要去送份礼。朱阳村虢砚村离的这么近。”
  我说:“送啥哩送,十几年时间谁又没见过谁,人家还能记得当年的那个小王。”
  富玲说:“万一以后有用着人家的时候呢,送个百十块吧,往日里多少闲钱都花了啦。”
  “她做她的大官,咱当咱的小小老百姓,能有什么事情非要求她呢?不送。”我不知道我当时的思想为什么就那样地顽固不化呢。
  就在离章云儿子结婚还不到五天的时间,镇政府工作的一位朋友给我送来了一则消息,还是和孙大旺有关系。
  朋友说:“孙大旺背地里整了你的黑材料,已经送到了派出所,说你倒卖黄金。黄金走私可是重罪,听说派出所正要把材料往市里的缉私队转。”
  “消息准确?”我问。
  朋友说:“千真万确。”
  “这个孙大旺,咋就这样地狠心呢,背地里下黑手。当初卖那金子,还不是为了给他凑那八十万块钱。”
  “趁早寻熟人托关系,有备无患。一但事态扩大闹到了市里,这可是要坐牢的。”
  寻熟人,寻那个熟人呢?在记忆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找不着这个能帮我摆平事情的人。
  “周海,再过两三天就是章云儿子结婚的日子,我看咱们还是送份礼去吧。”富玲又在叨叨这事情。
  “送礼,送礼,你愿送你就送去吧。”我没好气的说着。
  “你说咱没什么事求她办,可村上那么多人都去送礼他们就一定有事情吗?”富玲说。
  富玲无意间说到的求人送礼,突然间让我矛塞顿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谁说不送啦,咱们还要送份大礼。”
  听我说话的口气,富玲还以为我是吃错药了呢。富玲问:“你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送份大礼,能送多大的礼?”
  就在章云儿子婚事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家中宴请了前来庆贺的部分客人,主要是工作单位的同事和朋友。我趁着热闹的场面送去两箱红梅烟。
  过了几天,也就是过了章云儿子婚事后的一天,我跑到灵宝市委大院找到章云。我怕他认不出我,就自我介绍道:“云姐,我是王周海。”
  “小王啊。”她还叫我小王“我知道,我记着你哩,这一晃十几年都没见过,现在弄啥哩。”
  我说:“在樊岔金矿包了个矿口。”
  “也加入了致富的行列了,好啊。在公社那会儿我就看你挺机灵的,又有文化,是个人才。遇到改革开放的好时光,发财了吧。”
  “没有发财,只能说是过的去吧。”
  “没有发财,没有发财就一下子送了我两箱红梅?”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说吧,有什么事情想让大姐帮忙?”听章云的话音是很有诚意的。
  “云姐,是这样……”我把和孙大旺闹矛盾的前前后后跟他讲了一遍。
  “就这个事呀。”
  “就这个事。”
  “那好办。”当着我的面她就给朱阳派出所挂了电话。电话里章云说:“周海和我在一块工作过,挺熟的,还做过大队的干部。那些材料就不要往市里送了,就在所里酌情处理一下算啦。”
  这一下我放心了,看来这礼我没有白送。临走时,章云送了我一箱伊力钙奶,我执意不要,章云说:“你要是再客气我可就生气了,你别忘了,你可是送了我两箱红梅烟,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理也。这钙奶是别人送的,我也没有花钱,带回去让你母亲和孩子们喝吧。千万记着,可不能送给别人。”
  回到家,我把事情给富玲一说,富玲说:“这回信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把那箱钙奶送给了母亲,母亲打开箱子就发现了五千块钱和一封信,信上说:“这样的贺礼是不是太贵了,按市场折合的价钱我从中留下了五百元钱做为你送给我的贺礼,剩下的还你吧。挣钱不容易,要珍惜。做人办事要走正道,只有这样你的事业才能兴旺发达……”
  章云这人办事就是这样的认真。
  一百零七
  后面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有点麻烦,但麻烦也得往下说,生活本身就是这样,是逃避不掉的。还是孙大旺的事。
  春节后过完正月十五,灵宝市公安局刑警队来了一辆车把我叫了去。说是调查落实问题。刑警队队长姓王,比我年轻,气盛的很。一到单位就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审讯囚犯的架势,看着他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就有些气,老子也不是被吓大的。
  “王周海,老实交代你的问题吧。”王队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交代什么问题?”我不屑一顾。
  “怎么,不服气是不?那我就给你提个醒,你走私黄金的事。”
  “我没有。”
  “你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可是掌握了真凭实据的。”
  “你吓唬三岁的小孩子去吧,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你敢骂人?告诉你,王周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冤枉了好人。我就是骂你啦,怎么样?”
  “你……”王队长有点气急败坏,扬起胳膊巴掌就朝着我的面颊搧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随即把那早已攥紧的拳头照着他的眉眼猛地击了过去。他被我这一拳击蒙了,我趁势把他压倒在旁边的一个床上,这时候我就发现他的鼻子出血了,就因为我那一拳。我松开了手,顺门走了出去。
  这一天再也没有人理我。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知道,因为我的鲁莽迎接我的将是更大的暴风雨。
  第二天,还是王队长,却失去了昨天那种嚣张的气焰。他说:“王周海,昨天是我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我没有吱声。
  “王周海,我知道你和章书记的关系不错,你的事情章书记已经和我们打过招呼了。但章书记向我强调的还有一句话,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吗?注重证据,不徇私情,秉公办案。我们已经有证据了,不是看在章书记的脸面上,我们早将你送往娄下看守所啦。”
  灵宝市的看守所设在市东的娄下村。
  “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看他转变了态度,我也就心平气和地问。
  “你认识阎长有吗?”王队长问。
  当初为了给孙大旺凑足八万块钱,我把金子就是卖给了他。
  王队长接着说:“他现在已经蹲在娄下的看守所了。我们就是根据孙大旺送来的检举揭发材料抓了阎长有,他可是什么都说了。”
  “孙大旺整我的那些材料是不是从朱阳派出所转下来的?”我知道我不应该问这些,但我就是想证实下章云给朱阳派出所打的那个电话,她是不是后来又重新给他们做了新的指示,因为她办事的原则性太强了。
  “什么朱阳派出所?这事和人家派出所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孙大旺把揭发材料直接送到刑警队来的。当时我们还专门向章书记做了汇报,章书记就特别提出来要我们关照你,她说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实话实说:“我是把金子卖给了阎长有,但我不知道他走私啊。再说我当时也是急着用钱不是,公家的价钱又太低,我别无它法。”
  “当时急着用钱,什么事情能让你高价卖出去那么多金子?”
  “还不是为了孙大旺。”
  “为了孙大旺?”
  我又将和孙大旺从头到尾的合作以至闹矛盾的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照你这么说孙大旺是蓄意报复,怪不得……”后面的话王队长没有说,王队长只说“事情你已经跟我讲清楚了,我会写一个详细的调查报告送到上边去的。”
  “王队长,我冒昧地问一句结果会怎么处理?”
  “处理的方法有很多种,许多政策你也是知道的,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啦,什么立功者受奖啦等等,这就看你的态度了。谢谢你的合作,再见!”听王队长的口气怎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他的套,可那套也设的太巧妙了。即使入了套也没有后悔的意思。我只能等着王队长将写好的调查材料拿过来,让我在上边签字画押。
  第一天,他没有来。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来。
  第三天我就被放出来了。临别时王队长说:“周海兄,以后处事别那么固执,一根筋似地没多大好处。”
  这小子又在显盛蛋了。
  来接我的是三哥。我说:“三哥,你怎么来了?”
  三哥说:“听说了你的事我前两天就赶过来了,找了一个王队长的朋友。那天,就是前天晚上我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我说王队长,那是我的兄弟,亲兄弟。王队长说,今天要不是看在海东的面子上我是不会来的。他的那个朋友就叫海东,和我也算是朋友,前几年他的一个弟弟就是通过我进了枪马金矿,现在都转正了。坐定后我又对王队长说,我那个兄弟脾气倔性子直,心眼却不坏,得罪了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谅解。王队长说就他那脾气搁什么时候都吃亏,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欠揍!王队长说那话时把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他说我欠揍,就是他那副德行,是在缉私队,换个地方我揍扁他。”
  “王队长都跟我说了,说你一拳把他打的满脸鼻血。一听这话我忙向人家道歉,王队长我那兄弟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向你赔礼了。说着我端起一杯酒干了。看着我干了杯子里的酒海东也开口说话了,王兄,看在我海东的情面上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给青海老兄一个面子,把这事给咱往平里摆。王队长当时长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见这情景,我忙端起一杯酒,王队长,在这里我代表兄弟周海先行道谢了,我敬你一杯。海东也说王兄,想想办法。王队长看似很为难的样子思想了好半天才说这个忙我帮,可眼下办什么事情都……王队长不便往下说,我也读懂了他后边的意思,我说王队长,不要为难,需要多少你开个价。这个时间我们的酒还没有喝多,王队长把海东叫了出去,好大一会儿才回来。王队长说青海兄,海东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既然都是朋友咱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这个数。王队长说着竖起了一个手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十万就十万。”
  “十万!三哥,你答应给他十万?”
  “不答应给他十万能行吗?你没听王队长后面是咋说的。”
  “咋说的?”
  “王队长说那个阎长有已经蹲在娄下的看守所里了,判个三年五年的谁也说不准,咱那兄弟周海即使没有直接走私,但也间接性的进入了案件之中,说轻一点,到时间让他坐个一年半载地一点也不过分。”
  仔细想想,他说的还真是在理。
  “我说王队长你不用解释了。王队长说我得解释,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钱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我要上下打点才能左右逢源。我知道,我知道。我截住了王队长的话头举起了酒杯……十万元你觉得多是不是,那比你坐一两年的监狱要强的多,就你现在那矿口选场,一两个月弄个十万八万地不成问题吧。”
  三哥有点激动,他的激动让我感动。我说:“三哥,十万咱掏,你是为了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也可以不把钱送去,但他们随时都可以把你弄进去。”
  “我送。我向你保证我送。”
  三天以后,我将十万元钱送到了王队长手里,当然他没有直接来取钱,而是海东和我见的面。半个月以后,我就见王队长的屁股下面压着一辆崭新的战旗。
  至此和孙大旺的事才算彻底告终。还想说的就是,孙大旺这人挺能弄钱的,他领着那个叫小乔的白骨精去了另一个金矿口,小乔还为他生了个儿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悲惨了,据说是她和孙大旺同谋,又说是小乔一个人,雇人暗杀了孙大旺的原配妻子和一双儿女,结果害怕作案的人泄露真情就用药水毒哑了他。作案的人是个文盲,不识字,证明不了别的什么,被枪毙了。此补充文字乃道听途说,无依真凭实据,即使你读了,也没有必要刨根摸梢地探其究竟。
  一百零八
  一九九四年随着灵宝县改市,朱阳乡也改成了镇,这只是名称上的变化。和以前有所不同的是随着黄金开采业的兴盛,朱阳镇的财政经济收入也日益增加。有了钱,除了把自己的腰包装的鼓鼓的以外就是大搞镇区经济,无论谁执政当权,都想在史册里为自己留下光辉的一页。
  弘农涧河在朱阳的面前成西南东北走向,跟随着自然界的地理形势,街道也只能同样成西南东北方向。七十年代,朱阳镇也就是政府门前的一条街。八十年代,往外扩建了第二条街。如今的规划就宏伟壮观了,还要再往外扩建第三条街,第四条街。不扩建不行啊,朱阳黄金灿烂的光辉照耀着周围世界人的眼睛,也吸引着东南西北的人向朱阳镇拥簇而来。有本事有能力的,用自己兜里的钞票把巍巍的秦岭砸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没能力没本事的,只能跟在这些爷们的后面,为的是挣个衣食温饱。但无论是谁,走进朱阳都要吃喝拉撒睡,于是朱阳就不得不往外扩建,也不得不越来越繁华。
  这里原是弘农涧河为历史留下的一个见证,足足有二里宽的河床遍布着各种形状不一的石头,人们称它为涧河滩。千年万年,没有人去治理它。也许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有人在这里出过力流过汗,而每次所取得那一丁点功绩总会随着一年一度的雨季,随着雨季无数次的洪流而付诸东流。现如今可不一样了,先进的工程机械,先进的建筑材料,先进的建筑技术,当然主要是因为兜了有了足够的钱,便有了人定胜天的意志,便有了敢叫日月换新天豪言壮语的实施。镇政府收征了不能给村民带来半点收入的河滩,出资修筑了一条长达二公里的沿河堤坝,用的是石头和水泥。河坝随地势高三至五米不等,厚一米有余。这在过去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河坝的修筑为街道的扩建打下了牢不可破的基础,一年一度的滔滔洪水像狂奔的野马被拴上了笼头,只能沿着人们为它们准备好的通道前行。
  母亲已是七十五岁高龄的人了,七十五岁高龄的母亲依旧耳不聋眼不花,依旧日夜挂念着她的儿子。那天回家,母亲拉着我的手久久地不肯松开,母亲不松开的手让我流淌在全身的血液在心头烘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愧对母亲了,多长时间了,这双曾经拥抱过儿的躯体的双手不曾和儿的手握在一块儿啦。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母亲说:“看你一天忙的,每次回来屁股把炕沿都暖不热就要走,今晚不走了,就睡在妈的身边,妈有话想跟你说哩。”
  躺在母亲的身边,紧紧的依偎着母亲的肌肤,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从前。电灯的光亮下,母亲用她那纤瘦的且有些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颅,我的面颊。“瞧你,比以前瘦多了。”
  “没有,咋能瘦呢。”
  “跟妈说,这一阵子忙啥哩?”
  “还能忙啥,就是山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没出力,都是人家干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出什么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你哄我。”
  “我没有。”
  “你哄我。”母亲的声音提高了。
  我垂着头不说话了。望着母亲,母亲脸上表情变得严肃了,这种严肃让做儿子的心里觉得温暖。这是我从小就读懂了的一种表情,一种叫做母爱的东西。
  “告诉妈,到底出了啥事情。”
  我只能照实向母亲讲述了矿山上所发生的一切。
  “听说那次还动了枪,差一点儿就要了黎明的命?”
  母亲问的恰是我有意隐瞒回避的。我说:“妈,没那么严重。”
  母亲说:“周海,听妈的话,收手吧。天底下钱多着呢,你能挣得完?”
  我说:“现在的政策好,允许咱们致富,咱们为啥不去挣呢。再说,挣钱也是为了咱们过好日子啊。”
  “人这一生呵,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银子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你吃喝有你穿戴就行了,钱多了会变成老虎吃人的。”母亲说这话时不曾看我一眼,像是从心底里抒发出来一种人生的感叹。
  “钱怎么会变成老虎呢?”我没有把母亲的话太往心里去。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个孙大旺吧。”母亲又把话题扯到眼前:“他那老婆和孩子还不是叫钱变成的老虎给吃了。还有那个杀他老婆孩子的人,不也是被钱变成的老虎给吃了吗。就是那个孙大旺,早晚也会叫老虎吃了的。你说,没有了人,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人,而这话却像是从一个哲学家口里说出来的。说真的,经孙大旺的事这么一折腾,我真有些身心疲惫,亦如母亲说的那样,那回如果真的要了儿子的命,我就是挣回来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人,总要有个事情做的,山上的矿不开了,我还能干什么呢?”
  “你忘了前些年都是咋过来的,现在朱阳发展的这么快,能没有你要做的事情?”
  “那我就依你说的,咱不在山上干了?”
  “干不干在你,妈只是说说,妈说了想说的话心里就舒坦了。你是大人了,妈不强迫你,该干啥干啥。”
  从这一夜开始,我就下定了收手矿山开采的决心。在往后的几年,国家便对黄金矿山开采开始整顿,有关非法随意开采的全部被取缔。眼下,人们再也找不到好的矿山资源,而原来的肆意开采已造成了资源的破坏和浪费,这是无法弥补的。
  一个农家女人却有着如此的先见之明。这就是母亲。
  一百零九
  金矿口交给了矿上,选矿厂也不再承包。该是别人的钱一分不少地给了人家,我坚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是自己落的个心中无愧心安理得。
  一根长期绷的很紧的弓弦突然放松了,如释重负是我顿感身上轻松了许多。我生就的一副贱骨头,这种轻松愉快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种空虚和失落所代替。人,不可一日无事。但摆在眼前的许多小事我实在不愿意去做,就连过去握着方向盘跑运输的事我也没兴趣。我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嘴里的舌头和两腮长满了泡疮。
  快过春节了,大哥捎信让我去灵宝。一定是我借贷出去那二十万元钱的事,当初说好一个月付一次利息的,这回一年多都没有付过。经大哥手办的事我放心。按习俗,春节过年是个坎,自己欠人家的,人家欠自己的,都得亲自上门去说清道明,这里面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我和富玲厮跟着去了灵宝城。
  大哥还担任着物资局的局长,还在他的办公室里守着班。大哥让我们先去他的住室,说十二点下了班再和我们谈事情。这时候已经十点多了,等不了多久的。
  大哥下了班就要我和富玲去吃饭,不是在单位的伙房,而是领我们去了一家餐馆。大哥点了几个菜,还要了一瓶酒,这让我这个做妹夫的很有些受宠若惊。我说:“大哥,不必这样,都是自己人,你这是做啥的嘛。”
  大哥说:“你别管,到这里就得听我的。”
  我不再说什么,坐在椅子上看着服务员上菜,看着大哥客气地斟酒,我不知道大哥今天是怎么啦?大哥斟满了酒,给我端了一杯,给富玲端了一杯,他自己也端了一杯。大哥说:“周海,富玲,来,咱们干了。”
  大哥脖子一仰把酒倒下了喉咙,我和富玲对视了一眼也喝干了杯中的酒。大哥一连陪着我们喝了三杯,然后就说话了:“周海,捎信让你来是跟你说那二十万元钱的事。”
  我说:“那钱我一时半会也不急着用,年前还不还没事情。”
  大哥说:“不是年前边还不还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我问。
  大哥说:“是连原先说好的利息也不能给你了,他当初借你的钱也是到山上开矿去了,结果是打了两个黑窟窿血本无归,一下子赔进了二百多万,有贷公家的,也有借私人的。”
  “咋能弄成这样呢。”我自语道。
  大哥说:“你也不要太担心借你的钱,现在还有一个补救损失的办法。”
  “什么补救办法?”
  “当时让你借给他钱的那个人就是朱阳物资站的站长。朱阳物资站是我们物资局下设在朱阳镇的一个经销单位,前几年以责任制承包的形式经营时他担任了站长,与局里签订了承包合同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看别人上山开矿都发了财,就丢下了物资站的业务加入了淘金的行列。前边和别人搭帮入伙时还赚了几个,你前两年让我给你借钱借的就是他的钱。去年他个人开矿,却一个劲地往里赔,现在是翻不起身了。”
  “那咱的钱不也就打水漂了吗。”
  “后来他跟我说他想把物资站做为赔偿金抵押出去。我说那可是公家的财产。他说我当时开矿也是以物资站的名义,如今破产了,就等于物资站也没有了。我说那也行,那你就写个物资站破产的书面报告吧,如果上面查下来了也有个依据。”
  “大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大哥没办过含糊事情。我想把物资站做为你的二十万块钱抵押给你。眼下就这一个办法,你要是不愿意接手物资站,那二十万元钱也只能打水漂了。”
  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大哥又说:“按物有所值你也不会吃亏的,接管了朱阳物资站,你同时也就有了建筑材料的经营权,一切手续由我给你办理。这样做了,我也就问心无愧了。”
  “我可没经营过建筑材料,不知道自己能中不?”
  “这和开商店一样,只是买的东西不一样。眼下的朱阳镇,不论是公家还是私人建设工程很多,建筑材料也会供不应求的。”
  我无条件地接受了大哥的安排,这也许就是上苍赐给我的往后要做的事情。
  下午回到朱阳,我们先去看了这个荒芜的物资站。数了数,共有七间仓库房,十多间职工宿舍和办公用房,由于长期无人经营,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派凄凉景象。
  “我们把院子里的草拔一拔吧。”我对富玲说。
  “拔就拔吧,拔一点少一点。”
  那个傍晚的情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拔草一直拔到了太阳落,在往回家走的时间头顶上已是星光闪耀,身边的街巷亮起了电灯,我还因此想起了自己读过的那篇课文《天上的街市》。安装在水泥杆顶上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董文华那优美的歌声:
  ………………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
  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
  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
  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
  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
  啊,中国,中国
  你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
  你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
  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
  一百一十
  山上的草儿泛绿了,花儿泛红了。位于镇东头的灵宝市朱阳物资站也终于旧貌换新颜,呈现出一片崭新的全貌。大哥帮着我把所有的营业手续都办齐了,唯一需要补办的是地皮延长租赁合同。原来的地皮租赁期限是十年,再差一年就到期了。还好,这片地皮属于我所在的那个吴家巷村民组,不用多说话,回头找一下组长重新签定一份合同就行了。
  现在的组长叫宋三,比我小十多岁,初中毕业,原来担任着村民组会计,脑袋瓜子聪明,为人处世很会观言察色见风使舵,和我的关系还处的不错,平常总是周海哥长周海哥短地叫着,也算是哥们儿,就这签订合同的事他能为难我吗。
  头一回找宋三是在一天晚上,我直接去了他家,他媳妇给我们泡好了茶,我俩就边喝茶边天南地北东长西短地侃,侃了一会儿我就把话题引向物资站地皮的事。我说:“兄弟,我接管了市里在街头办的那个物资站,你知道了吧。”宋三说:“听说了。哥你的本事不小啊,在山上开矿捞了一大把,这会儿又接管了市物资站。”我说:“那是他们经理欠了咱的钱还不了,只能以此抵账。再说人总得有点事做不是。”宋三说:“那是那是。”我接着说:“物资站占用的那片地皮是咱组的。”宋三说:“这我知道。”“当初签的是十年合同,再差一年就到期了,我想和村民组签订个延期承包合同。”我说。宋三说:“这好办,政策允许的事,谁也没权力阻拦。”“你看咱们什么时间把合同签了。”我问。宋三想了想说:“合同好签。问题是当初的土地租赁合同是村委会出面联同村民组一起办理的,这续签合同是不是也应该得到村委会的同意呢?这必竟是个大事,关系到全组人的利益。”宋三这么说我也就不能勉为其难,我说:“那我改日见一下村主任。”宋三说:“抽时间我会去的,问好了我就告诉你。”我说:“那成。”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物资站已经开始营业。我又一次去找宋三,宋三说:“我问过村主任了,村主任说得开班子会研究哩,研究好了就会给我答复。”“那就再等等吧。”我说。
  我想着这事得催催村主任,村集体的事情多,说不准一忙他就会把这事忘到了耳根背后。村主任正在家里吃晌午饭,见我进门就抬头客气地说:“来了?坐下吃饭。”我说:“我吃了,主任你慢慢吃。”村主任说:“有啥事就说吧。”我说:“等你吃完了饭再说。”村主任说:“吃饭又不用耳朵,你说,我听着哩,不耽擱吃饭。”我说:“我接管了镇东头的物资站。”村主任说:“这我知道。”我接着说:“物资站占用我组的土地,当初签了十年土地租赁合同,再差一年就到期了,我想和村民组重新签订一份土地延期承包合同。”我每说一句话村主任都要“嗯”一声点一下头,“嗯”到了最后村主任说:“这事不用找我,那是你们村民组的事,跟村集体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回头找一下宋三。”“可宋三说……”我突然觉得自己要问的话有些多余了,看来宋三根本就没有见过村主任,宋三只所以把事情推到村委会,一定是另有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钱。这小子,想要钱你明说就是了,干嘛还绕这么大个弯?
  我假装没有找过村主任的样子又去找宋三,我说:“宋三,咱们今天晚上厮跟着一起去村主任家。”宋三说:“你就不用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上回他答应过我的,说开班子会研究哩。”我说:“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就说,钱这东西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出手怎么去风风火火闯九洲呢。”宋三说:“你的脑瓜子就是活泛,咱哥们儿好说,只是村主任那里可能得打点打点。”我说:“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和村主任说说,需要多少就告诉我。”“那成那成。”宋三点头答应着,样子挺得意。
  我回家跟富玲一商量,富玲说:“这个宋三,人前面看起来有模有样地挺正经,原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我劝她说:“经济开放,金钱社会,有机会谁不想多往自己兜里捞点,给他送点就是啦。”富玲说:“甭急着给他送哩,你越是去找他,他越是刁难你。还有一年时间哩,等等再说,说不定会有个转机。”“还能有个啥转机,人家是组长。”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依了富玲的意思,再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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