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心（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卫国被摘红袖章 两派争着干革命

过了两天，学校图书馆前面的墙上出现了一张大字报，题目是“府中执行的什么路线？”署名是“金猴”。大字报矛头直指校领导，批评他们采取了压制文化革命的手段，是执行了资产阶级路线，要革命师生揭开府中阶级斗争的盖子。很快，府中校园里大字报铺天盖地地贴了出来。
　　在师生重炮轰击下，学校党政已经很难开展工作了，没几天，市委派了工作组下来。工作组借鉴北京派工作组的经验，一到学校，指使学生会成立红卫兵组织，揭发批判府中的资产阶级路线，并在6月中旬宣布停课闹革命。在官办红卫兵组织的斗争下，学校的校长、书记、教导主任等被戴上“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走资派”的帽子，一些有学术权威的老师被戴上“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执行者”的帽子，一时揭发批判他们问题的大字报多了起来。
　　红卫兵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得是成分没问题的，工人、贫下中农和革命干部出身的为主，中农也可以。孔卫国有幸成为了红卫兵组织的一员，当团支部组织委员把红卫兵袖章送给他时，他感到很骄傲。
　　“今天晚上开批斗会，让黑帮们都上台，准时到。”组织委员看着正在把红卫兵袖章往胳膊上戴的孔卫国说。
　　晚饭后，孔卫国搬着凳子和同学们来到灯光篮球场，按指定位置坐好。批斗台搭在了球场东面，台前上方吊着几个大灯泡。
　　一位红卫兵负责人走上台前，开始说话：“红卫兵同志们，革命派的战友们，今天，我们要彻底清算走资派的罪行，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要批判反动学术权威，揭发他们的丑恶嘴脸……”
　　校长、书记、教导主任和几位老教师被带上了台子，还有两位年轻的女老师。然后有人开始上台发言，列数台上人的种种罪行。发言后有人就质问，让他们交待，让他们承认。还让两位女老师交待她们作风怎么败坏的问题，问者挺详细，津津有味儿，女老师低着头，小声地回答着，脸羞得通红。不时有人领头喊起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倒黑帮分子！”、“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等。
　　这时，前排有些骚动，只见一个学生挤上台子，冲台下摆摆手，说：“革命同志们，革命左派的战友们，今天的斗争会开得不错，但是，我们要把握住斗争的大方向，就是要把矛头对准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们是资产阶级复辟的危险分子。”
　　“这人是谁？哪班的？怎么没见过？”台下有人议论起来。
　　“同志们，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夺权斗争，从前权在校党总支手里，我们把它夺过来了。现在，我们革命左派就应该考虑，现在的权是否代表我们？”台上的人仍在说。
　　这时，又有人抢上台子，“红卫兵战友们，这个人说要考虑现在的权是否是代表我们的问题，这是把矛头对准了工作组。工作组是谁派来的？是上级党委，就是党中央毛主席。”
　　“同志们！革命左派的战友们！工作组是压制革命斗争的，他们是保护走资派的，他们正在转移斗争大方向，”先上台的人抢着又说。
　　后上台的人指着先上台的人说：“大家看，这个人不是咱们学校的，是从北京来的，他是专门来破坏运动，转移斗争大方向的！”
　　“把他赶下台去！”台下有人喊。
　　几个前排的人上台拉住那个人往台下拽。
　　这时，从侧面又冲过来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上前把拽人的人拉开，把那个外来人保护起来。
　　“这不是高三二班的孔德瑛他们吗？写第一张大字报的金猴，”孔卫国看着台上说。
　　台上的两伙人开始推搡起来，又有人上台把几顶纸糊的大高帽子戴在几个被批斗的人头上。
　　台下乱了起来，有人喊：“把那人赶下去！把那人抓起来！”
　　也有人喊：“让人家讲完！真理是不怕辩的！”
　　外来人在孔德瑛等一些高年级的同学护卫下，从台上走出会场。
　　会场已经没了秩序，批斗会草草收了场。
　　第二天，学校突然成立了一个新的红卫兵组织，叫“红星革命兵团”，是以孔德瑛等人为首的，成立宣言写道：“我们是保卫红色政权的卫兵，毛泽东思想是我们一切行动的最高指示。为保卫党中央，为保卫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我们愿洒尽最后一滴血！”然后，宣言号召革命左派要批判工作组压制文化革命、转移斗争大方向、保护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罪行，把矛头指向了工作组。学校有了两个红卫兵组织，官办红卫兵组织也改名为红卫兵联合总部，学生分成了两派。
　　自从停课以来，学校的广播整天就没停止过，除了播一些文章外，还播送歌唱毛主席的歌曲，毛主席语录歌，还有革命现代京剧和舞剧《红色娘子军》及《白毛女》的音乐。对于孔卫国来说，舞剧的音乐是他初次接受西洋管弦乐，不过，他立时被管弦乐丰富的表现力所吸引。同学们对舞剧音乐还不知所云时，他已经痴迷了常青指路中那段小提琴悠长的旋律和大提琴那伤感的诉说。
　　周日，孔卫国回家住了一天，今天周一，早晨孔卫国从家里走回学校，已经不用带什么课本了，一个军用挎包里装一本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即可。一进学校门，大喇叭里就传来了“革命熔炉火最红，毛泽东时代出英雄……”的歌声。孔卫国随着歌声边走边唱，来到教室门前抬头一看，门两侧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下联是“老子反动儿混蛋”。他看了看自己的红袖章，自信地走进教室。
　　孔卫国刚在座位上坐下，团支部组织委员来到他面前，说：“你得把红袖章交回来。”
　　“交回去？”孔卫国一脸茫然。
　　“对，对，你没有资格戴，”组织委员毫无表情。
　　孔卫国把袖章摘下来，递给组织委员，他脸涨得通红，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自己的红卫兵袖章被扒下来，脸面往哪搁？
　　同学们在小声议论，只听见组织委员在前边说：“他爸是右派，他是右派子弟，怎么能当红卫兵呢？”
　　孔卫国从家里到学校，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一花独秀，从来是夸奖赞扬声，什么时候有过这等的羞辱呢？他明白了，自己是黑五类子弟，只能是低头认罪，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学习好？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体育好？有什么资格说自己音乐好？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最优秀？有什么资格戴红卫兵袖章？有什么资格干革命？有什么资格抬着头走路？他觉得无地自容，冲出教室，几天没到学校。
　　已经上高一的孔令光参加了红星革命兵团，孔卫国再上学校去后，红星革命兵团热情地欢迎他参加，他和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王祥立、张任远、杨雨生等人参加了红星革命兵团，戴上了这个组织的红卫兵袖章。孔卫国觉得，他又能干革命了，又能保卫毛主席了。
　　
　　太行省省会已经又陆续的搬回了畿辅，现在，运动已经波及到了省直各个单位，社会上也逐步的开始参加运动，各种各样称呼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人们观点分歧，群众组织分成了两派。
　　8月6日，学校图书馆前面的墙上贴出了一张抄写的署名毛泽东的大字报，题目是《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写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颠倒是非，混肴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省的吗？
　　“毛主席写的大字报，这是真的吗？”有人问。
　　“那没错，这是从北京传出来的，是从中南海传出来的，”有人说。
　　8月9日，全国各主要报刊在头版头条以套红大字标题全文刊登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学校沸腾了，红星兵团的鼓乐队集合，打起了有节奏的鼓点，各年级成员集合在周围，红星兵团团长孔德瑛站在人群前面说：“林彪同志在接见中央文革时说，‘这次文化大革命最高司令是毛主席，毛主席又把局面扭转过来了，不然，文化大革命运动就会夭折、中断，资产阶级就会占优势，我们就要打败仗。’同学们，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就是十六条发表了，这是无产阶级的伟大胜利！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我们现在要上街游行，热烈庆祝。”
　　红卫兵联合总部也召集人马，上街庆祝，他们从南侧门出发，直奔南大街。红星兵团以团旗开路，鼓乐队紧跟，大队人马随后，从东侧门出发，上了工农路。
　　大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除了各学校的红卫兵外，机关、企业、厂矿的人都有，一队挨着一队，人们打着红旗，高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激动万分。
　　孔卫国是军乐队的军鼓手，随队伍走在红星兵团的前面。他们这个鼓乐队有两面大鼓、两个大镲和四十面小军鼓，有七套鼓点，快慢拍、强弱拍、前后拍，打得那叫带劲，引得路边的行人连声叫好。游行队伍上裕华路后向西前进，过了总督署大旗杆，与迎面过来的红卫兵联合总部的队伍相遇。裕华路不宽，再加上游行队伍拉开队形把路面占了大一半，两支队伍相对而行不可能，两支队伍顶了牛，谁也不肯让路。
　　这时口号声大起：“热烈拥护中共中央的决定！”，“坚决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两边队伍比起喊口号来了。
　　前面传来话：“打起鼓来，打声大点儿。”孔卫国他们使劲地敲起来，简直要把鼓敲破了。顿时，这边的声音压过了那边的声音。
　　“往前挤！把他们挤散！”红星兵团的一位指挥员说。
　　两边队伍前面的人已经紧挨着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冲！”这边的人冲起来，那边的人被冲倒了几个。
　　“打人啦！打人啦！”那边的人喊起来，随后，队伍散了开来。
　　这边队伍随着阵阵的鼓声迈着胜利的步伐一齐向前走去。
　　这次游行以后，两边的红卫兵组织把身强力壮的一些人纠集到一起，开始组建纠察队，专门负责武卫的问题。
　　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万红卫兵，一时间红卫兵说一不二，开始了“造反有理”的进一步升级。
　　红卫兵组织进行了联合，两派分别成立了畿辅市红卫兵联合总部和畿辅市大中专院校红卫兵代表大会。运动开始杀向社会，“破四旧，立四新”、“兴无灭资”，批斗“牛鬼蛇神”和“黑帮”，扫荡旧社会留下的一切痕迹，红联部干劲十足。而红星兵团则更多地开始把目光指向市政府和省政府，他们和来自全省各地的其它院校红卫兵组织一起要揪出太行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