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心（第七章）

　　
第七章 孔民深陷冤假案 向党被逼成风癫

向党回到宿舍里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虽然自己跟孔民过得也不很遂心，但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向党，原名叫王继贞，1916年出生在冀南县城一王姓豪门地主家，从小聪明伶俐，高挑的个子，长相又好，念过完小，上过师范，教过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可是冀南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枝花。只是其父不争气，染上了抽白面的恶习，生生把个大家给抽败了，债台高筑，没办法，就要把女儿继贞许给冀南城防司令做小老婆。继贞哭着闹着不答应，让他爹给关在后院。在娶亲的前一天，继贞的大弟弟继兴偷偷地把姐姐放出来，继贞就藏到了同学焦淑琴家的马厩里。已经是不成人样的父亲在城防司令的威逼下，没过几天就死了。不久，八路军359旅南下，城防司令逃出冀南城。继兴改了个名叫向东，随部队走了。继贞在冀南县完小团村小学当教员，1938年，参加了革命，为了表示与剥削阶级家庭的背叛，和大弟弟一样改王姓为向，改名为党。参加革命后，做过妇救会主任，区抗联主任代区委书记，游击队政委等工作，一直到解放后进省城。向党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样样工作做得都很出色，绝没有落在别人后头的时候。她还有一个信念，紧跟党走，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没有二话。抗美援朝他和孔民都报了名，由于家庭的拖累组织没批准。在以后的各项运动中，什么三反五反、整风运动、以及反右运动中都表现的很积极，怎么现在成了被整的对象了呢？
孔民犯了什么事了？看来问题还不小。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看情况是不是给隔离起来了？这个月的工资也不知领没领，这个月家里可能不够花了吧？卫国刚上一年级，适应了吗？自己能一个人上学去吗？学校里刚安排好了全体教师听课，明天应该开始的。向党一夜没合眼。
接下来的几天向党天天到那间小屋，开始是揭发孔民的问题，后来就变成了交待孔民的问题了。可是向党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问题来，实在顶不住了就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几天下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眼睁睁地瘦了下来。
姚宇昌，冀南地委副书记，主管反右运动和大跃进。在反右运动中，整个地区仅抓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右派分子，让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次奉华北局和省委的委托，来办这个案子，一定得把它办成大案，不辜负领导的信任。他站起身，点着一支“佳宾”牌烟，他是冀中的干部，来到冀南任职，可还是喜欢抽畿辅烟厂出的佳宾香烟。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竟然打报告要救济粮，这不是公然反对大跃进吗？这个案子十有八九能定性，可还是得有一些其它问题才好。”
他回到桌子前，看着桌子上黄同翔写的这几天让向党交待的问题的记录，“还真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个孔民不愧为是省里派下来的党的高级干部，应该说是比较廉洁自律，工作能力也强。可是，你领着县委一班子人打报告要救济粮，还以自己的名义又打报告，这是什么时候？大跃进，高产丰收，人们恨不得能在地里刨出个金娃娃来。怎么这么个死脑筋？”“唉吆”，姚宇昌低头一看，原来烟头烫着手了，他把烟头扔到窗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一看，空了。
“小江，小江！”他向屋外喊道。
县委通讯员小江跑进来，“什么事？”
“你去给我到小卖部买盒佳宾香烟来，”说着递给小江两毛钱。
“孔民呀，该着你倒霉。这些群众反映的问题还有向党谈话的一些内容，要按平时来说也不算什么问题，符合党的一贯政策；可是要上纲上线来说那也可以是严重的问题，特别是和要救济粮联系起来，还有在地委会议上，竟然指着别人的鼻子说‘你们用老百姓的血汗染你们的红翎子！’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反对大跃进，这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吗？那就构成了右、右……对，应该是右派。”想到这里，他一拍脑门，忽然开窍，“该抓到一条大鱼了。得加紧审问向党，让她交待问题，材料里罗列的问题越多越好，”他想着，“对，要抓紧时间，要加大审讯力度。”
向党这几天有点熬不住了，休息不好不说，那人们的目光让她有点受不了。在去到县委大院和从县委大院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人们都躲开远远的，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还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她自感很难受，不敢抬头，特别是在县中学附近，老师和她的学生也在议论着，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在家她是骄傲的大小姐，说一不二；参加革命后她有文化，能说会道，深得领导和同志们的喜欢，什么时候不都是赞扬一片呀？她怎么能受得了人们的白眼？
回到宿舍，她往床上一躺，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她没做饭，也不想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向党！在家吗？快起来！到县委去！”组织部的刘同志在屋外叫道。
向党起身打开屋门，“什么事呀？”
“马上到县委去！姚书记要亲自和你谈话，”刘干事说，他看着向党披头散发的样子，“你没事吧？”
“噢，没事，走吧。”向党披上一件外套，跟着刘干事走出去。
来到小屋，姚书记早已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了，神情严肃。
向党坐在固定的那只凳子上，理了理头发。
“向党，这次找你来是要告诉你，你要认清形势，孔民所犯的不是一般的错误，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必须尽快地交待他的问题。这可是华北局和省里非常重视的案子吆。”他停下来看了看没有什么反映的向党。
“你不要忘记，你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虽然你背叛了家庭参加了革命，但是在你身上必然会有剥削阶级的烙印，在一定时候必然会反映出来。如果你不交待孔民的问题，那后果不用我说。”姚书记把巴掌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我姓向，名党，我叫向党……”向党无力地说。姚书记向黄同翔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去。
“你必须交待孔民和你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问题！说！你们怎么策划的？”黄同翔挥舞着拳头大声地说着。
“我姓向，叫向党，我姓向，叫向党……”向党几天来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晚饭又一口没吃，现在已经午夜11点了，她没有力气回答问题，她还挺睏。
就这样向党在这间屋里连着3天不分昼夜地被审讯，审讯的人来回的倒班，就是没有替向党的。
第3天晚上，黄同翔看着眼睛睁不开的向党，想着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任务，气不打一出来，他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向着200度的大灯泡。
这200度的大灯泡是为了审讯向党换上的，向党就在这贼亮贼亮的200度的大灯泡下三天三夜没睡觉。不是她不想睡，是人家不停地询问她，是大灯泡照得她太亮。
向党睁眼一看，贼亮贼亮的一片白光，又把眼合上。又听到一个鬼差在喊：“醒醒！醒醒！”她睁开眼睛，又是一片贼亮贼亮的。“这狱鬼怎么跑到阳间来了？”向党想，眼睛睁不开，又合上。可是，太烤得慌，她热的难忍。忽然觉得有10个狱鬼在拿10根针扎她:“你说，你说就放你在阳间！我们就回去。”
向党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孔民是大右派！孔民是大特务！孔民是大叛徒！孔民是大流氓！……”这嘶哑的声音响彻在县城空旷的夜空中。
向党疯了。
孔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右派，他不停地想着……
孔民1916年出生在陈城县靠近柳强县的一个农村里，祖上几代贫农，他自己8岁上就给地主放猪，在抗日救亡的浪潮中，他参加了革命。革命解救了他，他也为革命付出过代价。在五一反扫荡中，他的肚子就被日本鬼子的子弹打穿过；还有一次他被小日本追得藏在了老乡家一个麦垛里，鬼子用刺刀向麦垛扎了好多下，竟然没刺着他，真是大难不死。由于他能力很强，根红苗正，1940年就当上县委书记，解放后升迁也很快，不到40岁就成为副厅级干部。不过由于他为人耿直，不讲情面，敢说真话，组织查办了一些违法乱纪和贪污腐败的案件，也得罪了一些人，“那也是为了工作呀”，他想着。
孔民点上一只烟，吸了一口，咳嗽了两声。原来今年全县虽然丰收了，亩产由原来的几十斤，达到了100多斤，但是虚报丰产太多，就只好让老百姓把口粮都交了公粮。老百姓没饭吃，在各公社的汇报会上，竟然还听到已经有饿死人的事了。这是在共产党的天下呀！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乡亲们挨饿？得先让老百姓嘴里有食呀，不能再出现死人的事了。在要不要给上级打报告要救济粮的问题上，县委的同志意见基本一致，可大家还是把目光集中在孔民身上。孔民虽说是县委第二书记，但是大家都清楚那是挂职锻炼，况且人家又是高干，级别比地委书记还高一级，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喽。他觉得虽然现在是大跃进，可有些地方亩产万斤粮食这不可能。穷人相信党，党是为穷人的，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就是实事求是。这是在哪儿说的来着？对了，是在延安整风时讲的。如果老百姓没饭吃，那我们这些共产党员算干什么的？于是，以县委的名义给地区打了要救济粮的报告后，他又以自己的名义给上级打了要救济粮的报告。
就是这报告成了反对大跃进的罪状。在全地区的汇报会上，有的县打着红旗，有的县打着蓝旗，唯独他们县让打白旗。他一看，坏了，要出事。果然，吾县整个县委全体，下至各部门及全县各公社大大小小共有几十人在反右的补课中被打成右派集团，成了右派分子。
孔民想不通呀，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忠心耿耿的为革命呀，他是紧跟党的领导和上级的呀？就连自己全家的名字都是紧跟潮流的，怎么还是没跟上呢？怎么就成了反党的了？
　　这正是：
　　紧跟慢跟没跟上，
　　仕途之路把官罢，
　　一身正气反浮夸，
　　同志操戈为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