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向党街头犯疯病 卫国探家缓病情
作品名称:红红的心 作者:朝音 发布时间:2013-06-22 21:15:48 字数:3128
年底时,5连搬进了新建成的营房,位于原驻地8小队对面的马路东侧,宣传队男班住在西面的第2排东头,一个班一间房子,中间一个烧火的过间。女班则和4排住在东面的营房。东面的两排房子和西面的两排房子中间是片空地,连部在西面房子的西南面,紧挨着公路。女厕所在东面房子的东面,男厕所在西面房子的西北面,北面正对着中间空地的是礼堂兼饭厅。
1972年新年一过,连里就嚷嚷着要探家了。兵团规定,兵团战士三年后可以享受探家。连里安排大部分人都在春节前后探家,一方面这是冬天农闲时期,另一方面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春节都要回家团圆。
1月7日晚上,大家兴奋地睡不着觉,两年半没回家,明天就要探家了,白天每个人都到司务长那领到了30斤全国粮票,现在,大家整理着行装。张任远在旅行包里装着换洗的衣服,刚装进去,想了一想,又掏出来,说:“回家后用不着穿这些衣服了,老妈肯定让我换上过去的衣服。”
“我看也是,少带点东西,怪累的。”王祥立说完,看见孔卫国一件一件的把兵团的衣服塞进旅行包,问:“你回家还穿这些衣服吗?”
孔卫国点点头,他心里清楚,家里没有他任何衣服,他上兵团的时候,把仅有的两身衣服都带了来。“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孔卫国此刻才感到自己很想念母亲和弟弟,或者说此时他才有了时间想家了。
“回畿辅到我家玩去吧,”王祥立说。
“肯定去,也到我家去吧,”张任远说。
“咱们把宣传队的家都走一遍,还有纪宝庆、陈天龙,还有女班的崔颖迎、张春花、许丽华、冯玉珠、魏淑红、卢巧玲,”王祥立说。
孔卫国没说话,他家里太寒酸了,除了三张床板和一张两屉桌就没别的东西,现在应该还是那样。他真不好意思让大家去他家。
孔卫国说:“刘宁不知春节回去不?咱们得看看她去。”
三个人谁也没说杨雨生的名字,互相看着不说话。
回钢城的、回天津的、北京的也都忙着收拾,去别的班联系老乡的也陆续回到宿舍,大家躺在被窝里,海阔天空地瞎煽起来,一直到午夜1点来钟才渐渐地安息下来。
孔卫国刚刚来了睡意,忽听东面女排那边鬼哭狼嚎似地嚷了起来。他急忙穿衣出来,见值班排长孙德瑛赶了过去,男排这边有几个人也走了过去。孔卫国也想走过去,迎面碰到了老胡。
“不用去了,没事了,”老胡说。
“怎么回事?”孔卫国问。
老胡看看四周没人,说:“有人在女班的营房里。”
“是谁?”孔卫国问。
“不知道,据说不是一天了,从搬过来没几天就开始了,”老胡说。
“对,我前天也听说女排营房里闹鬼,”孔卫国说。
“你信吗?”老胡说完走回他的住房。
第二天一大早,宣传队的人坐团部的汽车赶到西镇,9点钟再坐306次火车,下午4点到钢城,王玉青、郑工升、武连生三人下车后,剩下的人6点改乘64次特快,9号上午10点半到北京。从北京下了车,改签了下午4点的火车后,急忙坐公共汽车到王府井,下公共汽车后直奔王府井百货大楼,在卖糖果和糕点的柜台旁排起了队。这伙人排了有一个钟头的队买上了糖果,又排了一个钟头的队买好了点心。
孔卫国看着王祥立、张任远和其他人装了好几盒糕点,都是4块钱1斤、5块钱1斤的高级点心,买了好几包糖果,旅行包装得满满的,还在手里拎着好几盒。他则只买了1斤大白兔奶糖和1斤酥糖,装了1盒点心,有母亲爱吃的枣泥馅八件、蜜食果,有几块蛋糕、桃酥和饼干。他离家两年半了,他多想给母亲多买些好吃的,给弟弟们买些好吃的,可是,他只有这两年多攒下的150多块津贴,他得留下返程的最少25块钱,还得在家买些粮食,还想买1块手表,因为他当副排长管学习和日常管理,经常要看时间,过去他总是借张任远和王祥立等人的手表,他觉得自己很让人看不起。就这样吧。
一行人买好东西后,急急忙忙坐车赶回北京站,挤上4点开车的31次快车,于6点10分到达畿辅。
孔卫国坐4路公共汽车在人民百货商场下车,在北边十字路口沿着五四路往西走。
两年多没回来,大街的变化不大,两年前的一些标语还在墙上宣传着。拐过青年路路口南面就到了家,孔卫国看见在他家大院门口旁边的便道上围着一群人。他近上前去一看,在昏暗的路灯下,人群中央有一个妇女手拿着一根红头绳,一边跳着《白毛女》里的动作,嘴里一边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跳舞的人的脸面看不太清,动作也不是很到位了,可是仍然和真的一样一板一眼地跳着。那忧伤的歌声,那修长的身材,怎么那么熟悉?
此时一曲跳完,见舞者一个低身弯腰,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抱到胸前,行了个谢幕礼。
“再来一个!”“来段《窗花舞》!”人群中吆喝起来。
又有人嚷道:“来段《扎红头绳》吧,我是你爹杨白老!”
有人捡起一根树枝扔向了那女人,又有人拾起地上的小石子向那女人扔去。女人用手护着头,嘴里又唱道:“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我是掏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我不死,我要活……”
孔卫国突然冲出人群,拽住女人,说:“娘!你干什么哪?快回家!”一边说一边拉着向党往院里走。
人们停止了骚动,看着这个穿着军大衣的人把女人拉进了院子。
孔卫国说:“娘!我是卫国。”
向党看着卫国说:“你怎么不去做饭?捣什么乱?”
孔卫国着急地说:“我从北疆回家了。”
向党看着孔卫国说:“噢,你看我跳得还行吧?毛主席说要普及样板戏,我是一个文艺战士,是一名党员,要自觉地带头做到。”
孔卫国感到母亲又犯了精神病了,他把向党拽回屋里。家中和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空空荡荡、破破烂烂的。孔卫国从暖瓶里倒了一碗水,递给向党。他脱下军大衣,炉子快灭了,他用煤叉子添了些煤球,把拔火筒放在炉口上,见那把破扇子在地上扔着,就拿起来轻轻地往炉子里边扇风。
向党平静了下来,她脑袋很疼,好象想起什么来似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卫国回来了吗?
孔卫国打开旅行包,拿出那盒点心和糖,从里面拿出一块八件,递到向党的手中,说:“娘,你最爱吃的枣泥馅八件,在王府井百货大楼买的。”
向党看着点心,是那么熟悉,多少年前工作的时候经常到稻香村买这种点心吃。又那么陌生,好象是很多年没再见过这种点心的面了。她咬了一口,多少年前的味道又回来了。
“真好吃,”向党说,“你去了北疆了吧?这是回来了?”向党注视着卫国。
“我这是探家来,有20天的假。”孔卫国又拿出蜜食果,“这是你爱吃的蜜食果。”
向党接住蜜食果,她看清了,是卫国坐在眼前。她好象突然从那个迷离迷糊的世界又回到了尘世,她眼里掉出了泪花,不过,很快,她一扭头就抹去了。
“还没吃饭呢吧?我去做饭。”可是,她看看家里什么也没有,不知如何是好。
“就吃点心吧,,我也挺爱吃的,”孔卫国说。
这时,建国推门进了屋,手里拎着个提兜。看见卫国在屋子里,高兴地笑起来说:“四哥回来啦。”
卫国起身看着建国,长高了,黑了些,就问:“你去上班啦?”
“今天夜班,我去同学家了。还没吃饭吧?正好买回来的饼子,还有咸菜,我在熬点粥。”
火已经上来了,一会儿,建国把粥熬好后,放上那张小桌子,吃起饭来。向党就只吃卫国带来的点心,建国也吃了好几块,卫国没吃点心,虽然他也是多年没吃糕点了,可他想给母亲和弟弟留着。
从建国那得知,肃反已经被录用到油田当工人去了,招工的时候建国也报了名,可是他的血压总是在测的时候偏高,没被录用,就只好还在化工二厂当临时工。令肖已经分配工作了,本来学院是把他分回了畿辅的,可他非要跟着对象到山沟沟里的县城,就很少回家了。黑龙江兵团的令光听说正在办病退,知青办有他的同学在那管事,可能差不多了。说起母亲的情况,建国告诉卫国说,街道来了支左的解放军,又开始清理阶级队伍,向党又成了清理的对象,这些日子也不管家,好像又犯了病。
第二天,孔卫国找到在地区革委会任职的同学,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和母亲的情况对他们讲了讲。同学领他见了军代表,军代表说:“都是自家人,你家那是五四路办事处的吧?可能是王指导员在那,我会对他说的。”这样,街道就又一次没再打扰向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