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孔卫国打针怕看 黄文革年少浪漫

　　8点半，医生来查房，孔卫国被叫醒。不过，他已经不是这间屋子的重点，几个医生围在老康的病床前检查着、讨论着。
　　医生走后，孔卫国吃了药，打了针，还有些困，就躺下想睡一觉。忽然看见在开着的门逢外，一个小姑娘在向里看。
　　这个小姑娘这两天总是向屋里张望着。孔卫国说：“你找谁？进来吧。”
　　小姑娘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孔卫国的床前。
　　小姑娘尖下颏，扎着一个小抓揪，鹅蛋型俊俏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孔卫国。
　　孔卫国看她没去找同室的那两个病友，而在自己床前站着，就说：“你有什么事吗？”
　　“叔叔，我认识你，”小姑娘说。
　　“你认识我？”孔卫国纳闷了，“我怎么没印象？”
　　“你是那个拉大琴的，”小姑娘自信地说。
　　孔卫国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演节目时，我在拉大贝司？”
　　“你那个大琴声音大吧？你们演得真好，”小姑娘羡慕地说。
　　“我那个大琴又叫倍大提琴，是声音最低的乐器，你能听得见？”孔卫国问。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说：“反正你们演得好，叔叔拉得好带劲。”
　　孔卫国坐起身，对小姑娘说：“过来坐这吧。”
　　小姑娘走过来坐在床边，说：“叔叔，大贝司那么大，好沉吧？是不是把你累病了？”
　　孔卫国见小姑娘一点也不见生，那纯洁无瑕的脸上满是稚气，觉得挺可爱，就说：“不是拉大贝司累病了，是得了疾病到这住院的。”
　　“什么病？要紧吗？快好了吗？”小姑娘眼里露出关切的眼神。
　　这时，走廊传来刘护士尖细的声音：“小革革！快回家去，你妈找你！”
　　“唉！”小姑娘答应了一声，对孔卫国一笑，扭头跑出了屋子。
　　第二天，小姑娘又来到了孔卫国的病房里，一进屋，就直接坐在孔卫国的床边，说：“叔叔，我知道你得了结核性胸膜炎。”
　　孔卫国看着认真的小姑娘，说：“是的，这个病是挺传染的，你快出去吧。”
　　小姑娘一扭头，说：“没事，我听王叔叔说了，你的病已经过了传染期，你的身体不错，快好了，我才来的。”
　　孔卫国说：“你从前来过？”
　　小姑娘点点头，说：“他们不让我到这来。”
　　孔卫国有些感动，看着这个跟小大人似的小姑娘，不知说什么好。
　　小姑娘站起身，对孔卫国说：“你是303团的，是团宣传队的，是个队长。”
　　孔卫国故意摇摇头说：“不是队长，就是个拉琴的。”
　　小姑娘“嘿嘿”一笑，说：“反正挺棒的。”
　　以后的几天，小姑娘天天到孔卫国这说话。交谈中，孔卫国了解到，小姑娘叫黄文革，11岁了，他父亲就是师政治部的副主任黄同翔，她母亲是医院的干部，她家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家属宿舍里。
　　2月底的一天，黄文革又早早地来到孔卫国的床前。孔卫国说：“小革革，吃早饭了吗？”
　　黄文革低着头，说：“我快开学了，就不能天天到你这来了。”
　　孔卫国说：“没关系，好好学习，长大后也当兵团战士。”
　　黄文革说：“你会出院吧？”
　　孔卫国伸伸胳膊，骨头结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说：“医生说还要住一段时间，我可是想早点出院了。”
　　这时，刘护士端着医药盘进屋来，走到老康的床前。
　　老康趴在桌子上，刘护士给老康打了针。
　　小强已经侧过身去了，刘护士很快也给他打了针，然后走到孔卫国床前。
　　孔卫国没有做出配合的动作，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打针，”刘护士说。
　　孔卫国看看黄文革站在床头处，没有要出去的打算，就还是没动。
　　“怎么了？孔卫国，怕打针了吗？”刘护士高高的个，人瘦脸也瘦，文绉绉的，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
　　孔卫国心里说：“小革革，你怎么还不快点出去呀？虽说你是个小姑娘，可也是个女人呀？我这，我这……还没给女人看过呢，羞死了。”
　　刘护士拿着针站在那等着，黄文革目不转睛地看着孔卫国。
　　没办法，孔卫国只好趴在床上，把裤子脱下去。
　　“再往下点，你今天怎么了？”刘护士说。
　　孔卫国又把裤子往下推了推，他的脸红得很，趴在床上不敢抬头，心里想：“刘护士，快点打，快点打。”
　　由于紧张，孔卫国的肌肉紧绷了起来，刘护士扎了两下没扎进去，针头也弯了。刘护士把针头拔下来，又换上一个针头，说：“又不是没打过针，紧张什么？放松，放松。”
　　刘护士平时给孔卫国打针就挺慢的，今天更是一边说着：“我打慢点，疼得不会太厉害”，一边慢慢地往里推，左手还在孔卫国扎针的地方轻轻地揉起来。
　　好漫长的时间吆！真难熬。
　　终于打完了，孔卫国手忙脚乱地把裤子提上，转过身来。黄文革走过来，拉住孔卫国的手说：“打的什么针？挺疼吧？我也打过针，没哭。”孔卫国看着黄文革纯洁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挺没出息，不过，已经缓过劲来了，说：“打的是青链霉素，最疼的针，要是给你打，不哭也得叫唤。我都打了一个多月了。”是的，他的左半边结了两个硬疙瘩。
　　“真没哭，也没叫唤，也没嚷，”黄文革噘着小嘴，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孔卫国摸着她的头说：“没哭，没哭，小革革坚强。”
　　黄文革看着孔卫国的眼睛说：“别叫小革革，我都是大人了，就叫革革就行了。”
　　孔卫国只好说：“好吧，就叫革革吧。”
　　走廊里刘护士叫黄文革过去帮忙，黄文革对孔卫国说：“我走啦，我会到礼拜天看你来。”说完，推门走出去。
　　孔卫国不再需要打针，激素一类的药也停了，只是吃异烟肼等药。到4月初，孔卫国觉得自己已经全面的好了，就和王大夫说，要出院。王大夫给孔卫国又做了一遍全面的检查，觉得恢复得不错，就同意了。他在出院证明上写道：“结核性胸膜炎，经治疗痊愈，胸部轻微粘连。继续服药半年以上，6个月后复查。”
　　孔卫国要走了，老康的病却更严重了，这一段时间他又出了几次血，只能吃些流食。他躺在床上，对孔卫国说：“还是年轻人好呀，有个病很快就能治好。”
　　孔卫国安慰他说：“你也会很快就好的。”
　　孔卫国再看看晓强，他的床的前半部是可以摇起来的，现在摇得更高了，他的腹水更严重了。孔卫国已经知道，男人得了肾炎不好好，腹水严重了最后会得尿毒症。他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就说：“小强，积极配合治疗，你会好起来的。”
　　小强说：“我爸妈想要来看我，在上海，那么远，我没让他们来。”
　　孔卫国眼泪快流出来了，只是说：“没事，你会好起来的。”
　　4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吃过早饭后不久，黄文革就来到了病房，她推开门进来后看见孔卫国第一句话就问：“你要走了吗？”
　　“病全好了，明天就回团，”孔卫国正在叠衣服，他说。
　　黄文革说：“还回来吗？”
　　孔卫国说：“不回来了，我可不想老在这个地方住着。”
　　黄文革没说话，呆了好一会儿，孔卫国说：“病好了，就不用住院了。不过，过半年还要来复查。”
　　孔卫国看黄文革还没说话，就说：“你再来了，可以和康伯伯和陈叔叔玩。”
　　老康躺在床上说：“小革革是找你来玩的，是吧？”
　　晓强说：“叔叔的病重，陪你玩不了。还得要你卫国叔叔和你玩。”
　　黄文革说：“叔叔、伯伯的病也会好的。”
　　“对，”孔卫国说，“你经常来看看他们，他们就好得快了。”
　　黄文革对孔卫国说：“你还来演出吗？”
　　孔卫国说：“会经常来演出的。你会去看吗？”
　　黄文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孔卫国想拉上旅行包的拉锁，忽然想起，还有笔记本应该装进去，就停住，伸手把被子底下的笔记本拿出来。动作快了点，把里面夹着的几张刘干事捎来的演出照片掉了出来。
　　“是你的照片吗？”说着，黄文革就把照片从地上捡起来。
　　“是演出时照的，”孔卫国说。
　　黄文革仔细看着这几张照片，说：“我要一张。”
　　孔卫国说：“照得不好，你愿意要哪张就要哪张。”
　　黄文革拿了一张孔卫国自己拉大贝司的特写，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把照片夹进去，想了一想，说：“给我写几句话吧。”
　　这是一个32开的软皮笔记本，还没有用过，里面有几张样板戏的插图，孔卫国翻了翻笔记本，看见一张照片在里面夹着，他说：“是谁的照片？”随手就拿出来一看，是黄文革戴着红领巾的半身照。
　　黄文革有点脸红，说：“挺不好看的。”
　　孔卫国说：“挺好看的，挺好看的，”就把照片放回去，在第一页上写道：“祝黄文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落款是：“303团孔卫国”。写完就把笔记本递给黄文革。
　　黄文革坐在床边上，没接笔记本。孔卫国想了想，说：“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吧。”他就把里面夹着的那张黄文革的照片又拿出来。
　　黄文革一笑，接过笔记本，看看孔卫国写的话，就合上放在口袋里。然后拿住孔卫国的钢笔，说：“把这支笔也送我吧。”
　　孔卫国说：“好吧。”
　　黄文革又凑近孔卫国的耳朵，小声说：“明天我请假，来送你。”
　　孔卫国连忙摆摆手说：“不行，好好上学去。”
　　“不用你管，”黄文革说完，一蹦一跳地跑出了房门。
　　这正是：
　　疾病不留面，
　　多亏身体行，
　　小女多纯洁，
　　有意又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