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五连要建文化连 卫国暗自保雨生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給兵直一些单位演出外，还到乌兰剧场代表兵团给省革委会和青市革委会进行了演出。孔卫国除了每天领着大家天天读学习、还负责队里的作息，早晨要早起，6点钟要叫大家起床、吃饭、排练等集体行动和负责队列等事情。在这些日常工作和排练演出外，他总在想杨雨生的话，他觉得事情是很严重的，他不明白杨雨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刘少奇已经被打倒了，他怎么还宣扬他的观点呢？这不是公然……。他不敢往下想，要不要向连里汇报呢？他虽然不是一名党员，可是，他一直都是要做一名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的，立场不分明，阶级斗争的观念不强怎么行？应该汇报。可转念一想，觉得杨雨生这个人本质上还是很好的，文化大革命初期，在学校他是勇于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是红星兵团纠察队的骨干，运动中是奋不顾身，可以说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特别是在现在宣传队的每次演出时，他的演技在队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是上了舞台，就是百分百的去演，角色进入的好，就拿《忆苦》那个节目，每场演出他总是眼睛带着泪花，声情并茂，他感动了自己，也感染了其他演员，这个节目每次演出观众席里都会发出抽泣声，演完后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可现在要是把他的“阶级斗争熄灭论”的言论汇报上去，还不把他打成个现行反革命？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他觉得父亲是个坚定不移的革命者，却给打成了右派，他觉得那是冤枉的，可打成了右派就要承受其带来的痛苦，自己的政治生命断送了不说，还连累了一家人，这样的事可不愿意让它发生在杨雨生身上。可不向连理汇报自己的立场上哪去了？万一要是让连里知道了，自己的前途也一定会受到影响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孔卫国跟杨雨生说了几次，要和他谈谈，可杨雨生连看都不看他，嘴里还说：“爷没功夫！”孔卫国心想，我找你谈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知好歹？我还非要低三下四的求你不成？孔卫国最不愿意求人了，他清楚地记得家里没吃的时候他到邻居家借几斤玉米面时人家给他的白眼，他到亲姨那借几块钱不但受到了奚落和骂责，还挨了一个耳光子。他把家里的锅碗瓢盆、衣服家具被褥拿去信托卖时，好言求人家多给几个钱时的情形。他求人求怕了，他发誓这辈子再不求人。难道说杨雨生非让我求你吗？他想到杨雨生那不凉不酸的话，甚至更难听的语言，他对自己说，“你有那个肚量吗？”在他一愁莫展的时候，他想起了毛主席的一段语录：“共产党人要具有无产阶级的彻底革命精神，不为名，不为利，不怕苦，不怕死，一心为革命，一心为人民，完全、彻底地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服务，对革命无限忠诚，为人民鞠躬尽瘁。”他想，自己再三地要和杨雨生谈，是为了帮助革命同志，你真心帮助他吗？就不要怕听他的难听话，甚至是骂自己的话。你怕听难听的话，就不再去找他谈，这实际上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作怪，这是你的顽疾，要成为一个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你必须克服虚荣心。想到这，他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起来，他一定要和杨雨生谈谈，他想他一定是认识问题，或许是一时的气话，对！把班里的一对红重新组合一下，我和他结成一对红。
　　宣传队离开青市前，中北军区政治部管文化的许科长特意到5连宣传队进行了座谈，并介绍了军区文化工作会议精神。他首先肯定了5连宣传队的方向正确，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宣传英模人物，反映兵团战士生活，音调健康，表演上有兵团战士气质，小节目大方向，还认为建队形式、活动内容、方法都对头，并有一定的艺术水准，然后介绍了军区文化工作会议精神。他说军区文化工作会议开了10天，是一个转弯子会，是要由平时转入战时的一个会，立足点抓基层，抓连队。所以说5连的方向是对头的，应该发扬和推广。他说，要坚持“一大三小”的方向，就是坚持为工农兵服务的大方向，坚持小分队，小舞台，小节目，要坚持业余。他又讲了创作问题，指导思想是突出毛主席，突出林副主席，突出毛泽东思想，突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这是文化工作的根本原则。形式问题要搞革命，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现在有个新的动向，正在抓，上海搞了个革命评弹，天津搞了个革命杂技曲艺，要发动群众，共同来研究。现在革命歌曲有18首，是歌曲的样板，要紧跟上头。最后他说，文化工作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是继续革命，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问题，不是单纯的唱歌跳舞的问题，要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
　　5连宣传队在青市完成任务后，于7月5日返回连队。在得知兵团要在5连召开文化工作现场会后，宣传队的人都到各排、各班帮着准备节目和其他事宜。
　　7日上午早饭后，连长坐在连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着3排送来的节目单，对指导员说：“兵团文化工作现场会召开时，要让咱们连班班有歌声，班班演节目。这3排的节目还不错，《歌唱金训华》这个节目写得好，很有文笔，是11班张春花写的。”
　　张指导员倒了一杯水，点着一支烟，听见连长这么一说，答道：“要不要调到宣传队16班？”
　　“先让她在班里，接触第一线，可以搞些创作，”连长站起身，又说：“我们连可以说是政治思想工作搞得轰轰烈烈，全兵团都叫响了，这次文化工作会议，要再放一颗卫星，”薛连长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说。
　　“可是，咱们的生产任务受到了影响，2排试种的小麦快收割了，现在正是要加强管理的时候，光政治学习了，现在又加上全连搞文艺，地里的杂草太多了，也要浇最后一遍水了，如果误了农时，就来不及了，”指导员皱着眉头说。
　　“还是全兵团文化工作会议重要，全连一定要上上下下全力以赴。试种田今年也没具体任务，好坏问题不大，”薛连长说。
　　“1排的烧砖前天就该开窑了，这是为团部和咱连明年的基建准备的，3排的脱坯也耽误了许多次了，”指导员慢吞吞地也说。
　　“突出政治第一，生产任务过后再突击，有了先进的政治思想，生产一定也会创造奇迹，”薛连长仍然慢条斯理地说，“现在2排的节目怎么还没上来？通讯员！把2排长找来。”通讯员蔡荣里答应了一声，跑走了。
　　“2排谁负责文艺？”指导员问。
　　“钱副排长，这个人漠漠唧唧，还是叫排长来，”连长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每个排有专门负责文艺的，每个班有专门的文艺战士，班班演节目，唱革命歌曲，咱们连真成了文化连队了。”指导员把烟头紧吸了几口，扔在了簸箕里。
　　“全兵团的文化工作现场会，不可以掉以轻心，师首长和团首长也专门嘱咐过，咱们得精心准备，”薛连长停了一下，看着窗外，接着说：“参军20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现在我们的名声叫响了，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再哄动一下。”
　　2排长姚中才来后，连长问了问情况，让他赶紧把节目准备好，报上来。
　　2排长走后，张指导员说要到下边转一下，就出去了。连长又向外边喊道：“通讯员！去把5班长找来。”他要问问杨雨生的事。
　　孔卫国来到连部门口，喊一声“报告！”听见里面说：“进来。”他就推门走到里面。
　　薛连长见孔卫国进来，示意他坐在床边。
　　孔卫国见连长不说话，只是站在窗户旁向外看着，他就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口袋里拿出来，准备连长问话。
　　“5班长，”连长说话了，“去兵团这一趟宣传队怎么样？”
　　“报告连长，”孔卫国站起来说。
　　“坐下说吧，”连长摆摆手说。
　　孔卫国把5班和宣传队在兵团演出的这些天受到的表扬，取得的成绩先说了说，然后又把出现的一些问题讲了讲，并着重讲了对出现的问题采取的对策，所做的工作以及经过做工作后发生的改观进行了说明。
　　连长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是心里在琢摸着，“这5班长能力挺强，但是，看的出，他对成绩很满意，虽然出现了问题，但是对自己经过工作克服了问题是沾沾自喜的。”连长眯缝着小眼睛注视着孔卫国，“这小家伙有傲气。”
　　“孔卫国，你应该用阶级的观点分析问题，才能把问题解决好，”连长说。
　　“是，我正在学习着用阶级和阶级分析的观点来看问题和解决问题，”孔卫国回答说。
　　“噢，是吗？那有没有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连长问。
　　“对出现的问题在队里我都用阶级和阶级分析的方法进行了剖析，比如，对组织纪律性差的问题是小资产阶级无政府主义的自由散漫习气，演出不认真是缺少无产阶级和工农兵感情的问题，对丢水镲的问题，这是杨雨生平时习惯于大手大脚有资产阶级铺张浪费的思想作风，犯错误的同志虽然不是阶级敌人，但这是意识形态领域里阶级斗争的表现。对这些我都组织大家进行了批评，组织了批判，”孔卫国一口气说下来。
　　“就这些？还有没有更严重的问题？”连长没有表扬孔卫国，反倒有些不满意的表情。
　　“嗯，……大致就这些吧，”孔卫国心神有些不安地答道。
　　“我听说你们那里有人说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先进的生产关系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现在的任务是要把生产搞上去，不能整天搞阶级斗争，”连长仍然不动声色地说。
　　“这，……”孔卫国不知说什么好，他挺奇怪，连长怎么知道了杨雨生的话。
　　“这些话是你们班杨雨生在天天读会上说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连长没看孔卫国，还是不动声色地说。
　　孔卫国脸红了，头上有些冒汗，他依然没有说话。
　　连长看看孔卫国的样子，说：“这是你们班刘永利反映的，不会有错吧？”他看看低着头的孔卫国，不动声色地接着说，“刘永利阶级斗争观念很强，政治敏感性很高，是个可以依靠的同志。”他又看看依然不准备说话的孔卫国，问：“你怎么不汇报这事呢？”
　　孔卫国自知理亏，索性就别说了。
　　“5班长同志，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这是阶级斗争熄灭论，在你们班上竟然有宣扬刘少奇的阶级斗争熄灭论对抗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干什么的？就是要打倒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这不是公然为刘少奇翻案吗？这是要抓起来审查的。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不汇报，你的阶级立场上哪去了？”连长没改不动声色的表情和语调。
　　孔卫国一听有点急了，说：“是，这事确实很严重，不过，杨雨生同志总的来说还是好同志，他虽然有些毛病，可是演出最认真，演技最好，效果也最好，可能是认识问题吧？”孔卫国想替杨雨生辩解一下，“我们已经开过批评会，我们再开个批判会，帮助他认识一下，提高觉悟。”他抬头看着连长，小声地说，“就先别抓起来了吧？”
　　连长转过身，坐在椅子上，更加不动声色地对孔卫国说：“抓起来到先不必，不过，你不要小看了你们这些知识青年，很有来头的，就拿你们畿辅来说吧，就在中央的眼皮子底下，每一个运动，每一次斗争，各个派别的战斗都和上边有着紧密的联系，你们这些人的家庭背景很多人都很深吆。”
　　“那怎么办呢？”孔卫国问。
　　“你们不是已经开过批评会了吗？也不要再开了，你留意观察他一下，看他会有些什么新的举动和言行。”连长坚信杨雨生自己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背后一定有大背景。他虽然不动声色，可内心却在激动着，他想，有可能顺着这条线挖出背后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大人物，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小小的连长可是要大大的风光了。
　　孔卫国从连部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擦汗，他想：“要赶快和杨雨生谈谈，让他千万别再随便乱说了，赶快调整班里的一对红，一定和杨雨生结成一对红，他不同意也不行。”他边想边快步向5班走去。
　　这正是：
　　千语万语别瞎语，
　　千错万错别瞎错，
　　包拯难断当今事，
　　清水无奈搅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