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杨雨生舍身取义 掉进冰窟难找寻

　　在旧城南面的胡同里，杨雨生左拐右拐，从胡同里钻出来，穿过那条唯一的商业街，进了路东的一条小胡同。向左一拐，进了新华书店的后院，从后院来到了新华书店的前店铺。书店里有几个人在选书籍，他假装选书，用眼瞄着后院的动静。
　　张干事和姜队长紧跟着杨雨生进了胡同，却没了杨雨生的踪影。他俩沿着胡同走了两遭，然后，推开新华书店的后院们，伸着脖子向里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动静，就又走出来。
　　“他肯定跑不远，”姜队长说，“咱俩分头找。”
　　杨雨生见那两个人从后院出去了，半天不见动静，他估摸着孔卫国和老胡已经上火车了，就打算着摆脱那两个人。他看看街上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推门出了书店，穿过马路，钻进县影剧院旁的一条小胡同，飞快地向城外走去。在走到快要出旧城的这条小胡同的胡同口时，姜队长突然出现在前边，堵住了胡同口。杨雨生回头要走，一转身，见张干事把后路堵住了。
　　“老朋友，不认得啦？”姜队长说。
　　“噢，是姜队长呀，怎么还在选演员哪？”杨雨生镇定住自己说。
　　“你不只是座山雕吧，你还是畿辅造反派的吧？就别装糊涂啦，你不是在畿辅把我们的吉普车给截住了吗？”姜队长走上前来说。
　　“对，想起来了，当时不是很快就把你们给放了吗？没耽误事吧？”杨雨生说。
　　“没耽误个屌！要不是让你们给截住，我们就追上那吉普车了，”张干事说。
　　“说吧，霍温良在哪那？”姜队长说。
　　“霍温良？谁叫霍温良？”杨雨生说。
　　“你不认识？那就只好跟我们走一趟了，”姜队长说。
　　杨雨生返身想跑，却感到腰部被顶住了，是张干事用一把小匕首顶在他的后腰上。
　　杨雨生随着这两个人来到他们的住地县招待所后院的一排平房的西头，进屋后，张干事把门插上，一推杨雨生，让他坐在了凳子上。
　　张干事说：“霍温良在哪里？”
　　“不认识，”杨雨生还没说完，张干事一个嘴巴子打在他脸上，咸乎乎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不认识你就把他放跑啦？告诉你，他可是一个重要的逃犯，首长一直在找他呢，”张干事说。
　　“你放跑的是驻军的吉普，想必你们是一伙的。我就知道这事不是那派干的，一定还有人，果不其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畿辅的驻军是什么？是林彪的部队，是借用力量。到现在你怎么还在掩护他？”姜队长说。
　　杨雨生已经感到他们是在替某大人物办事，但是这么神神秘秘的决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直觉是，胡飞云是个好人，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行为举止不像好人。他们一直在找老胡，可见这里边肯定有重大的事由，好像是老胡知道一些什么重要的情况，他们很怕他。至于高参谋为什么要把老胡藏起来？还有待解开。反正不能让他们找到老胡。
　　“我没掩护任何人，根本就不认识霍温良，”杨雨生说。
　　“是不是他改了名？”姜队长说。
　　“改了名？改了名叫什么？我就更不认识啦，”杨雨生说。
　　姜队长换了个口气说：“你要是说了呢，告诉我们霍温良在哪，我会在首长面前替你美言，你就是大功一件，还可以让你离开那个鬼地方，调到北京去。”
　　“我挺想离开那个地方，也挺想到北京去，你告诉我，霍温良改名叫什么了？”杨雨生说。
　　姜队长看问不出什么来，就对张干事说：“我去邮局打个长途，请示一下，你看好他。”
　　姜队长出去后，张干事拿着小匕首站在窗前，死死地盯着杨雨生。
　　突然，门被推开了，管理员走进来，说;“你们不是已经退房去坐火车了吗？”
　　张干事把匕首藏在身后说：“我们落了点东西，回来找。”
　　趁这一瞬间，杨雨生站起身，从管理员身旁飞快地跑出屋，一跃身，从不高的院墙翻了出去。
　　张干事见杨雨生冲出屋门，一把推开管理员，也冲了出去。见杨雨生翻墙走了，也跃身从墙头翻了出去。
　　管理员被眼前的事惊呆了，他愣了会儿神，战战兢兢地推开屋门，正要迈脚，被姜队长进屋撞了回去。
　　姜队长进屋一看，问：“屋里那两个人呢?”
　　管理员被撞懵了，嘴里说着:“飞出去了，飞出去了。”
　　姜队长扭身跑出了招待所。
　　姜队长来到大街上，看见张干事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就说：“人呢？”
　　“别提了，跑啦，”张干事还在四处张望着。
　　“还不快找！”姜队长和张干事又分头找了起来。
　　杨雨生从招待所跳出来后，钻了几个小胡同，到县影剧院买了张票，进去黑乎乎的，找了个座位坐下，定定神，向四周看了一下，看电影的人不多，正在上映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他一边休息，一边看着。看完了这场，他没出去，去了趟厕所，回来接着看下一场，还是《智取威虎山》，看完了再接着看，一直到下午4点半了，他觉得应该把那两个人甩掉了，就从影剧院出来，回身进了小胡同，再走出小胡同，向车站走去。
　　姜队长和张干事在城里转悠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发现杨雨生。张干事说：“上头怎么指示？”
　　姜队长说：“上头说一定要通过座山雕找到霍温良，实在不行，就把座山雕带回北京。”
　　“这可真是的，让这家伙跑了，”张干事惋惜地说。
　　“我想他上午在车站肯定是要坐火车，不如咱们到车站等他去，”姜队长说。
　　两个人走到车站，在路西边的一个小饭馆坐下，叫了些饭菜，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
　　快到6点钟时，杨雨生从路东面的小饭馆出来，奔了火车站。
　　张干事急忙站起身，就要出去。姜队长拉住他说：“别着急，咱们就跟着他，看他到哪去。实在不行再抓他。”
　　“可别让他再跑了，得看紧点。”张干事说着，紧紧地盯住窗外的杨雨生。
　　杨雨生买了6点往兰州方向去的火车票，上车在一个座位上坐好，他想：在哪下车呢？要是在西镇下车，就得明天才能回连，可那就违反了纪律，他是应该和孔卫国今天一同回连的，如果他今天回不去，恐怕孔卫国也很难和连里交待，他可不想再犯去青市兵团演出时没按时归队的错误了。要想今天赶回连部，就得从沙海下车，连夜过黄河。黄河封冻了，应该可以过人了，昨天还听说已经有老乡从黄河冰面上走过去。
　　大约7点钟，杨雨生从沙海下了车，他要按时归队。
　　姜队长和张干事尾随着杨雨生在沙海下了火车，过了干渠小水坝，与杨雨生保持着200米的距离，向南一路走去。
　　走了有一个小时，朦胧的月亮从东方悄悄地升上了夜空，暗暗的身影在地面爬过，姜队长和张干事走得有点冒热气，张干事说：“你说那派他们找霍温良还可以理解，他们是要找到他手中的那个什么手稿，用以反对首长，那畿辅驻军的人把霍温良藏起来，干嘛？”
　　姜队长用毛巾擦擦脑门上的汗说：“《571工程纪要》不是说了吗，要暗害毛主席。如果他们得逞，还会在适当的时机把首长他们打下去，就可以独揽大权了。霍温良手中的东西，就是他们反对首长的武器，当他们得知首长在到处找那件东西时，就插了一手，把霍温良藏了起来。这次咱们到北疆来，不也是围绕着畿辅驻军的地盘找吗？”
　　“现在林彪反党集团不是已经被粉碎了吗？首长就不用操心了，”张干事说。
　　“那可不行，那东西一天没找回来，就是一颗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林彪的事出来后，首长就更急于要找回那件东西了，”姜队长说。
　　远处已经看得见黄河冰面闪闪的银光了。张干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说：“其实，咱们也没必要紧跟着座山雕，他不就是303团5连宣传队的人吗？咱们到5连把他捉住不就完了？”
　　“猪脑筋，他要是不回5连，要是失踪了怎么办？千万别大意，”姜队长说。
　　杨雨生来到黄河岸边，向河面望去，见在微弱的月光下，黄河水静静地一动不动，流光的水面结了冰，像一面大镜子，映照出模模糊糊的夜空。向冰面里看去，光线太弱了，什么也看不清。要是在白天就好了，冰面底下的情况可以看得见。
　　杨雨生把军大衣脱下来，搭在胳膊上，小心翼翼地迈到冰上，试了试，就向对岸走去。
　　脚底下的冰“咔吧咔吧”地响着，走过了河中央，杨雨生脚下的冰突然裂了，他一下子掉进冰水里。他把军大衣使劲地扔到冰面上，抓住身旁的冰往上爬，可是，冰又掉了下去。他紧划拉几下，又扒住冰面，使足了劲往上起身子，可冰面又掉进水里一大块。这样反复了几次后，杨雨生没劲了，他感到身体快要冻僵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又抓住冰面，可是他上不去了，抓住冰的手逐渐的松开来，就沉进了深深的冰水里。
　　刚踏上冰面的姜队长和张干事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谁也没有勇气去救人，只好又上岸来，扫兴地沿来路往回返。
　　孔卫国说：“杨雨生碰见老同学了，说赶下一趟火车，当天能回来。”当天杨雨生没回来。
　　孔卫国说：“他可能坐火车到西镇，第二天再坐团部的汽车回来。”第二天杨雨生还是没有回来。
　　当地老乡说：“在黄河上发现了一件军大衣，是有人掉进了冰窟窿里淹死了。”
　　团里从钢城请来潜水员，在那一片冰底下找了好几天，也没找见尸体。杨雨生一直没有回来。
　　这正是：
　　一心立功保国家，
　　宣传队里舞冬夏，
　　舍身忘己取大义，
　　黄水东去一片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