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杨英哲率众潜入旧城

杨英哲径奔邓子龙大帐来，侍卫早得邓子龙将令，并不过问，况且侍卫早识得杨英哲。但见大帐之中烛火通明，邓子龙虽年近六旬，却端坐案前，手持书卷看得专心致致，案头铺着雪白的腾宣纸，笔架上的狼毫四、五枝，似乎还在散发着墨香。杨英哲细看，才发现这位以勇猛著称的将军，倒并非真是粗犷豪放，威武凛然之气下，却有些书卷的儒雅。
明朝的将军好象都这样，且不论那帮开国的名将，就到中后期能打仗的将军多以文武兼略著称，戚继光、邓子龙、陈磷，到后来的袁崇焕、李定国、郑成功以及其岳父黄道周等多是以文武兼备著称。当然戚继光、邓子龙本也是武举出身，都曾中过明朝的武举人，自然也就文武双全了，毕竟考武举也得有文化才行，特别是邓子龙，有诗歌[横戈集]等传世。然而就人物性格，则免不了缺陷之处，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
　　杨英哲本也不忍打扰邓子龙，却见邓子龙抬头道：“英哲，你来了，坐、坐，正有事和你商量呢。”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又命人给杨英哲端上一盏姚关自产的上等绿茶。杨英哲连忙施礼道：“老将军勿须客气如此，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英哲定是万死不辞，能为老将军平更叛乱，驱逐外敌，愿足亦。”邓子龙道：“此次平乱，多得众乡亲百姓相助，又得众位壮士拼命杀敌方能有攀枝花、 偃草坡大捷，如今贼军溃败，坚守不出，我找你来，便是商量如何攻取旧城（今施甸县东南部，虽然名字叫旧城，却是一个小镇而已，是施甸县内最热的地方，相传天气最热时，连水牛拉出的牛粪太阳照晒下竟然能够沸腾，可见其热了），以便进战湾甸，挥军向南。”
其时莽应里，在岳凤偃草坡大败后仍贼心不死，莽应里将重兵集结在旧城，湾甸一线，阻挡明军向耿马，顺宁进军，自己则回到缅甸。岳凤闻明军刘挺部进驻腾越，充任腾越游击将军，连忙回兵陇川，雷弄，把重兵布于干崖，南甸，盏达一线，以阻击刘挺部。明朝政府正式命姚关的邓子龙就地将乡勇改编组建了著名的“姚兵”。 由杨英磊，郭阳，乌普达，莽少正等人充任姚兵指挥。刘挺部在后来也组建了“腾兵” 。这两支军队在后来历次对缅作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极其晓勇善战，只打得东吁王朝的军队闻风丧胆。在滇西，缅北数千里大地上，风起云涌，威名远扬。
　　邓子龙见刘挺引军进驻腾越，认为反击叛军的机会已经成熟了，遂决定先攻取旧城，使湾甸之敌孤立无援，由旧城进兵湾甸从而沿顺宁一路进军耿马。（耿马原是罕虔的老巢，虽罕虔已死，然其兄罕老，及子招罕，招色仍在湾甸并和景宗真等缩守湾甸。）
　　杨英哲端起茶，喝了一口道：“老将要进军旧城，不知需要英哲做些什么？”邓子龙笑笑道：“初步计划已有，只是那旧城方圆山形险要，炎热无比，处处瘴气沼泽，虽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初，然而瘴气蚊虫仍然横行。大军不能展开大规模攻击，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想请你领一支精兵潜入旧城，把叛军的军队布置打探清楚，以便利于进军，好一举击溃叛军。”杨英哲听罢心下不由暗叹：“都说邓子龙勇猛善战，可今方知有谋略才能勇猛呀，对旧城地理条件的考虑，熟悉，甚至超过身为当地人的自己。”杨英哲那能知道？邓子龙大小数百仗，连骄横无比的倭寇都闻风丧胆，没真本事怎能纵横战场几十年呢？威名赫赫呢？
　　“你可就姚军中挑五十名精兵，我再让指挥使杨鹏翔，邓皓南，阵滔三将助你，化装成百姓，混进旧城，摸清敌军情况，命人画成图册送来，三日后便可依图分两路进军，以期出其不意攻取旧城。”邓子龙说完，又唤来杨鹏翔，邓皓南，阵滔三将道：“你等三人须听从杨英哲之言，他比较熟悉当地风土人情，不到万不得己千万不可恋战，摸清情况，即可来报！”三人应命后，立于一旁，邓子龙又取过墙上挂剑交给杨英哲道：“成败关键在你们能否打探出敌军详细部防，我将此剑交给你，若有人违你之令，可就地斩杀！”杨英哲接过邓子龙的佩剑，却没有立刻离去，似乎还有话向邓子龙讲。
杨英哲果然有话说，这七、八月的相处，让他对邓子龙将军的为人相当了解，也暗佩服这个赫赫威名的名将。想到此便对邓子龙道：“老将军，英哲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邓子龙微略点头一笑便说道：“有话直管讲，无妨。”杨英哲倒也直言不讳道：“英哲此番前去，愿为内应，待三日后午夜，但见城中起火，将军可分兵攻城，里应外合夺取旧城。”
　　邓子龙听罢摇手道：“英哲，此去万不可涉险，况贼兵甚众，旧城太小容易让敌发现，只须打探得军情回报便可，我自会分兵破敌。”杨英哲连忙道：“将军且听英哲之言，旧城虽小，却易守难攻，况且周围沼泽，泥潭，瘴气横行，将军之部俱来自南京座营，恐不能适应环境，并且又林密树大，那贼寇若是依险而守，硬取必然伤亡太大，若得内应就城里放火，敌必大乱，再分路攻击，敌必败可破也！”杨鹏翔、邓皓南、阵滔三将亦在旁劝邓子龙，认为杨英哲之计可行。
　　邓子龙沉思半晌才道：“如此并非不妙，只是不忍众人涉险，不妨多带点人手混进去。以确保万无一失。”众人俱告曰：“人多反而容易暴露目标，因此人数不可多！”邓子龙见状也不好再反对，谓诸将曰：“探得军情，火速来报，三日后午夜城中放火为号，两下夹攻，争取以最小的代价，攻取旧城，以完成对湾甸之敌的包围。速去准备妥当，明早立刻化装进入旧城。”四人应命一声，即刻退下各自准备去了。邓子龙又召集众将到大营，分拨众将，各自调集本部军马，备足粮草，分头议定而动，挥师旧城。
　　邓子龙命游击将军杨威率本部人马一千，绕道旧城西边，令莽少正领路随行，三日后见旧城中火起即刻发起进攻。命邓勇领兵二千，穿插到旧城东面，切断旧城与湾甸的联系，使旧城与湾甸之敌不能互援，亦可断旧城之敌逃往湾甸。令乌普达再引五百姚兵随行。其余大小将佐数十人，尽随邓子龙将军率领大军，由姚关出发，从北面攻打旧城。又命邹良臣率一千人马，从姚关直奔怒江打黑渡口，就山形险要的鸡冠山埋伏，邓子龙料敌首逃湾甸，东路被断必逃往怒江打黑渡，待败兵退至渡口，又可引兵掩杀一阵。令傣族头人刀贡仁带邹良臣，引兵前去埋伏。
　　杨英哲等人就军中挑选姚兵精锐，又怎能不让段雅心和娇罕公主知道呢？两个聪明的女子。更何况对旧城的情况比杨英哲更熟，罕娇公主自小为景宗真收留，姚关，湾甸，旧城相距毕竟不远，因此更熟悉旧城一带。而且武艺又超过自己，杨英哲自然也只好同意她二人前去。
　　冬日，清晨姚关还是感觉到阴冷刺骨，霜如雪般薄薄一小层，覆盖在树木稀少的草地上，背阴多的路上，会有一层霜，这种霜和草地上的霜又不相同，而是如狼牙一样，就象是从土层下钻出来的一般，晶莹透明，当地人把这称为“马牙霜。”人踩上会发出声音。其实“马牙霜” 并不是霜，而是滴水结成的冰柱而已，南人少见冰雪，只称作霜罢了。
杨英哲等人打扮作乡民模样，三三两两便随着赶集的人踏着“马牙霜” 便向旧城而去。（滇西地区因人口散，贸易不大可能集中，因此便有集市，固定的日子赶集，如姚关街、旧城街、湾甸街等，相互间错开日子，多以农历为准，如一六、二七、 三八等，逄月大月小则顺廷。（注：这里的街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地名，二则表示集市时间）各地乡民互相交易来往，因此杨英哲等人便在这些赶集的山民中，倒也不引起怀疑。这一带居住着十余种少数民族，服饰语言又各自不同，自明朝初年，永昌一带人口逐步增加，在语言上也逐渐形成了一种近似官话的语言，称为“小官腔” 或“类官腔”的语言，各民族皆以这种语言来交流，并且约定成俗。
　　渐近旧城，天气逐步炎热起来，和姚关截然不同，虽然距离不过五、六十里，姚关基本是施甸最冷的地方，而旧城则又是施甸最热的地方。杨英哲见逐步近旧城，转过头对段雅心点点头，意思是前面有驻守的缅兵盘查，让众人小心应对。缅兵自在偃关被邓子龙的明军打败后，对明军可是又气又怕，所以退守旧城后，严密布防，盘查得相当的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