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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欲望之海(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九章)

作品名称:欲望之海      作者:青蓝之梦      发布时间:2013-05-16 20:38:34      字数:116676

  【第三十二章误落情圈】
  (1)雪清在渭县找工作,找了几天没找着,不是没事可做,而是用人单位不要她,因为在渭县的市民眼里,凡是长得漂亮、又戴着眼镜的女人,要么就是吃皇粮的“公人”,要么就是社会上不正经的吃风流饭的女人。而雪清目前却什么也不是,论身份、地位,她应该是一个贵妇人,而且她过去的家庭还真是干部家庭呢。她当过检察干部,又当过副校长,你说身份不高贵吗?
  可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坑”了,现在她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老百姓。如果她真是个老百姓,是一个能干粗活的农村妇女,那也好办,很多服务性单位都会要她,可是她戴着一付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她说要干粗活,谁都不相信。她真的怨自己,为什么那样糟蹋自己啊。她回忆不久以前,她还有多么骄傲的资本啊,可是转眼之间,她的美丽,她的资本,她的地位,她的一切都在商海的惊涛骇浪中被冲刷了,岁月虽无情地摧残了她的青春,但是她在一般的中年妇女中,仍是一朵透香的玫瑰,当那些服务性行业的老板看她时,都怀疑她是个风流女人,她真有点哭笑不得。她想找一份临时工做,却遭来非议,她真叹息自己的命运啊。
  她为什么不亮出自己的真实身分,把那些证件都亮出来呢?这真有她的苦衷:因为她在渭县当了几年教师,又承包了公路建设工程,曾是一个名气很响的女老板,在渭县这个小地方,在教育界、企业界、工商界乃至政府、机关、单位,没有几个不认识她的。还有,她曾是李副县长的公开情人,现在这个副县长因为贪污受贿被打倒了,逮捕了,她不敢在这里露真实身份啊!
  因为她过去和现在比起来,落差太大了,如果亮了身份,人家会怀疑她是个犯了错误的人,她的面子没地方搁啊。因此,她为了照顾面子,只有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甚至她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她想做一个普通人,人家却不让她做,气不气人啦。她想,这些也许都是命吧,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命运之神吗?
  本来,雪清是一个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是一个有坚强党性原则的共产党员。但是她在下海中与党组织脱离了关系,过多的挫折和磨难,让她抛掉了自己的信仰,变成了一个失去信仰的自由主义者,令人痛心的经历又让她变成一个相信命运、相信有神论的俗人。
  她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的理解之后,在她心中有苦无处诉的时候,在她处处碰壁、对未来一片茫然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要去求神算命,她倒要看看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一个魔鬼在算计着她,她的未来会走出阴影、走向光明吗?
  她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悄悄地去了一个寺院,她在那里拜了佛,烧了香,抽了签,算了命。算命先生给她说的前半生,她点头称是,她的前半生确是命运多舛,挫折连连,好事多磨,为别人挣钱,到现在竟人财两空,前程渺茫。算命先生给她说的后半生,她大吃一惊。特别是抽签的结果,让她心里惴惴不安,这更加重了她的心病,难道她的命运真的不幸吗?她无法躲过那灾难性的磨劫吗?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回到租住的房屋,蒙头大睡了一天。
  当她想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情,她决定离开渭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省城西银去求职。因为这时她的女儿已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医学院,女儿在上大学之前,幸好雪清为她积存了3万元的教育储蓄,那时,她倒考虑了这一点,现在不管怎么样,女儿读大学不愁没有钱。女儿在省城读书,她到省城去,也好照顾她。
  经过多年的漂泊,雪清这时候忽然有了一个成家的念头。她真想结束这飘泊了十几年的守寡生活,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家庭妇女,她切切实实地感到: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2)她背着一个挎包,只身来到了省城西银。她还是按照她原已想好的思路,不去大单位,也不去大企业,不亮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毕业证,只找一份简单而平凡的服务性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她开始在文华路人才市场闲转,很多工作她能干,却不想去干。她转了两天,还是找不到她想干的工作,于是她转到一个家政服务所。
  家政服务所都是个体户在委托招人,招去的人不是做帮工,就是当保姆,或者是去照顾病人什么的。这样的工作一点门坎也没有,好找,甚至连身份证都不要,但是工资很低,也没有什么保障。现在她已是一贫如洗,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条件和待遇呢,她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普通的打工妇女,只要有地方去就行。
  她到家政服务所跟一个中年女老板说,她是从渭县农村来的,姓阳,今年36岁,丈夫离婚了,想找份家政服务工作。那个妇女看了她一眼,人还长得可以,她这时已摘了眼镜,从面相看不出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因为这几天她的皮肤已被太阳晒黑了。她也没掏自己的身份证,那位女人翻了一下记录本,只翻了一页,眼睛忽然一亮,就对她高兴地说:
  “这里正好有一个人要找一个帮工,月工资360元。你去不去?”
  雪清想了一下,工资确实是太低了一点,但是在那个时候,搞家政的也就最多400元左右,低就低吧,总比闲着强,她又问了一句:
  “包吃住吗?”
  那位妇女诡秘地一笑:
  “当然包吃住啦!你去,还是不去?去,我就打电话叫他来接你。”
  “去吧。”
  到了这种地步,先找个安身之处再说吧。雪清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在找这份工作的时候,雪清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没有问清楚用工的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什么年龄,到底是做什么的,住在什么地方,他的身份又是什么,因为她急于求工,对这一切该问的她都没问,而且这个服务所的妇女也有意回避了这些问题,她只简单地跟她聊了几句,收了她的30元服务费,马上就打电话过去了,叫用工的人来接她。
  雪清坐在家政服务所等来接她的人,她不敢正视服务所内的那个女老板,也不想谈更多的事情,她只是低着头把目光看着地面,不时地把目光投向门外,她在想像来接她的会是一个什么人,也许是一个老大娘吧,也许是一个中年妇女吧,也许是帮她做家务吧,也许是帮她带孩子,也许是为一个工地食堂做饭吧。
  不管怎样,只要有事做,养活自己再说吧。只要先有了一个安身之处,过几个月再去做别的工作吧。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门外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也只有30多岁。个子不高,身体倒很结实。说话渭县口音,看来是一个从渭县来省城做生意的农民,他也许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来接她,她真感到意外,怎么会遇上一个中年男人呢?这位中年男人一进门就跟女老板打招呼:“我找的人呢?”女老板用嘴一噜,对他说:“坐在那沙发上等你呢!”
  这位中年男人向她走了过来,对她说:“你贵姓?我姓张,我带你走吧。”
  “老板,我姓阳,你是干什么的?”
  “我原来搞小吃,做锅盔,现在搞了一个馒头店,就是蒸馍卖,你会做吗?”
  “会做。”
  “会做就好,我们走吧。”
  雪清只好跟着这个姓张的男人走了。她跟他走了好几条街,转进了一个巷子里。巷子里有几家做生意的门面,他们来到了一个又窄又黑的小房间,外面搭着一个棚子,里面算是一间住房,只搭了一张床,还有一张小桌子,这里除了这个中年男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雪清一见这个小店,一看什么蒸馍的用具都没有,她一下子懵了,她被一个单身男人带进了一个又窄又黑的出租屋。天啦!她发现自己受骗了。
  难怪,前几天算命的先生曾对她说,她要不明不白地掉进一个“魔窟”,她想逃也逃不掉。她怎么真的就这么命苦,找工作找到一个不明身份的单身男人这里来了?
  她将如何应付这个单身男人?这个男人又将怎样将她摆布下去?
  (3)她走到这里,天已黑了。
  雪清已饿了一天,忽然眼睛发黑,感觉有一团黑云向她包围过来。
  雪清被这位姓张的中年男子带进了这间又窄又黑的出租房,她已经不知所措了,她是被请来帮工蒸馍的。但是这里既没有面粉,又没有揉面的案板,更没有蒸馍的工具,还没有生火的炉子和煤炭。这里只有空房一间,她发觉自己被这个男人骗了。而且从这个男人的眼睛和神色看,他也许不是一个好人。
  她恨不得赶紧逃走,但是天快要黑了。
  这个姓张的男人把她领进了屋,什么也不叫她干,只陪着她聊天。也不请她去吃饭,她真有点饿得慌了,她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模模糊糊中只听他说,他是渭县人,家住在农村,名叫张世元,家里有老父老母,还有三个弟兄,他是老二,另有一个姐姐也在省城做生意,姐姐叫银英。他已有32岁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雪清,雪清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张世元说话很滑稽,一时说他会做生意,曾卖过锅盔,也搞过建筑。一时又说他要搞馒头店,本钱还要从外面去借。他说话时,一双眼睛老是眨过不停,眼里透出一种狡黠的光。他的眼光总是停在她的身上,好像要把雪清从头到脚看个仔细,看得雪清脸红一阵,白一阵,怪不好意思。他说话没有一点头绪,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乱说一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他的语气来看,他好像挣了很多钱,人很精明,但是他想搞馒头店,却没有本钱,什么工具都没买,又说明他根本就没钱,他要招工,要她来做什么呢?他说他没老婆,没孩子,但看样子又不是一个那么老实憨厚的人,而且,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要……?雪清想到这里,感到很害怕,她今天还没吃饭,老板也不说吃饭的事,她也不知老板安排她住到哪里去,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老板是不是还另外为她租了房子?
  这时她正在瞎猜着,天更黑了,大概快到晚上7点钟了吧,这屋里没有钟,雪清的手机、手表什么都卖了,她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穷人了。张老板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他也饿了,他对雪清说:
  “我们到外面去吃饭吧!”
  这时雪清虽然很饿,但是她看外面天黑了,又下着细雨,她怕老板在外面对她有什么动作。想不去为妙,她只是问老板,她来这里,住哪儿?请他安排一个住宿。
  老板却避而不答,他拉着雪清去吃饭,雪清看出这老板根本就没钱,他是故意装做有钱的样子,她只请他买点馒头或方便面回来凑合着吃一顿就行了。但是老板却不容她推辞,显出很大方的样子,而且有意识地把她拉出了这个店子。他们转到屋角,这里是一个很少有人走动的巷子,老板忽然用双手拉着她的一双胳膊,面对面地用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她。雪清出于羞怯,本能地推开了他。
  其实,他并没有请她去吃饭的意思,也许他确实没钱,他这时又拉着雪清的手往回走,雪清这时好像已成了一头顺从的羔羊,只好被他牵着走,到了店里,他又不搞什么东西给她吃,雪清真是又气又饿又有点困了,她真恨不得马上离开,但是老板死死地守着她,根本就不让她走,他还是在店里胡乱地扯着闲话,讲得雪清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她也不答理他。说了很久了,时间已到了晚上9点,雪清觉得很疲乏,她这几天找工作找得好累了。她不耐烦听老板的啰嗦。她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老板,你就请我一个人,你又是一个单身男人,你安排我住哪儿?”
  “你就住在我这儿,我这不是有床吗?”
  “那你住哪儿?”
  老板听她问这话,竟支吾着说不出来,他脑子很活,马上想起来了,他应付着说:
  “我这隔壁是个诊所,这老头子晚上叫我去搭个铺,我去他那儿睡。你放心吧。”
  (4)这个老板说要去隔壁诊所,但是雪清进这巷道时,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个诊所,他完全是撒谎的。老板根本就没打算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快到10点了,雪清看他还赖着不走,她实在困得受不了,她已打起盹来,老板不走,她又不敢去床上睡,只好扒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一天,她又饿又困又乏,又受了骗,她永远难忘这一个黑色的日子。
  在雪清扒在桌子上睡着了之后,老板把店门上了拴。他根本就没有去外面睡的意思,他用找工的办法只花了50元的服务费,就意外招来了一个漂亮的少妇,这不是把肥肉给他送上门来了吗?他真是有艳福,又要走桃花运了!难怪他前几天请一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卦,说他32岁还能招桃花运,会有一个又漂亮又有文化曾是贵妇人身份的中年女人送上门来。今天,他真遇上这好事了,他怎能不喜上眉稍呢!
  说起这个老板,来历还不小呢。
  老板叫张世元,是渭县乡下的一个农民,这个人有心眼,特灵活,虽没多少文化,却挺聪明,会搞建筑,搞修理,也会做生意。但这个人却有一个致名的弱点:缺德性。他到处乱搞女人,与他发生过性关系的女人,他也说不上有几个了,有名有姓与他同居过一段时间的女人,就是说有事实婚姻的女人在这之前就有了4个,但是他娶进一个女人,玩了几个月或者最多一年,那女人又走了。
  女人走,是嫌他穷,更讨厌她不是过日子的人。因为他在娶进一个女人后,又与别的女人乱搞,哪个女人都忍受不了,只有一走了之。他娶的第4房是一个少女,比他小8岁,他是在别人家里做工,把那女子缠上的,后来这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叫张乐,这张乐如今都有6岁了,在老家养着呢。
  就在张世元在西银做锅盔生意时还玩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她干妈的儿媳妇叫刘欢欢,他把欢欢从老家带到西银鬼混了4天,后来欢欢的丈夫龙山和婆婆找到西银来了,他们先盯上了这两人住的地方,又叫来了几个打手,在他们早起上厕所时,抓住了这对野鸳鸯,欢欢怕丈夫去打野男人,拼命抓住丈夫龙山不放,而龙山却大喊:
  “打断那个野老公的腿!”
  那些打手一拥而上,抓住张世元往死里打,结果真的把他打成骨折了。后来张世元把腿接上了,但是一遇天气转凉,他就发腿疼,后来别人送了一个外号给他,叫他“气象局长”,为什么叫这个外号呢?
  因为气候变化,他的腿就会发疼,他会提前知道,这个外号既讽刺挖苦了他,又显得文雅。而张世元从这以后仍然不死心,当他与欢欢断了关系后,竟然又有一个落难的贵妇人,有素质有文化又长得漂亮的雪清自投罗网,送上他的门来。张世元真是艳福不浅,也许他是前世与美女结了缘吧。
  这天晚上10点多钟,雪清见老板还不走,眼看着他们就要同处一室了,她这时实在困得很,就扒在桌子上睡着了。当雪清睡着之后,张世元以为这是天赐良机了,他竟然没花几个钱,就有这么漂亮的美女送上门来,他认为这个招工的广告真是太值了,招工招来了美人,也许这个女人就要成为他的第五任妻子,他都美死啦!他下决心一定要看紧这个女人,决不能让这个到手的美人逃出他的掌心!
  当雪清在桌上熟睡之后,老板先将床摊好,将睡得入迷的美女抱起来,悄悄地在她脸上亲了几下,又把她放到了床上。由于雪清睡得太沉,一个男人抱她亲她的时候,她都没有醒来。
  当她在床上熟睡之后,张世元这个惯于耍流氓的嫖客竟使出了最下流的手段,扒下了她的衣服、胸罩,又脱下了她的裤子,他悄悄地给她抚摸、亲吻,又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可是,他还是怕吵醒这个陌生的女人,如果她醒来了,与他大吵大闹让邻居知道了反而不好办,这个精明的猴子简直是玩女人的高手,他要雪清服服贴贴做他的妻子,他要这个女人自动地投入他的怀抱!
  当他对这个女人的身体如痴如醉地欣赏了一遍之后,并没有动手动脚,而且又文雅地替她把衣服和裤子穿上。他若无其事地睡在这个女人的旁边,就这样,他们竟然未办任何手续,未请任何一个客人,也未花任何代价就真正同床共枕了第一夜,张世元真是感到幸福死了。
  (5)当睡到早晨4点钟,雪清已经睡够了,醒来了,她要起来上厕所,她从床上爬起来,忽然感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原来是她的老板张世元。她真气得不行,她心里大骂这个流氓,他竟敢与自己同睡一床,她觉得多丢人啊!她怎么能同一个陌生男人同睡一床呢?他是怎么睡到这张床上来的,他为什么不走,要与她同居一室,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这事传出去,她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没有任何事,人家会相信吗?她看到事已如此,只有忍气吞声,不能再声张了,声张了反而会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时她想赶紧逃出去,这里对她来说真是一个魔窟啊!她一爬起来,张世元也醒了,也跟着爬起来。这时,她发现张世元睡在床里边。天啦,张世元要睡在里边,肯定是从她身上爬过去的,她的身子肯定被这个流氓沾污了!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她想到这里,竟然哭了起来,她以为自己一哭,老板肯定不会再留她了,可是她真的想错了,雪清的命运从此以后又要跌入一个可怕的魔谷了。
  雪清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外衣外裤都脱了,只有短裤和紧身的内衣还穿着,她更加明白了一切,她这时真是怒从胸起,悲从中来,又不敢大声发作,她真恨自己为什么会糊里糊涂地跟着一个男人跑,偌大一个西银市,难道找不到一个工作,非要找到这样一个单身男人家里来吗?她又责怨自己太粗心和疏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稀里糊涂一错再错呢?
  她穿好衣裤准备去上厕所,西银市初夏的公交车是早晨5点就开车,雪清想在上完厕所后,马上找公交车逃走。这是她唯一的想法。但是张世元是一个比猴子还精的人,他的心眼特灵活。他也跟着起来了,并且嘻皮笑脸地对雪清说:
  “昨晚睡得好吗?你看我这人怎么样?”
  雪清听到这话,有苦难言,哭笑不得,真是哑巴吃黄连啊!
  精明的张世元也跟着她去上厕所,雪清真气得不行,满腔怨怒地对他说:
  “我上厕所,你跟去干啥?”
  这个嘻皮笑脸的赖皮又嘿嘿一笑:
  “你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我带你去,正好我也要上。”
  于是他又陪着她去上厕所。等雪清从厕所出来,他果然站在厕所旁边在等着她,他真是精得像妖怪,对她寸步不离,雪清怎么能逃出这个“魔掌”呢。这时候,有一个与他认识的人来了,看到他站在一个女人旁边,对他说:
  “小张,这是你的谁呀?”
  张世元得意洋洋地说:“是我媳妇,昨天从家里来的。”
  雪清真想当面去戳穿他,但是她又顾及自己的面子,只好什么都不说。张世元又把她领到店里,这时候,雪清恼羞成怒,气不打一处来,对他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谁是你媳妇?你撒泡尿自己照照,你是什么人?你配做别人的丈夫吗?”
  这时,张世元既不气,也不恼,却耍起无赖来,他拿着一块洗脸毛巾,单膝下跪,把毛巾高高地举在头顶,像演员演戏一样,拖长声音说:
  “娘子,请洗脸。”
  雪清遇到这样一位恬不知耻的男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恨不得去打他一个耳光,又见他有点可怜。他居然得寸进尺,又像一个小丑,装腔作势地说:
  “娘子,你说你不是我媳妇,昨天晚上你怎么与我同床共枕呢?”
  雪清听他说这种话,真气得手脚发抖了,他耍了流氓,还要张扬出去,真是个大大的无赖,她背起跨包就走。说时迟,那时快,张世元又一个箭步赶到门外,对着街坊喊:
  “小猪,小狗,快来帮忙呀,我媳妇要走了,帮我拦住她!”
  他这一喊,仿佛雪清真是他的媳妇了,街坊的人都用怪怪的眼光看着雪清,雪清真是骑虎难下,有口难辩,她只有回到屋里,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心里好苦,好闷,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是如此倒霉。被学校除名了,什么特权也没有了,什么光环都失去了,两手空空了,连找个工作都不顺利,工作没找到,却落到了一个流氓男人手里,
  难道她真要做这个无赖的妻子,跟着他去过日子吗?
  她心里实在糟透了。
  命运啊命运,你真的是如此残酷,对一个受尽磨难的女人,如此不公平吗?
  当雪清在发愁苦思的时候,张世元的店子里走来了一个约40来岁的女人,她长着一脸横肉,浑身肥胖,脸上皮笑肉不笑,她是谁呢?
  【第三十三章“草棚”忍辱】
  (1)这位走来的40来岁的女人是谁?她是张世元的姐姐张银英。张银英与她的丈夫岑生也在西银做生意,她们夫妇合开了一个小吃店,挣了一点钱。她的弟弟张世元原来在西银卖锅盔,生意不大好,折腾了半年,还亏了本。姐姐叫他搞馒头店,就是蒸馍卖,因为馒头是在城里打工农民的主食,西北地区的农民以面食为主。如果蒸馍卖,再送到建筑工地去,生意肯定会好。
  张世元也想搞这个,但是他一没本钱,二没帮手。说他没本钱,他到城里来也挣了1万多元钱,但是这个世元是个荷叶心,荷叶里存不住几滴水,他爱赌钱打牌,尤其爱嫖女人,一来二去,钱都打了水漂。他先后娶了4个女人,但没有一个跟他到底,混了一段时间就走了。现在,做弟弟的要搞馒头店,没本钱,她答应借2000元给他做本钱。至于帮手,她叫弟弟去招个人来,对于招来的女工雪清,银英要来看一看。当她走进世元店子的时候,见雪清外貌长得可以,个子较高,年龄也与弟弟般配,银英的想法与弟弟不谋而同,这是送上门来的不要钱的媳妇呀!
  世元见姐姐来了,非常高兴,向姐姐介绍了雪清,银英仔细地打量着她,雪清羞怯地低着头,怪不好意思。她见银英那肥胖的身材和一脸横肉,顿生厌恶之感,她一看就知道这女人是乡下那种蛮不讲理,尖刻泼辣的女人。银英见雪清细皮嫩肉,表面文皱皱的样子,有点看不顺眼,她认为雪清不是那种勤耕苦做的乡下女人。她半开玩笑地对弟弟说:“老弟,你招工招来了一个好婆娘,真有福气。”雪清听她说这话,只恨自己太粗心了,她不明不白地掉进了一个别人为她设计的陷阱。
  银英当面借给了弟弟世元2000元钱,给他做蒸馍的本钱。世元这人心眼尖,嘴巴甜,见姐姐真的给他送来了2000块钱,左一个姐姐好,右一个好姐姐,把姐姐夸得屁股都麻酥了。姐姐却一本正经地对弟弟说:
  “老弟,这做生意的本钱我借给你,但你一定要好好做生意,这钱一个月后你一定要还。如生意再亏本,我决不饶你!”
  世元连连点头称是,并保证按时还钱。他写了一张借条给姐姐,这女人真厉害,她凭借给弟弟的这点钱,就要以大恩人自居,非要控制他不可。雪清从心里感到这个女人不好惹,她得十分小心才是。世元拿了钱,叫上雪清和姐姐一起去城里买蒸馍的工具,这工具有圆形的铝制蒸茏、鼓风机、大铁锅、高筒的烧焦碳的火炉,还有盛馍的柳条筐、罩馍的布、案板等等。买好了这些用具,他们把火炉、鼓风机、八层圆蒸笼、大铁锅等安放在搭在屋子外面的棚内,又架好了一个揉面粉的长条案桌。接着又从外面买来了十几袋面粉,再买来了一些焦炭,准备开张蒸馍了。
  (2)乡里人进城做生意都有讲究,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来开张。但是,雪清因为当过干部和教师,她不信这一套,于是在做好准备之后,不择吉日就开张。开张的这天,世元姐银英也来了,她要亲自看着弟弟是怎样蒸出第一锅馍来的。银英这女人嘴巴特多,老爱对别人的事指手划脚。她一会儿说火小了,一会儿又说馍做大了,一会又说锅里的水盛少了,一会儿又说蒸笼没安放好。
  她再看炉火,说煤没有加足,又看鼓风机,说鼓风机的风力不够。她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就发起脾气来。她用脚将鼓风机的电线踢了一下,这一踢电线的接头断了,她又没发现,世元也没过问,因为不通电了,鼓风机鼓不出风来,炉火就上不来了。本来蒸馍要连续不断的旺火,火将锅里的水烧成了蒸汽,蒸汽不断地往上升,才能将馍一层一层地蒸熟。
  蒸馍快熟的时候叫“圆汽”,在这次蒸馍的过程中,本来开始的环节都不错,就因为在“圆汽”的时候,电线被踢断了,火忽然一下子小了,馍就蒸不熟了,成了夹生馍,夹生馍谁会要呢?就这样,第一次开张蒸馍就搞砸了,其实这都是银英捣的鬼,世元与雪清都没有经验,他们气得直跺脚。第一次蒸馍失败了,责任全在银英,如果她不来,什么事都没有,她来了,出了事不检查自己的错,反而对雪清和世元大发牢骚,特别对雪清怨气冲天,这一次真让雪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一次损失了不少,但是,他们并没有灰心,又开始蒸第二次,由于还是缺乏经验,蒸笼密封不好,走汽太厉害,第二次又没蒸好,但比第一次好一点。就这样,他们连续蒸了三次,都不很顺利。世元感到奇怪了,雪清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是他们没有选一个好日子开张吗?难道真是得罪了什么神灵了吗?为什么做生意就这么不顺呢?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开张,就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后来,世元看蒸馍搞不好,只有把买的用具全部低价转让给了别人,2000元成本一下子就赔了1000元,世元真有点火,雪清心情也很坏,这本钱是世元他姐借给他的,银英这人又是一个泼辣婆,她很快就会来催债的,这咋办呢?
  馒头店是开不成了。雪清来这里本想找点事做,挣点钱,可是她不明不白地掉进了一个男人的陷阱,不但没拿到一分钱的工资,还赔上了自己的身体。自从有了那第一晚后,世元就恬不知耻地要雪清与他同居一屋,雪清也无计可施,只好迁就,她是一只兔子,人家是一只豺狼,能逃过吗。
  现在,她的遭遇可比打工妹更掺呀,打工妹费了辛苦还能挣到血汗钱,人身还是自由的,可是她呢?鸡飞蛋打,赔了身体又折财,她有苦难言啊。世元搞馒头店亏了本,他姐银英知道了,大发雷霆,她忽然想起这馒头蒸不好,是怪世元找了一个女“妖精”,是这妖精坏了世元的事,也许世元是被这妖精迷住了。
  她不去分析正确原因,反而把一腔怨气发在雪清的身上,她怪世元不该招来这么一个女人,是她砸了世元的生意。于是,一天上午,她带上自己的“表妹”闯进店来,不问青红皂白,先向世元讨钱,世元没钱还,就对他一顿臭骂,雪清出来说了两句,马上把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银英骂雪清是迷惑男人的女妖,世元的事都是她搞砸了,要她赔2000元钱,雪清却毫不示弱,回骂她是咬人的母老虎,并与她据理力争:
  “我是世元雇来帮工的,世元的生意不好管我什么事?怎么还要我赔钱?你讲不讲理?”
  雪清的话还没落音,银英使一个眼色,她的两个“表妹”都抢步向前,每人抓住雪清的一只胳膊,用拳头对她一顿乱打。一边打,还一边破口大骂:
  “就怪你这个倒霉的妖精,就怪你……”
  这时,世元也火了,他见姐姐带两个人来打雪清,也心疼了。于是与姐姐争辩起来:
  “生意不好是我的事,与雪清没关系,我借你的钱我还,怎么要她赔,你们为什么要打她?”
  银英听弟弟还敢与自己对抗,马上使出泼妇的淫威来,走上前,“啪”的一声,将弟弟打了一个耳光,打得世元两行热泪直滚,还不敢还手,谁叫自己借了她的2000元钱呢?
  (3)在世元与他姐争执之时,雪清趁机拔腿就跑,她想得赶快逃出这个魔窟。世元见雪清一走,马上丢下所有的事情,也不管姐姐他们了,拼命地去追雪清。雪清在前面猛跑,世元在后面猛追,世元还一边追,一边喊:
  “老婆,你不要走,你马上回来!”
  因为是在大街上,这一跑一追的场面吸引了很多市民,他们都停下来看热闹。雪清在跑的时候,因为世元在后面喊“老婆”,街上的人真以为她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有好事者就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这时,世元狠劲地追了上来。世元马上双膝跪地,向雪清赔礼道歉,还一板正经地向她求婚。
  因为有很多路人都围过来看稀奇,雪清不好意思与世元说话,又继续往前走,世元竟跪在地上往前爬,还无耻地说:
  “老婆,你不能走,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雪清本来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想见到世元,尤其不想再见到那只母老虎银英,如果她这一次真的狠心走了,也许她很有可能再找到一分称心的工作,也可再找到一个称心的爱人。可是雪清生来就有一颗慈悲之心,她这时的心情很乱,像打翻了一只五味瓶,酸甜苦辣涩,什么味都有。她面对着一个在地上爬的男人,心理上对他产生了同情。
  因为有了与他几个晚上的接触,她肤浅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诚的,他看起来有30多岁了,她可怜他还没有找到女人,一个单身男人在外闯荡也不容易啊,她那时又想,她也是一个单身女人,失去丈夫十几年了,守寡也守够了,这个男人还长得有点样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素质也不怎么样,但是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人也较聪明,轻重的活儿都能干,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会干活,也就能挣到钱。同是天涯沦落人,将就算了吧。
  她又想起了曾经接触过的那些文化程度高素质也较高的男人,他们虽然比眼前这个男人本事强,也显得高贵典雅,但是自从刘明把她骗苦了之后,她已把仇恨移到了所有这一类男人身上,她认为那类所谓高贵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专会搞阴谋诡计,一心在骗女人,真是坏透了!她不想再与那类人面兽心的男人打交道。
  她心里只有原配丈夫天晴,可是他已死了10多年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她要找第二个像天晴那样高素质又有水平又真心爱她的男人,她认为是永远不可能了!她为天晴真心守寡10多年,她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她还只有30多岁,她也有欲望,有需求,特别作为一个单身女人,她更有成家的愿望。她的多年压抑与饥渴已忍受到极限了,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啊!这么几个晚上,这个男人缓解了她的饥渴,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度过了多少个漫长的寂寞之夜,她不想再回到过去。
  她现在想开了,她认为人的一生如果在年轻时丧失了欲望,失去了做为一个正常人的情欲,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永远只能为生活奔波,匆匆忙忙,碌碌无为,寂寞伤情,痛苦而终,即使活得很高贵,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过去10多年漫长的岁月里,她为了一个宗教式的观念,为丈夫守节,把自己的情欲封闭起来,拒绝所有爱她的男人的追求,那种近乎愚蠢的断然拒绝,让许多人都怀疑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还有人误认为她有神经病。其实,她痛苦的心灵有谁能理解呢?
  她的那种虔诚的女教徒式的清心寡欲有谁能透彻地诠释呢?
  她过去放弃了很多次再婚的机会,在人生奋斗的征途上,她一个人孤军奋斗,辛辛苦苦创业,风风火火干事,可是挣的钱再多,都如一个一个的肥皂泡,散了,消失了。尤其是,她那次遭到刘明的伤害,这种心灵的重创实在是太深了!太深了!
  如果刘明有点良心,来找她,把欠下的债还给她,她仍会点燃对人生对爱情的火花,她依然会东山再起,重振雄风,她仍然会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可是刘明那小子也太狠毒了,他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她恨死了那种无情的人,她发誓永远不交这类口蜜腹剑的朋友。
  因为这个原因,她转移了自己爱的目标,也放低了自己对爱的追求标准,她受够了寂寞与孤独之苦,她再不想在人生道路上这么孤军奋斗下去了,她真想成个家,想有一个心灵的归宿。她认为只要男人老实,会生活,会过日子就成。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她目前最低的追求目标呢?是不是能与她过日子的老实人呢?
  她通过几天的体验,认为他还是爱她的,但是她又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冒昧,有点不正经。当世元在街上跪着,用双手和双膝在地上爬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这男人是怎么啦?这是不是俩夫妇呢?为什么她的老婆这么绝情呢?
  (4)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雪清认为世人都在责怪自己,都在说自己的坏话。她为了不让别人说自己是个坏女人,她只好停下来不走了,她想叫跪着的世元站起来,然后再与他谈判。她对世元说:
  “张老板,你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可是倔强的世元真的有点痴,他就是不起来,而且脸上流着两条泪沟,黄豆般的泪与汗不住地往下掉。世元跪着大声说:
  “雪清,我诚心向你求婚,你还没感受到我的真情吗?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雪清在他面前说:
  “现在你到什么地步了,你请我来是做帮手的,是为你蒸馍的,现在生意做不成了,你姐又打我赶我,我还能回去么?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就算我答应了,这以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雪清,你不懂,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们还可以做别的生意。我姐不好,我对你好呀,你又不是跟她过日子,你以后不要理她,我欠她的钱,我还她就是,我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啦!”
  张世元一边乞求似的向雪清许愿,又一边把头向路边猛撞,他一个劲地向雪清磕头,磕得头上的血都流出来了。雪清面对这样一个狂人,有什么办法呢?不答应他,也许他真的会去死,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只有答应他吧,谁让她的命是这么苦呢?
  只有与眼前这个男人过下半生了,于是她含含糊糊地对世元说:
  “你立刻给我站起来,再不要磕头了,我实在受不了啦,我今天就算答应了你吧,以后别再这样丢人显眼了,你这个男人像什么话?”
  世元见雪清答应了他,他立刻转哭为笑,像一个会演戏的演员似的,他揩干净头上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马上牵着雪清的手回家了。雪清是身不由已呀,她一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个曾经腰缠万贯的富姐,一个曾当过干部和教师的高素质的优秀女人,就这样,被一个演员式的男人所谓的真诚和眼泪感动了,她不是发自内心的同意,而是怕这个男人出危险而违心地答应了他。
  答应了,就是他的老婆了,这个男人不花钱而轻易把她弄到了手,她今后就要跟他过日子了,她真的会与这个“老实人”过上安定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吗?雪清对自己的爱情曾有过追求的欲望,她希望下半生有一个好男人会给她带来幸福,可是情欲这东西决不能“将就”,当雪清把情欲降格为“将就”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命运和未来真是一片茫然了。
  雪清被世元牵着手回了家。但从内心来说,她是违心答应世元的,也可以说是碍于在大庭广众之中的面子过不去,对世元的求婚半推半就的。这时候,她还不真正了解世元到底是个什么人,只以为他是一个老实的进城农民。从他跪地磕头向她求婚这件事来看,说明这个人还是诚心的,纯朴的,不过做的事太过于丢人显眼了。
  世元也许看透了雪清的弱点是爱面子,她把面子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因此在那千人万眼的街道上,他一个男人敢于大胆向她跪地磕头求婚。世元把头都撞出血来了,雪清这个爱面子又心软的女人会忍心走开而不答应吗?
  雪清的致命弱点也就是心肠太软了,她当初对刘明也是这样,她在那个问题上栽了一个大跟斗,差点把命都赔进去了。她这次又因为心软而答应了张世元的求婚要求,她真不知这种违心的答应将会带来什么后果。雪清虽然被张世元牵进了家,但她并没有死心塌地在这里扎根,她还要看一看,试一试,也许她把这种答应叫做试婚吧。因此,她在世元这里,没有同他办结婚手续,也没有搞什么结婚仪式,他们就像时下的情人一样随便生活在一起。
  由于世元在城里做生意运气不好,一次两次做生意老是亏本。没办法,他只有把在城里租的房子退了,把用具折价卖了,带着雪清回到了自己农村的老家。雪清走进张世元的家门,一下子全懵了。因为她面对的现实比她所想像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
  (5)张世元的老家是在黄土高原农村中一个破旧的村落里。这时候虽已是2000年了,但在西北农村的某些角落,依然是一穷二白。从穷的方面来说,世元的家是三弟兄和一个姐姐,再加上他的父母全家人共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个家是用土砖彻墙的平房,是个老四合院,在这之前是住窑洞。这土砖平房还是在改革开放的1998年才建起来的。
  这个四合院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房屋,大小共有8间,但能住人的仅有4间,另4个小间是做厨房或用来放杂物的。他们三弟兄都在家当农民,老大叫新元,是个泥瓦匠,在家种田,农闲在外搞泥工,但是只在周围农村做工,不外出打工,因为他老婆有病,需要常年照顾妻子,还有3个孩子。老大一家人住了西屋两间房。老满叫界元,还是一个高中学生,他当年已有18岁了,如果考上了大学,他的家人都得为他凑钱去读书,如果考不上,他也要分一间房,就在农村当农民了。
  但他现在还没有分房,他与父母住在一起,他父母加满崽共住东屋两间房。南屋的两间房现在是世元的姐姐和姐夫住的。因为他姐姐不愿意嫁出去,她以照顾父母为由,要在娘家安根,因此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这个姐姐叫银英,姐夫叫岭生,他们原来在省城做生意,现在也撤回老家了。这两夫妇和3个孩子住了两2间房,因没有厨房,又占了北屋的一间做厨房。现在这个四合院仅剩下北屋的一间了,而且这间房是个小间,只够摆一张床、一张桌子而已。因为世元在家从来不安心,也很少在家住,因此这间房又被老大借用做了杂屋,里面堆满了柴草和各种杂物,这房子矮,窗子小,光线暗,要低着头才能进去。
  世元从城里带着雪清回来了,家里人见了雪清,看她长得一表人才,文文静静,看样子不是一个种田女,他爹妈、大哥、大嫂都很高兴,都以为世元真行,能把城里的女人搞到手的男人不简单啊。大嫂端来一杯水给雪清喝,他妈马上做饭给他们吃。吃了饭,坐了半天,雪清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住在哪里,她就问世元,世元只有问他妈:
  “妈,安排我们住哪间房?”
  他妈说:“现在只有北屋还有一间空房了,你大哥放了一些东西在里面,我叫你大哥把那间房腾出来给你们住。你们明天去买张床、买个桌子、炊具什么的,就可安家了,今天暂时在我这里搭个地铺吧。”
  没有房屋,没有床,没有桌子,暂时搭个地铺,这就是她与世元结婚的家吗?
  雪清真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落差太大了。她这时回想起她与天晴结婚时的那个家,那是省委大院的别墅:那是多么豪华、气派、宽畅、明亮、舒适、整洁啊,那房子里家具琳琅满目:空调、冰箱、彩电、录放机、洗衣机、电脑、煤气炉、微波炉、消毒柜、大书架一应俱全,那是一流的客厅,一流的卧室,一流的厨房,一流的卫生间……可是,时过境迁,那个她曾经住了几年的别墅,已经永远不属于她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这都是因为她心爱的天晴走了,她再也无权去享受那个家庭里的一切了,何况她是自己受气而走的,她也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她又回忆起她父亲的那个家,那也是既豪华又简朴的干部房呀,那里虽没有天晴家那么气派,却集中了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东方文明和智慧。那里有一个堆满书刊的书房,有一个既简朴又素雅的小客厅,还有一个既可做卧室又可作下棋弹琴的休闲处。她爸的那套房,她在那里也住了一段时间,可惜也不是属于自己的。
  真正属于自己的,她曾经也有两套,那时她下海经商,搞长途贩运挣了不少钱,第一次在省城买了一套,那是四室两厅,两个厨房,两个卫生间,一共150个平方,多么豪华气派的现代化的商住楼啊,非常可惜啊,她自己却没有住一天,就因为她要投资公路建设而卖掉了。她后来又在渭县城买了一套舒适宽畅的房子,又因为替别人抵债还贷款,被封了。她也根本没搬进去住过,就成了债务的抵押品。她又回忆了在学校当教师的时候住过的公房,又想起在小时候在淡南铁路工区住过的小房子,她回忆自己走过的路,住过的房,做过的事,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她竟然从省城走到了县城,又从县城走到了小镇,再从小镇走到了这个封闭落后贫穷的乡村。
  她怎么老是一步一步往下走呀,走到今天,连个安身之处也难找了,这是怎么啦?她与世元在省城做生意的时候,听他的口气,她以为他家里有一座又宽又大的房子,可哪知道,她跟世元回到他的家,只能靠别人腾一间放柴草的杂屋来住,还要自己去买床和桌子,她怎么这样糊里糊涂的跟着一个穷小子,又来到了这么一个穷地方,她是不是犯傻了呀?
  (6)这地方是距省城300多公里的一个穷县。这地方经济落后,交通也不方便,到县城也要从这里走5公里到镇上去坐车。村里虽有了公路,却是烂泥巴路,到小镇去赶集,只有坐自行车。这个地方的文化教育就更落后了,几个村共一个小学,一个乡只有一个初中,上高中要去县城,读高中的人也少,世元的小弟在读高中,算是村里的一个秀才了。雪清跟着一个只读过小学的世元,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稀里糊涂,她真恨自己是吃了世元的迷魂药了。
  雪清这时只有跟着世元走了,先在这个地方安下家再说吧。他们第二天去小镇买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套炊具,又买了一些粮食、食油和蔬菜。他们只在一个20平方米的小屋里安家作了新房,这真是半间草屋作新房呀。他们没有厨房,只能与大姐共用一个厨房。她总觉得不方便,于是叫世元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草棚,做了简易厨房。有了一个新家,有了一个男人,雪清算是结束了长达十几年的单身女人生活,结束了孤独流浪。
  但是,她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第二次成家的好机会,却违心的与一个她根本不如意的男人在一起,她成的这个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呀,她自己在心里说,这只不过比在外流浪乞讨的叫化子稍微好一点,总算有了一个草窝。雪清在这个环境里,也学会了阿Q式的自我安慰法。她现在想,她不图世元的身份、地位、才华和富有,她只图他的老实聪明和能干,只要世元真心对她好,只要他勤劳、节俭、会干活,她不愁改变不了目前的穷困与窘迫,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如果男人朴实、勤劳,日子肯定会过得好。
  过去她当干部的时候,虽然那时的地位高,待遇好,但她却常常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相互倾轧让她厌烦透了。过去她也曾经下海经商,那时候钱挣得多,人也风光,但是却要到处颠沛流离,走南闯北,人困马乏,身心交瘁啊。
  她觉得那种闯荡江湖的经商生活,是在冒一种很大的风险呀。那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大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人财两空、身败名裂!她的上半生,过了孤独流浪的困苦生活,也过了随心所欲的贵族生活,还过了南征北战的商人生活,对这些生活她都不想过了,她要过一种隐姓埋名的、甘于淡泊的平平凡凡的老百姓的生活。
  她认为这种生活没有风险,没有竞争,没有苦恼,没有焦虑,虽说是穷了点,苦了点,但贫穷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手有脑,夫妻两人团结一心,日子是会过得好的。这时候的雪清,她想得多么实在,又多么天真。她当时的思想太淳朴了,对世元也太盲目相信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她懵了,因为她想的与世元想的完全不是一条心,她在与世元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并不是她心目中的一个老实勤劳的农民,而是一个风流成性、玩弄女人的无赖,她把自己纯真的灵魂如此贱价的给了一个最不讲信用的无赖,她一天天地变得痛苦不堪。
  当雪清走进世元家的第一天,他的爹娘认为世元这小子还真行,不花几个钱就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他们心里当然高兴,还客客气气地招待他们。后来,世元买来了家具、粮食,安了一个临时的家。但他爹妈以为这小子在外面挣了几个钱,其实,世元是借了他大姐银英的钱没还,他把蒸馍的工具卖给了一个陌生人。当他们二老看到了这个媳妇有点不像乡下女人,想试试她能不能干粗活,就把家务事都推给雪清做。什么做饭、洗碗、刷锅、扫地、洗衣等,雪清都包了下来。世元这小子有了一个新媳妇,真像吃了蜜糖一样乐滋滋的,他在家里不想着到外面去找活干,也不想种地,倒是天天陪着妻子玩,跟着妻子后面当家务事的帮手。
  雪清原以为世元是干大事的,应该到外面去挣钱,可他却陪着老婆团团转,她想,这样下去,生活将怎么过?欠别人的钱怎么还?家里就这个穷样子,不改变行么?她想来想去,还是要先开通世元的思想,用自己的商业观点去改变他。雪清还真是个能干的人,她叫世元再从外面弄点钱,他们一起去做生意。
  世元却不想这些,他玩一天算一天,有了老婆甚至忘了吃饭,老婆给他的刺激,让他神魂颠倒,连做梦也在笑呢。现在老婆叫他去做生意,可生意怎么做呀?在雪清的再三催促下,他不得已又从大哥那里借了2000元,他还叫大哥不要对嫂子说,因为他大嫂是一个很小气很抠人的四川辣妹子。
  这个嫂子是他大哥在外面做工时,从主人家里带过来的,那时,四川妹子逃难来到了主人家里,主人养她不起,就让他大哥带回家做了老婆。黄土高原上的大多数男人因为穷,讨不起老婆,只有从外面骗和带。雪清就成了这种男人的贱价女人,她自己根本就没想到会进了这样的圈套。
  后来,她想起这事,就觉得异常的可悲。世元从外面做工的大哥那里借来了钱,有点高兴不起来,他怕这债越欠越多,将来怎么还得起呀?而雪清却非常明白,这钱借来了,只能挣,不能赔,如果赔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为了达到挣钱的目的,雪清与世元商量去做西瓜生意,因为当时镇里在建中学,工地上有很多民工,当时又是大热天,西瓜很好卖。他们真的干开了,雪清从瓜农那里买了一车西瓜,车子是租来的,先拉了几千斤到工地,不到几个小时就卖了。他们上午拉西瓜在工地卖,下午拉西瓜到各个村里去卖。在工地卖的是现钱,每斤可挣1角钱。
  在村里卖的时候,有的农民拿不出现钱,只好拿家里的小麦来换。当年的小麦卖5角钱1斤,而西瓜只卖2角5分一斤,因此1斤小麦可买两2斤西瓜,他们用西瓜换回了875斤小麦,这小麦拉到家里可就是粮食呀,如果吃不完,还可以去卖。
  他们卖了几天西瓜,挣了200块钱,还挣了800多斤小麦,雪清觉得这生意还能做。如果世元按照雪清这种商业头脑去转卖农产品,也许这个家很快就会富裕起来,什么房子、家具、穷日子都可以改变呀。
  可是好景不长,世元不能按照雪清的思路去发展,而这里坏事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世元的大姐银英。银英如果真为弟弟好,就要尊重自己的弟妹雪清,让他们好好做生意,好好过日子。可是银英却不知为什么,好象生来就对雪清看不惯,她好象要主宰别人的一切。不久,她又以家长身份在家里生事多非,刮起了一场家庭“风暴”,这场家庭“风暴”让雪清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场“风暴”是怎么刮起来的呢?
  【第三十四章家庭含恨】
  (1)雪清与世元回到老家农村做起了西瓜生意,按照雪清的打算,如果再做三次,就可以把借世元他姐银英的钱还了,还了银英的钱,他们就相安无事了。雪清知道银英是一个不好惹的泼妇,她最爱生事多非,也最爱挑拨离间,乡里人骂这种人叫“捣马蜂”。
  她最爱捅马蜂窝,最爱在平静的池水中扔石头,本来一池平静的水,她偏要扔进一个大石头,要搅起轩然大波。银英又是一个最妒忌别人的女人,她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她恨不得把别人的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对雪清老是看不顺眼,总要明里暗里去生事。她借给弟弟世元2000元钱,在城里开馒头店,由于她无端踢断了电线接头,使鼓风机鼓不起风,火上不来,造成蒸馒头失败,这本来是她的错,可是她却无理的怪罪雪清,又无理地要她赔钱,还雇人打她,雪清当时跑了,恨不得永远再不见她。
  亏得世元当时在大街上跪跪拜拜,磕头作揖,好不容易才把雪清请回来。世元与雪清从城里回到老家,这个银英也跟着回来了。回到老家,一切都得从头安排,经济上困难得很,这个银英却三天两头催世元还她的债。后来,银英看到雪清与世元做起了西瓜生意,而且还挣了钱,她又眼红了。
  她曾几次追问世元,做西瓜生意的本钱是哪来的,世元回答她西瓜是从瓜农那儿赊账买的,银英不相信,她又亲自跑到瓜农那儿去调查,瓜农说是世元拿钱买去的。他卖给世元的瓜是批发价,特便宜,只有一角五分钱一斤,他们先后在这里买去了10000斤西瓜。这个银英,眼红世元发财,心里盘算了一下,10000斤西瓜批发价就是1500元呀,她真的以为世元有钱却故意不还账,倒做起西瓜生意来。
  如果银英理解世元,是个懂事的人,让弟弟他们多做几趟生意,挣了钱自然会还她的,可是这个女人心眼窄,她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于是又暗中调查世元做生意的钱是从哪的。她开始怀疑这钱是他父母借给他的,可是他父母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后来,她又怀疑是大哥新元借给他的,她先去问大嫂金玲,金玲说不知道。后来她又去问大哥,大哥也说不知道。
  这个银英也特有心计,她非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她知道大哥在外面做泥工,肯定有不少钱,他平时不把钱交给大嫂,钱一定都存在镇里的信用社了。于是她去问信用社的会计小李,小李是银英娘家的侄子,关系不错。
  银英问小李,她的大哥新元最近是不是在信用社取了钱,小李却没有考虑为储户保密的原则,把新元取了2000元借给世元的事告诉了银英,银英得知这个消息,如获至宝,她赶紧把这事与金玲去说。她想,如果金玲知道她老公私下里把钱借给世元去做生意,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于是,银英在这个家庭里开始挑起是非来。一天,银英把新元借钱的事悄悄地告诉了金玲,她对金玲说:
  “你知道雪清最近做西瓜生意挣了很多钱吧?”
  “是呀,她真有两下子,世元算是走了桃花运了。”
  “可是,你知道他们做生意的本钱是谁的吗?”
  “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吧。”
  “他们自己有屁钱,他们还欠我2000元呢。我听说他们做西瓜生意的本钱是借你老公的。那个雪清与你老公关系不错呢。”
  “有这么回事吗?我咋不知道呢?谁告诉你的?”
  “信用社李会计说,你老公最近取了2000元借给雪清了。”
  “啊,真的吗?”
  “这还有假?你看这事咋办?”
  新元的老婆金玲是一个又泼辣又小气的女人,她听银英说,自己的老公把钱借给了世元的老婆雪清去做生意,而且与她关系不错,真是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要与老公去对质。这时候,银英又对金玲说,你不要怪你老公,你老公借钱给她,都是因为这个“妖精”太迷人了。如果这个“妖精”在我们家里,你老公的钱都会被她搞去,你看这事咋办呢?
  第三十四章家庭含恨(2)
  银英心怀鬼胎,她这一煽动,把金玲内心的怒火点燃了,金玲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去与雪清论理,要与她拼命。银英这女人又狠毒又阴险,她看火已经被她点起来了,又进一步与金玲出谋划策,她对金玲说:“我看世元这个老婆根本不是一个勤劳苦做的人,她好吃懒做,只想靠耍心眼吃饭。我们家有了她,将来大家都不会安宁,我看想个办法把她赶走算了。”
  “大姐,你要赶走世元的媳妇,世元会同意吗?”
  “他不同意,就把两个一起赶走。”
  “怎么个赶法?”
  “我先向雪清讨钱,你再向她加压,雪清肯定不会还钱。这样,我们就有借口了。”
  “万一他们走了,再不还钱给我老公,那咋办?”
  “他敢?他们不还钱,我剥他的皮!”
  在银英的煽动下,一场家庭“风暴”眼看就要到来。但是,雪清还在一门心事地在筹划着,怎样做好西瓜生意,准备下一趟把西瓜拉到什么地方去卖,按照她的打算,做好夏天这两个月的生意,就可以把家里的经济搞活起来。
  一天,雪清正准备出门去再拉一趟西瓜,准备再卖到镇里的中学去,因为这几天学校要举行三天中考,正是卖瓜的大好时机呢。可是,银英和金玲两个女人却把她拦在了家门口。银英问:
  “雪清,今天到哪去?”
  “去拉一趟西瓜。”
  “你欠我的2000块钱还给我吧。”
  “我没欠你的钱,世元借你的钱,你去找世元吧。”
  “你是不是世元的老婆?你现在是世元的当家人了,我不找你找谁?你有钱做西瓜生意,为什么不还我的钱呢?”
  “我做西瓜生意与你没关系。”
  “你做西瓜生意不是大姐的钱,那是谁的钱?”金玲这时插上嘴来了。
  “是我自己的钱,你管得着吗?”雪清的口气也很硬,她觉得与眼前这两个乡下女人较量,她比她们强多了,这两个泼辣婆要在她面前耍威风,真是不自量力。
  “雪清,我问你,你做西瓜生意是不是借了我老公的钱?”金玲又逼问雪清了。
  “没有啊,你老公怎么会借钱给我?”
  “我老公说,你借了他2000块钱,你是不是给我老公吃什么迷魂药了?”金玲步步紧逼。
  “放屁!你完全是在污蔑!”雪清嘴里虽硬,但心里在犯嘀咕:新元大哥在借钱给世元的时候,说好这事不告诉金玲的,怎么金玲又知道这事了?是不是银英又在暗中捣了鬼?
  “骚货!你还敢骂我,你是不值钱的贱女人!”
  “你才是真正的骚货!”
  这时金玲一个箭步向前,双手抓住了雪清的胳膊,两人就要撕打起来。雪清开始还尊重她是大嫂,不敢还手,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在这种时候,银英却趁机插手,她一边喊,一边为金玲助威,两个女人与雪清扭打起来。她们边打边骂:
  “你这妖精,把钱还我,把钱还我,不还,我们叫你不好看!”
  雪清为了自卫,与她们对打起来,可是毕竟一人难敌二人力呀。
  第三十四章家庭含恨(3)
  这时,金玲的大女儿小林看见妈妈在与雪清打架,也出来帮妈妈,她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她看雪清在对妈妈还手,心疼死了,抡起擀面杖就要打雪清,雪清别开了她,她又要打来。这时,世元的妈出来了,小林停住了手,老婆子见几个女人在打起来,问银英是怎么回事,银英竟又煽风点火,造谣生事,说雪清向大哥新元要钱,她与新元关系特别好。世元妈一听这话,大为恼火。
  这个老婆子50多岁了,常在外吃紫色饭,家里人都不敢作声,但对家里的其他人却容不得半点含糊。老婆子根本不顾事实,听到银英的煽动,马上气急败坏地大骂雪清:
  “雪清,你真不是东西,败坏我家名声,你滚!”
  “你敢?我永远不进你家的门!”
  接着,老婆子急忙走进雪清的屋里,准备把她的东西摔出来,雪清伤心透了。
  她自从雪清进了这个家门后,这老婆子并不把她当儿媳看待,却常常把她当作女仆,什么家务事都要她做,经常用尖刻的话来酸她,两个人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家里从来没有安宁的日子。今天她见大儿媳与女儿和雪清吵起架来,不但不从中劝解,反而火上浇油,还把这种矛盾闹得更加沸沸扬扬,不可收拾。
  老婆子从雪清的屋里摔出了一个包和一只皮箱,雪清知道这个家她实在呆不下去了。她本来有心把这个家搞好,有意与世元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但是,现在看来她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她把自己的身份已降到很低很低,来到了这个贫穷的人家,但是这个家却容不下她。因为这家里的人与她根本不是同一个挡次的,出于对异类的排他性,一个个都在欺凌她,她在这个家里根本得不到理解与体恤。
  在这种无柰的情况下,她只有走,她毫不留恋地背起自己的包,提着一只皮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时,金玲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见雪清走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棒出来,要追着雪清去打。雪清只有一阵猛跑,一语不发,一点眼泪也没有,只有满腔的恨。她跑到村边的马路上,这时恰好有一辆摩托车驶过,她叫住了摩托,坐上车就走。摩托司机见势头不对,催雪清快快上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那一家人还在后面追骂,金玲、金玲的女儿、儿子、银英、世元他妈、还有同屋场的人都在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有的在骂,有的在劝,有的在叹气,有的在跺脚,有的在瞪眼,有的在撕下脸皮,有的想挽留,有的在浇油。不管怎样,雪清已经死心了,她去意已决。她真痛悔为什么稀里糊涂地走进了这样一户人家,她坐上摩托车走了,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她还听见他们在后面骂她,要骂就让他们去骂吧,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清在这场家庭“风暴”下,被逼走了,她准备到哪里去呢?
  这时,世元又在哪里,他知道雪清走了又会怎样呢?
  他们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吗?
  【第三十五章初次进京】
  (1)雪清被银英和金玲等人逼迫,走出了世元的那个家,她坐上摩托一路狂奔,也不知去哪里好,她先到镇上,搭上了一趟去县城的班车,到了县城,暂时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她的思绪非常乱,她对世元的那个家已完全没有留恋。但是,她走出家门时,世元却不在家里,他去哪儿了呢,世元是不是还会来找她呢?
  那天,其实世元就在镇上。这个小镇叫双杨镇,只有两条街道。世元与另一个女人在这里开着一家小饭馆,这个女人叫周小玲,还只27岁,他们混在一起已经8年了,还生了一个女儿叫张乐,女儿已有6岁。当然,这一切雪清都不知道。雪清离家出走的那天,世元正在与周小玲一起为女儿过6岁生日,他们三人正乐着呢。周小玲不是本地人,是一个云南姑娘,她因为家乡发地震,父母与亲人都死了,幸存她一人,她没办法扒火车逃难来到了西银,后来又从西银到了渭县。
  那时,世元在县城做工,无意中认识了她,就把她带回了家,那时她还只有19岁。这位云南姑娘在开始两年,还是勤劳朴实的,与世元感情融洽,后来却变了,她不愿在农村种地,想做生意,世元就筹了一点钱,与她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吃店。因为这姑娘人年轻,长相也可以,因此还能招来一些顾客。后来,这姑娘与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有勾搭,世元也看不上眼,于是与她分开了一段时间,跑到西银去做生意了。世元在西银先卖锅盔,后开馒头店,在那里用招工的办法引来了雪清,雪清比周小玲更漂亮更有魅力,因此世元又迷上了雪清,但是却没有放弃周小玲。
  当世元回到家里,发现雪清走了,他问了周围的人,邻居五哥告诉他,雪清是被他家里的人逼走的,他也很气愤,但是他对家里的人也无可奈何。现在他不知道雪清去了哪里,雪清那时没有手机,他也没办法去找她,于是又回到了周小玲那儿。
  雪清在小旅馆里住了一夜,她回忆着前半生的命运,真是越思越痛越不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命运真是太苦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磨难呢?她在前夫天晴死后,受的罪太多了,一连串的折磨,一连串的挫折,一连串的苦恼,真是九九八十一难啊。
  她本来有一个好家庭,但是现在家庭解体了;她本来有一个好单位好职业,可是她却自动放弃了;在她下海经商的时候,她本来遇到了一些好商机,也挣了不少钱,但是挣的钱,都不明不白地失去了。现在,她已经由一个富姐成了一个落魄者;她本来可以创大业,成为真正的女老板,但是因一着不慎而被冤里冤枉地当了替罪羔羊,坐了半年牢,弄得人财两空,债务缠身;本来有许多好男人在追求她,她可以利用机会重组一个新的家庭,她仍然可以找到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可是由于性格的固执和对原配的痴迷,她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机会,造成悔恨与遗憾。
  当她重新意识到要再婚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地掉进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痛苦的深渊。她与世元的相遇,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可她一再自我安慰,自我解忧,想将就算了,可是世元这一家却把她看成是一个异类,一再地歧视她,排斥她,现在竟然被两个乡下女人欺侮,被逼而出走,成了一个孤独的流浪者,看来她真要漂泊天涯了。
  现在,她不敢把自己遭遇的苦难告诉娘家的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再向大哥和老爸求救,她心里有多苦哇,只能把苦水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在这种艰难的处境里,她能向谁求助呢?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流浪啊流浪,流浪的人啊没有一个家,漂泊的孤舟失去了停靠的港湾,小舟啊在茫茫的大海里颠簸,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吞没的危险。当一个女人在孤独无助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
  她在县城的小旅馆里住了一晚之后,又得不到世元的消息,那时侯,她也不想去找他,看来世元也不会来找她,她只有孤军奋斗了。她现在真不知到何处去安生。这时,她又平静地想:一个人活在世上,要知足;如果不知足,将会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以前,她就是一个从不知足的人,对物质享受的追求,总有一份无止境的贪婪之心。
  她回忆着她的上半生,有很多东西值得悔悟。如果她在大学毕业后,在单位安心工作,不辞职下海;如果她不贪图发财;如果她甘于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她对发财的欲望有所收敛;如果她对不怀好意的男人有一份戒备之心;如果她一直都很知足,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她怎么会一再地去冒险,弄得现在如此狼狈不堪呢?
  现在,她遭遇了多次的挫折和失败,她把一切都看得平淡了,她也产生了宿命论和唯心论观点。还是哲人说得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啊!就拿钱财来说,一个人,没有钱将无法生活;但是对钱财太过于追求,就会产生邪念和罪恶,甚至会埋葬自己。人们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个人从娘肚子里生下来,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经过几十年,又要赤裸裸地离开这个世界,最后只有一掊黄土为伴。
  她在商海拼搏,殊死苦战,到头来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呢?留下的只有身心交瘁,精疲力尽。她再也不想去长途跋涉,为挣钱而押上自己的一切,她只想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现在,她已经在县城混过,也在省城混过,没有混出个名堂来,在这些地方都有过让人伤心的经历,她只想远离这个伤心之地。远走高飞吧,去一个安定的地方找一份安宁的工作吧,到底去哪里呢?她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要去北京。她想起了有一个她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她现在北京工作,她的名字叫兰花。兰花在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北京,她在北京教书,现在已经混得相当不错了。在当年,兰花还叫自己去北京呢,如果与她一起去了就好了。
  (2)雪清在脑海里搜索着对她的记忆:她们那时都在省城西银读大学,同校同系同班而且是同一个宿舍。那时,雪清已经结婚,家庭条件比兰花好;而兰花家境贫寒,雪清常常帮助她,有时候还借钱给她用,而且借出的钱都不要她还,兰花心里很感激她,那时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啊。说起兰花小时候的遭遇,她比雪清更惨呀。兰花的父亲是一家大医院的院长,母亲是医院的妇产科科长,当年她的父母都是留美的医学博士。由于父亲在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母亲也被打成“黑鬼”。有一次,一个大军官的亲戚在医院做手术,由于医院的造反派头头故意陷害他,在手术时,突然断电,致使手术失败,那个病人因而死在手术台上。她父亲是主刀,她母亲是副主刀,因为那次手术失败,那个大军官怪罪下来,要她的父母双双坐牢,还要赔偿巨额损失。他们有冤无处伸,有理无处讲,她的父亲在被逼之下自杀了,她的母亲被判了十年徒刑,后来因伤心过度也病死在牢房里。
  失去双亲以后,兰花被外婆家收养,含辛茹苦供她上学,终于读完了大学。因为雪清与她身世相同,因此非常同情她,同病相怜,同样的家庭遭遇让她们结成了好友。当年她们就像姐妹一样地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后来,她们一同毕了业,雪清因为爱人在省城,留在了省城的政法机关工作,而兰花却远走高飞,去了北京,她在北京的一所中专学校教书。当年,教书并不是一个好工作,但是她坚持在学校干,现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教师的待遇提高了,兰花的情况比雪清就大不一样了。
  兰花初来北京时,找了一个男友也是教书的,后来,这位同学考取了留学美国的研究生,他又攀上了一个洋女人,在国外成家立业不回来了。兰花只有与他离了婚,她又与一个公务员结了婚。经过了多年的拼搏,现在兰花的家庭经济条件大为好转,真是今非昔比了。
  雪清在旅馆里孤独栖身之时,她忽然想起了兰花。她真想去找兰花,但是又怕兰花现在不会理她了,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按照兰花原来留给她的固定电话,在公用电话里与她通了话。兰花居然还没忘记自己的老同学,欢迎雪清去北京,并答应为她找工作。在电话里,雪清不好讲自己的艰难处境,只是谈了一般交情和自己的要求。
  兰花从电话里已经感觉到了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于是从银行里为她打来了车费,雪清真是遇到了患难之交的知己,她感激涕零。人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昔日故交的真诚帮助,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呀!她稍作准备,就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北京。
  (3)她对北京之行充满了幻想。
  这是2003年的4月,是雪清第一次到北京。虽然雪清曾下海经商,走南闯北,到过全国很多省市,可是却没来过北京。当她第一次到北京西站的时候,眼界和心胸顿觉豁然开朗。这里站台密布,楼房高耸,大厅宽畅,设备先进。进入出站口,要走一条长长的通道,再进入地下大厅,这个大厅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中间没有一根廊柱,灯光照得通明透亮,墙壁和地面如玻璃似的闪着白光,走出大厅足足需要五分钟。
  走完大厅,要上长长的台阶才能走出车站。走出车站回头一看,那仿古式的楼房建筑如一座长长的宫殿,既雄伟,又美丽。北京西站是全国最大的车站,每天有100多次列车终到和始发,通到祖国的四面八方。北京是祖国的首都,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确实与一般的城市不同,她的文明程度比哪一个城市都高。这么大一个车站,每天最多有几十万人进进出出,可是地面和楼面却洁净如镜,看不到一个烟蒂,看不到一片纸屑,卫生真是做到家了,车站里秩序井然,人员流动有条不紊。任何一个外地人初来北京,都会觉得北京是全国治安放心、秩序最好的地方。
  雪清第一次到北京的感觉真好,她感觉这个城市宏伟、开阔、整洁、宽畅、明亮、安全,这良好的第一印象,把雪清心上的阴霾一下子就扫光了。她想,在祖国的首都,她一定会找到自己适合的工作,在这里,她会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她只恨自己来北京的时间太晚了,她为什么不像她的大学同学兰花那样,一毕业就到北京来呢?
  她留恋家乡,留恋亲人,可是那个她曾经留恋的地方给了她什么呢?既没施展她的理想抱负,又没发展她的聪明才智,倒给了她满身的伤痕和悔恨,世俗和习惯势力差点把她吞没了。她现在已经过了36岁,拖着一身疲惫和伤痛,带着一种落魄的心理,在走尽天涯之后才来北京,她真的感到自己过去太没有眼光了。
  兰花来到北京已经17年了,她现在肯定比自己强好多倍了,她真佩服同学的眼光和胸怀,当她见到过去的老同学,一定会觉得自惭形秽,自愧不如了。这时,她恨不得快点见到昔日的老同学,又怕见到老同学,因为时隔多年,老同学是否还会如当年那样看得起她呢?
  她带着既信任又怀疑、既高兴又沮丧的心理去见老同学,她得快点坐上公交车,赶往老同学在电话里约定的见面地点。
  她的老同学兰花住在北京的郊区昌平,她坐上了公交车,一路观尝北京的街道美景,心情又觉得好了许多,她望着窗外,北京的街道宽畅、整洁,楼房高耸,结构优美,建筑别致,中西结合,特有情趣。
  马路两边都有花草点缀,让人赏心悦目;马路两边高大整齐的白杨如两排整齐的卫兵,守卫着城市的美景,又抵挡了北方的风沙。风儿吹着绿叶,哗啦啦地晌,好象在奏着一曲优美动听的乐曲,真让人着迷。
  (4)雪清坐上了去昌平的汽车,在车上,她又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与想象中的兰花的巨大反差:她现在除了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女儿以外,已一无所有,什么权力、地位、身份、资历、职称、金钱、爱情、幸福、家庭、住宅,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在不经意中丧失了。而兰花呢,她现在有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又评上了中学高级教师的职称,她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身份,有17年以上的从教资历,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也许还有可观的储蓄,还有一套在京城郊区漂亮的房子,也许还有自己的汽车,还有……
  雪清与想像中的兰花比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真是“人比人,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呀。她今天已是一个流落他乡的落魄者。现在的她,在被逼无奈只之下,还要靠同学帮忙找工作,才能靠打工来养活自己,如果工作找不上,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想想自己的过去,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回忆那艰难守寡、拼命经商的岁月,谁听了都会感到费解: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下海的人很多,为什么别人能成功,而她却偏偏连连碰壁、数次失利,最后竟一败涂地呢?
  她这次从世元的那个家被逼出走,因为是怆惶而逃,所有的证件都忘记带,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身上又没有多少钱,更没有一个手机,她想跟兰花打个电话,没手机打不成,只有等到了昌平,再找一个公用电话给她打吧。她越往坏处想,越觉得惶惶不安,只好把心事收回来。就这样吧,穿一身粗布衣,一双旧皮鞋去见她吧,既然是老同学,想必她不会瞧不起自己的。
  车到了昌平的南关,她下了车,因为他与兰花约定是在这里见面的。到了这里,她人生地不熟,一片茫然,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想找一个公用电话给兰花打电话,但是却不知到哪里去找。在这个转角处,站着两个小青年,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来京的打工者,这两位正谈笑风生,她站在旁边细听,知道他们是在谈昌平人才招聘会的事。她走到他们身边,试探着问:
  “老乡,你们知道哪儿有公用电话吗?”
  一个操河南口音的青年不耐烦到说:
  “不知道。”
  听这位青年说话的口气,雪清感到有点自悲,这位青年显然是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从外地乡下来的女“盲流”,她真反感这种人,既然都是从外地来的打工者,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打工者看不起打工者?
  但是另一位青年态度稍好点,他也许是一个高中生吧,毕竟素质高一点,他温和地回答说:
  “大姐,你是从哪来的?是找人还是找工作?招聘会那儿有公用电话。”
  雪清听了这位青年的回答,心里稍微好受些,于是赶紧又问:
  “招聘会在哪儿开?”
  那青年用手一指:
  “从这往前走300米,再向右转20米就到了。”
  雪清说了声谢谢,立即照他指引的路线走,走到那儿一看,真的是在开人才招聘会。那里摆着一排排的招聘摊位,每个摊位前有竖立的招聘广告和细则,围着招聘摊位,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她也挤了进去,挨着一个个摊位看过去,转了一圈,要招人的单位很多,也有适合她的工作,但是她没有任何证件,也就无法登记了。
  她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先不急于找工作,见到老同学再说,也许兰花为她介绍工作不会要证件,也不会要花钱,而这里每个摊位都要填表、交证件、照片什么的,还要交报名费,也许还有她摸不透的陷阱,她因为曾经受过骗,比过去成熟多了。
  她又从招聘会里挤出来,这时感到肚子有点饿,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因为她在火车上不想吃,下了火车又只顾赶路,还没吃饭呢。她想找一家小吃店随便吃点什么,她抬头一看,街边有一家兰州拉面馆,她走了进去,吃了一碗拉面。她又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电话吗?”服务员答:“有,在服务台那儿,凡在这里吃饭的人打电话是免费的。”雪清听到这事,也觉得新鲜,这店主蛮会做生意的,于是,她走到服务台给兰花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兰花叫她在原地不动,她在半小时之内一定赶到。她就要与兰花见面了,兰花还会认识她吗?
  第三十六章会见同窗(1)
  雪清打了电话之后,就坐在兰州拉面的小吃部等兰花,但是,她不好意思占用别人的座位,只好站在小吃部的外面,东张西望,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搜索着老同学兰花的身影。她们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已分别17年了,这么多年没见面,兰花还会是老样子吗?在她的印象中,兰花曾是一个朴实善良的女孩,她在大学时,老是穿着粗布衣,青色裤,她很少穿皮鞋,头发也不爱打扮,就扎着两条小辫子,她生活节俭,作风踏实,一看外表就知道她家庭贫困。而那时的雪清,因为已结婚了,公婆还是高干,家境比兰花好,她那时穿着入时,打扮倩丽,一头烫发如波浪翻滚,优美的身材配上艳丽的时装,真是谁看谁爱。
  在学校,她的回视率最高,被称为“校花”。可是现在呢,她已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谁能从外表上看出她是一个知识分子呢?雪清在焦急的等待中,想搜索十多年前对兰花的记忆,但是记忆中那个朴实的兰花却久等不来,她真有点着急。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两句诗:
  “等待是焦急的无奈,等待是痛苦的徘徊”。
  在急不可耐的等待中,在她的右边不远处,她看见了一位30多岁的职业女性,她打扮很入时:一身笔挺的浅灰色西装,白衬衣的衣领上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穿着铮亮的黑色高跟鞋,胳膊上挽着月亮型的橙黄色手提包,时髦的打扮配上垂肩的黑秀发,大方得体,端庄美丽。她的面部红润,眼睛炯炯有神,她也好象在等人,她时而朝小吃部里面看,时而又面向招聘会,她也好象在搜索一种多年前的回忆,在捕捉一个她印象中的倩影,可她很失望。
  她看了看她手机上的呼叫记录,在找刚才接到的一个电话,马上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你们小吃部在什么位置?”
  电话里传来了回话:
  “我们小吃部店面上写着兰州拉面,就在招聘会会场的左边约50米的地方。”
  “哦,知道了。”
  这个职业女性抬头一看门牌,哦,她不就站在这个小店的门口吗?于是,她合上手机,昂起高贵的头,进了身后的小吃部。这时,服务员走过来温和地问她:
  “请问想吃点什么?”她爽快地回答:
  “谢谢,我在找一个人,刚才是谁在你这里打电话?”
  服务员用手指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中年妇女。于是,她走到门口,上下打量着雪清:一身旧粗布黑衣,一头又硬又直的短发,一双起皱的旧皮鞋,一个挽在背上的双肩帆布挎包。她脸上的肤色黝黑黝黑,手臂粗壮,眼光中透着疲惫,这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打工妹呀,她怎么看也无法与十几年前的那个“校花”联系起来,她真的不相信这个女人就是雪清。
  雪清见这个打扮入时的贵妇用异样的眼光在看着她,也觉得好生奇怪。但是,从面相上看,她还有点像十几年前的兰花,因为她右脸下部有一颗小黑痣,现在好象做了美容手术,但是那颗黑痣的痕迹还隐隐存在。她认定了这个职业女性就是她的老同学兰花,于是她试探着喊了一声:“老同学。”但是没有反应。她只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时雪清更觉得她那双敏锐的眼光是那么熟悉,又大胆地叫了她的名字:“兰花”,这时兰花如梦初醒,立刻反映了过来,她又对雪清喊了一声:
  “雪清,真是你呀,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你变化好大啊!”
  雪清听兰花这样说,她百感交集,泪花滚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兰花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老同学确实是遇到了人生难题。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雪清,她还是一个30多岁的中年女人,面色怎么这样难看呀,显得既苍白,又疲乏,这是受生活磨难的典型表现,真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命运多舛人堪忧”啊!兰花与雪清相认之后,马上将她带到一辆斩新的宝马小车旁边,骄傲地对她说:
  “老同学,这是我刚买来不久的车,上车吧。”雪清站在这辆铮亮的小车旁边,显得有些惶惶然。她好久没坐小车了,拿现在的身份和如此高档的小车来对比,有些不适应,她在车旁犹豫着不敢上。兰花为她打开车门,催促着她说:
  “上车呀,不要客气,咱俩谁跟谁呀。”兰花看事物一向有洞察力,她当初选择来京就业,是有先见之明的。
  十几年前的兰花用钱都抠得很,可没有这种慷慨的气质呀。
  (2)兰花把车先开到了一家大商场,雪清以为是带她去开开眼界,可是她把雪清带到了一个时装柜台前,她大方地问雪清喜欢哪一类哪一种哪一件衣服,雪清却说:“我一件也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吗?当然不是,是因为她囊中羞涩,没钱呀,现在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哪里有钱去买新衣服呀,就这样将就着过吧。
  这时,兰花已看出了雪清的心事,她直截了当地对雪清说:
  “姐,你看上哪一件哪一套,就直说吧,我理解你目前的困难,你想买哪一件衣,我来掏钱。老实说,我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寒酸样子。你看你现在这模样,衰老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我要找回我们当年在一起的感觉。你别不好意思,把心态调整一下,别老是生活在你过去的阴影里。”
  雪清被兰花一席话说得泪汪汪的,她羞愧得无地自容。雪清想她与兰花在大学同学时,两个人情同姐妹,可那时与现在截然不同,那时雪清富有,兰花寒酸,现在却倒过来了,兰花变成了一个富婆,而雪清却是如此寒酸了。幸亏兰花理解她,如不然,兰花真的连面也不会见她了。当雪清催催让让,不好意思的时候,兰花只有开门见山,对雪清大大方方地说:
  “这衣服你真想买就买吧,我为你掏钱,我是在还你当年的情呀,你当年对我那么好,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雪清见她说“还情”之类的话,就觉得见外了,她真是小看自己呀。当年她关心兰花,完全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她那样做,怎么也没有想到要别人去报恩呀。她于是对兰花说:
  “兰花,你再讲报恩还情之类的话,我可就要离开了。”
  兰花怕她有意见,又赶紧笑着说:
  “别别别,你千万别离开,我是把你当自己的亲姐妹看,你别见外,我已为你看中了一套,在那边,来来来,你随我来。”
  雪清认为这样还差不多,既然是当亲姐妹看,有什么必要计较恩恩怨怨呢。
  于是雪清只好丢掉了那种自卑感,随着兰花来看衣服,兰花叫服务员把自己看中的那一套衣服取下来,又叫雪清到试衣间去试穿。雪清这时只当自己是个孩子,跟着母亲去买新衣,她只有听从兰花的吩咐了。她来到了试衣间,先把自己的旧衣服脱下来,换上了这套新衣。她在镜子前一照:呀,好光鲜啊,衣服一换,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寒酸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她好象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阔气的富姐。
  如果再配上一双新皮鞋,一个新发型,手上挽一个新皮包,她的气质、风度、形象完全不亚于兰花呀!穿上了这套新衣服,她一下子找到了当年承包公路建设工程当女老板的那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的再现只有几分钟就消失了。
  俗话说,“马要鞍装,人要衣装”,“三分人材,七分打扮”,这话一点不假啊。
  商品要包装,人也要包装,雪清穿上了这套衣服,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又苦笑了起来。这衣服不是自己的,她能穿,但是,她不敢穿啊。这时兰花走过来,又认真地看了她几分钟,高兴极了,笑哈哈地对雪清说:
  “就这套,对你真是天衣无缝呀,别脱了,就穿在身上,多好看呀,我去付钱,你别动。”
  他们正说着,服务员走过来了,她见雪清穿上了这套衣服,真是神气百倍了,她也赞不绝口,连连说:
  “好极了!好极了!”
  但是,雪清这时却收敛了笑容,她郑重地问服务员:
  “这套衣服多少钱?”
  服务员乐哈哈地说:
  “这是一流的国际名牌呀,零售价一套1889元,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打折优惠点。”
  雪清听了这个天价,一言不发,毫不犹豫地把衣服赶快脱了下来,又马上穿上了自己的旧衣服,风风火火地走了。她不容兰花再说什么,也没听进去兰花在说什么,她想马上走回去,但是为了照顾兰花的面子,还是坐回了她的小车。她在车里想:这么贵的一套衣服,这真是要了穷人的命呀。
  穷人买一套普通衣服才几十元,最便宜的才十几元钱,这个天价,穷人要买多少套衣服啊!同时,兰花说是为自己付钱,其实还不是欠了她一笔债,到时候还得还人家呀,如果找不到一个好工作,到时候拿什么去还啊!
  雪清正在为这衣服想入非非之时,兰花却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来了,塑料袋里装的就是这套衣服,他真的把这套衣服买来了。雪清责怪地对兰花说:
  “你怎么说买就真的买来了,这么贵的衣服,我不敢穿,也穿不起呀。”
  兰花却大言不惭地说:
  “什么敢不敢,我叫你敢你就敢。这套衣服反正我是送你了,你不要就是看我不起。你要知道,在北京,咱们的老同学很多呀,说不定哪天就在路上碰上了,你这个寒酸样子怎么去见他们?你初来北京,不懂这里的规矩,在北京的成衣店买衣服,试了的衣服不买,老板是不高兴的。另外,专卖店是不讲价的,你看上的货就得拿走。”
  (3)雪清被兰花这几句话惊呆了,她说这话的口气不小,说明兰花现在真的有钱了。她对一两千元一套的衣服看得随随便便,真是财大气粗呀。另一方面说明自己与她相比,差距真是太大了。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如何能平衡呢?过去朴素节俭的兰花变了,彻底地变了,从一个平平淡淡的毫不起眼的乡村姑娘,变成了大城市里的一个有钱的富姐,她甚至不容自己过去的姐妹寒酸凄凄地走进自己的家门,她真的太爱面子了。
  为了不失老同学的面子,她只有无奈地接受了她的馈赠,并按她的吩咐换上了这套新衣,把旧衣服折好放在塑料袋里。她们并排坐在宝马车里,兰花开车,一路无话,她们各自有着对事物的不同看法,毕竟相隔十几年了,人都会有变化的,这变化都与各自的命运和性格联系在一起啊。
  从商场到兰花的家里,其实只有几分钟的车路。如果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现在富人一出门就坐车,走路倒成了一种时髦了。兰花的住宅在昌平的一个花园别墅小区里,这里有8栋18层高的高楼,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庭园,庭院内花草遍地,绿树成阴。还有喷泉假山,进门有保安站岗,上楼有电梯攀升。现在物业管理比过去先进多了,每个户主都有一张电子卡,走进一楼的大厅,只要把卡在读卡机上轻轻刷一下,通往电梯房的门就会自动打开。如果没有卡,又没有人带进门,就只有望楼兴叹了。
  另外,如果有生人来找朋友,必须在楼下地层的挂在墙上的电话机上,按你所要找的几层几号,就会有人回应。如果房里的主人不认识来人,不回话,你就上不了楼。这种现代化的管理办法在中小城市还没有,在北京却实行好几年了,北京还是北京啊,连小区的物业管理也比小地方先进多哩。
  雪清跟随兰花坐电梯上了14层高楼。兰花拿钥匙打开了门,把雪清请进了家里。这套单元房地面是铺了地毯的,来客必须脱下自己的鞋,打赤脚在地上走,雪清好久没住这样的楼房了,还觉得有点不习惯。当她走进这套房间,立即大开了眼界,顿觉得眼前一亮,这哪里是一般的居民楼房,这简直是宫殿呀。
  她看这大客厅,不但面积很大,而且摆设考究,这里有花草虫鱼、琴棋书画、古董玩物、现代家具;这里一尘不染,灯火通明,窗明几净,幽雅清静,这是一个豪华的休憩之所,又是一个欣赏音乐、美术、影视、古玩、花草、金鱼等等的娱乐之所,客厅中间还可容两个人跳舞。另外还有一个小餐厅,摆着红漆溜光的大圆桌子,桌边摆着椅子,墙边摆着冰箱,空调等。这小餐厅是平时吃饭的地方,也可以容八个朋友聚餐或开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会,餐厅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厨房,设备一流。
  厨房里面还有浴室、卫生间等。这套房一共有四间卧室,卧室是主人不请,客人不能进的。兰花因为与雪清是好朋友,还真的请她进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在兰花的卧室里,雪清只看到那一幅挂在墙上的巨大的结婚照就惊呆了,这幅结婚照的尺寸,足有1米长0.6米宽,比她与原配天晴的结婚照还要大,这样大的结婚照,得花多少钱呀。
  她仔细端详着结婚照上的美男子,真是既高大魁梧,又潇洒英俊,这个人从面相上看,她好象有些面熟,但又记不清是谁了,也许是年代久远了,但对这男人有点模糊印象,她在脑海里搜索着过去的记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是她小时候的一个朋友,但是却忘记了他的名字了。
  雪清久久地望着照片中的他,兰花忽然敏感地意识到这照片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于是又不露声色地将她引开,叫她回到了小客厅,雪清只好客随主便,坐在桌子旁,兰花给她沏了一壶茶,端来了两个茶杯,她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她们从同学之情聊到了这么多年分别后的经历,从工作、生活,聊到了个人情感、婚姻和儿女。雪清遇上了自己过去最要好的老同学,她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一肚子苦水向老同学倒一倒,只有倾诉了自己心中的悲愤,才觉得好过一些。
  当她把自己结婚后的经历一一倾诉之时,兰花不时发出叹息,寄予了她深切的同情。当她说了自己在人生经历上的连连失误与受骗,兰花又不住地为她惋惜。当她诉说自己在世元家里受到了他的家人的排斥与欺凌,被逼出走的事,兰花也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她也恨不得与那几个蛮不讲理的乡下女人去辩理。当雪清说完自己的遭遇,又想知道兰花与她分别后的经历,兰花只简单地说了几分钟,因为她的经历太平淡了,她没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只有一次小小的婚变。
  她在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学校教书,一路职称上升,工资上涨,工作平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她也有过一次伤心,那是她第一次结婚的爱人刘山在结婚后半年就走了,他去了美国,因为他考上了留美的研究生,在那找了一个洋女人,不回来了。
  (4)她也为此伤心过,哭泣过。但是,她完全不像雪清,她觉得没有必要去为那离散的男人而久久难过,她也不想去浪费自己的美好青春,在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她很快又结婚了。当兰花说到这里,雪清忽然对她的第二次结婚感兴趣起来,她问她现在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兰花也很直爽地告诉她,她现在的老公叫文一成,是一个学法律的研究生,现在市里一个律师事务所当所长,工作很忙,工资也很高,每周只回家两次,整天整月都在围着案件团团转。她又问兰花,今天他会不会回来,兰花告诉她,她已经把老同学来家的事告诉他了,他打算回家来见见面。当雪清听说了文一成这个名字,立即敏感起来,她又问文一成的父亲还在世吗?他家里还有一些什么亲人?兰花对雪清提出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她怎么对自己老公家里的情况问得那么仔细呢?难道她……
  为了回答雪清的问题,兰花又拿出了她老公与家人的一幅照片,这是他小时候与家人的合影,文一成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当雪清看到这幅照片,竟大吃一惊,差点失色,因为她看到文一成的父亲就是她的大舅啊。
  她小时候见过她的大舅,而这张照片与她以前在天晴家见过的照片完全一样。她的大舅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了,难怪文一成非常珍惜这张照片啊!从照片已经确定,文一成就是她大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兄了。他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过游戏,在她小时候她大舅也来过她家几次,那时候,她大舅曾与她母亲开过玩笑,要雪清长大后嫁给他的儿子,母亲说表兄妹结婚是犯忌的,不行。后来,时过境迁,世事变迁真是太大了,她一别大舅永难见面,而与表兄也一别几十年了。
  后来也曾打听过文一成的情况,她当年在检察院工作时,曾听牛三川说,她表兄在他家乡的县法院当院长,但她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因为那时她认为没必要去找他,就这样,她与表兄的联系已中断了好几十年了。今天,雪清在这里忽然听到了文一成的名字,又看到了文一成与他父亲的照片,她心里又翻腾了起来,难道这是上帝故意安排的,他们表兄妹分别了几十年,要在这里见面?
  雪清的特别表现让兰花感到疑惑,但是,她没有去细问这是为什么。看了照片以后,雪清久久不能平静,她又第二次问兰花:你老公今晚会回来么?兰花又回答说: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听说你叫雪清,也想来见见你。他是不是也认识你呀?”
  “不不不,他不认识我,我只是随便问问。”雪清非常想见到表兄,但是,又怕这个秘密被兰花知道,她只有否认。她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她多么想见表兄,又怕见表兄,她心里有一股情感在冲击着。
  【第三十七章巧遇表兄】
  (1)傍晚,兰花的老公回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屋,打头就问兰花:
  “兰花,你的老同学来了吗?”兰花说:
  “来了,我们都在等你。”雪清瞪了她一眼,对兰花悄悄地说:
  “是你在等,怎么说是我们呢?”兰花只是格格地笑。
  兰花的老公文一成走进客厅,见到了雪清,大大方方地与她握手,并亲自为她沏了一杯茶,他在沙发上坐下,拿出一支烟来抽着,他开始与雪清攀谈起来。
  文一成问雪清:
  “你好,请问你尊姓大名?”
  “我姓丁,丁雪清。”
  “你小时候也叫这个名字?”
  “不,小时候爸妈都叫我雪儿。”
  “这名字好听呀,你爸叫什么?你妈叫什么?他们身体都好吗?”
  雪清听他这样追着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知道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表兄。因为几十年没见面了,他是想把情况问清楚,好证实她的身份,雪清不好大声说,只是悄悄地对他说:
  “母亲叫文萍,在文革时死了,父亲叫丁森,现在西银,已退休了。”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在文革时被人逼死的,卧轨自杀。我父亲在那时也受迫害坐牢了。”
  “你后来怎么办?”
  “我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堂兄收养了我,供我读书,一直读到大学。”
  “真不容易啊。”
  文一成问到这里,猛吸了一口香烟,又长长地吐了出来,他从刚才的问话中,已证实了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女人就是他的表妹了。因为文一成小时候曾在姑姑文萍家里玩,与小时候的雪儿做过几次游戏,这已是30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儿时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仍然十分清晰,可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女人却完全不相认了,30多年的风风雨雨,变化是多大啊!
  雪清见到分别了几十年的表兄,有无限的感慨,又问了表兄的一些情况,他们各自证实了对方的身份,都想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心。但是,兰花在家里,有些话不好说,怎么办呢?文一成想了一个办法,他叫兰花去买菜,说今晚要好好招待一下她的老同学,兰花原以为他们要一起去饭店吃饭的,谁知老公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兰花心里在怀疑什么,但是又不好推辞,只好去了。而文一成想利用这个空挡与表妹叙叙旧。兰花临走时,看了雪清一眼,她相信自己的老同学不会对她老公怎么样。
  兰花去买菜了。客厅里只剩下文一成与雪清两人,文一成首先叫了一声“表妹”,雪清也叫了一声“表哥”,他们打开了话匣子畅谈起来。雪清很爽快地讲了自己的身世,特别讲了自己的几次大起大落,文一成也谈了自己的一些经历,但是文的经历并没有雪清那么曲折坎坷。
  文一成听了表妹的不幸遭遇,特别是听到雪清为刘明担保贷款受骗,而自己当了替罪羔羊,坐牢、赔款的事,他大为同情,他很为表妹打抱不平,想为表妹申张正义。但是他又认为表妹在这件事情上实在太懦弱了,还对她有些费解。表妹是一个学政法的大学生,又是一个曾在政法单位工作过的干部,为什么不懂得用法律的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呢?为什么竟还要为那个欠贷款的人去坐牢赔款呢?
  雪清经表哥这么一提醒,也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笨,对那个事竟然束手无策。不会上告,不会诉诸法律呢?如果她当初把欠贷款的刘明告上法庭,法庭自然会传讯他,会登报要刘明自动上庭来应诉的,而只要找到了刘明,她就可以脱身无事了。
  真的,她当时怎么那么傻,就像鲁迅小说《祝福》中写的祥林嫂那样,她为那事急疯了,急懵了,急傻了,她竟然不懂得去与刘明打官司。是她的心太善良了,还是对刘明存有幻想?可是现在,她为刘明牢也坐了,款也赔了,人也受到苦苦的折磨了,而且这件事已过去了七、八年,又超过了诉讼时效了,再告他,还会有用吗?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再追悔又能怎样?可惜的是,她当初为什么与表哥没有联系,如果当初与表哥有联系,一是可以为自己解难,二是她根本不会受那么巨大的经济损失。现在搞得她人财两空,多难堪啊!有一句成语叫“大智若愚”,雪清是一个知识分子,又称为女才人,又是经商能手,当过女老板。可是当她自己出事的时候,却迷茫、懵懂了,她竟急得想不出一个保护自己的办法来。
  在当初,她不敢对别人讲这事,如果让一些明智的亲友或朋友知道了这事,他们也会给她指引迷津,想出一些办法来的。可是她为什么在当时害怕跟别人讲呢?也许她当初把那件事看成是个人隐私,可是这种自吞毒果的做法,简直就是毁了自己,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她又是多么痛恨自己太愚昧了,太自我封闭了。她跟表哥讲了这件事,又谈了被世元骗婚的事,现在,她已经被世元的家人逼而出走,面临着艰难的处境,成了一个孤独的流浪者。
  (2)文一成听了雪清的倾诉,对她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他又回忆起小时候在姑姑家,姑姑非常爱他,关心他,当时他家里较困难,姑姑曾资助他不少钱读书,后来他姑姑死了,他竟没有去祭念她,他觉得非常对姑姑不起,怀着深深的愧疚。再后来,他与姑姑一家人失去了联系,一断音信几十年,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姑姑家里的人了,谁知道人总是有巧遇的缘分,在隔断音信30年之后,他又与姑姑的女儿雪清巧遇了,难道这是上帝的安排吗?
  他为了表达对姑姑的祭念与报恩之情,为了弥补自己对姑姑一家的愧疚之情,他决心要帮助现在陷入困境的雪清,他给了她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他单位的地址,电话号码和他本人的手机号,信封里装着一张支票,他告诉雪清,那支票上有1万元钱,并告诉了她到什么地方去取款,这点钱只是为报恩,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远远没有表达他的心意。他还念念不忘姑姑文萍一家对他的恩德,他真想向死去的姑姑去赎罪,他说着话的时候,心里太激动,脸上还落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正当文一成把这个装有支票的信封郑重地交给雪清的时候,正当他们相互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正当他们四目相对,都想急欲表达自己的心情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兰花买菜回来了。她非常敏感地看到了自己的丈夫把一个信封交给了雪清,但她不知道信封里是什么。她又看到了丈夫脸上的泪,还看到了雪清接受信封时那激动的脸色,她真想冲上前去,看看信封里究竟是什么。
  但是,她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她最爱的是面子和人格,她也不想伤害自己的丈夫,更不想伤害自己的老同学,只把怀疑和猜忌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但是,她对信封的怀疑,破坏了她对雪清的纯真的友谊,也对丈夫的行为有了猜忌。进屋后,忽然她变得沉默起来。
  这时,兰花不声不响地走进厨房,默默不语地做饭、炒菜,只听见切菜的刀响和生菜下锅的丝丝声。客厅里,文一成只是默默地抽烟,一语不发。雪清躲进了卫生间,止不住激动与回忆的泪水。泪水,让它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痛痛快快地流吧。她感谢表哥对她真诚的援助,她痛悔自己在过去的几十年,与表哥失去了联系,她忏悔自己过去的冒失与愚昧,她痛恨自己在人生道路上某些方面的脆弱。
  她又看到了兰花刚进屋时那种不悦的脸色,她也理解由于兰花对她与文一成之间的关系不了解,而产生了误会和猜疑。可怕的是,她与兰花之间的多年的友情被这种误会一下子就破坏了。但当时,她却不想对兰花公开她与文一成之间的关系。她只躲进卫生间很久不出来,
  她真想躲在这里大哭一场,把内心的积郁、凄苦、悲愤、痛恨、悔悟、迷茫、思念、伤感统统都大声地哭出来,喊出来,这样她就会觉得好受一些。可是,她是在别人的家里,她又不能喊叫,更不能大哭,只能悄悄的流泪。
  她憋在心里的伤痛是多么难以忍受啊!
  (3)因为兰花的异样表情,使雪清感到再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了,她得赶快离开,不然,兰花对她的误会,会越来越深,还有可能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她真不想让老同学不明不白地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种角色。她走出卫生间,又来到兰花卧室隔壁的一个小客房,原来是兰花安排她住这间房的,现在她不想住了。她把兰花给她买的衣服悄悄地脱下来,放在床上,又换上了自己的一套旧衣服,提着自己的挎包,走出了房间。她轻轻地与表哥告别,又向在厨房炒菜的兰花告别,兰花表面上装出一付留客之意,却没有一点诚意,只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文一成却执意要她留下来,她很理解表哥的真心,她向表哥深情地望了一眼。文一成知道妻子误会了雪清,让雪清的感情受到了伤害,留她是留不住了,但执意要送她下楼,兰花却对老公瞪起了眼睛。不管兰花有没有意见,他几十年才见到表妹一面,他一定要送她,也许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他还要与表妹多聊一会吧。当他把表妹送到楼下时,又悄悄地给了她一把零钱,叫她在路上小心,有困难再打电话找他。
  雪清见表哥对她这样好,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了,她双手一把抱住了表哥,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文一成这时感到非常突然,又非常尴尬,因为他生怕妻子跟踪而来,如果被妻子看见了,就什么也说不清了。他叫表妹不要太激动,劝她好自为之,注意身体和安全,并要她赶快松手,人言可畏呀。
  哪知道,兰花真的对老公不放心,随后也跟着下楼来了。而且躲在一个角落里,亲眼看见了雪清拥抱了自己的老公,她也伤心地流泪了。她真没想到,为什么雪清是这样的人呢?她好心好意把雪清请到自己家里来,却做了引狼入室的事,这不是给自己埋下“定时炸弹”吗?
  雪清与表哥分别后,孤零零地上公交车走了。她与表哥摆了摆手,表哥还凝神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时,兰花突然出现在老公面前,用拳头一个劲猛捶老公的肩背,她也呜呜地哭了起来。文一成不知道兰花为什么哭,她也许是深深地误会了他吧,她也许太低估了雪清的人格了。确实,兰花对老公的行为太有偏见了,她根本不明白他与雪清之间是表兄妹关系,他们是不可能发生任何苟且之事的。
  文一成在想:为什么一般的女人天生就有一种猜忌心理,为什么对自己的老公接触另外的女人,总怀着一种排斥和嫉妒?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对老公信任一点呢?文一成不想与妻子为这事争吵,也不想闹矛盾,又不想把其中的奥妙说清楚,她要考验自己的妻子是不是一个能信任他理解他的人,是不是一个明智而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她要怀疑、猜忌,就让她去吧,反正这事情总有一天会让他明白的。
  雪清在兰花家里没有吃饭就离开了,她感到老同学兰花深深地误会了她,她现在与兰花比,不仅有地位和经济上的悬殊差距,还有心理和感情上的巨大反差。她的老同学毕竟与她不同,她有这么好的老公,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么充实而甜蜜的情感。
  可是她呢,原配死去多年了,现在没有一个男人真正爱她,她的家不知在哪里,情感上是一片荒芜。她在幼年曾与表兄青梅竹马,可是表兄现在已经成了她同学的老公了。他们在30多年后巧遇,又匆匆一别,有多少话要说,有多少情要诉啊!
  可是因为表兄有了家,他怕自己的老婆,什么都是遮遮掩掩,什么都不敢表露。而与兰花建立多年的同学情谊,因一场误会,几分钟就烟消云散了,这人间的真情怎么这样脆弱呀?她感到这个世俗的社会是多么地可怕。这一次她以为兰花会帮她的大忙,会为她找到一个好工作,可是万没想到,她竟受到兰花文明的驱。
  这种驱赶虽然比那种用棍棒和拳头的驱赶要文明高雅,但是在她心灵上留下的伤痕却更深更痛。她要维护与兰花的友情,只有洗涤这种心灵的伤痕,并且把她与文一成之间的关系说清楚。于是她在昌平的一家小旅社住了下来,她给兰花写了一封信,她把信寄到了表哥的单位,写文一成收。
  文一成收到信后,又把信重寄了一次,请别人再写了一个信封,寄到了他住的那个小区的信箱里,收信人写郭兰花。当兰花收到这封信后,明白了其中的一切,她决定再打电话叫雪清来玩,可是雪清没有手机,在北京又没有固定电话和住址,她再也找不到她了。兰花很担心雪清的身体和安全,又怕雪清找不到工作。可是,雪清有了这一次的同学之行,她再也不想找任何熟人或朋友了,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打工妹,她打算要深入到社会的最底层,与真正的乡下打工姐妹混在一起,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了,这个最低的求生欲望,她想是能够实现的。
  但是,她在北京没呆多久,一场特殊的风暴又要把她从京城驱赶回到老家去,她感到倒霉透了。
  是一场什么“风暴”又要将她赶出京城呢?
  【第三十八章含泪离京】
  (1)雪清走出了兰花的家,再没有第二次去她家的打算。通过这次同学之行,她深深体会到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她回忆在下海经商当老板的那些年,许多人都来求她,追她,羡慕她,抬举她,而现在她落魄了,成了一个无职无权无钱无势的孤独的流浪者,即使是老同学、老朋友,也嫌弃她,歧视她,误会她。她的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让她深深地体会到上流社会的污浊,下流社会的世俗。
  她是一个不幸的人,又是一个在不幸中常遇到幸运的人。她在年幼时,在痛苦的流浪中,遇到了堂兄那样的好人,他用心血、汗水抚养了她,并供她读到了大学,她后来遇到了许多人生难题,堂兄都为她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可是,她没有很好地听堂兄的话,她茫然下海经商,又冒险承包工程,再就是糊涂地相信别人,进了别人的圈套,以致后来因替别人担保贷款而毁了自己,只留得一条性命,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在当年,她不敢把真话告诉大哥,不敢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亲人。后来,她又一次受骗,又一次进了世元设计的陷阱,还被他的家人赶出了家门。她流落到京城,巧遇了幼年与她相好的表兄,这是她不幸中的一次大幸。
  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这么多的坎坷经历,让她相信了命运,相信了宿命论。她的表兄为了报答她母亲的恩德,给了她1万元的回报,她本来不想要,但是她相信了“善有善报”这句话。她母亲那一代在早几十年前积下的恩德,在几十年后的女儿身上得到了好的报应。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表兄的支持,她又看到了一线生机。这时,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雁红,雁红小时候叫雁儿,上中学后改名叫雁红了。
  女儿的命运也够苦的,他在3岁就失去了父亲,她是由守寡的母亲抚养大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又下海经商,常年在外颠沛流离,匆匆来去,很少有时间去看女儿,陪女儿玩,女儿在校常年孤独,但是她发愤读书,成绩一直很优秀。那时候,雪清经商有钱,他考虑到女儿的读书与成长,曾一次性为女儿存了3万元的教育储备金,这笔钱让女儿从小学读到了高中。当她从债务监狱里出来之后,女儿已经高中毕业了。
  女儿因为发愤努力而考取了大学,她为女儿考上大学而高兴,但是又为女儿上大学的学费而发愁。因为她当年为女儿存下的教育储备金所剩不多了。她为了让女儿安心学习,决定在西银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女儿,可是她在西银找工作的时候,又误入了世元的陷阱,而使这个计划落空。现在表兄给了她1万元的资助,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她打算把这笔钱用于女儿的学习,按照当年的标准,这1万元可以解决两年的学费,以后的学费再慢慢想办法吧。
  她对表兄的支持非常感激,她还要告诉女儿,将来在毕业后,要好好报答这个大恩大德的表叔。她告诉女儿,一个人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非明确,爱憎分明,才是一个有肝胆,有情义的正直之人。她在外面又给表兄打了电话,一再对他的支持表示感谢。
  雪清走出了兰花的家,她在北京昌平的街头徘徊,由于没有从家里带来证件,又没有熟人和朋友的介绍,她想在北京找一个较好的工作非常困难,她这人从来就是倔性子,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低头,她再也不想回头去找兰花,因此只想在昌平随便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她也不想去招聘会或家政服务所,她怕再落入陷阱。
  她只有在昌平的商店、饭店、旅社等服务场所,一家挨一家地询问,问老板要不要人打工。许多服务场所的个体老板找人做事是不需要什么证件的。她穿着一身旧粗布衣,一双旧跑鞋,背着一个挎包,一看外表就是一个地道的乡下打工婆。她在顺平的街头流浪,不知何处是她的栖身之所。
  雪清在昌平的街道上一家一家地找,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快天黑的时候,找到了一家酒店,她在门口看见一张大红告示:招聘。她仔细地看了看招聘内容,招聘的职位有服务员、配菜、厨师、洗碗工、保安、保洁等。她又仔细看了看招聘条件,只有两个职位适合她:一是洗碗工,二是保洁。她曾听说洗碗工很辛苦,时间也很长,而且一双手总是泡在冷水中,很容易发生风湿性关节炎。而保洁是做什么的呢?
  她打听了原来是在酒店的大厅里拖地板的。这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双手不必泡在冷水中,比洗碗工还要好一些。她觉得保洁可以干,就走进了酒店的招聘办公室。招聘的主管快要下班了,她主动与主管搭话,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主管问她有身份证吗?请登记一下。她马上又把自己的特殊情况与主管作了详细的解释,主管上下打量着她,见她那一身朴实的打扮,看样子就是一个乡下妇女,主管问了她一些情况,就发话了:
  “我们的酒店目前是三星级的,将来还要升为四星级,对员工的要求很严格。保洁就是要保证营业大厅及其他公共场所如走廊、卫生间等一尘不染,地面光洁如新。我看你还是个老实人,我先试用你三天,如果可以,就留下来做,这里包吃住,每月工资只有500元,如果干得好,可以再加50元。你同意这些条件,今晚就留下来,我先带你去吃饭,再安排住宿,你有什么意见吗?”
  雪清想了一想,只觉得工资略低了一点,但是这里包吃住,也比较安全,就暂时干着吧。她对主管说:
  “就这样吧,工作我保证干好,但是工资能不能再高一点?”主管对她说:“我们看了你的工作再说吧。”
  就这样,雪清在这家酒店留下来了。她当了一个酒店的保洁工,她成了酒店的3个女保洁工之一。
  (2)吃过饭,她被安排在酒店的员工宿舍,这酒店的员工不住在酒店,却在附近的一条巷子里租了一套民房。这民房也是一个小套间,有3间房,其中一间住女员工,另两间住男员工。女宿舍里住着3个员工,每人一张床,床上用具都有,房里还有1张桌子,可以放洗漱用品和碗筷。雪清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挎包,里面有几件换洗衣服和几本书。她把挎包挂在墙上,跟同室的几位女工打了招呼,就去洗澡。洗了澡,就准备睡觉了,同室的一位山东姑娘小柳是当晚上班,可是她病了,雪清立即对她说:
  “小柳,今晚我去为你代班吧,你在家休息。”
  小柳见刚来的大姐这么热情厚道,真是感激不尽。雪清来酒店的当天晚上就上了一个夜班。她推着一排长长的拖布,在酒店的营业厅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地上看不到一片纸屑、一粒灰尘、一滴汤水。大厅里的大理石地面被她擦得像一块偌大的反光镜,能照得见人影。晚上,酒店要营业到下半夜一两点钟,她也要陪伴到凌晨两点以后。擦完大厅,她还要去冲洗卫生间,把马桶、地面、洗手槽等冲洗得干干净净。她干了一个晚上,觉得很辛苦,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8点钟,是酒店安排她的班,她接着又去上班,连续地干了两个班。这酒店只有3个保洁工,全是女的,一个山东姑娘,一个河北姑娘,另一个就是她。论学历,其他两位都是初中毕业,而雪清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学历和经历。
  在这样一个只挣饭吃的岗位上打工,你根本不能说自己是高学历,更不能透露自己以前的真实身份。雪清跟主管说自己的情况,是这样说的:秦川人,小学毕业,家在一个很穷的山村,因为老公得了重病,住院花了很多钱,家里欠了一大笔债,没有办法才出来打工,在路上,又遇到了抢劫,把自己身上的零用钱和身份证都抢去了。
  通过这么一番诉说,主管才对她产生了同情之心,再看她那一付乡下女人的打扮和老实的样子,就把她留下来了。雪清想:人在最困难最倒霉的时候,你不能不忍着点,不能不唱低调,不能不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隐藏起来。自古以来,一些大英雄、大人物都曾经历过大苦难、大磨劫,忍受过多少奇耻大辱,她目前这点苦算什么呢?
  由于雪清干得卖力,肯吃苦,酒店餐饮部的领班对她很满意,领班对经理汇报说,雪清干得很卖力,肯吃苦,第一天就连上两个班,还关心同室的姐妹,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工作成绩是一流的。在发工资的时候,经理给他每月多发了50元。这样她每月的工资是550元。这550元,在十年前,在她下海经商当老板的时候,也许一天挣的钱比这还要多。那时候,她大进大出,对钱一点也不珍惜,把钞票看得如同纸片。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变了,她不是用资本和经营方式挣钱,而是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挣钱。用辛苦和汗水挣来的钱是多么不容易啊,这时候,她才感到钞票是珍贵的,这几百元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多么有价值,多么有意义。她在酒店干了两个月保洁,舍不得乱花一分钱。两个月里共领到1100元,她把这钱全存下来了,这一千多元比她当年的10万元还更重要啊。
  雪清这时忽然想到:钱,在不同身份的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身价,不同的意义。只有当一个人十分珍惜钱的时候,他才会珍惜人生,珍惜生活,珍惜爱情,珍惜家庭,他才会感到精神是充实的,生活是有意义的。如果一个人把钱不当钱的时候,他就会失去理智和控制,就会头脑发热,欲所欲为,纸醉金迷。
  那时候,他就会感到心灵渐渐空虚,精神慢慢失落,性格变得孤傲,一切变得失常。雪清在她最有钱的时候,她确实是头脑昏昏,利令智昏,情令智昏,甚至做出许多荒唐的事来。那时候钱再多,也变成了纸片。她由一个原来身价百万的富姐,变成了一个靠拖地板来养活自己的保洁工,由把金钱看成纸片到把金钱看成生命,她经历了一个多么巨大的落差啊。她从人生的顶峰跌到谷底,她倍感命运的悲酸、凄凉和失落!两种命运的巨大反差,让她深深理解了百姓的疾苦,体察了社会的下情,懂得了人生的价值。做了两个月保洁工之后,她对社会和人生感触太深刻了,这时,她利用业余时间写了两首诗。第一首是《我当保洁工》:
  我是一个中年女保洁工,
  我用心维护这世界的洁净。
  我与污浊势不两立,
  我要扫除这世间的埃尘!
  别以为衣冠楚楚就是干净,
  别以为昂头挺身就是贵人。
  当你真正拿起心灵的拖把,
  你才会让内心世界变成广阔的晴空!
  雪清写了这首诗后,觉得很满意,因为这诗道出了她的肺腑之声,在她没当保洁工之前,绝对没有这种特殊的感受。保洁,仅仅是扫净地面的灰尘吗?扫净地面只是一种表面的环境清洁,而人的心灵的洁净比环境更重要,她的诗多么深刻而富有哲理啊。
  (3)清是一个女才子,在学生时代就爱写诗、写文章,在中学时,就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并得过一等奖。她写作的成功在于写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她后来上大学学法律专业,她立志要当一名维护正义和公正的女法官,参加工作后,她经历的现实,却让她失望了。特别是她受到诬陷后,更感到灰心。于是,她辞掉了工作,下海经商。但是商海更是一个竞争残酷,充满风险的世界,她在商海曾有过胜利的喜悦,但在巨浪的冲击下,又彻底失败了。她由一个富姐变成了穷人,由一个女老板变成了保洁工,她有多少蕴藏在胸中的激情与烈火啊!对于金钱的看法,她又写了第二首诗,这首诗的题目是《钱,我怎样看你》:
  金钱,你本身是干干净净,
  许多人对你都充满了憧憬。
  你表面好象十分公正,
  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
  但是,我见你却有点偏心,
  因为你喜欢那些狡猾和贪心的人。
  为什么你偏偏不喜欢劳累和血汗?
  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起那些可怜的人?
  你表面漂漂亮亮,不沾污尘,
  内心却有一个肮脏的黑洞。
  钱啊钱,我过去爱你,追你,
  曾为你疯狂,为你拼命。
  可是,现在我却恨透了你,
  因为你太让我失望和伤情!
  这诗写得太好了!但是能这样看待金钱的人毕竟不多,雪清因为有了在社会最底层干保洁的遭遇,又有曾经当过女老板的传奇经历,因为情感的冲击才会产生对金钱如此独特的感受。这种感受太强烈了,太冲击人们的眼球了,她不敢把这样的诗拿给别人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除了能做保洁,还能写诗,因为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她的经历和才华是危险的。文革中多少文人和诗人死于非难与浩劫。现在不同了,时代变了,知识值钱了。但是真正有正义与真情的人还是少数,人心是一个险恶的世界,人心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神秘的海洋啊!
  (4)酒店要搞清理了,所有在酒店打工的外地人都要限期离京,回到老家去,尽管雪清做得那么卖力,又深得经理好评,但是她也是不能幸免的。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雪清写了两首诗被别人发现了吗?不是,而是因为一场席卷全球的可怕的瘟疫袭来了。
  2003年的4月份,北京已发现这瘟疫死了人,到6月份,已是大祸临头,在劫难逃,这场瘟疫叫做“非典”。“非典”成了一场恐怖的灾难。北京的餐饮业,食品加工业首当其冲,要停工停产停止营业,
  外地人要一律离京。本地人只能困居家中,不能上街,不能外出,发现疑似病人要隔离。甚至在京的外地人回到家乡,也要被当作可疑分子被隔离起来。
  雪清是从家乡被世元的大姐大嫂赶出来的,当她流落京城,找到了一份养活自己的保洁工,真以为这是走了好运了,谁知道刚干了两个月,她又要被赶走,她是多么不情愿啊!但是,大难当头,大势所趋,她不走不行,找谁也留不住,她给表兄文一成打电话,他也爱莫能助。被驱赶是必须执行的命令!她只有回老家了,但是她在秦川已没有一个家,甚至连一个安身之处也没有了,她又一次面临灾难性的困境。她去哪里安身呢?
  看样子,只有回到娘家老父亲那儿去了,那是她飘泊到无处藏身的时候最后的一块绿洲了。但是,她已是离家多年的一个中年妇女了,她好多事都不敢跟须发斑白的父亲说,她愧对年迈身衰的老父亲。但是,除了这最后的一块绿洲,她还能往哪里去呢?
  雪清买了离京去西银的火车票,她是含着眼泪离去的,她满怀希望而来,两个月后又忧心忡忡而归,她的命运,连飘泊也没找到好的时机。她回忆过去,又想着明天,真想大哭一场,但是环境又不允许她哭。哭,能走出人生的阴影吗?从老家被赶出来,又不得已要回到老家去,她又将遭受一场她意想不到的磨难。
  雪清坐上去西银的火车,经过一个晚上的奔驰,第二天清晨到达了西银,她离开西银时,挎着那只包,回来时仍然是挎着那只包,不过,她经过两个月的打工,包里多了积存的900元钱,这是她两个月打工的工资除了火车票的钱,是她回到老家的活命钱啊。她随人流走出车站,想望一望周围有没有亲人来接她,可是一个也没有,因为她当初离开西银去北京,和今天从北京回到西银,娘家的任何亲人都不知道,她的苦楚只有她一个人忍着,她不能也不想告诉他们。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漂泊,她比过去老练了许多。
  她独自在街头徘徊,又想起了1990年的大年初一清晨,她背着年幼的女儿在街头流浪的情景。现在是2003年的6月份了,离那个难忘的早晨己快14年了。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雁红。雁红今年已快19岁了,她为妈妈争气,去年考取了西银医学院,现在是大二学生了。
  因为她平时很少与女儿见面,现在她非常想见见她。雁红是一个从小就失去了父爱的孩子,年幼时由于母亲的繁忙与奔波,也很少去关心她,她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一个非常懂事和刻苦的孩子。她凭自己的实力考取了重点本科,又靠自己在大学勤工俭学来养活自己,真是不容易啊。作为生她的母亲雪清,她感到愧对了孩子,因为她除了在女儿年幼时与她相处了几年外,后来几乎一年只见几次面。
  平时女儿都是在外公家生活,读中学后就在学校里独立生活了。特殊的家庭环境让女儿学会了坚强,学会了自立,养成了顽强不屈的拼搏精神。作为母亲的雪清为女儿感到骄傲,同时也怀着深深的内疚。为了补救对女儿的愧疚,雪清决定去大学看看女儿,她在街上买了女儿爱吃的食品和想要的卫生用品,坐公交车去了西银医学院。
  在医学院门口下了车,她提着袋子准备要进校门,门卫却拦住了她。
  (5)门卫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她说是来看女儿的。门卫向她婉言说明:现在学院党委已做了决定:在“非典”期间,学生一律不准走出校门,外来人员也一律不准进入校门。听到这个决定,她真是傻眼了,母亲看女儿也不准,她好想念女儿哟,可是……,
  她在心里默默地唠叨:“非典”,“非典”,你真是一个“恶魔”,你把人之常情、天伦之乐什么都阻隔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去啊。她想见女儿见不着,咋办呢?于是她想与女儿通通话,谈谈心,她问能不能在保卫部的办公室用电话与女儿通通话,保卫部又请示了校长办公室,同意了,母亲在电话里与女儿交谈了半小时。在电话里,母亲告诉女儿,为了让她安心在校读书,她为女儿准备了1万元学费,以后每年给她5千元。其余的钱只能靠女儿自己解决了,母亲现在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女儿问母亲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又问她现在在干什么,身体怎么样,母亲只能说她现在很好,其他的你就不要挂念了,她希望在“非典”过后,能与女儿见上一面,好好地再谈一谈心。母亲还告诉女儿,她买了一些东西放在学校保卫部,要她到保卫部来拿一下。叙起母女之情,雪清总是说对女儿不起,欠她的太多,而女儿却一再表示对母亲的忧念,因为她常常做恶梦,梦见妈妈被人欺侮,她为妈妈的遭遇感到可怜。
  说着说着,女儿在电话里竟哭了起来,雪清在电话里听到了女儿的哭声,也止不住地落泪。但是她强烈地压抑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她不敢在电话里哭出声来,只是哽咽了一分钟说不出话来,她不能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女儿,让女儿为她伤心,即使泰山压顶,她也得自己扛着呀。女儿一再地要母亲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把身子搞垮了,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啊。母亲却只是想着女儿,一再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为妈妈争气,为国家出力。这个亲情电话充满了依依不舍的母女之情,
  雪清舍不得放下电话,保安却嫌她太罗嗦,为什么打那么长时间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催她快点离开,她只有悻悻地挂了电话。在临走的时候,又一再招呼保安把她留下的东西交给女儿,她告诉了保安女儿的名字,又在那里写了一张字条,放在袋子的口边,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她女儿的名字。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感到麻烦。可是,保安却嫌她太婆婆妈妈了,一再催她快走,她在这里连水也没喝一口,就被保安吆喝着不得不走了。她想,为什么这些保安怎么如此无情呢?
  她这次没有见到女儿,“非典”隔断了她们母女见面的机会,她感到茫然和失落。从女儿的学校里出来,她又到哪儿去呢?她这时想起了父亲和大哥,这是她两个最亲的亲人,她不能见到女儿,能不能见到父亲和大哥呢?
  (6)父亲原是市交通局长,1998年已离休了,他老人家在离休后不愿在大城市居住,已回到老家淡南去了,在那里,他有一套房,是在一个居民小区里,他喜欢与普通百姓住在一起,她想,居民小区也许比学校的规矩要松一些吧,在那里,她不可能见不到父亲吧?
  她乘车到了淡南,到了父亲的住处。原来的居民小区是随便出入的,但是,“非典”以后,这里也设了门卫,加强了保卫。她告诉门卫,她是来见父亲的,并且把父亲的名字告诉了门卫,门卫很熟悉这个老头,
  因为他毕竟是当官退休的。门卫打电话告诉了老头,雪清也在电话里与父亲通了话,老头子要门卫放她进去,可是门卫却不敢放她进去,因为当时市政府有一个红头文件,那文件硬性规定,凡是从外地归来的本地人,一律要通过健康检查,再打预防针,为了彻底杜绝“非典”进入本地,从外地来本地的人员,一律要先隔离观察一个星期,如果一个星期没问题了,才能放行,任何人也不能例外,如果门卫随便放行一个人,就罚款500元,还要追究责任。在这种情况下,雪清毫无例外地要经过七天的隔离观察,才能见到父亲。
  对这件事,雪清感到啼笑皆非,又觉得这是小题大做,这真是“风声鹤泪,草木皆兵”了,一个小小的“非典”病毒真的是那么可怕吗?真的要让天下大乱了吗?这种隔离的办法好象是一种霸蛮的土办法。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用这个办法,一旦让“非典”大规模地流行起来,将是一场多么可怕的灾难啊。当然,她也非常理解党和政府的政策文件精神,这种办法还是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要隔离就隔离吧,反正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雪清真的被居民小区的门卫隔离了起来,这个小区从外地回来的人并不多,在实行隔离观察的时候,小区的保安也觉得很麻烦,一要找房子,二要安排卧具,三要安排人做饭、送饭,四还要管安全、健康检查等。雪清更觉得尴尬、不方便、太拘束。她在经过七天的隔离之后,人都瘦了,面色也难看了,这种隔离看起来是好事,如果搞得不好,健康人也会“隔”出个病人来。
  雪清终于见到了很久没见的父亲,父亲真的老了。他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付瘦弱但健康的身子,一身朴实的便装,父亲见到了女儿,用一双枯瘦有力的大手将女儿紧紧握住,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女儿:女儿不仅在面部上已失去了过去当干部当教师那种高贵而骄傲的神采,眼睛也显得有些疲惫、暗淡,不用讲话,父亲已感觉到了女儿目前遇到了困境。
  女儿的一身粗布衣着,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地道的乡下女人,而在父亲的眼里,却感到女儿是一个典型的焦裕禄式的女干部。因为现在的她,已真正同老百姓打成一片了,她也变成了一个不拿国家工资的,靠自己养活自己的地道的老百姓了。父亲从女儿身上看到了一种顽强不屈的精神和气质,但是做父亲的却不愿意听到女儿遭受苦难的消息。
  站在父亲面前的女儿已不是过去小时候的女儿,而是一个饱经了许多人生风雨磨难的中年女性了。父亲与女儿握手之后,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还端来了一盘水果。女儿真的感到很惭愧,自己没有买什么东西送给父亲,父亲还像过去那样的爱她,关心她,她太感到对不起父亲了。那几年,雪清总感到无颜见父亲,但是现在,她又成了一个漂泊者,而且在“非典”期间,连个打工的地方也找不到,她不能不来见父亲了。
  父亲与女儿聊了一会儿,父亲问她最近的工作怎样?再婚了没有?现在住在哪里?为什么在“非典”这个特殊时期回来了?这些问题对女儿来说,都是非常敏感又难于回答的问题,你叫女儿怎么开口说呢?女儿只有坐在那里,把话题转移到别的问题上去,她只笼统地说自己很好,要父亲不必挂念,她又问父亲的身体怎样,有什么病吗,他的生活怎么过,是不是要请一个保姆等等。父亲都很爽快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说起请保姆,父亲觉得也真有必要,因为他身边没有老伴,一切都不方便,他真的老了,要有一个人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了。在这件事上,雪清很快与父亲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并且很快地请来了一个50多岁的孤独女人,作为父亲的保姆,并交代了她的任务,并愿意将保姆当后妈看待,保姆也感到很满意。
  (7)清在父亲家里暂时住了下来,在那个“非典”时期,她能去哪里呢?她只有关门坐在家中,看点书,写点东西,她对文学、哲学、历史都很感兴趣。钻进书堆中,暂时把自己麻醉起来吧。这时她想去见大哥,但是又想,大哥是部队的高级干部,在“非典”时期,在部队机关见人就更难啦,同时大哥在这种时候比以前更忙碌,等“非典”过后再说吧。
  在父亲家住了一段时间,雪清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正常。是什么不正常呢?她细心地回忆,她自从被世元的大姐和大嫂逼迫而走出那个家后,直到去北京打工,再从北京又回到父亲家里,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女人特有的“例假”了,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因为她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天啦,这种迹象不是表明她已经“有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世元的孽种啊。世元没有对她明媒正娶,她只是掉进了他的陷阱,被他玩弄了一段时间,她当时实在是忍气吞声,抵抗不了他的逼迫,结果她又要遭罪了。如果真是有了,该咋办呢?她怕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只是自己到医院悄悄的进行了一次检查。当年的B超还可以告诉她胎儿的性别结果,她听说自己怀了一个男孩,真是又高兴又害怕,她高兴自己在中年终于有了一个儿子,最害怕的是人言可畏呀,因为这个儿子的父亲是一个玩弄她的男人,他们没有正式结婚,也没有进行婚姻登记,而且她很讨厌那个男人,她根本不想与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更为严重的是,她还受到了那个男人家里人的欺凌与逼迫,她已被他们逼迫走出了那个所谓的家。
  现在她怀孕了,还有几个月就要生孩子了。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一个男人承认是他的妻子,单独将孩子生下来,社会上会把这女人说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雪清怎么能忍受社会舆论的指指戳戳呢?同时,她父亲是一个很有声望的高级干部,她能给她的父亲脸上抹黑吗?再说孩子生下来,如果没有父亲的抚养,她一个女人又怎能负起这个责任呢?天啦,她怎么在这个非常特殊的时期,还遇到这么一个非常恼人的难题,来为难她这个忧心肿肿的人呢?把孩子打掉吧,她又不忍心,因为他毕竟是一个男孩,而且她父亲在心里也早希望她有一个男孩了。这是一个既让她高兴,又让她烦恼的难题啊,她将如何面对这个悲喜交加、又开心又尴尬,又辛酸又难言的现实问题呢?
  她想把这件事跟父亲说一说,但是,她想父亲是这么一个有名气的高干,他会容忍她与世元的这种非婚生子的行为吗?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她要让父亲高兴地接受这个无法抹杀的现实,她要怎样去跟父亲开口呢?
  【第三十九章忍辱生子】
  (1)雪清曾在省城西银市不小心落入张世元的陷阱,那时世元借招工为名,要雪清为他蒸馍,却趁机强迫雪清做了他的妻子,现在雪清已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已有三个月的妊娠了。她从世元家被逼走后,本来她再也不想进他的家门了,可是现在怀上了孩子,而且又是一个男孩,她不想打掉,想与父亲商量将这个孩子留下来做丁家的后代,处理与世元的关系,将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雪清的父亲丁森已快70岁了,他与妻子文萍结婚,只生了雪清一个女儿,文萍在文革中被逼死后,他也没有再娶,雪清是他唯一的后代。丁森也曾幻想家里有一个男孩子,可是他的高干身份无法圆自己的生儿之梦。
  中国是一个有几千年封建礼教的文明古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封建的传统观念顽固地占据着人们的心灵。即使身份显赫、地位高贵的达官贵人,即使满腹经纶、才高北斗的秀才文人,他们都无法拒绝对后代的思欲。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所谓后代是专指男孩而不是女孩,因为女孩是要嫁到别家去的。终究是别人的。而沿袭家族的传统,继承家庭的财产,并一代代地延续发展下去的人是指家庭内的男人。
  丁森没有一个男孩子,从表面上看,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灵魂深处仍然向往着有一个传代的男孩子,但他的身份和地位限制着他,不让他有任何的表露。雪清是他唯一的女儿,她知道父亲在心里爱她,疼她,但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心里隐隐作痛。因为作为女儿的她,有些事违背了父亲心目中的传统美德,让父亲对她感到不满意,而且现在的事实已证明了父亲所言是对的,而她的大逆不道是彻底地失败了。
  她在大学时提前与天晴结婚,不到5个月就生了一个女孩,就是现在的雁红。在当时那个环境,带孕结婚与婚后提前生子,在父亲眼里都是败坏了祖德家风,因此父亲对女儿结婚和生子的两次喜宴都没有参加。后来,女儿又辞职下海经商,父亲也是坚决反对的。她现在造成这样的困境,都被父亲当年就言中了,她真有些无法面对父亲。如果她今天把自己的真话都告诉父亲,说自己怀上了一个野男人的孩子,想生下来做丁家的后代,父亲这个老传统会是什么态度呢?会同意她生下这个没有名份的孩子吗?想到这里,她真害怕对父亲说这件事,因为她怕父亲不但不接受,反而会逼她去流产。她又怕父亲即使喜欢她怀上的这个男孩,也不会接受像世元这样的女婿。在这种非常矛盾的心理驱使下,她想说又不敢说,想做又不敢做,她的心上好象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乱极了。
  忽然,她想起了侍奉父亲生活的保姆,这个保姆是一个贤惠多能的乡下女人,50多岁也不算老,她虽然不是父亲的妻子,但是在雪清的心目中就是自己的后妈。如果她亲生的妈妈还在,她遇到这样的难事,是会跟妈妈说的,因为女人毕竟与男人不同,女人对女人的事最知心,女人对女人的心最容易沟通。而男人对女人的有些事是有距离的。她现在想起了保姆,也许这个保姆可以帮她的忙,为了让保姆帮她,她必须首先看得起保姆,尊重她的人格,把她当作后妈,然后再把自己的心事跟保姆讲,听听她的意见。她想这个保姆看起来不简单,她会想出办法来的。
  她想好了,决定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与保姆好好谈谈这件事。
  (2)一天,由于父亲的身体不舒服,她想去医院看一看。父亲看病,女儿和保姆是应该陪同前往的。父亲在医院检查后,发现有冠心病和高血压,女儿劝父亲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住院后保姆留在医院照顾老头子,雪清嘱咐保姆,在晚上叫他父亲早早入睡,然后到家里来一下,她有话单独与她谈,保姆同意了。但是她心里对老头子放心不下,又请了一个护士代她照看,她来到了家里,雪清正在家里等着她。雪清很客气地给保姆倒了一杯茶,保姆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她一直把自己看成是这个家里的仆人,按惯例,仆人是绝对不能让主人来侍奉的,她真的受宠若惊了。
  雪清与她打开了话匣子。她先谈了自己对保姆的看法,她说,她把自己看成是保姆的亲人,并称她为阿姨,又谈了她今后要怎样对待她。她说保姆是她的后妈,以后老了,一切赡养事宜与养老送终都是她的事,她要尽一个后代的责任,请她一百个放心。保姆听她说这些,觉得很蹊跷:难道她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谈这些吗?
  保姆是一个老初中生,她有很强的洞察力,她很敏感地意识到,雪清找她肯定有别的事,而且这事她不好与父亲讲,一定是有关女人或孩子的事了。保姆见雪清老是说题外话,感觉到这是在套她的口气,看她是不是会老女人疼少女人。当保姆明白了雪清的用意后,于是开门见山地对雪清说:“姑娘,我知道你今天找我一定有难事,一定是想请我为你排忧解难,是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不必绕圈子了。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会疼你帮你的。”雪清听保姆这样说,她已摸到了保姆的心事。她先嘱咐保姆,今天对她讲的事绝对不能对她父亲说,保姆点了点头。随后,雪清把自己是怎样落入张世元的陷阱,又怎样怀上了他的孩子,现在又想把孩子生下来,但又不好处理这个事情的全部由来,与自己的苦衷向保姆倾诉了一遍。说完后,她真有些伤感,落下了伤心的泪。保姆听完她的倾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沉默苦思了良久,为雪清想了一个办法,然后再慢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想征求雪清的意见,如果她同意,保姆就照这样去做。
  保姆为她设计了一个成全好事的方案。她说,女人怀上了男孩子,应该是大好事,是大富大贵之人的好福气,可是现在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没有名份的。这件事好办,她要雪清告诉她,这个男人是谁,住在哪里,把他的照片给她,她按照地址去找那个男人。找到了他,跟他说明原因,那个男人肯定高兴。然后,她另外找一个介绍人,将那个男人通过她父亲介绍给雪清。在她父亲接受了他后,马上办一台结婚酒,就说你父亲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生下的男孩当然就是丁家的后代了,你圆了生儿子的梦,你父亲在你生下男孩后,也会因为丁家有了传代的香火而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这个精明又贤能的保姆就用三寸不烂之舌,两分钟说出了这个绝妙的方案,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和自己的名声,雪清只能接受这个方案。如果不是怀上了这个男孩,她真的对世元是讨厌极了,他要文化没文化,要素质没素质,要德性没德性,他专门使坏心眼,真是狡猾透了。想不到她竟怀上了他的孩子,这真是前世的罪孽啊。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她要儿子就必须生下来,要儿子就必须找他的父亲,儿子不能没有父亲呀。可是,她对世元一点好感也没有,她能与这个恶心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吗?现在的雪清,心里像一锅开水在沸腾,她又要孩子,又讨厌老公,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又是无法回避的,以后的事她不能考虑太远,首先她得考虑既要生下儿子,又要名正言顺,还要风光体面。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老父亲的名声,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的声誉,她只有按保姆所说的去做,现在好象再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方案。
  她实在不想再进世元的那个家门,就让世元到她家来做上门女婿吧,但是,这件事真是太便宜世元了!雪清想来想去,既有对生下儿子的幸福憧憬,又有对生下儿子以后的无限担忧,还有对世元的憎恶与鄙视。爱与恨、情与怨、喜与忧都交织在一起,她的心情是多么复杂啊。
  雪清与保姆密谈了两个小时,一个令老父亲假高兴的方案终于出台了。雪清吩咐保姆抓紧去办,她在医院暂时负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保姆对老头说要回老家一趟,按照雪清的吩咐,带上世元的照片和地址去找世元了。两天后,保姆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张世元。但是,她发现张世元不仅有老婆,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女儿,那个女人而且比雪清还年轻,她真有点懵了:雪清怎么找一个有妇之夫做自己的男人呢?
  这可咋办呀?没办法,她还是要找世元谈,为了世元的面子,保姆只有把世元悄悄地拉到一边,又悄悄地告诉他,雪清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而且经医院检查,是一个男孩,问他这个孩子要不要,如果要,就按她说的办法去办。不要,雪清就把孩子打掉了。这个保姆很精明,她看世元就不是好东西,他是一条色狼,他是一个专门玩弄女人的流氓高手,雪清也许是上了他的圈套,被他玩弄了。
  她感到雪清真的很可悲,一个高干家庭出身的才女怎么被这样的渣滓套去了,而且还怀孕了呢?但是,事已至此,不求他还没有其他办法,她看这个世元是不可能不要儿子的,因为他虽然爱风流,爱玩女性,他还是要后代呀。保姆真把世元的脉搏把准了,当世元听到雪清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头脑先是一楞,后马上反映过来,连连说:“要,要,要。”他接连说了三个“要”字,又接连说了三个“照办,照办,照办”,这个世元真的就像疯了一样,连保姆也看他不起。
  如果不是雪清叫她来找他,她真不想跟这样的男人说话。保姆为了完成雪清的嘱托,只有把她与雪清商量好了的计划告诉了世元,世元听说要做上门女婿了,真是高兴了好一阵,他这辈子真是走了桃花运了呀。他不但不花钱可得到女人,而且还可得到意外的财产,这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保姆来找世元的时候,起初她根本没想到世元是这样的一个风流男人,当她发现世元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儿的时候,她感到很吃惊。为了证实世元的作风是不是这样坏,也为了对她的主人和雪清负责,她又在周围附近的人群中,悄悄地进行调查。她特有心计,她找了一个住在世元附近的老婆子了解情况,老婆子把世元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她。当保姆得知被他玩过的女人已有四五个的时候,她真的感到震惊了。
  (3)这张世元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有这样的能耐,说起来还真邪乎啊。保姆听到这些情况,真是又气又恨,她骂世元真不是东西,对女人玩一个,丢一个,没有与一个女人正式结过婚。她又想到了雪清,她对世元的这些情况都知道吗?如果雪清知道了这些,她又会怎样呢?现在,保姆真的为雪清捏着一把汗,她在想,是不是把她得知的这些情况都告诉雪清呢?告诉她吧,她怕她更急更忧;不告诉她嘛,又是对她不负责任。
  她在心里对雪清说:雪清啊雪清,你是不是为再婚而急疯了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与这样一个风流男人搭上了关系,而且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到头来还得求他,这真是不可思议啊。保姆心里又在想,根据现在的这个情况,是不是可以叫雪清打掉肚子里那个孩子呢?
  但是,作为一个过来的老女人,她深知女人怀孕不容易,特别是怀上一个男孩更是难得。也许雪清太爱那个未出生的儿子了,如果要她打掉那个孩子,她肯定不愿意,如果硬要生下来,雪清又要遭多少罪,又要过多少关卡啊,为了这个孩子,她真要忍受奇耻大辱了。
  保姆回到家里,又利用了一个机会,与雪清进行了彻底的交流。她把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关于世元的情况都毫不隐瞒地作了交代。她想,只有和盘托出,才是真正对雪清负责,否则,就是欺骗了她。至于怎样处理这件事,由雪清自己来做决定吧。
  雪清听了保姆的汇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但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早就听到过世元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是她以前没看到事实,半信半疑。现在保姆亲自看到了,一定是真的了。对这样一位嫖客式的男人,她今后只想慢慢去收拾他。
  但是她目前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承认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才能把孩子名正言顺地生下来,才能不为流言所毁。于是,她决定不管世元情况怎么样,还是要按原来的方案办。只有这样,她父亲才能接受世元,她的儿子才能成为正宗的丁家后代。为了孩子,为了后代,她得把一切耻辱都忍了。她想,忍耐,忍耐,忍耐是为了家庭的大事啊。
  雪清的父亲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就出院了,雪清眼看自己的事一天拖过一天,她很着急,因为她最怕父亲发现这个秘密。于是又催着保姆去找介绍人,但是别人都不愿做这种介绍人,保姆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充当这个介绍人,这样反而增加了对老父亲的可信度。丁森想了一天,觉得这也是个好事,女儿已经30多岁了,总该有个家吧。
  同时,他又想到自己也快到70岁了,日薄西山了,身边总得后继有人,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再嫁到别家去,就让那个男人来做上门女婿吧。他在有生之年把女儿的婚事和后代的事解决了,他也就放心了。有了父亲的理解和答复,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方案和步骤在进行着。丁森首先要女婿与他见一次面。世元是一个精灵,他知道未见面的岳父大人不是等闲之辈,切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有模有样,丁森见他样子长得还可以,说话口齿也流利,反正德性怎样,丁森不知道,他也不会去调查,于是初步答复了这件事。而且还催女儿与他去办结婚手续。雪清得知了世元那德性,她怎么也不想与他过这一辈子。只是为了生孩子,与他暂时过一段时间吧。她表面答应结婚,却不肯去办结婚登记。
  父亲也没有急于催他们,于是这事就拖下来了。但是,为了避免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保姆又催丁森早点把女儿的结婚酒办了,那么雪清生孩子就顺理成章了。在办了结婚酒后,张世元作为丁家的正式上门女婿,来到了丁家,雪清分到了父亲的一间房作为新房。张世元没有花任何代价得到了雪清,而且还享受了一切上门女婿的待遇。这小子耍了一个心眼,得到了天大的便宜,他真是太高兴了。雪清却在结婚后闷闷不乐,因为她的孩子已怀上快四个月了,如果孩子在婚后不足十个月就生下来了,父亲又会怎样看他呢?她还有脸去见所有的亲人吗?
  (4)这次是雪清人生的第二次结婚酒,完全是父亲出钱操办的,父亲还给了世元2000元的上门女婿聘礼。雪清与他入了洞房后,马上就把父亲给世元的钱要了回来,她不能让他既占了她的人,又吞了她父亲的钱,这样的好事让他全占了,将来他更会为所欲为,骑在她头上拉屎。世元也感到自己对雪清不住,他只不过耍了一个心眼,就把雪清弄到了手,而且又让她怀上了孩子。在她被大姐逼出家门后,她又让人主动去找他。这小子真是太聪明过人了。如果他还要她父亲的钱,他也觉得对老人有愧了。
  雪清向他讨回这笔钱的时候,他不能不交,但是却对她嫉恨起来。他现在表面上是上门女婿,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嫖客,因此雪清非常讨厌他,看不起他,招他上门,只不过是要他做一块挡住流言的招牌而已。其实,这世元只知道玩弄女人,根本就缺乏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这种人甚至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父亲,但是雪清为了孩子和自己的名声,又不得不与他暂时在一起,由于他们的感情不和,意见分歧很大,世元只在家生活了三天,就以出外以打工挣钱为由,抽身走了,又到双杨镇与他的姘妇周小玲去过花天酒地的娱乐人生去了。
  再说那个周小玲,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世元真的去做了另一个女人的上门女婿,她气得不行,只身走了,丢下7岁的女儿,做了一个浙江老板的小老婆,跟老板到老家去了。当世元回到双杨镇的时候,他发现周小玲走了,也暴跳如雷,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家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小女儿,见到了世元,立即跑过来呜呜地哭,世元因在气头上,不但不亲热女儿,反而打了女儿一下,她哭得更伤心了。
  世元却不管女儿哭不哭,只想着自己,他现在既得不到雪清的温柔,又走了周小玲,他又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还要带着一个7岁的女儿过日子,整天闷闷不乐,借酒浇愁,又再次过上了他过去那种“烂崽”的生活。现在,他连女儿也不管,把女儿交给了自己的母亲照看,又去了省城,以做生意为名,又去干诈骗女人的勾当了。
  他真是一个不肯改悔的流氓,他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嫖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成为他的猎物。他既骗色,又骗财,真是一只贪婪的色狼,已无可救药了。雪清在办了喜酒后,与世元只生活了三天,他就走了,再也不见他上门来,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联系。老头子也在纳闷:这个上门女婿,怎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女儿一点感情也没有,结婚刚几天就走了,而且一走就几个月不回来,这不是要女儿守空房吗?
  他感到女儿也太可怜了,连新婚的丈夫也不疼她爱她,这是何故呢?后来,他看到女儿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知道女儿真的有了孩子了,当然心里很高兴,但是又有了一点怀疑,他怀疑那个女婿是不是在结婚之前,就与女儿好上了?这孩子是不是在结婚之前就怀上了?这孩子如果提前生下来,他也会感到脸上无光。但是,他尽量不往坏处想,还经常安慰女儿,因为女儿小时候跟他吃的苦太多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雪清心里不痛快,就是在这次结婚宴上,雪清最亲的一个亲人没有来,他就是她的堂兄。堂兄是她的大恩人呀,雪清是他一手带大的,恩情胜过了父亲,为什么妹妹第二次结婚他不来参加呢?
  因为雪清第二次结婚,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也许他从别人那儿得知,世元并不是一个有德性有文化有素质的男人,而是一个不三不四的流民,这件事很让他失望。他指望妹妹成为一个有出息有名望的女人,找一个德才兼备的有职有权的真正男子汉,可是妹妹的让他失望了。他不愿意看到妹妹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但是他又不好责备妹妹,不好干预妹妹的私生活,只好不表态,也不来参加了。堂兄没来,让妹妹很伤感。她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一件大事,她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真的要与世元过这一辈子吗?
  她的命运真的会有这么苦吗?
  她心里好难过啊。
  她在心里说:大哥,你可知道,你的妹妹是受了世元的欺骗,万不得已,身不由己啊。你知道妹妹现在有多难吗?为了让大哥理解自己,她准备再去找一下大哥,向大哥倾倒自己一肚子的苦水。
  “非典”结束了,她可以去见大哥了。
  【第四十章再度进京】
  (1)雪清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大哥了,心里不免有些想念,大哥是多么好的一个大善人啊。他们并不是同父母所生,却胜过亲兄妹十倍。雪清在小时候,因母死父坐牢,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大哥将她收养,供她读书,从小学到大学到参加工作,付出的心血、精力、金钱真是无法计算。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大哥每次都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在她最困惑的时候,大哥每次都给她指引迷津。她的人生之路的每一步都是大哥在牵着、扶着,以前从来没有放手过。可是,在她经历最痛苦的一次失败后,在她为人担保贷款而坐牢的时候,在她被学校除名之后,在她落于世元的陷阱之后,她真不好意思再去向大哥求援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没有听从亲人的劝告而自己造成的。为什么她总是不知足,总是被人骗,总是由小错铸成大错呢?现在她觉得真没脸去见大哥了。但是这时,她又对大哥特别地思念,她有些话不敢对父亲说,却有勇气对大哥说,因为大哥毕竟是同辈人,虽然年龄比她大一点,但是对她很同情,也很理解,他会想出很多办法。
  因此,雪清决定一定要去找大哥,只要大哥愿意见她,她就有胆量向大哥倾诉自己的一切。她跟父亲说了,要去见大哥,父亲也同意她去。于是她带上了一点小礼物——大哥最爱吃的龙井茶叶,去见大哥了。
  兄妹俩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倾心交谈,在交谈中,不时被打进来的电话打断。大哥的工作确实太忙了,她不忍心耽误大哥的工作,她起身想向大哥告别,但是大哥叫她多坐一会儿,他还有重要的事对她说。当雪清向大哥倾诉了自己的一切,大哥语重心长地对妹妹说:
  “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心爱的一个亲人,我要一辈子都关心你,爱护你。现在,你既然已经走错了一段路,回头还是来得及的。现在你怀上了一个孩子,这也是好事,如果他对你好,你可以与他过日子,能过平淡的生活也好,中国那么多平头百姓都是这样在过日子。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也不用着急,带着一个孩子也是一种安慰,人要放开朗一些。现在,你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挽救不回来了,教训是很深刻的。但是,你必须记住一点,你不能失去人格,不能失去尊严,不能失去丁家的好传统,好懿风。还有一点,你再不要为了金钱和名利去拼命了。金钱、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要看平淡一点。保持平淡人生,才会心满意足。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和一个健康的身体。身体是重要的物质基础,没有身体就没有一切啊。”
  大哥的一席话,就像警钟在她的心里敲晌,让她久久难以忘怀,大哥对她是又疼又爱,对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临走的时候,大哥为了关心她,又给了她800元钱,他又对妹妹说:“你不要以为我当了军官,就有很多钱,其实,我也是一个清贫的人,我只有部队给我发的工资,我不贪任何份外之财。看你目前的困境,我也过意不去,这点钱就给你去缓解一下目前的困难吧。”雪清非常感谢大哥,只有含泪收下了。她向大哥告别,大哥叫警卫开车送她回家。雪清与大哥依依不舍,只有紧紧握住大哥的手,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脸上滚下了两行热泪。
  古人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大哥的这次见面与交流,让雪清幡然悔悟,茅塞顿开,她真悔恨自己为什么这么长一段时间不与大哥联系,不把自己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哥。如果他经常与大哥联系,大哥就会对她随时忠告,她也难得误入迷途啊。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晚了。但是,大哥的话是她的座右铭,她要永远记在心里,时时不忘。
  (2)时间如流水般一天天流逝。雪清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强烈,这次怀孩子就与第一次根本不同了。她第一次怀孩子是原配天晴的,天晴是一个多么爱她的丈夫啊,那个家是一个多么幸福温馨的家啊!那时候,她处处受到丈夫的关爱,点点受到婆婆的照顾,她怀上孩子后,全家都把她看成是一个宝贝。可是现在与那时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今非昔比啊。现在,她怀上了世元的孩子,世元却经常不在家,他什么都得自己做。眼看着孩子就要出生了,世元在哪里她都不知道。现在离办结婚酒还只有五个月,如果在家里生孩子,她的父亲,这个老一辈的传统人,正宗的礼教信仰者,会怎么看她呢?
  为了避免父亲的嫌疑,为了回避世俗的流言蜚语,她准备到外地去生孩子。生孩子总得有个人照顾,还得要有钱,可是那个天杀的他现在在哪里呀?她要去外地医院生孩子,如果没有丈夫去,那医院是会瞧不起她的,人家都会议论这是一个私生子,那是多么可怕呀。她必须要找到世元,看世元那个孬种还有没有良心。他只会玩弄女人,却不管她生孩子的事,这天底下还有这样做父亲的吗?
  为了打听世元的下落,她还是要父亲的保姆出马。保姆在世元的老家打听了他的大哥,那个大哥是个老实人,向她说出了实情,告诉她世元现在在省城西银,听说他在建筑队打工,并且告诉了她一个手机号,保姆回到家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雪清。雪清这时没有手机,于是跑到街上去打公用电话,与世元联系上了。她告诉世元,自己快要生了,请他联系好一家医院,陪她去医院生孩子,如果他不来陪她,孩子生下来就送给别人了。
  世元听她说要生孩子了,当然很高兴,但是他在省城做工没有挣到钱,平时他又赌又嫖,经常跟窑姐混在一起,身边没有钱,他很着急。没有钱怎么进医院呢?他要雪清回老家,请接生婆在家里生孩子算了,雪清坚决不同意。她又一次威胁世元,如果他不来,孩子生下来,就送给别人,她也不要了。世元被吓坏了,他赶紧回家去借钱,他要雪清把孩子顺利地生下来,孩子是他的后代呀。
  在临产前不久,雪清向老父亲撒了一个谎,说她要去世元的老家住一段时间,父亲也同意了。世元将雪清送到了另一个镇上的医院,她在那里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子,孩子的出生冲淡了雪清的一切痛苦,因为她认为孩子是他的希望,是她的一切。世元在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也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也有了一些苦恼。因为孩子生下来后,他必须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他又增加了一些负担,他不能再任意地逍遥下去了。孩子出生后,雪清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自立”。意思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要自立自强,不要像他的父亲那样,要做一个有事业心的男人,做一个创业型的男人。
  孩子生下后5天,雪清为了回避一些社会流言,她与世元商量得另外找一个地方住,她再不可能住在父亲那里,因为父亲知道她早产了,肯定是不会接受她的。住到什么地方去呢?回世元的老家,没有房子,雪清也根本不愿去,到任何亲戚或朋友家里去住,都是不可能的。根据目前的情况,世元在省城打工,雪清也只有跟着他,于是在省城的郊区租了一间民房,在房子的外面搭了一个草棚作为厨房,一个临时的家就这样安下来了。因为雪清请不起保姆,她只有自己带孩子,自己做饭,自己洗衣等。在坐月子的时候,按一般规矩,产妇是不能下力做事的,特别是不能泡在冷水里。但是,世元没钱,要出外打工,因此家里的一切事情雪清只有自己干。
  那时,孩子要经常抱,她又放不下,在干活的时候,她不得不用一根背带将孩子背在背上,这样,她成了一个地道的村妇,她的手变得又黑又粗,脸变得又黑又瘦。孩子要喂奶,营养又不好,她每天只能吃几个馒头或几根面条过日子。她的身体一天天地在垮下去,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呀。
  (2)自从孩子出生以后,世元帮雪清在郊区租了一间房,就走了。他以出外打工挣钱为名,经常一两月不回家,也不留钱在家里。家里没有男人的经济来维持,这日子是没法过的。开始的一个月,雪清还有从老家带来的一点可怜的积蓄,但是这可怜的一点钱能用多久呢?
  在孩子满月那天,世元回来了一次,他只给了雪清300元钱,雪清为孩子办了两桌满月酒,世元叫了自己的一些朋友来喝酒,雪清却不敢叫自己的父亲和大哥来,因为她的亲人是绝对不允许她是这样过日子的。但是,雪清却把自己在大学读书的女儿雁红叫来了。
  雁红也在省城读大学,离母亲不远。她听说母亲又找了一个男人,她问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母亲说是搞建筑的。她告诉雁红她又生了一个男孩,雁红听了也很高兴。这一天,她也赶来看母亲和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她看到弟弟很高兴,但是看到母亲那瘦削的身躯和粗糙的双手,心里很难过。她又看到那个作为她继父的男人张世元,看他那个流里流气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一个正经人。
  她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找这样的男人,她开始还以为这个男人是一个搞建筑设计的知识分子呢,哪知道却是与个当建筑小工的农民工,她感到很失望,为母亲感到悲哀,尤其是看到母亲住在简陋的草棚里,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更为难过。可惜她还在读书,她无力救济母亲。她劝母亲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要多休息。可是母亲在这样的家庭里,有什么条件来保重身体啊。
  世元的一帮朋友和雁红吃过饭都走了,雪清真是累得不行,她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她把孩子搂在自己的怀里,她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她为儿子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呀。这时,世元在客人全部走了后,将房门栓了起来。一个人站在火炉边,他竟然把内裤都脱光了,在炉子边拿着自己的“宝物”在火边烤。
  雪清感到奇怪,男人为什么要烤自己的那个“宝物”呢?她发现男人的那个东西都有些糜烂了。像生了毒疮一样,鲜红鲜红,她知道这是一种性病。她知道世元专门干那种风流的事,现在终于惹出病来了。她非常讨厌这个不正经的男人,但是她又不当面伤害他,她不露声色地对男人说:
  “世元,你的那个东西为什么烂了?”世元说:
  “是在建筑队下水泥,不小心,被水泥沾上了,然后就发肿了。”
  雪清知道这是挡箭牌,难道他下水泥是光着身子去的吗?不可能!她又追问下去:
  “你是不是背着我与其他女人在乱搞?这是性病,多危险啊!”
  面对妻子的严厉责问,世元只有承认了事实。雪清非常清楚,因为她在坐月子,是不能与他发生关系的,这个男人的欲望太强烈,他在自己怀孕和坐月期间,忍受不了寂寞,就去与其他的女人乱搞,而且还不止一个。在他与雪清结婚之前,就曾经与四个女人发生过关系,这是保姆告诉她的,她当时还将信将疑,今天的事实让她深信不疑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是一个花花公子呀。世元与她结婚后,长期不归家,经常在外面鬼混,把挣下的辛苦钱都花在“窑姐”身上了。而家里这么困难,他却不管。
  雪清对他的行为真是忍无可忍,恨不得与他马上离婚。但是,她又考虑到孩子,孩子不能从小就失去父爱,不能在幼小的孩子心上留下伤痕呀。为了维护这个家的生活,她不得不与眼前这个缺乏德性和责任感的丈夫立下了一个协议,叫做“约法三章”:
  从今以后,不准男人到外面去鬼混,每天晚上都要回家,有事必须说清楚;
  每月按时付给家里的生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每月不少于800元;
  允许雪清的女儿来看母亲。
  就这么简单的三条,世元却含含糊糊不答应,他说什么工地经常加夜班,不能每天晚上
  都回家,只能每周回家两次,这第一条雪清也只好作了让步,两次就两次吧。这第二条嘛,世元不同意给这么多钱一个月,因为他自己还要抽烟、打电话、买零星物品等,总得留点钱吧,他每月的工资不高,要把800元改为500元,雪清又作了让步,五百就五百,但是不给钱是绝对不行的。第三条,世元原则上同意,但是他又在这一条后面,附加了一个尾巴,这倒是令雪清非常头疼的一个问题。
  他说,他以前娶了一个妻子,叫周小玲,还生了一个女儿叫张乐,今年快8岁了。现在在老家他妈那儿养着呢,如果雪清同意把张乐带在身边一起生活,他可以每月多给200元。雪清还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所谓丈夫还真是一个花花公子呢,他还真有一个前妻的孩子。她考虑了很久很久,本来不想答复这件事,但是又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母亲走了,她失去了母爱,也怪可怜的,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她也只好委屈自己了,对她负起后母的责任吧。她同意收养张乐,但是,费用不能少,因为这孩子要上学了,不能叫她做文盲,雪清要世元给张乐每月300元的抚养费,但是世元却坚持只给200元,雪清心肠软,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
  (3)雪清接受了张乐,这个家就不安宁了。因为张乐贪玩,淘气,老是到河边去玩水,雪清为她担心死了,这孩子又好吃懒做,家里什么活都不干,还要经常到外面去买零食吃。雪清感到养她不起,又得罪她不得,不能打她,不能骂她。这孩子很孤僻,经常莫名其妙地流泪。因为她思念那个生她的妈妈,而那个妈妈却远走高飞,不要她了。
  另外,张乐原来是在世元的妈那儿带,世元按月给他妈200元的抚养费。因为农村里物价很便宜,他妈觉得划得来,于是同意在那儿养。自从张乐来到了雪清这里,断了给他妈的抚养费,她对世元和雪清都非常恼恨,又吵着要把张乐收回去。
  世元觉得把张乐放在雪清这儿,他可以经常见到女儿,但是,雪清却不喜欢张乐,张乐也不喜欢雪清,而且雪清经常与世元为此事吵嘴打架,闹得家里像一锅粥,这样的前妻之女与后母相处有多难啊。作为一个曾是知识分子出身的雪清,本来她对张乐有一颗爱心,可是,她看到张乐就会想起她的那个母亲周小玲,就会想起世元的肮脏德性,就会涌上来一股无名之火,对世元的那个前妻留下来的女儿也就没有好感了。
  一个玩弄女性、玩弄生活的人,不仅给自己埋下了祸根,而且给无辜的孩子带来了无穷的后患,给幼小的心灵埋下忧伤的种子。张乐是在父母的乱淫之中播下的种子,她的名字有一个“乐”字,她的这种身世也许注定了她永远都不是快乐的。世元为了让张乐心宽一点,他又不得不把张乐送回了老家,他这次把张乐送给了大姐抚养,因为大姐吵着要他还钱,他去年借了她2000元,现在还只还了她1000元,大姐非要他马上还清不可,他没有办法一次还清,大姐又对她说,如果他把张乐让她带一年,每月给她300元生活费,那下欠的1000元就不要他还了。因为世元受着大姐的这种牵制,他也只有这样办了,张乐像一只皮球一样,又被世元踢到了他的大姐银英的家里。
  张乐又回到老家去了。这个孩子走了,雪清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也少了一份责任。但是,世元却每月少给了雪清300元钱。世元在把张乐带来的那一个月里,曾给了雪清700元,现在张乐走了,他只给她400元了,过了两个月,又减少到300元,再后来,又减少到200元。渐渐地,世元竟然一分钱生活费也不给她,雪清真是气得要死。他也许又是旧病复发了,他把钱又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雪清实在忍受不了世元对她的虐待和冷落。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坏了,他生了儿子却不疼儿子,娶了妻子却不管妻子,他让妻子含辛茹苦地带着一个1岁的孩子,竟不给一分钱的生活费,天下有这样无情的丈夫吗?
  雪清想去世元的建筑队看一看,看世元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给她钱,又不回家。一天,她真的背着孩子去了工地,但是世元却不在那里,雪清问那些打工的,世元到哪里去了?他们告诉他,世元早就不在工地了,他带着一个女人到城里开店子去了。她问世元到底在什么地方,开的是什么店,他们也不知道。当雪清听到这里,她真的懵懂了。这个世元真不是东西,他又丢下了她和孩子,与另外的女人去鬼混了,他简直是一个大混蛋。她忍不下这口气,她一定要找到他,要狠狠教训教训他。
  她带着一个孩子去找世元实在不方便,人家也会怀疑他,于是她又想起了保姆。但是保姆要照顾父亲,她为了要保姆去找世元的下落,又只好回到父亲那儿住几天,一边照料孩子,一边照顾父亲。父亲见雪清生了孩子,也不问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倒很喜欢起这个孩子来。他问女儿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雪清说叫自立。
  老父亲连连说:
  “自立这个名字好,自立,自信,自强,是好男人的本色啊。”
  作为外公,对幼小的外甥是一种鼓励,可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世元却是另外一种货色,雪清根本不敢对父亲说。当父亲问起世元的情况的时候,雪清为了把起初的那场招上门女婿的戏继续演下去,只好把世元的真实情况暂时掩饰起来。本来,她对世元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在父亲面前却要护着他,甚至还要夸奖他,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要扮演着两种角色,有多尴尬,多难受啊。
  (4)经过三天之后,保姆回来了。
  保姆告诉雪清,世元又与一个叫小珍的女人混在了一起,这个女人才24岁,长得很漂亮,原来是一个三陪女,在夜总会挣了一笔钱,出来了,她想找一个男人,世元就与她搭上了关系,现在他们在一条街道的一个小巷子里开了一个“摸巴”。什么叫摸巴,保姆也搞不清,大概是搞按摩的吧。
  在摸吧里,大部分都是异性按摩,还谈那个“生意”。他们这种经营是违法的。保姆对她说,他现在是在铤而走险,你看怎么办,你还打算去找他吗?听了保姆的话,雪清还不太相信。她对世元还没有看透,她认为世元还不会坏到这地步,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如果世元真是这样坏,她一定要与世元断然分裂。
  雪清一天24小时也离不开儿子,她把儿子看得太重要了。她带着儿子不能打工,请人带又没有钱,她总得要钱才能生活呀,她把原来身边存的一些钱都用完了,面临着就要断炊的危险,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世元,向他讨个说法,如果他真的不要孩子了,她也有另外的想法。她要找到世元,必须有保姆带路,因为只有保姆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为了安全和壮胆,雪清又叫上了自己的女儿雁红,那天是星期天,雁红决定要为母亲去护驾。但是雁红认为那种地方肯定有保安,于是又请了两个男同学去帮忙。如果有事,男同学有力气,打架也不怕。就这样,雪清带着自己的孩子,与他们一起,由保姆带路去找世元了。
  保姆把他们带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摸吧”。那是下午3点钟左右。来这里按摩的人一般白天不会来,这里都是晚上营业,因此店子还是关着门的,门上没有什么招牌,只有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MB”。一看就知道是“摸巴”两个字的拼音的前两个字母,这也是一种暗号。
  来这里的大部分是熟客,见到这两个字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一直等到下午5点钟,店子开门了,是一个老女人在门口张望,她是一个看店子的。雁红很机灵,她料到世元与那个女人肯定是在里面鬼混,她叫两个男同学在外面站岗,她自己跑到里面去看动静。看门的老女人以为她是来找男人按摩的,就让她进去了。雪清与保姆坐在门口等。她们对那个老女人说,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老女人有几分怀疑,来做生意的怎么还带着孩子呢?
  雁红去了里面,发现一间里屋有动静。那床上发出了一种吱呀吱呀的晌声。雁红非常敏感,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一种信号,于是马上叫来了保姆和母亲,她们立即跟着进去了。当雪清在门外听到了这种晌声的时候,她恨不得把里面的人拉出来杀了。
  她为了保护孩子,把手中的孩子交给了保姆。要保姆把孩子抱到门外去,站得远一点。另外,她叫雁红把两个男同学叫来,两个男同学听了这事,也气愤得很。他们来到了门外。那个老女人怕出事,已经躲起来了。首先,雁红在门外轻轻地敲门,敲了几下,里面仍然不理睬。雪清实在忍不住了,她用拳头重重地擂门,并招呼两个男同学千万不要放走里面的人。这时候,里面开始停止了晌声,大概他们也怕起来了,他们穿好了衣服,世元准备来开门。当他把门打开的时候,雪清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世元,与他撕打起来。
  雁红冲上去抓住了那个年轻女人,与她扭打在一起。两个男同学先还是楞着,后来,看到弱者遭受了拳打脚踢,忍无可忍,也上来帮忙,一人收拾一个。雪清这次被世元打成脸上骨折,脸上肿得像包子,额上尽是血迹,雁红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两个男同学见这两人这么狠心,于是也狠狠地打了他们。把世元的腰打伤了,把那个女人的腿也打折了。这一场恶性的欧打,马上被那个老女人报了警,立即来了几个警察,警察把这几个人先送去医院,再接着审理案子。
  保姆背着孩子,看到这几个人都被公安抓走了,一路紧追,孩子在大声地哭喊:“妈妈!妈妈!”这时,雪清听到孩子的哭声,她揪心地疼,叫警察停一下,她还要去抱孩子,可是她的脸上受了重伤,已无法去抱孩子,她叫保姆把孩子先带回去,好好照料几天,保姆含泪点头。但是,孩子被妈妈带亲了,离开了妈妈,总是大哭不止,雪清听到孩子在哭,她也在大哭,她怎么是这样的命呀,孩子的命也跟着她遭罪了。
  孩子的大哭在这时也惊撼着世元的心,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呀,他要求警察把孩子留下来,可是警察见他那一付流氓相,他哪里是一个做父亲的男人啦,只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时,雪清真想过来再狠狠地扇他一巴掌,她在心里骂他:他简直不是一个人,是一头畜生啊。雁红也非常痛恨世元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她见母亲肿得高高的脸,心里好痛啊。她代替母亲骂了世元一句:
  “你配做孩子的父亲吗?呸!”
  警察押着他们一言不发,警车火速往医院赶去。
  (5)经过抢救,雪清脸上的骨折被接好了。绷上了纱布,那个年轻女人也接上了腿骨,世元的腰椎没有骨折,只是受了一点伤,敷上了药,雁红也受了一点轻伤,上了药。当天晚上,警察就审问了雁红和两个男同学,雁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表示这是母亲在伸张正义,她是忍无可忍,是惩恶扬善,两个男同学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警察在审问他们后,决定先放两个男同学回去,雁红为了照顾母亲,决定留下来。在三天以后,警察又审问了世元和雪清。雪清把前后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并在那里要求警察打电话,请保姆把孩子送过来。
  孩子一天也离不开母亲呀。
  世元一听说孩子,眼泪也掉下来了,他向雪清发出仟悔,他不该丢下妻子和孩子不管,他承认自己错了,但是法律是无情的。他们干那种事是违法的,公安局对他们那个店子取消了,而且要罚款5万元,那个年轻的女人是老板,她只有把以前挣的钱全吐出来交了罚款。
  女老板被拘留了6个月,世元是一个受蒙蔽者,是一个从犯,也被拘留了两个月,
  世元嫖娼又罚款了5000元,这一下把世元击懵了。
  雪清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回家了。保姆把孩子带到了医院,孩子见到了妈妈又哭喊不止。雪清见到了孩子,又是疼爱又是流泪,心里恨死了世元。但是,这一次折腾,雪清并没有达到她本来的目的,她仍然没有得到孩子的生活费。现在,世元又被抓起来了,也许他更恨雪清了,更没有生活费给她了。失去了男人的支持,她又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雪清怎么生活下去呢?现在,她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现在她也无颜去见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了,她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她再也不想见到世元,她要靠自己打工来养活孩子,她想把孩子送到托儿所,自己再找一份工作来维持生活。女儿雁红为母亲从同学那里借来了300元,保姆也把自己口袋里仅有的200元送给了雪清。雪清把在西银郊区租的房子退了,叫女儿去买了一张到北京的火车票,她还是要再次去北京,她觉得北京是首都,比地方上要好得多,她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孩子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唯一的宝贵财产,她什么时候都得把孩子带上,她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她带着孩子和一个袋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雁红和保姆都来送她,她们分别时依依不舍,雁红嘱咐母亲一路小心多保重,她们哭着分别了………
  【第四十一章空巢哀恨】
  雪清坐在通往北京的火车上,对自己这几年来的人生经历进行了深长的回忆,她想,本来她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十分优越而稳定的工作,在那里她完全可以度过自己幸福的一生。可是人的命运啊,却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如果她的丈夫不出车祸牺牲,如果她不离开那个所谓的高干家庭,如果她不下海,如果她下海不是那样地贪图发财,如果她不举报李副县长的贪污受贿,如果她不陷入为刘明贷款担保的泥潭,如果她在西安不落入那个找工作的陷阱,如果她不同意与那个流氓式的男人张世元同居……
  如果没有以上的一切,她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如此窝囊呢?不知为什么,她不但为自己的人生担忧,忽然又想起她当初走出天晴的那个家的情景,自从离开那个家,她再也没有回去过,现在有将近14年了,那个老头,天晴的老爸,还有那个植物人的老婆子,天晴的妈是怎样的情景呢?
  雪清在1990年的除夕,平白无故地受到公公的一记耳光,她无论如何忍受不了这口气,在除夕之夜带着女儿离开了那个曾是她与天晴结婚的家。离开那个家是赌气之为,但是她在那个家已经没有了丈夫,已经是无名无份地生活了好几年了。当然,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作为公公的张曙,当时打了雪清的耳光,也是听信了飞短流长的谗言,认为雪清在外面有情人,情人甚至还给她的女儿送了衣服,他看到孙女穿的过年新衣,就更加增加了怨气与愤怒,在一时缺乏自控的情况下,打了儿媳雪清的一记耳光。他以为长辈打晚辈的一个耳光,是不要紧的,是不会出事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儿媳妇就这样气愤着跑了,而且再也不回来了。
  当天晚上是除夕,别人家是团团圆圆过年,热热闹闹放鞭炮,儿媳和孙女一走,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伴着一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的婆婆,他忽然觉得心里无边的空寂,甚至产生了恐惧。儿媳和孙女在这屋里的时候,家里有大人的说话声,有孩子的笑声和哭闹声,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有人在客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有厨房饭菜的香气,有生活快乐的热气,有一种和谐温馨的空气。可是,这娘儿俩一走,人去楼空,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死寂在空气里蔓延。老头子在无端寂寞中,只有不断地抽烟,客厅里弥漫着滚滚的烟气,因为平时他吃惯了儿媳做的饭,现在儿媳走了,他甚至连饭也不会做,也懒得做,只有在外面买饭吃。这样,不仅家里是死寂般的冷清,而且厨房里断了炊烟,就失去了生活的生气,一股巨大的生命的暮气笼罩在这个家里,好像已经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
  更要命的是,家里一个植物人的老婆子,平时都是雪清侍奉的,雪清为这个婆婆尽了最大的心力和孝顺,可是老头子不但不理解他,反而气走了她。现在这个侍奉老婆子的事由谁来负责呢?只有老头子自己来了。但是,老头子原来是高级干部,一向来都是享受别人的关心和侍候,现在却要来侍奉别人了,即使被侍奉的是自已的老伴,他也感到特别不舒服,对那些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的事十分恶心。
  他做了几天,就再也做不下去了。有时候,婆婆一天也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屎和尿拉在床上没人管,屋子里简直是臭气熏天。老头子变成了一个无情的人,他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就跑到旅馆里去吃住,家里就只剩下一个植物人的婆婆,在这种断水断食,无人侍奉的情况下,还能活下去吗?要不了几天,老婆子竟让老头子折磨死了,死在什么时候,都没有人知道。
  当老头子一次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老婆子咽气了。他不但没有任何悲愁,反而觉得自己解放了,自由了,他甚至暗暗高兴起来,他想,失去了这样一个没有人气的老婆子,他还可以找一个老婆子呀。
  人啦,为什么是这样绝情无义?命运为什么是这样不可捉摸?
  高级干部的老婆子死得这样难堪,而高级干部的老头子却落到如此的空巢之哀?
  人本来就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有爱情,有亲情,有乡情,有友情,有义气,有同情心,有责任心,有使命感。可是,一个曾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退役的,又在地方政府担任过高级干部的人物,为什么竟对自己曾朝夕相处的爱人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呢?不讲爱情,亲情,起码他应该对植物人的老伴有同情心,有责任感,可是,这个老头子在对待家人的感情上连一个老百姓也不如,有人甚至骂他不是人,老头子啊,你良心安在?你人性何在?
  
  失去了老婆子,家里更是死寂般的阴沉,老头子想找一个老婆子进来陪陪他,可是别人看到他对前妻的做法,都不敢再来,老头子更加忧郁了,他放肆地抽烟,疯狂地喝酒,他整天不是混混谔谔,就是昏昏沉沉。他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对人生的向往,他一步步地在走向衰老,一天天地在走向坟墓。
  他没有一个后代,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话,没有一点让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之光,他的生命在暗淡,他终于在一天走向了生命的尽头,这个家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座空屋和一些不会说话的家具。人啊,生命为什么是如此短暂?一个曾经的繁华富裕有权有势之家,为什么就这样悄悄地走向了毁灭呢?对于这个家的毁灭,又有谁来哀叹呢?……
  【第四十二章蓦然回首】
  (1)从西银开往北京的火车,经过一夜的奔驰,在第二天早晨6点多钟到达了北京西站,这是雪清第二次来北京了,她对北京已经有了一些印象。当她背着一岁多的孩子走出车站的时候,发觉身上有一丝凉意,这是三月份的天气,北京的冬天已近尾声,春天很快就要来了。为了保护孩子,她从袋子里翻出了一件小背心给孩子穿上,又找出了一件外衣给自己披上。当她背着孩子站在街头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自己和孩子是两个真正的流浪者,他们真是孤儿寡母啊。他们这次来京确实是太盲目了,没有与任何人联系,举目无亲,人海茫茫,到哪里去安生,到哪里去落脚呢?
  她第一次来北京,去了老同学兰花家,在那里她巧遇了她的表兄文一成,文一成是兰花的老公,表兄真诚地帮助了她,但那次与表兄见面已经给兰花带来了心理上的阴影,她再也不想去麻烦他们。现在,她手头有表兄的电话号码,可是她没有手机,她走到公用电话机前,但是那些电话机都是用IC卡打的,买IC卡最低得20元,她又迟疑了,算了吧,表兄已经为自己帮了大忙,再不要去打扰他了,她得回避点,免得兰花有意见。她打算这次不求任何人,就靠自己去闯吧。但是,北京这么大,她又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到哪里去找工作呢?她拖着一个孩子在京城流浪,又怎么生活下去呢?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她曾在昌平的一家酒店做过保洁,那是2003年的事了,现在已经是2005年了,那家酒店还会要她吗?她又想,她当时在那家酒店,主管和领班都对她印象很好,如果她再去找他们,可能是会要她的,想到这,她有了一丝安慰,但是她现在带着一个孩子,又怎么去工作呢?她想,只有先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再把孩子交给托儿所,然后再去那家酒店。这样想清楚了以后,于是她坐公交车往昌平而去。
  (2)雪清到了昌平,先得找出租房。她听人说,昌平的石子河镇的村里房租很便宜,于是她就到了石子河镇的梓园村。梓园村有很多外地的打工者住在那里,有一个院子全部住的都是外地人,房租只有80元一个月,她问了很多人,找到了这家院子,刚好还有一间房没有租出去,她找到了房东,把房子租了下来。房子非常陈旧简陋,里面没有家具,房东为她搭了一块门板做床铺,搬来了一张桌子,还有一张旧沙发,她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了下来。接着,她去找托儿所,可是这里没有托儿所,只有幼儿园,幼儿园只收四岁以上的儿童,她的孩子还不足两岁,幼儿园不肯收,如果实在要全托,得交每月500元的托管费,而且这里只管白天,不管晚上。孩子还这么小,她实在不忍心把他托出去,但是不托,她又怎么去打工呢?她狠了狠心,还是把孩子托出去吧,但是她现在身上没钱,又怎么托呢?为了去找工作,她又不能带着孩子去,想来想去,只有先找一个老人把孩子带几天再说吧。
  找了一个老人带孩子后,她去昌平那家酒店找工作,她满有信心能找到工作。这天是星期五,她在昌平的街头,忽然看到了人才招聘会的大幅广告,她很高兴,她按着广告的地址找去,找到了现场。那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她挤进去一看,那里有许多招聘摊位,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没有一个适合她的岗位,她觉得很失望,又想转回到那家酒店去。
  当她准备去那家酒店的时候,在招聘会外面的街上,看见一辆白色的小车上,贴着一幅广告,上面只写着三个大字:“招主管”。她忽然眼前一亮:主管?她知道是什么岗位,她也有能力做好这个工作,但不知是什么单位,于是她带着疑问走近了这辆小车。小车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一听口音就是外地人,他可能是公司的职员吧,他一脸稚气,但十分精神。她问小伙子:
  “你们是什么公司?”
  小伙子回答说:“巨贾物流公司,你听说吗?主管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必须要大学本科学历,还要有三年以上的经商经历,你有文凭吗?你做过生意吗?”
  听小伙子的口气,他很看不起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他用很鄙视的眼光看着雪清,他只以为她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农村妇女,她能做主管吗?她来瞎胡闹还差不多。雪清看那小伙子一脸鄙视她的神情,好象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最看不惯这种趋炎附势、以衣冠外貌取人的势利小人。
  对这样的人只有用事实去藐视他,于是她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不声不晌地从包里拿出了她的大学毕业证书,证书上盖了西银政法学院的大红印章。小伙子接过文凭看了看,又把文凭交还了她,忽然一改刚才的口气,前倨后恭地说:
  “你走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你真了不起,你现在就跟我去公司吧,我用小车送你去,具体情况你去与老板亲自谈吧。”
  雪清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这种小人真是说变脸就变脸,现在这种变色龙式的人物真是太多了。她再也不想与这个小伙子讲话,坐上这辆小车,径直往公司而去。
  (3)一会儿,车到了公司,这个公司在一座大厦的五楼上,办公室是一个约100多平方米的大厅,大厅里用塑料板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写字间,每个写字间都配备了办公桌、电脑、电话等。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写字楼,装有中央空调。雪清走进这个大办公室,就觉得这样豪华气派的公司是不会要她的,只不过让她开开眼界而已。小伙子带她看了大办公室以后,又将她带进了一个小办公室,这是老板的办公室,门上挂着“董事长”的牌子。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写字台,写字台的后面是一个大书架,里面排满了很多书。围着两面墙,摆着两套大沙发,沙发前面是玻璃钢茶几。
  墙上还挂着一幅大条幅,上面书写着两个大字:“期待。”
  从这两个大字里雪清似乎读懂了什么,但是又含着一种莫明其妙的深层的隐忧,也许这个老板有一个重大的隐私,他已经当了老板,已经身缠万贯了,已经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一切,他还期待什么呢?这里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呢?
  这时,老板正坐在办公桌的一台大电脑前面,他聚精会神地在盯着电脑屏幕,在认真地查找资料,当雪清走进这房间的时候,他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把眼光从电脑上移开,还是在查他的资料。雪清悄悄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而大电脑的屏幕又恰好挡住了老板的目光。小伙子把雪清领进房后,跟老板说了一声:
  “老板,我今天为你招来了一个人,你与她亲自谈吧。”
  老板非常高傲,对小伙子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好吧,你去吧,让来人留下来。”
  小伙子瞧了雪清一眼,走了。雪清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老板仍然一声不哼,还是在看他的资料,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她真有点忐忑不安起来,这老板怎么这样高傲,对招来的人置之不理呢?她有点后悔来这儿,想走,但是又想等一会儿,看老板究竟理不理她,他总得有一句话呀。她在这里约莫等了十多分钟,正在她准备要走的时候,老板一边查资料,一边头也不抬,对她冷冷地说:
  “你哪里人?什么毕业?”
  雪清正在胡思乱想,她好容易等到老板发话了,听到老板这一句冰冷的话,忽然觉得非常耳熟,但又觉得相隔久远,她在头脑里好像产生了一种幻觉,又马上推翻了这种想法。这怎么可能呢,这绝对不可能啊,这会是他吗,这绝对不会是他啊……
  当雪清满脑子在盘旋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对老板的话竟然不会回答了,过了两分钟,她立刻反应过来了,老板是在问她什么地方人,什么毕业吧,她也不回话,只把自己的毕业证书递了过去,老板并没有接她的毕业证,她只有把毕业证放在老板桌上。老板这时仍然专注地在点击鼠标,他好像忽略了她的存在,像这样的老板,他是有意在招聘主管吗?
  又等了几分钟,老板停止了看电脑,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雪清放在桌上的毕业证书,他一看到那个名字和学校,忽然眼睛发亮了,头脑嗡的一声,他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直直地久久地盯着雪清,他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头脑也在旋转起来,他立即想起了王国维的名言。在过去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在盼她,想她,忧她,念她,在梦里寻觅她,在车上牵挂她,在房里默念她,在一年年地等待她,苦苦地等,久久地盼,真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啊。
  当他的心快成死灰的时候,当他的思念之弦就要蹦断了的时候,在不经意中,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望眼欲穿的人,他在梦中也在呼喊着她的名字的人,他已经暗恋明追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突然间,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这好像是“犹恐相逢在梦中”吧。她的到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是他心中的女神啊!今天,难道是天作之合?难道是前世有缘?
  (4)这时候,老板方大梦惊醒,他悔恨自己刚才的傲慢与冷淡,他这时真想向雪清下跪求饶,请求她原谅,他现在已忘记了自己的老板身份。他像一个感情的“乞丐”,像一个祈求爱情的“奴才”,站在雪清面前,真不知用什么话来请她谅解,他只像一个木偶人,用一双又大又厚的手掌紧紧的久久的握住了雪清的双手,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雪清,又惊又喜地喊叫起来:
  “是你呀,我的雪儿,我多么想念你啊,你今天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雪清好像受到了一场大惊,当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当她听到他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有点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开始不相信这就是他,又用手揉了揉眼睛,当他冷淡她,不搭理她的时候,她反而情绪稳定一些,但是当这个老板站了起来,对她有异样表情的时候,当老板把她的手握疼了的时候,她才确定这眼前的男人就是他。他曾狂热地追求过她,他曾对她垂涎三尺,他曾对她许愿发誓,他曾爱过她的孩子,现在,她当年的孩子都已经读大学了,他还在对她存有幻想,他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又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想不到他还在爱着她,想着她,可是她却一直在躲着他,回避他,鄙视他。然而,命运却在与她开着一个很大的玩笑:她走遍天涯,没有与他相遇,而偏偏在她遭受极端困难的时候,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遇上了他,而且她现在非求他不可。这真是一种巧遇吗?这真是上帝的一种安排吗?她会屈服于这种命运的安排吗?
  这个紧紧握住雪清的双手的男人究竟是谁呢?他就是曾与她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关力锋。他是雪清的大学同学,在雪清的原配丈夫天晴出车祸遇难以后,关力锋曾一度疯狂地追求她,可是雪清却一直没搭理他。从关力锋的本人来讲,无论哪一条,都适合做雪清的丈夫。但是,就因为上一辈的恩怨,雪清无论如何不同意这桩婚事。在雪清辞职下海经商的那几年里,关力锋还在缠着她,曾背着她多次去学校看望她的女儿,想用移情孩子的办法来感化她,可是关力锋却枉费了心机。
  后来,关力锋又想:雪清不答应他,疏远他,也许并不仅仅因为是所谓的上辈恩怨问题,而是地位与身份问题,如果有一天他发大财了,当上了大老板,他不怕雪清不动心,到那时他一定要把雪清追求到手。如果他这一辈子不能把雪清追求到手,他宁肯这辈子不结婚。他是这样想的,也真的是这样去做了。在雪清下海之后,他也感到在机关工作虽然清闲,但是却有些无聊和寂寞。另外,他也感到官场并不是一个真正发挥才能的地方,于是他在雪清辞职下海两年之后,也下海了。
  关力锋的下海在雪清之后,却不像雪清那样屡遭挫折。这小子的财运真好,他下海后一年一个台阶,步步高升。他开始在西银搞小生意,卖点什么紧俏物资。后来他又积累资金开起了一家超市。再后来他来到了北京,开办了一个贸易公司,他学会了生意经。他认为异地采购,调剂余缺,为各个单位、部门牵线搭桥,买空卖空,确实是一项最挣钱有最受欢迎的行业。这个公司开始叫托运公司,后来又叫物流公司。物资流动,异地换货,从中挣取货物的差价,因为他有一付十分聪明的头脑,会精打细算,这小子很快就发了起来。后来他在北京的顺平注册了一个规模较大的物流公司。叫巨贾物流公司。他的生意遍及全国,客户密布天南海北,而且把生意做到了国外,欧美各国都有他的客户。这个国际生意一做,利润真是直线上升。他由几万元起家,到后来发展到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现在的固定资产达到了几个亿。他在京城有多处房产,有几辆名车,他经常坐飞机遨游五洲四海,足迹遍布全世界。他下海十多年,真的成功了。他得到了财富的满足,他产生了傲视群雄的傲气,他为自己的成功而欢欣鼓舞。虽然他有名车豪宅,身缠亿万,也有小秘情人,但是他没有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温暖和谐的家,他的精神世界是一片空虚,他感到异常的寂寞和无奈。他曾发誓这辈子找不到雪清不娶,他非要把他心爱的女人弄到手不可。
  (5)现在他有了庞大的家产,有了雄厚的公司,有了遨游世界的自由,可是,却缺少一个真正志同道合的有素质有教养有文化的女人与他一起打天下。他曾经用各种办法招来几个女秘书,但是没有一个是他满意的女人,那些女人大多是为着羡慕他的财产而来,在被他玩弄一段时间之后,又带着一笔钱走了。现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情人,却都是俗而又俗的只供他玩乐的低素质的女人,她们只能在生理上满足他的需要,却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只能给他快乐,却不能消除空虚。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烦了,他真不想只把自己泡在生理欲望的泥潭里。他确实有钱,却不知把钱花在真正有用的地方。
  为了逍遥,他不惜挥金如土,在享受瞬间快乐的同时,却产生了无边的苦恼和莫名的惆怅。他原来想,他起初追求的成功就是拥有大量的财富,那时,他认为有了钱,就是成功和幸福。在他实现了这种愿望之后,又感到这并不是真正的成功。真正的成功在哪里呢?后来他想,真正的成功也许是一种情感上的欣慰,一种真正爱情上的和谐,一种温馨柔和的家庭环境。多年来,他使用了招主管的方式,希望能招来一个他心目中的爱人,现实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又一次灰心,所招来的“主管”根本就不是他理想中的“高学历、高素质、高情商”的所谓“三高”的女才子,这种“三高”女才人在哪里呢?
  除了他原来追求的心目中的最爱的人雪清之外,多年来他几乎没有找到。正因为他对自己想通过招主管这种方式,招来真正的爱人的做法失望了,于是,对他在多年前就孜孜追求的雪清更是无限地思念。当那个小伙子带进雪清的时候,他仍是头也不抬地醉迷着电脑,是因为他认为以前好几次都让他失望了,这一次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哪里知道,当他这种追求真正成功的欲望快要消失的时候,当他沉迷于娱乐与色情之中来麻醉自己的时候,突然间,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最称心如意的“三高”女才子、他的同学、同事加同乡,他的理想中的“伴侣”如仙女下凡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种他多年来追求的另一种成功欲,就要在转眼之间触手可及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福大贵的商界巨子,别人即使花巨大的代价也换不来的另一种成功,他却要唾手可得了,他是多么高兴啊。在这时,他高兴得如一个天真的孩子,在不经意中,他遇上了一个天仙般的才女,一个梦中的情人,一个理想中的爱人,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哟,他非要大张旗鼓的好好庆祝一番不可。
  此时此地的雪清,在她见到了多年未见而以前曾缠着她的关力锋之后,又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开始见到他时,认为是一种梦幻,她心里在嘀咕:怎么活见鬼,今天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他呢,这真是冤家路窄啊!以前是他求她,她不理他,她傲气十足;而今天却是她求他,他装着爱理不理,而一旦梦醒过来,他又像逮兔子一样地死死地逮着她,她深深感到自己真的要落入他的甜蜜的圈套了。她要百倍地警惕他的迷魂阵,千万不要被他“逮住”了啊。她告诫自己,头脑要清醒,切不可迷乱;为了生活,为了养活孩子,她可以在这里打工,当他的主管,做他的手下员工,但是他们之间除了员工与老板的关系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的暧昧关系。即使他给她一座金山,她也要保持自己的清白,坚守自己的信条:情与仇是无法融合的!她立下了这个誓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让他永远做他的成功美梦去吧!
  (6)为了庆祝雪清的到来,为了老板的多年梦想的第一步实现,老板要准备大摆筵席,放肆地开心畅饮一回。关力锋与雪清紧紧地久久地握手之后,他痴痴地看着雪清的眼睛,看得她不得不把眼光移开,她真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她囊中羞涩呀,幼小的孩子又嗷嗷待哺,生活的困境逼迫她要留下来为他打工,她要挣钱,她要活命呀。现在,她只有听从老板的安排了。他要庆祝就让他庆祝去吧,反正她是一付平常心态,她的心是绝对不会交给他的,她的心是老板用什么糖衣炮弹也打不进去的。
  在与雪清握手之后,关力锋真想在办公室与她拥抱,但是他们多年不见面了,对雪清的心事他真的拿不准,万一她不从,不是把老板的面子都丢尽了吗?老板在员工面前是最要保持自己的威严的,这事不能着急,以后慢慢来吧。他收敛了自己的放肆心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他通知办公室主任,叫各部门的员工都到指定的酒店集合,他要以老板的身份在那里开一个欢迎宴会,欢迎他的老同学雪清到公司上任。雪清以非常平淡的心情对他说:
  “你何必这样呢?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一个乡下女人,有必要开欢迎宴会吗?”
  她说自己是乡下女人,是一种对他手下员工刚见面时看不起她的一种揶揄与反讽,她感觉自己如大海中的波浪,她曾由一个波峰跌入到一个最低的浪谷,现在,恐怕她又要由浪谷被抬上一个波峰了。
  但是,令她不安的是,也许在这个波峰之后,她又将跌入一个更可怕更深不可测的浪谷。她真的不敢想像未来会是怎样。她多么像大海中的一只孤舟,一会儿被大风抬上一个高高的波峰,一会儿又被浪头狠狠地打入低低的浪谷,她在惊涛骇浪中上下颠簸,她感到是多么惊心动魄。她多么想找一个宁静的港湾,可是这港湾在哪里啊。
  中午十二点,公司下班了。关力锋与雪清两人并排下楼,关力锋这时好像找到了一种格外甜蜜的感觉,他将在酒店举行欢迎雪清的宴会,他们将进行一次难忘的会见。关力锋对雪清二十多年来苦苦追求的欲望眼看着就要实现了,他有点得意忘形起来。但是。他的这种强烈而持久的欲望与另一个人的欲望又是矛盾的,他将会怎么处理这两种不可协调的欲望呢?
  【第四十三章久别长叙】(1)
  关力锋与雪清并排下楼,来到了一辆奥迪小车旁。关力锋亲自为她拉开右前排的车门,让她坐在驾驶台的右边。雪清不想与他坐在一起,于是说:“我是员工,我没有资格坐前排,我还是坐后排吧。”关力锋向雪清深情一眸,开玩笑似的说:“你还记得坐我的自行车吧,我坐前,你坐后,可是今天这不是自行车啊。”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雪清的回忆,她曾记得当年他们在一个单位的时候,有一次她的自行车坏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关力锋就用自己的自行车带了她回家,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它雪请早就忘了,而关力锋却还记忆犹新,他今天重提此事,是想让雪清的记忆回到那个年代。
  那时候,他们作为同学和同事,关系确实不错。但是,除了这层关系之外,她什么也没去想,她对关力锋重提旧事,只是淡然一笑,这家伙倒蛮有心计啊。关力锋开了车门之后,他又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上车的姿势,当雪清弯腰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又把右手抬起来,伸进车内顶棚的上面,他是怕碰了雪清的头,这个动作显示了他对雪清细微的关心,好像家长爱护孩子似的,又好像一个大哥对妹妹的关心。
  而在雪清看来,这个动作却是在故意小看她,好象她从来没有坐过小车似的,雪清真觉得他好笑,她在想,也许关力锋以为她从来没坐过小车吧,说句老实话,早几年前,她还有自己的红旗牌小车呢。可是她对自己的一切太不珍惜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雪清被推让着坐上了前排座位,她总觉得如坐针毡,非常不自在。关力锋现在出门都是自己开车,现在的京城好像每个老板都会开车,关力锋更是得心应手。车开动后,关力锋却用眼光默默注视着坐在右边的雪清,他的眼里透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怜的光,然后又微微地摇了摇头,弄得雪清很尴尬,她只有低着头,心里在暗暗地骂自己:太邪门了,找工作竟找到他的手里来了,现在他是老板,而她却是员工,这以后怎么相处啊。
  在雪清沉思的时候,关力锋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的这句话看起来是关切,是问候,却带着深沉的揶揄和不可理喻的傲气。雪清已从话里听出了他那种轻蔑的含义:在那些年,在雪清守寡的日子里,关力锋曾卖力地追求她,偷偷的去看她的女儿,又向她的大哥直截了当地求情帮忙,开门见山地向她求婚,但雪清却一点不动心,她那时就像一个冷面人,一付铁石心肠,在那些年,他真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人格都丢尽了。然而,这么多年来,他对雪清的追求一直没有死心,他在这么多年里,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她,他为她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他原来以为雪清这辈子都不会来找他了,他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可是雪清在历经周折之后,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如果她过得好,如果她已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会来找他吗?关力锋的这一句“你过得好吗”的问话,明明是暗藏着这样的意思:你现在也许是生活困顿了吧,你过去的傲气还能傲下去吗?现在你总该屈服了吧?雪清对关力锋的问话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内心,为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她只用了很简单的三个字回答了他的问话:
  “还行吧。”
  关力锋听到了这三个字,竟然长叹了一声,居然直爽地对她说:
  “从你的气色看,你不怎么样。”
  气色,确实是一种外表的流露,她现在的面部发黄,脸色瘦弱,头发又直又硬,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别人看她都是一个乡下女人了。这种不可掩饰的外表让关力锋看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怜,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在他心里油燃而生。他想,一个他深爱的才女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才女毕竟是才女,她很会揣摩此时此地关力锋的心态,既然他有这种怜香惜玉之情,就顺其自然吧,看他能把自己怎样,反正她心里有了准备。这时,雪清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你想想,要是我过得好,能出来打工吗?以后就靠你多关照了!”
  车行了十分钟,到了一家酒店,雪清一看那酒店的牌子,就知道是她曾经打过工的酒店,那时候她在这里做过保洁,今天她又作为一个贵宾走进了这家酒店,真是人生无常啊。
  (2)公司的所有员工在老板的招呼下,都陆续来到了这家酒店,员工们都是坐自行车来的,为了宴请雪清,老板请了公司的所有员工来作陪,这不仅是在表示对雪清的心意,而且也是在向她炫耀自己的权力和财力,显示自己的阔绰大方。在下车的时候,老板对雪清仍然是毕恭毕敬,他今天真是把她当做了“特级贵宾”。老板停车后,自己先下了车,马上转到了雪清这边,一边为她打开车门,一边做了一个下车的姿势,并温情脉脉地说:
  “请下车。”雪清对老板的殷勤却不屑一顾,她很随意地下车往前走,但是老板马上紧跟上来,并故意与她并肩而行,别人真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双双走进了酒店。老板定餐在二楼一个圆形的小餐厅,里面摆满了四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餐具和鲜花。员工们都等老板和雪清先进了餐厅,才陆续地进去。这时候,老板选了一张靠窗户的大圆桌,因为这里的空气好,光线足,老板先请雪清坐下,然后再挨着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其他几个都是办公室的职员,围桌而坐。
  其余的员工坐在另外的三张桌子。老板的这张桌子并没有坐满,雪清的对面还空着一个座位,雪清坐在老板身边,老板又对她显出很亲昵的样子,她很不自在,很想坐到对面的那个空位上去,但是又不好意思挪动,忽然她想了一个办法,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回来坐上了那个空位。老板马上显出了一脸的不高兴,但是只有一分钟就消失了。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茶水,并拿来了精致的菜谱。服务员直奔老板,要老板点菜,可能老板平时经常在这里吃饭,服务员都认识他了。雪清庆幸自己当年在这个酒店做保洁的时候,没有遇见关力锋,如果当年在这里遇上他,还不知道会怎样难堪呢?当服务员要老板点菜的时候,老板却对服务员说:
  “今天我宴请我的贵宾同学,今天请她点菜。”
  服务员不认识雪清,对老板楞了楞,老板对她说: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
  可是这桌上有3个戴眼镜的女人,到底是谁呀?
  老板趁势接过菜谱,把它交到雪清的手里,并对她说:“
  今天你是贵宾,请点菜吧。”雪清礼节性的接过菜谱,只点了两道小菜,然后又把菜谱交给了老板。这时,老板接过菜谱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雪清旁边的那位职员很机灵,她立即起身让位,坐到了老板空出的那个座位上去了,而老板就势坐到了雪清的身边。这个换位的动作,使同桌的员工都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而雪清在饭桌上的表现,又让员工在猜疑着其中的奥妙。老板坐下后,他自己开始点菜了,他每点一道菜,都要先征求雪清的意见,问她喜欢不喜欢,雪清对老板这种过于的关心很反感,她不想让大家把异样的目光投向她,于是她很干脆地对老板说:
  “老板,你是主人,客随主便,你就看着点吧,我没意见。”
  老板一下子点了6道高档菜,加上其他员工点的菜,一共是12道菜,又要了啤酒、饮料、水果,桌子上摆得满满的,服务员给每个客人倒了啤酒,老板举起酒杯,先向雪清敬酒,又示意大家都向她敬酒,雪清感到一种尴尬的热情和虚假的殷勤向她袭来,她很不习惯这种虚情假意,但又不得不跟着应付。她已有很久没有在酒店享用这样的盛宴了,她有很多的感慨。这么几年,她都挣扎在社会的最低层,过着清贫的生活,有时候连基本的生活费都很难维持,每月的生活费加孩子的营养费一共还不到300元,而这桌酒席看样子起码要超过300元吧。她想,有钱人从来不会考虑普通老百姓的困难,喝酒吃肉的人怎么会去想啃冷馒头的人的辛酸呢?
  (3)本来在这次酒宴上,老板还准备向雪清致欢迎词,可是,雪清制止了他,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她刚刚到来,什么都没干,就让老板来出风头,将把她置于十分尴尬的地步,未免太出格了。这样,别人会怀疑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现在老板又真的拿不准雪清对他的情感到底如何,如果表现得太特别,那样员工会笑话他的,因此临时取消了。公司规定下午一点半要上班,老板叫大家吃完饭马上去上班。最后小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老板与雪清。老板又要了两碗主食面条,他们在餐桌上边吃边谈,谈了很久。这时候,关力锋真正进入了角色,他好不容易盼到了与雪清在一起单独长谈的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20多年了啊!
  20多年前,在雪清的原配丈夫出车祸牺牲以后,关力锋就在寻找机会想与她认真的谈一次心,进行彻底的思想交流,可是雪清一直在回避着他,不给他如何机会,他苦苦地等,久久地盼,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却越来越渺茫,越来越失望。今天,在欢迎雪清的宴会举行之后,在所有作陪的员工都走了之后,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餐厅里,关力锋又向酒店的老板买下了3个小时的会客时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与雪清会见谈话的机会了。在今天的这个场合,应该不是他苦苦哀求雪清的时候了。
  因为今天的关力锋已经处于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而且他从各种迹象看出了雪清目前处于一种很困难的境界,她现在也许有求于他。既然她的景况变了,心情自然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关力锋一定要利用目前这个大好的时机,达到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个人目的。有了这种心理优势,他对雪清展开了强大的心理攻势。与她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这次谈话的主角是关力锋,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几乎是他一个人在谈,雪清知道自己现在的劣势地位,只得听他天上地下地信口开河,遇到与她观点不同的谈话,她才插一两句,表白自己的看法。关把话题扯得很远,竟然从他们小时候谈起。他说,他们小时候本应该是好朋友,好邻居,只是因为一场运动把他们两家隔成了冤家,而这种怨恨并不是个人的怨恨,是当年那个极“左”路线造成的,其实他父亲那一代也是那种路线的受害者,因为他只是执行了那种路线,路线和当年的政策都是“四人帮”制定的。他父亲在当年并没有害死她母亲的任何企图,他只是无意伤害了一些好人。现在,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你为什么总是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呢?当关力锋滔滔不绝地讲到这里的时候,雪清只是简单地反问了一句:
  “要我母亲站在篮球上低头认罪,这个也是四人帮制定的政策吗?”
  当雪清的这一句反问一出,关力锋却无话可说了。当关力锋无法在这个问题上驳倒雪清的时候,他又转移了一个话题,他又谈到了他们当年在一个单位上班的事情。那时侯,雪清在单位受到了排斥与打击,他总是站在她的一边,同情她,支持她,为她解围,为她排忧。在这个问题上,雪清确实要感谢他,因为她那时确实势单力薄,感到很孤独,有了他的支持,她的勇气和胆量就更大了。
  在叹惋这个事情后,关力锋马上趁热打铁,转入到敏感的感情问题。关力锋说,他在当年同情她,支持她,帮助她度过了难关,都是一种感情在驱使他。因为那时关力锋没有结婚,而雪清又失去了原配丈夫天晴,她成了在别人眼里可怜的孤儿寡母,作为一个有爱心和责任心的男人,作为一个既是同学又是同事的男人,他想为她尽一分责任,为她挑起生活的重担,为她分担一份忧愁,她为什么就一直不接受,一直在回避着他呢?谈到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雪清真的又有话要说了,她向关提出了一连串的反问,并且措辞十分尖锐,她说:
  “老同学,你今天是大老板了,但是我还是要叫你一声老同学。我要问你,在当时你想过没有,我与原配丈夫的感情有多深吗?我曾对我丈夫的遗像发过誓,我要为他守寡十年,十年不进娱乐场所,我自己说过的话能失信吗?另外,我们两家上代矛盾那么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们怎么能填平呢?如果我答应了你,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父亲,去告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人的价值、尊严、人格和爱情到底要谁战胜谁呢?”
  (4)雪清的这一席话,提出了一个人生中遇到的最大的难题:爱情是不是可以战胜一切呢?按照关力锋的逻辑,他追求的是一种纯真的爱情,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爱情是与社会、家庭、人的政治观念等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另外,爱情在任何时代都打下了时代的烙印,爱情永远都是双方的,不是单方面的。如果关力锋把自己对雪清多年的追求看成是神圣的爱情,雪清对他说,你真是错了。
  雪清是一个女才人,她也是一个女诗人,她曾经写下了这样一首小诗,她在诗中说:
  “爱情是什么?爱是两颗心碰撞的火花;爱是两块磁铁异极的相互吸引;爱是两块玉石的天生吻合;爱是两个相同频率音律的共振;爱是鱼与水的自由融和;爱是水与泥的相互渗透;爱是两个家庭儿女的情投意和;爱是天涯沦落两个人的同命相怜……”
  这种爱都是两个方面的相通与融合,当关力锋在早年凭着自己单方面的爱在追求他的时候,他怎么能把这种单相思叫做爱情呢?当关力锋诉说着自己多年来是如何苦苦地思念她,追求她,仰慕她,甚至有时候为她弄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昏昏沉沉的地步时,雪清只对他这种痴迷淡淡一笑。她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把这份心思用到其他方面去呢?比如为国家做一点贡献,为老百姓办几件实事呢?
  在爱情问题上他们经过很长时间的谈话,始终达不到相同的意见,关力锋也想到他们的分歧是不可能在一次谈话中就能解决的,只有在今后的多方接触中去慢慢感化她。但是,关力锋过分相信金钱的力量,他认为只要他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不可能抓不住她的心。这时候,关力锋又在向雪清谈他的公司实力如何雄厚,利润如何丰厚,他现在有多少资产,多少房产,但他始终回避着他的婚姻问题。难道他真的还没有结婚吗?雪清心里在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在表面上对她信誓旦旦,狂热追求,又在暗地里放肆玩弄女人的伪君子呢?
  关力锋与雪清的谈话长达3个小时,他们从下午两点谈到了5点,公司快要下班了,关力锋得回公司去安排一下,还要征求雪清对工作的意见。他问雪清:
  “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方便的话,你今晚就可以留下来,我为你安排住宿,你明天就上班。如果不方便,你今晚还可以回去,明天带简单行李来上班,工作我明天为你安排。”
  雪清对他说,她住在石子河镇的梓园村,那里房租便宜。另外,她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幼儿园,晚上还得回去接孩子。关力锋听说她住在梓园村,他知道那儿离公司有20多公里,而且她现在还带着孩子,又没有交通工具,他真有点为难了。他转念一想,又对雪清说:
  “我真不知道你又有孩子了,是不是你第二次又与谁结婚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呀?这样吧,我看重你的才华和能力,我还是要用你,你明天来上班吧。你今天回去把孩子好好安排一下,最好把孩子全托给一个保姆看管,保姆费我可以为你掏。你以后要住在公司里,明天我为你安排住宿和工作,今下午我用车送你回家吧。”
  关力锋让雪清坐上了他的车,他把车先开到公司,叫雪清不要下车,他到公司安排了一下就出来了,又坐上了驾驶台,开车送雪清去梓园村。雪清去幼儿园将孩子抱了回来。孩子又哭又闹,怪可怜的。妈妈见了孩子,心疼死了,母子一天不见,就像隔了一年,妈妈一个劲地亲孩子,孩子像饿昏了一样拼命地吸吮妈妈的奶。看到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关力锋好羡慕啊,可惜他……
  关力锋招呼雪清尽快地安排好孩子,别忘了明天早晨八点半公司上班的时间,他要在公司为她举行一个授职仪式,她一定要准时来哟。
  关力锋看到了雪清那个天真活泼又可怜的孩子,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在心里苦笑。时候不早了,雪清招呼他进屋坐,但是他作为一个老板怎么能在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坐得下呢?他只是在出租屋的门边看了看,就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他点着了一支烟,又坐上了车,向雪清摆了摆手,就将车子开往公司去了,只开了几步,又从窗外探出头来对雪清说:“老同学,要不我明早来接你,你今晚好好安排一下吧,再见!”
  车开走了,雪清扬起孩子的手向他说声“再见”,关力锋见到这只扬起的小手,有无限多的感慨涌上心头。他对雪清和孩子又有什么想法呢?
  【第四十四章任职经理】(1)
  雪清回到了梓园村的出租屋,见到了孩子,她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她今天找到了一份工作,而且她又将征战商场。但是她又非常烦恼,因为她偏偏遇上了一个她过去的老同学老同事。他过去曾苦苦地缠着她,现在她又到了他的手里,也许他还会像过去那样缠她,她将面临着一个恼人的难题。她想了想该如何去应付纠缠,忽然她有了主意,关力锋要她住在公司里,可她偏不,她可以用晚上要给孩子喂奶,孩子晚上离不开娘来作借口,这样,她不在公司住,他也就无可奈何。关力锋要她把孩子托给一个保姆看管,他来付钱,这表面看来是关心,其实却埋伏着一个恼人的目的。
  她想好了,第二天清早仍然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再去顺平上班,她刚准备出门,关力锋真的开车来接她了,她什么也没带,就上了他的车。在车上,关力锋问她:
  “孩子托好了吗?”
  雪清冷冷地回答:“孩子早晚要喂奶,晚上不能托给保姆,我还是每天下班回家吧!”
  “每天下班回家?那怎么行呢?要不,我每天用车来接送你?”
  “那太麻烦了,如果你同情我,给我一辆自行车吧!”关力锋想了想,对她说:“骑自行车不安全,我还是用车接送你吧!”关力锋想,用车接送她,他每天可利用这个机会与她相聚谈话,时间长了,他不相信雪清就是一付铁石心肠。
  关力锋将雪清接到公司还只七点多钟,他们在公司的小食堂吃了早餐,稍事休息就准备上班了。
  巨贾物流公司目前在顺平是一家较大的物流公司,它既负责甲乙两地的货物托运,搞空车配货业务,又负责国内国际间的贸易业务,它与各大公司或商场签订了货物供需合同,如果哪家公司或商场缺什么货或原材料,都可以为他们组织货源,再用车、船乃至飞机将货物运到指定地点,签订合同先交部分订金,等货出仓就付款70%,如果货物在途中延误或受到损失,将扣除部分货款,如完好无损又安全及时到达指定地点,货到即全部付清余款,付款方式是银行电汇,合同签订是先电话联系,再当面签订合同。公司现有员工50多人,除老板外,另有秘书、会计、货物托运负责人,合同签订负责人,还有保安、保洁、厨师、库管、司机、搬运工等等。
  老板负责全面工作。现在,业务多,老板觉得管不过来,想招聘一个直属于老板领导的总经理,负责合同签订,货物接收,发运签字等具体业务,这样他就可以减轻很多负担,可是多年来,他一直找不到这样一位合适的人选。来应聘的学历高的人倒不少,但是那些大学生、研究生都是一些只懂理论,没有经商实践的人,或者没有经营观念和经济头脑,做起事来总是很难令老板满意。现在关力锋终于找到了一个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雪清既是八十年代毕业的老牌大学生,又有从政和经商的经验,特别令他满意的是,她曾是自己的老同学老同事,又是曾经的恋爱对象,她既精明,又能干,这个岗位好像天生就是为她安排的。
  (2)雪清上班的第一天,关力锋还郑重其事地为她搞了一个小仪式,雪清真觉得太别扭,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抬高她的威信,增进她与员工之间的相互了解,培养员工对她的尊重感。他把员工集中在一个小会议室里,首先向员工简单的介绍了雪清,要员工鼓掌欢迎她的到来。接着他向全体员工宣布:任命雪清同志为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所有合同的签发和更换,并要求员工服从她的指挥,然后又要雪清作了一个简短的讲话,就算是一个不成正统的宣誓就职演说吧!雪清只向员工简单地讲了几句话:
  “我很高兴与大家相识,我希望大家真诚地支持我的工作!让我们团结一心,共同把公司搞得更兴旺发达,名扬四海!”
  雪清的话简短有力,令人振奋,又别开生面,富有人情味。赢得了员工们一阵热烈的掌声。无形中,雪清觉得自己在员工中还是有震慑力的,昔日女老板的威风现在又回来了。欢迎仪式结束后,关力锋作为老板安排了她工作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就是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隔壁开了一个单间,放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摆了一台电脑,另外还摆了沙发和茶几等。老板又郑重地向她交了两样东西:一个文件夹,一支签字笔。
  这文件夹中有公司的几份文件资料与合同样本,他要雪清先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与合同式样。签字笔是要雪清代表公司与客户签字的。这两样东西雪清都把它看得很重,因为这寄托着老板对她的信任和希望。她也感到自己肩头责任的重大。她的这支笔联系着公司的荣辱兴衰,也联系着全体员工和她本人的命运。她觉得,老板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她,一方面是看得起她,另一方面也是在考验她,她只能把事情干好,不能干坏。授职仪式结束之后,老板又在她的办公室里给她讲了公司对员工的要求和待遇。他对她说,按照公司的规定,每天早晨8点半上班,下午6点下班,连续工作9个小时,中餐在公司食堂吃饭,时间半个小时。中餐由公司食堂免费供应。上班不准迟到,不准早退,有事必须请假,事假每月只有两天不扣工资,病假3天内发基本工资。这里没有双休日,没有节假日,只有春节放假10天。
  对员工的工资各不相同,实行保密,雪清想知道自己的工资标准是多少,老板却说发工资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老板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雪清听到好像是一条条命令。对那些所谓的规定,雪清只记住了两条:没有双休日,不准请假。她是一个带孩子的母亲,不准请假能做到吗?万一孩子病了怎么办?
  雪清从一个流浪的乡下女人又一跃而成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虽然这里有着老板个人感情的因素,但是她从内心感到了一种事业心的满足。雪清这个人从小就有雄心壮志,要当事业型的女强人。当她在机关工作的时候,她很不适应那种清闲自在、又旱涝保收的工作,却辞职去下海经商。他敢于冒险,不怕失败,意志愈挫愈奋,雄心愈磨愈勃。在商海的恶浪中,她的一只小船几乎被打得千疮百孔,但是她仍然对前途充满信心。
  也许是上帝不让她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当她在生活中到处碰壁的时候,又巧遇了一个多年来还在暗恋着她的老板,她又得到了重用。当她接过老板的文件夹和签字笔的时候,又有了一种重出江湖、踌躇满志的感觉,他很希望自己在事业上成功,即使她是在为别人卖力,她也要用自己的智慧和魄力为老板打天下。她要做出一番成绩让老板刮目相看。他要让老板懂得她的价值,她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所谓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中豪杰!
  (3)雪清要开始为老板工作了。她的工作性质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写写划划,而是经常要陪老板到外地出差,到其他的公司或贸易行或大商场与那些老板进行商务谈判,签定购销合同。这种工作让雪清有几个顾虑。第一,她怕工作做不好,生意谈不成,影响了公司声誉。对于这一点,她虽然底气十足,信心百倍,但是与商人打交道是斗智斗勇之举,需要超人的机敏与精明。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万一失误,将会让老板遭受重大的损失,她得百倍小心,万分谨慎。第二个顾虑是,她非常担心自己的孩子。
  她是一个非常爱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才一岁多,需要妈妈日夜精心的照料,另外孩子还需要喂奶,可是她到外地出差了,孩子怎么办?她向老板提出了这个问题,老板还真为此犯愁了,孩子她不能带在身边,晚上由谁照顾呢?于是,老板为她找了一个年轻的奶妈,既可为孩子喂奶,又可作代理妈妈把孩子照顾好,而这笔开支可不少,老板只好答应为她出保姆费,消除了她的后顾之忧。第三个顾虑是,她与老板年龄相近,老板是男的,她是女的,男老板带女经理到外地出差,而且一般没有其他人陪同,这将会给人产生最大的误会和错觉。她如何保持洁身自好,又如何消除老板的非份之想呢?这是她最现实也最头疼的问题。她有办法抵制这种无障碍的诱惑吗?也许老板要她当总经理的真正用意就是陪他到外地出差,时间长了,就成了他的助手和夫人,雪清也很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会掉进这个他设计的圈套去吗?
  雪清上班的头两天,她在办公室里只看看资料,在电脑里上上网而已,也很清闲。雪清每天的工作都由老板来安排,但是老板有时不直接与她打交道,还有一个专门代老板向她传达各种通知和意见的人,这个人叫阿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个人可能是老板的一个亲戚,他虽然是一个传信的小人物,却不可等闲视之,也许他就是一个监督雪清的人物,这让雪清产生了警觉,既然老板让她当了总经理,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小人物来监督她呢?这说明老板在骨子里对她是不信任的,老板只是在利用她而已,这个所谓的老同学真是一个商场上老奸巨滑的滑头啊!
  在第二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阿强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了,他对雪清说,公司对高层管理人员有个规定,必须把个人的一切有效证件交公司人事部保存,因为上级工商局、当地政府的人事部门需要高层管理人员的证件复印件,另外还需要办暂住证,也需要这些证件去办,请雪清把自己的所有证件都拿出来,让她交到公司的人事部去。
  雪清当时的头脑真是太简单了,她竟然相信了阿强的话,认为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毫不犹豫地把她手上的证件都交给了阿强。她手上有三个证件:一个是大学毕业证,一个是她在政法机关工作的时候发的警官证,还有一个是她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发的教师资格证。这些证件都是很有价值的,不仅能说明她的身份、学历和过去的职业,还能证明她的人格和素质,是比金钱、物质更有用更重要的东西。可是,雪清当时的想法却是那样的天真,她以为把证件交给人事部保存也好,她要用的时候,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出来。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那个当老板的老同学,却对她耍了一个心眼,对她的后来埋下了祸根,她真是哑巴吃黄连啊。
  (4)雪清走马上任的第3天,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阿强又来了,他对雪清说:
  “总经理,刚才老板告诉我,日本有一家贸易公司在向我们催货了,这是3个月以前的订单了,他叫我们赶快组织货源。”
  雪清立即打开电脑,在电脑里查找这家公司的资料,可是她查了半天,没有查到,她的电脑里没有储存这份资料。她对阿强说:
  “我的电脑里没有,我不管。”阿强说:
  “老板的电脑里有储存,这是老板亲自签的合同。”
  雪清从阿强的神态看,好象这是一个不让她知道的商业绝密,她摆出一付无所谓的态度说:
  “既然不让我知道,那我就不用着急了,你去找老板吧。”
  阿强也表现出为难的态度:老板叫我来找雪清,为什么他又不把这份合同的资料给她呢?阿强又回头去找老板,老板马上意识到这是他的失误了,因为有一些商业合同是他亲自与那些老板签订的,他没有输入到雪清的电脑里去,让她误会了。于是他立即叫阿强把这份合同输入到雪清的电脑里。
  雪清一看合同,原来是日本一家棉纺织贸易商在催要棉花了。雪清知道距合同交货的时间还只有5天了,如果不按时交货,合同上写着不仅要罚违约金5万元,还有被追究商业欺诈罪的危险,那样老板就要进国际法庭打官司了。正因为如此,老板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哀叹前段时间都忙别的事去了,竟忘记了这个合同的最后交货时间了。
  时间迫在眉睫,任务急如星火,老板额头上都渗出汗来了,他问雪清怎么办,雪清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她不能贸然拿主意,她先要征求老板的意见,看这个老板是不是真的足智多谋,哪知道这个所谓的商业巨子竟一筹莫展,他只是用几乎哀求的口吻对雪清说:
  “雪清,你是我的总经理呀,我如此重用你,是相信你是一个女才子,现在要看你的了。请你赶快拿出一个方案来,在一个小时之后发电子邮件答复他们。”
  一个小时拿出方案并且要答复对方?这真是闪电速度呀。再聪明的大脑也不可能转得这么快啊。何况雪清才刚刚上任,对这个工作还在熟悉和摸索之中,她对这货源供应还是一头雾水呀。雪清只有先问问老板的基本情况,她对老板说:
  “这么大一批物资,咱们的货源有问题吗?”
  老板好像胸有成竹地说:
  “货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在网上搜索一下,向网站求援吧。”
  听到老板这样的回答,雪清真是啼笑皆非,有这样的老板吗,到合同交货快要到期的时候,才来组织货源,为什么不在早些时候就去供货单位要货,并与供货方签订合同呢?万一找不到货源怎么办?万一供货方要卡价抬价怎么办?这个关力锋啊,他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嘛,她真是对他的公司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是,雪清在上任之初,不能让老板失望,对于老板的话她必须象命令一样地服从。这批货是向日本供应大量的棉花,她立即在网上搜索,找到了10条信息,但是这些都是小量的货物信息,距离对方订货的数量还差一大截,怎么办呢?只有到产棉区或大商业港口的货栈实地求援了。雪清把自己组织货源的情况向对方发了邮件。邮件很简洁,也很干脆:
  “五日内将准时足量发货,届时再联系。”
  (4)雪清要去外地出差了,关力锋对这次出外组织货源十分慎重,为了打好这场商业求援战,他首先想到的,你猜是什么?是人的“包装”!他命令雪清到发廊理发,选择最时髦的发型,并要打上发胶,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而雪清在这之前却一直对发型不讲究,不爱听发胶味,也不愿听电吹风,一听电吹风脑子就嗡嗡叫,一闻发胶味就恶心。
  但是,为了出差,为了能打胜这场求货战,她必须要听从老板的命令,必须要好好地打扮自己。理好发后,老板又带她去买衣服,买皮鞋,他看中的衣服不管价钱多贵,都要买下,然后叫雪清试穿,他认为满意了,就把衣服带回来,叫雪清务必在出发前按他设计的样子,穿戴得风风光光,他自己也打扮得整整齐齐,西装笔挺,皮鞋铮亮,帅气十足,一付大老板的风度。对这种刻意的打扮,雪清本来就很不适应,她习惯了随意、自由的穿戴打扮,可是在今天,她却非要服从老板的命令不可。
  老板说,生意人的外部形象是生意成功的一半,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有时候,她想:老板是不是想利用出差的机会,在感情上来控制她,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她对这个问题非常敏感,她十分警惕这种意外的伤害!她的头脑是清醒的,但是她是否会在特殊的场合而失控呢?
  在进行一番刻意的包装之后,老板却不容雪清有丝毫的喘息,他连夜叫司机开车去机场,他与雪清连夜飞往南方。
  他们首先到了安徽阜阳,再到江苏南通,又到浙江宁波,第四站到了江西九江。都是马不停蹄地跑,走了一个地方订了货,签了合同,又接着赶往另一个地方,再订货,再签合同。四天时间走了4个地方,订了4个购货合同,并要求卖方在指定时间内将货物如数运到上海港,在5天后要从上海发货运往日本,当他们跑完了第四站,签订了第4个合同,又往日本商家发了电子邮件之后,老板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有了一丝欣慰。
  他感到雪清不愧是一个在商场久经打磨的女英雄,她与供货方的老板唇枪舌战,口若悬河,精明过人,细微如丝。有时候为价格的一分一厘争得面红耳赤,这批货如果按照老板原来的想法,起码要多付十多万元,但是,由于雪清的谈判风度和形象气质把对方征服了,结果每斤棉花的购价减少了三厘钱,这看来是小数目,可是累计起来5千吨货物却让老板少付出了3万元,再加上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给供货方的老板送红包求货,又减少了2万元,这样一次生意就让老板减少了5万元的开支。减少了开支,就等于增加了收入。另外,保证了及时供货,保住了公司的信誉,让对方产生了对公司的信任,这是比5万元更值钱的无形财富啊!关力锋粗粗地一算账,对雪清真是服了,在完成了南下采购的最后一份合同后,他准备对雪清要好好慰劳一下。
  江西的九江就在庐山的脚下,关力锋邀雪清一同去游庐山。庐山的风光真是鬼斧神工,天造地设,他们白天迷醉在自然风景之中,在山上,他们漫步着,随意交谈着,又频频地照相留念,还一同念起文人墨客咏庐山的诗词。这时雪清忽然想起了苏轼咏庐山的一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念完这首诗,关力锋忽然对她哈哈大笑起来。雪清真有几分介意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关力锋邀雪清游庐山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呢?也许他自己知道,而雪清有了一些预感。
  夜幕降临了,庐山沉醉在朦胧的烟霞之中。关力锋还游兴未尽,还要去看庐山仙人洞,因为他曾记得毛主席曾写下过题庐山仙人洞照的诗: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在暮色苍茫之中去看庐山仙人洞,该有一番多么浪漫的情调啊!
  (5)关力锋陪雪清到了仙人洞边,那里真个是天生的美景:夕阳西下的满天霞光,把一个莽莽苍苍的庐山包着万缕金光,峡谷幽深莫测,山洞神秘诱人,青松苍劲挺拔,白云从容飞渡,烟霞迷人如梦,桃花清香扑鼻,山瀑奔流而下,夜莺悠然宛转。苍山、白云、红霞、青草、劲松、水杉、深谷、流泉,更有人语、笑声、足迹、欢歌,构成一幅多么美妙、动人、温馨、浪漫而和谐迷醉的晚景图啊!许多游人在这里驻足长留,凝神着迷;对对恋人在这里相拥相抱,耳鬓厮磨。
  面对此情此景,关力锋看到跟随在身边只有一米之遥如花似玉的、具有神奇魅力的雪清,他像一个着了迷的梦幻公子,他多么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地亲亲她,痛痛快快地与她进行彻底的情感交流啊!这时,他忽然心生一计,大声喊道:
  “雪清,注意,山上有猴子,它会抓人的!”
  雪清从小就怕动物抓人,经他这么一吓,她好像不要命地猛扑过来,把关力锋的手紧紧地抓住,而关力锋却趁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并狂热地在她的脸上吻起来。
  关力锋多少年来就盼望着有今天与雪清这样的零距离接触,他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这时候的关力锋还没有满足欲望,他在她脸上狂吻的同时,又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她如瀑布般的秀发,触摸她柔美纤细如曲线般的身体。在这个浪漫如云的山野与恋人拥抱相吻,真是一种人与自然的优美和谐,是一幅极有情趣与自然之美的艺术油画!
  正当关力锋想与雪清进入一种和谐之美的极乐境界的时候,雪清突然惊醒了,陡然间,她一把猛力推开了关力锋,并一个劲地向前猛跑,她在跑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绊倒,她扑在山上的一块草地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这时明白了关力锋为什么要让她当总经理,为什么要与她一起出差,为什么要与她来游庐山,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把她追求到手,是要她做他的梦中情人啊!他利用她的才华来为他挣钱,又想利用她的弱点来骗她,调戏她,侮辱她,如果她不惊醒过来,如果她被他迷醉下去,雪清真不敢想像,这个公子将会对她做出什么,在那时,当她从老板的怀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她用仇视的眼光盯着他,她真想打他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可是她又不敢打他,因为他毕竟是老板,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而她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只“蚱蜢”而已。
  她为了生活,为了孩子,目前不得不要在老板这里呆下来。但是,在老板手里讨生活,她决不能丢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决不能失去自己做人的原则啊。雪清在草地里哭的时候,老板向她走了过来,他轻声地安慰她,温情地关心她,又想为她揉脚,雪清毫不客气地制止了他,并严厉地警告他说:“老板,请你自重一些。你下次如果对我非礼,我会将你告上法庭!”好厉害的女人啊,在今天的关力锋眼里,雪清名义上是他任命的总经理,其实只不过是向他讨生活的一个高级“乞丐”而已,她必须乖乖的听他的,做他的驯服工具。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雪清的个性仍然是那么倔强,她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雪清,她依然是一棵高山上的雪莲,她还是一个不愿向命运屈服的女人,她真是一个20年不改的“傻正统”啊!
  按照关力锋原来的想法,在庐山之夜,他要与雪清同圆二十年来朝思暮想而不得的鸳鸯之梦。可是,关力锋的痴情美梦却被雪清的严厉警告而无情粉碎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游兴,当晚他就乘车下山了,而且又连夜赶往九江机场,他要在天亮之前回到公司,雪清也只好跟着他连夜狂奔。关力锋要么就是情感狂,要么就是工作狂。当他发起疯来工作的时候,就像一头暴躁猛跑的狮子。当他变成一头狮子的时候,雪清不得不要马上变成一头能制服狮子的大象,不然,她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发怒的狮子吞噬。当他的所谓总经理真不轻松啊。这一次是老板与雪清的第一次出征,雪清为老板立了大功,也瘦了一身肉,搞得疲惫不堪。她真的累病了。她想,如果今后再这样下去,她非要把身体拖垮不可,她真不想干了。
  她意识到现在的她,已投入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的商海,她在这个危险的海上能安全地玩下去吗?
  【第四十五章看望孩子】
  (1)雪清与关力锋到南方求货源,走了4个地方,第4天就赶回了公司,他们这几天是马不停蹄地在跑,日夜不停地在工作。在庐山的时候,关力锋本来想让她好好休闲一下,但是他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像发疯一样地把雪清当作机器在运转,。这么几天来,雪清从来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她实在是太累了。她一回到公司,就想睡觉,她不管老板同意不同意,说要请两天假,想休息,想去看孩子,老板知道雪清的性格,她不是一块软豆腐,有些事必须顺着她,不然她就要发脾气,何况这几天她也确实太辛苦了。而且现在的老板知道了雪清的才华和经商能力,他还怕得罪她,他要慢慢地感化她,让她对自己感兴趣,于是批准了她的请假,并要与她一起去幼儿园看孩子。
  老板要与她一起去看孩子?雪清有点为难,她想:你去看我的孩子?你什么意思?你以什么身份去看?孩子又会怎样看你呢?关力锋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地说:
  “雪清同志,请你不要对我产生误会,好不好?当年我偷偷地去看你的女儿,你女儿还特别喜欢我呢。现在你的女儿居然是一个大学生了,她恐怕早就忘记我了。我今天不是偷偷地去,而是正大光明地去,我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去关心一下员工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难道不能去吗?”
  雪清听他这么讲,好像也没有什么空子可钻,他要去就让他去吧。经过雪清同意,关力锋开车与她一起去了幼儿园。临行前,他还买了一些糖果和食品,作为慰问品。
  雪清在去南方出差前,非常担心孩子没人照顾,放心不下,关力锋为了让她替自己卖命,安排了一个年轻的保姆照料她的孩子,他满以为她可以在外面安心工作,可是雪清离开了孩子,总是一付忧心肿肿的样子,她除了与客户谈判、签合同外,其他时间总是默默地在沉思,她对孩子总是放心不下啊。因为这个孩子她带亲了,一离开她就哇哇地哭,晚上,这孩子还必须睡在母亲的怀里才能睡着。她这次出外已经5天了,她想孩子又会怎样呢?她为这个孩子可怜,也在为自己可怜,如果孩子有一个好父亲,如果她有一个好职业,她完全可以让孩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让孩子遭罪呢?她在车上一边思念着孩子,一边在想该怎样去处理孩子与工作的关系问题,她无心去看窗外的景色。关力锋也是一路无话,他也不知道她的孩子会怎样。关力锋眼看快40岁了,他仍然没有一个孩子,没有一个正式的妻子,他不知道怎样做父亲,他很想做父亲,可是他……
  (2)车子开到了关力锋安排的一个保姆家里,这保姆是关力锋手下的一个员工家属,她的家住在石子河镇,关力锋找到了她的家,但是保姆不在家,也不见孩子,雪清与关力锋都急了,保姆去哪儿了呢?难道……?
  雪清这时狠狠地瞪了关力锋一眼,对他说:“你说这个保姆很好,她人呢?你如果坏了我的孩子,我与你没完!”关力锋的头脑嗡了一下,但是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员工的家属本来就在石子河镇的私立幼儿园工作,是一个幼儿教师,早几天关力锋对她说,雪清的孩子放在她家里,是要她专职看护的,晚上要带他睡,每天要给孩子喂奶,当时并许下诺言,每天给她一100元的哺乳照料费。
  当时孩子是在保姆家里交给她的,雪清在离开孩子的时候,没有让孩子看见,如果孩子看见妈妈离开,是决不会让她走的。现在,雪清看到孩子和保姆都不在,心里忽然一阵空荡荡的,她好像有一种不祥之感。母子连心,孩子是母亲的命啊。但是关力锋并不着急,他想这孩子不在保姆的家里,恐怕是被保姆带到幼儿园里去了吧,于是又开车往幼儿园而去。
  他们到了幼儿园。这是一家私立的幼儿园,按规定这里只收四到六岁的孩子,这里的孩子大部分是外地在北京打工的农民工的子女,他们的父亲大多数是在石子河搞建筑或搞搬运的苦力,他们的母亲大部分都去为别人当保姆或去私人小店当勤杂工了。他们的父母把小孩扔在这里,每月要交300元的托管费,这里只管中午的一顿饭,晚上孩子都得回家。这幼儿园还有双休日,如果在双休日要把孩子托管,每月还得多交100元。
  雪清的孩子才一岁多,关力锋要雪清为他“南征北战”,他是以老板的身份,要幼儿园的小阿姨作特殊情况收留这个孩子的。老板与雪清走到幼儿园,先找那个小阿姨,找到以后,这个小阿姨非常尴尬地对他们说:
  “真不好意思,我白天要在幼儿园上班,只好把孩子放在这里,让你们的孩子在这里与小伙伴一起玩,也不会感到寂寞,晚上我就把他带回家了。我每天为孩子喂四次奶,孩子第一天还哭,现在已经习惯了,也不哭了。你们今天来了很好,孩子正在玩呢,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当雪清听到这些关于孩子的情况,心里稍稍放心了。但是有一句话她向小阿姨更正了一下,她说,这孩子与老板根本没有关系,老板不是孩子的父亲。她这一说,小阿姨却不知是怎么回事了,而老板见雪清当着阿姨的面揭了底,他也十分尴尬。他对雪清老大不高兴。其实,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不更正比更正要好,当阿姨误会这是老板的孩子的时候,反而对孩子有好处,因为她也想得到老板的好处,可是,这突然间她知道了这孩子不是老板的,她就懵了:老板向她许诺的这100元一天的哺养费,他还会出吗?雪清也在想这个问题,老板当时向阿姨的许诺,他怎么不告诉她呢?也许他当时说这么高的哺养费,是在阿姨误认为孩子是老板的情况下说的,现在雪清把这件事说穿了,老板还会愿意出这笔钱吗?
  (3)雪清要小阿姨快带她去见孩子,小阿姨把他们带到了幼儿园的游戏坪里,孩子们正在做递手帕的游戏呢。雪清一见到自己的孩子,立刻大声喊:“张自立!妈妈来了!”小阿姨在带这个孩子的时候,真还没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呢!听雪清叫他张自立,忽然想起了老板姓关,为什么孩子又姓张呢?她心里掠过一丝疑云,但很快就消失了。
  小自立听见妈妈在叫他,马上猛扑过来,大声哭起来:
  “妈妈,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作为妈妈的雪清听见孩子这样说,也是热泪盈眶。这么几天,她也好想孩子啊!这几天,好像过了几年似的,孩子比以前瘦了,因为孩子不愿意吃别的女人的奶,每天只吃奶粉,而且晚上总是哭闹,睡得少,因此几天就瘦了。妈妈见孩子这样子,心里很难过,也差点哭出声来。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替孩子擦眼泪,一边又自己大颗大颗地掉泪,她用舌头去舔孩子的泪,亲切地对孩子说:
  “儿子,妈妈也好想你!”
  听到自立哭妈妈,妈妈抱孩子的感人场景,其他的一群男孩女孩都向雪清和关力锋围过来,他们也在大声哭起来,大一点的孩子在叫:
  “我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来看我?我想他们啊!”
  小一点的孩子竟然围着雪清叫“妈妈”或“阿姨”,围着老板叫“爸爸”或者叫“伯伯”,一下子他们都被孩子们包围了,孩子们那种可怜的样子:都是篷散着头发,衣服沾着泥巴和油水,小手一个比一个脏,只有两只眼睛在天真地不住地眨动。雪清见有这么多的孩子围过来,本来只准备给自己孩子的糖果,她不忍心只给自己的孩子了,她就势向孩子说:
  “有福大家享,有糖大家分,孩子,把糖果袋拿着,发给你的小伙伴每人一颗!”
  这孩子也真听话,还真有点人情味,他听妈妈的话,发给了小伙伴们一人一颗,孩子们用小小的脏手来接糖果,雪清看得想掉泪,关力锋也站在一边,楞了神:这群孩子是多么可爱又可怜啊!他见孩子这么贪馋,肯定是平日营养不良,他们的父母对孩子关照太少了。如果孩子过得很好,怎么会这般如虎狼般的饥饿呢?
  他叫雪清在这里等一下,他立即开车又去了一趟超市,在那里他买了几十袋方便面回来,又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袋,孩子们真是太高兴了,他们都围着他大声叫:“伯伯真好!”雪清把自己的孩子久久地揽在怀里,狂热地吻他,又给他喂奶,把孩子喂得饱饱的,孩子不哭了,也亲热地亲起妈妈来,不停地说: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我天天要和你在一起!”
  “妈妈,你不要把我放在这里,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孩子们都大声地叫嚷起来!一个好好的幼儿园,为什么孩子们都吵着回家呢?难道幼儿园不好吗?雪清和关力锋各找了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问了问幼儿园的情况,孩子都哭着说:在这里不好玩,天天做同样的游戏,中午吃得不好,没地方睡觉,没有人上课,孩子们玩累了,想家了,都哭成一片,阿姨就把他们关进卫生间,直到不哭了,才放出来。他们不想在这里,都想回家。可是爸爸妈妈都不让他们回去,回去没有人看管,怕他们出事……
  听了孩子们这些哭诉,雪清抓住这个机会对关力锋说:“老板,我今天本来不想让你来,因为你不是孩子的父亲,我怕孩子对你陌生……今天你来了,来了也好,让你看看北京私立幼儿园的情况,开开眼界吧!你看了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他们从小就感受到一种社会的歧视和不平等,你有何感想呢?”
  (4)雪清这席话确实触动了关力锋的灵魂。他今天看到了打工的孩子受到如此差的幼儿教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想不到私立的幼儿园情况竟是这样糟糕。他试着问雪清,私立的幼儿园为什么不办好一点呢?雪清对他解释说,现在北京的房租都那么贵,水费、电费、教师工资一切开支都很大,而招收的幼儿学生,家长大部分都是打工者,出不起很多钱,每月交300元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们都承受不了,而办幼儿园的老板,因招的学生太少,开支又大,除了房租、水电、工资、接送孩子的车费、税收等等,几乎没剩几个钱,老板也在艰难中挣扎。
  因为办园艰难,老板还会去请最好的老师,办最好的设备吗?因此只能这样了。而公立的幼儿园情况就不同了。他们有国家补助,教师的工资是国家发的,房子是国家建的,设备是国家投资买的,因此比这里就好多了。但是,公立的幼儿园打工者的子女进不去,因为他们没有北京市户口,不但公立的幼儿园进不去,就是公立的小学、初中也进不去,打工者的子女只有在打工子弟学校读书了,那些学校的条件也差得很啦。
  听了雪清的这些介绍,关力锋真是又开了眼界,因为他没有孩子,也从来不过问孩子的教育问题,更不去关心打工子女的教育问题。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钱挣了不少,他只把大把大把的钱花在个人享乐和娱乐消费上,却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投资教育和公益事业。今天,他看到了这个私立幼儿园,又听到了孩子们和雪清的谈话,真的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也想投资孩子的教育事业,也想办一个幼儿园。但是他想要办得比这个好,他要让打工子女享受良好的教育,弥补他们缺失的家庭温暖,让他们有一个健康的心理和健全的体质。他真的会有这种想法吗?雪清试探着问他:
  “老板,你真有办幼儿园的打算吗?”
  关力锋好像煞有介事地说:
  “今天我看了这些孩子们在这里遭罪,确实有这个想法。等下一批商务总结后,咱们也筹资办一个幼儿园,但不像他们这样的,要办就要办一个正规的较好的。咱们不为赢利,专门为外来打工者的孩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们享受到北京的孩子们的待遇,像他们这种幼儿园简直是对孩子的摧残啊!”
  雪清对老板的这一番话却是将信将疑,一个只图自己享乐腐化的人,会想去为大众办公益事业吗?关力锋是一个所谓的商业巨子,但是他一贯的经营思想是唯利是图、金钱至上,而投资教育的都是具有慈善与公益思想的人,是有明智眼光和远大胸怀的人,他会去办不挣钱、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吗?如果他能投资教育事业,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出来了。雪清又想:他在这番话中,多次提到的“咱们”两个字到底是啥意思?
  他为什么老是要把自己与他牵扯在一起呢?这个老板对她总是处心积虑、虎视眈眈啊。但是,今天的这件事又从另一个侧面折射了关力锋心中的阴影,他因为没有孩子,所以特别地喜欢孩子,他想办幼儿园,是想在看到别人的孩子的时候,,能给他的心灵带来一丝安慰和平静。能为孩子们办点好事,也许能减少他内心深处的一些愧疚吧。
  雪清与老板探望了幼儿园的孩子们,老板准备回公司。但是,雪清想与孩子玩两天,她真的想好好地享受一下与孩子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她要把孩子带回到出租屋去住两天,他实在太爱自己的孩子了。她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关力锋也无法把她拉回到公司,对她只有作特殊情况处理。她要休息就让她休息两天吧。因为她这次为公司立下了功劳,她有向老板讨价还价的资本了。老板又用车把她和孩子送回到她在梓园村的出租屋,他告诉雪清,两天后去上班还是把孩子送到那个保姆那儿,也许下一次还要到外地出差呢。
  可是,在两天后,雪清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却遇到了一桩令她大不愉快的事情,她挂名是公司的总经理,却遭到了另一个人的无理驱赶。
  这个敢于躯赶总经理的人会是谁呢?
  【第四十六章有情无缘】(1)
  雪清在关力锋的公司当上了总经理,成了一个除老板之外的最有权威的人物。如果这个总经理由一个有能力的男人来担任,人们也许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这个总经理却偏偏是一个女人,而且与老板的年龄差不多,听说还是老板的同学和同乡,这个消息也像流言一样不冀而飞,在公司内外传开,特别是在一些与老板最亲密的人中间传开。这样就引起了这些人的妒忌甚至仇恨。当老板与雪清去南方出差之后,种种流言更加放肆地散布开来。当流言传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耳里,这个女人确实坐不住了。她非要找这个总经理把事情讲清不可。这个女人看起来什么职位也没有,却有着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特权,连关力锋也怕着她,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
  雪清在出租屋与孩子在逗乐,觉得实在是太美了。她觉得人生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不能没有孩子,孩子可以给她的生活增添乐趣,让她忘掉世间的一切烦恼。她想,如果有一天,让她去当幼儿园的园长,她可以整天跟孩子在一起,她将忘记身外的一切,什么权力、地位、金钱都见鬼去吧,有什么比人生的天伦之乐更有意义的呢?
  老板的车又来接她了。如今,她成了老板最器重的人物。因为她第一次去南方“征战”成功,在国外的大客户中,都对她引起了极大的兴趣,她成了公司的形象大使。不是那种做广告的形象大使,而是凭借实力打天下,搞商务谈判的成功的形象大使,是公司的一块招牌与旗帜。多年来,关力锋梦寐以求的靠女人为他打“天下”、创业绩的幻想实现了!因此,关力锋必须把她视如珍宝,利用她去创造更多更大的利润价值。关力锋又准备与她第二次“出征”了,因为美国有一个制药厂需要我国天山的中草药材,这类药材在内地市场上根本找不到,必须到天山地区,也就是新疆的当地药农家里去收购,这种药材在当地也许不值钱,然而在国外的药材市场却身价百倍,这是一次高利润的生意啊。采购药材本来是药材公司的业务,但是关力锋因为有关系,却拉上了这项生意,他决不会放过这次商机,远征西北天山的时间长,任务重,关力锋决不肯一个人寂寞出征,同时他的商务谈判能力与雪清比起来也逊色不少,他需要雪清为他去赴汤蹈火,同时更需要雪清作他的出差陪伴人。
  到了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雪清接受了任务,她需要做好远征西北前的准备,她要备齐有关方面的资料,她要熟悉天山南北的药材市场的基本情况。
  当她正在认真地整理资料的时候,“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了,她以为是老板或是公司内的人来找她,就喊“请进!”门一推开,一个约莫二十三、四的少妇冲进来了,她不是公司的员工,雪清也从来没见过她。她穿着超短裙,长统袜,套高跟鞋,上身只穿着一件又小又短的薄衣,坦胸露乳,十分性感。她一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怒气冲天地对雪清大声吼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抢我的利益?请你滚回去,这里不需要你!滚,滚呀!”她大声地说了三个“滚”字,雪清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哪门子事呀!这个少妇是谁?雪清由于刚才还在高度集中精力工作着,头脑竟一时没转过弯来,当听到她这么大的口气,又是这么放肆,她也怒不可遏:“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在公司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问我是谁吗?我是关力锋的靠山和后台!关力锋这小子没有我,一切都要完蛋!现在你知道了吗?你滚不滚?”雪清听她这么说,忽然一下子清醒了,原来关力锋这小子在京城能耀武扬威,完全是沾了女人的光啊!她是谁,这还用问吗?雪清明白了,但是不见关力锋,她还不能走,她要见到关力锋,要他把这一切说清楚。要她走可以,但是关力锋必须对她有个交代。于是她又对那少妇说:“好,我怕你,请你把关力锋叫来。我是他招进来的员工,没有老板开口,我决不走!”这少妇还真泼辣,她不仅出言不逊,气急败坏,还又哭又闹,呼天叫地,她竟气势汹汹地逼过来,做出一付要打人的样子。雪清对她不知深浅,得让着她,她被一步步地逼到门边,生怕她打人,又走出了门外。泼辣的少妇走到办公桌前,把桌子上的文件,笔全扫到地下,把椅子推倒,屋内一片狼籍。接着她又冲出门外,还在大声呼喊:“你滚不滚,这公司是我的,我叫你滚,你就得滚!”雪清更加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了。她忽然感到天转地旋,但她决不会因此而沮丧。她有实力,有业绩,公司要靠她去打“天下”,她怕什么,于是她也鼓足了勇气,与少妇吵起来:“请你不要大声喧哗,这是办公场所,请你收敛点,如果你再这么凶,再无理取闹,我就要报警了!”
  (2)这少妇对雪清肆无忌惮地嚎叫起来:
  “你敢?你敢报警,你报去呗,警察他也怕我!”
  她说着,就要过来打雪清,这惊天动地的吼声竟把公司大办公室的人都惊动了,所有在办公室的员工都跑出来看热闹。那个招雪清进公司的员工叫张君宜,是公司管人事的,他很会说话,也很懂礼貌。他走到少妇的旁边,叫“梅姐”,然后拦住了她。对她说:
  “梅姐,你今天怎么啦,老板是招她来为公司挣钱的,她是公司的员工,又是公司的功臣啊。你怎么能对她这样?有什么事等老板回来再说,你先回去,不要影响总经理的工作,好吗?”
  “我不认她什么总经理不总经理,我只认关力锋,关力锋自己就是总经理,要她干什么,这个关力锋真是疯了!”
  少妇还在骂骂咧咧,又赖在大办公室不肯走,还在办公室喋喋不休,员工们都不敢得罪她,又不敢赶她走,大家都没法工作了,只好歇着吧。这时一个叫张小亮的员工是管办公室的,他站在外面给关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关老板正在外面茶楼与另一个女人喝茶呢。他接到了电话,马上来了。他回到大办公室,见她还赖在那里不走,还在大吵大闹,左一个“关力锋”,右一个“关力锋”地骂着,叫着,关力锋见了,只是摇头叹气,奈何她不得,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拽着她的一只胳膊下楼了,他用车子把她送走了,送到藏她的“金屋”里去了。
  一个小时后,老板回来了,他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向雪清道歉,一个劲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请多包涵!包涵!”
  老板的神气和威风似乎被这个泼妇给扫光了,雪清对老板的道歉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只是扒在大办公室的桌子上,苦苦地思索着,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闹剧一直在她头脑中翻腾着,挥之不去,她不愿再去那个小办公室。关把她拉到那个小办公室,看到地上一片狼籍,全是纸片,椅子也倒在地下,一下子全惊呆。他以为这是雪清干的,赌气地对她说:
  “雪清同志,你是我的总经理呀,怎么能用我的材料出气呢?这是我们做生意的法宝啊。”
  他说完,想要雪清把材料捡起来。可是雪清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接着,老板又对雪清气呼呼地说:
  “你不要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请你把地上的材料捡起来吧。”
  雪清对关力锋的话理也不理,却用异样的目光瞅着他。关力锋从她的目光中,似乎明白了这些材料不是她扫到地下的,他的气稍稍平息了一点。这样,双方僵持了几分钟,雪清平静地对他说:
  “关老板,我不干了,我实在忍受不了你那个女人的放肆,你另找人吧。”
  关力锋听她说这种气话,真是气得不行,这正在做生意的节骨眼上啊,马上就要去西北“征战”了,那是一笔多么诱人的生意啊,如果雪清不去,能成吗?他好气恼,那个赖梅真是在捣蛋啊。怎么能在这时候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呢?
  他又转念一想,如果得罪了赖梅也不行,她爸是商务局的干部,对他来说,一丝一毫也不能得罪她呀。现在的他,两边都不能得罪,老板也难当啊。他对赖梅已经用好言好语劝住了,送她回去了。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安慰雪清,决不能让她走,让她好好消一消气。老板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对雪清说:
  “雪清,你是我的老同学,老同事,咱们的交情不一般呀。今天这个事,你要想开点,眼光要看远一点。现在你要依靠我,我更要依靠你,咱们双方的利益息息相关,只要你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下个月我就给你加工资,怎么样?另外,咱们能在京城相遇,真是天作之合啊,这说明咱们是有缘的,咱们今后共同努力,让这个公司更加兴旺发达,我会像以前那样为你付出百分之百。”
  说完,他拉掉了老板的架子,蹲下身把地下的纸片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然后递到雪给的手里,用两只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她。雪清躲过他的眼睛,依然是态度冰冷地接过纸片,放在桌子上。雪清这时对关力锋真有点恶心,还感到他人格上的可怜,他虽然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可是他为了挣钱,又不得不去哀求别人,有时还不得不忍受屈辱。金钱可以让人变为它的奴隶,雪清想关力锋这个老板,表面看起来神气十足,可是在金钱的面前,他却又显得如此卑躬屈节,真是可悲可叹啊。
  (3)雪清她过去也曾经做过金钱的奴隶,为了挣钱,她拼命地干,她也忍受过一切艰难与屈辱,那时候,金钱真是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可是她挣的钱都一笔一笔地填了别人的窟窿,到头来,她仍然是一无所有,对金钱的追求之梦虽然在她的眼前瞬间显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现在,她为了生活,为了养活孩子,她又不得不要为金钱奋斗。如果她离开了这个地方,不干这份工作,又到哪里去呢,又如何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呢?难道真的还要回到酒店去当保洁工吗?
  当她看到老板放下了自己的架子,竟然恭恭敬敬地把掉在地下的纸片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她的气也慢慢消了,心里也暂时平静了。她想,只要自己在公司站稳了脚,干出成绩来,她不怕什么赖梅。赖梅是怕她来抢她的老公,对这点她感到可笑,她怎么会干那种事呢?她与关力锋是不可能有那种关系的。即使关力锋再怎么哀求她,她对他也是冷淡如冰,过去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当然,赖梅是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无法融合的,因为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男人怀着猜疑与嫉妒。当关力锋看到雪清的气消了许多,他又用两只手撑在雪清的办公桌上,用一双热情似火的眼睛盯着雪清的面颊,十分平静又温柔地对她说:
  “雪清,你这下应该放心工作了,以后我跟她慢慢说清楚,叫她以后再不要来打扰你了。我已经把她送走了。”
  “她叫赖梅是吗?你的老婆这么年轻,你好福气啊。”
  雪清用略带挖苦的语气对老板说。关力锋却一脸无奈的神情,这个赖梅啊真把他的事搞糟了,他努力地要把事情与雪清讲清楚。
  “她是叫赖梅,你怎么知道的?她谈不上是我的老婆,只是临时的情人关系,我们没有办任何手续。”
  “办不办那是你的事。你敢丢下她吗?她是你经商的靠山啊。没有她,你一切都要完蛋!”
  “这是谁说的?你怎么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就是你那个赖梅自己说的,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招,难怪你这么走运,这么发财,我真佩服你。”
  “今天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我们还是说点正经事吧。去新疆天山采货,明后天就要出发了,你安排一下吧。”
  “我要在家带孩子,我不去。我为你挣钱,却让我的孩子在家受苦,我不忍心。”
  “这样吧,孩子嘛我为你另外请一个月嫂,专职就带你一个孩子,哺养费由我来付,你就放心吧。”
  “你说得好听,上次请保姆的钱,你为我付了吗?”
  “马上付,马上付,你别急呀。”
  “孩子是我的,你当然不急。”
  “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放屁!这辈子你也别想得到我的孩子。”
  “我没资格要你的孩子,但是我会像父亲一样地关心、照顾你的孩子,这也是为你着想,也为他着想啊。”
  “你想做孩子的父亲,真是做梦。”
  “好好好,我们不谈孩子的事了,我求求你,你一定要为我出力献策。我想你去新疆,你不是不想去,而是有条件是吗?挑明了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说的条件,恐怕你不会答应。”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你记好了,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有两个:第一,你必须把赖梅赶走;第二,你必须让我有一个安身之处,让我能安心工作。”
  “你的第一个条件太苛刻了,我真的做不到。这第二个条件嘛,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我说你还是怕赖梅吧,赖梅是你的衣食之源,没有她,你真的会完蛋。但是没有我,你的公司会兴旺吗?”
  “没有你也绝对不行,你是我的诸葛亮啊。这第二个条件,你说具体点好不好?你是要钱,还是要房子?……”
  “这一次我为你去西北洽谈,我盘算了一下,如果生意谈成了,你可能要挣两百万。两百万啊,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你就给我这么一点工资,你太狠心了吧。”
  “好说好说,如果我真的挣了两百万,我答应为你买一套房子,为你请一个专职保姆带你的孩子,我决不食言。”
  “你说话能算数吗?可不可以写协议?”
  “一言为定,说了就当写,你应该相信我。”
  “如果反悔怎么办?”
  “反悔决不是人,我以人格担保。”
  “好,我暂时相信你,有了这一条,我再为你跑一趟吧。”
  “我真的好感谢你。”
  “记住你自己的诺言就行了。”
  有了关力锋的口头承诺的一个条件,雪清答应了关力锋“出征”西北的请求,她又要在新疆的天山南北呆上半个月甚至二十天以上。要与当地的药材公司或药材基地进行洽谈,签订几份合同。她的任务是艰巨的,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语言障碍和民族习惯问题。如果她这次“征战”成功了,她将享受老板给她买下的一套房子,并且有一个专职带孩子的保姆,虽然没有写协议,但是她还是禁不住这个口头承诺的诱惑。她对这次任务是慎之又慎的。她只允许自己成功,决不允许失败。她相信,她为别人打“天下”,成功率是最高的。但是就在她与关力锋去新疆的这段时间里,她因为孩子的事又出了一个问题,她真后悔去新疆。但是她又不得不屈服于命运,她又要从一个人生的高峰跌入低谷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悲叹:女人啊女人,为什么总是要受着男人的折腾呢?
  【第四十七章失望离开】
  (1)雪清经过父亲同意招的上门女婿张世元,德性不好,经常嫖女人,雪清也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只怪自己的命不好,为什么好男人不要,偏偏被这样一个男人“套住“了。但是自从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她就把全部的爱都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对那个男人已冷淡如冰。在雪清怀孕和生孩子期间,张世元曾在省城西银市与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小珍鬼混,并且在那里开了一家摸吧。那一次,雪清带着几个人抓住了他们,公安取缔了那个摸吧,又罚了款,那个小珍被拘留了半年,世元也拘留了两个月。
  在世元拘留期间,雪清抱着孩子来到了北京,当上了关力锋的公司的总经理。对雪清的这些情况,世元在拘留期间根本不知道,当他拘留释放以后,又疯狂地去找雪清和孩子,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又是与雪清办了结婚酒的,双方的家长和亲友都知道,虽然当时雪清不愿与他去办结婚登记,但是在社会上在亲人中都承认他们是夫妻,他们虽不是法律上承认的夫妻,却是事实上存在的夫妻。世元犯了错误受了处分之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悔悟,他虽然与几个女人混过,还生了一个女儿,可是那些女人都与他是露水夫妻,一个一个地都先后走了,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单身汉。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格外地思念雪清,思念自己的儿子,他才有点后悔不该让他们母子伤心,不该不管他们,如果他早点醒悟过来就好了。他走出监狱之后,心里一片茫然,他在心里喊着妻子和儿子的名字,他好想见他们啊,可是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雪清的父亲当时看世元,觉得他的为人好象也很老实,虽然学历不高,也没有正式的职业,却也聪明、能干,他以为女儿女婿的感情一直是好的,却不知世元的品质不好而造成了夫妻的感情破裂。保姆虽然知道世元的底细,却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说世元的坏话,因为雪清曾对保姆说过,她与世元之间的事不要让她父亲知道了,她是怕父亲知道了这些事,为她着急,面子上也过不去。因为父亲是一个传统观念很强、又很爱面子的人,他毕竟是一个高级干部啊,他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女婿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呢?
  虽然雪清在情感上与世元已经破裂,但是因为有了一个孩子,雪清又非常爱这个孩子,为了孩子不失去父爱,雪清仍然要维持着与世元的事实上的婚姻关系,他们没有去离婚,也不想去离婚,一是因为他们当初根本就没有办结婚手续,二是如果真要去离婚,世元的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要在法庭上摆出来,雪清也认为不好,那也会伤了她的面子,让她难堪。更重要的是,如果离了婚,世元肯定会要孩子,而现在孩子在她的手里,孩子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一生的情感所系和希望所在,现在她只要一生一世与孩子相依为命就够了,其他什么也不想。她爱孩子,却不爱丈夫;她讨厌丈夫,但是为了孩子又不得不与他维持着冷淡的婚姻关系,她的心情是多么矛盾;她的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又是多么的痛苦啊。
  而且这种痛苦还是无法向人倾诉的,它像一把火蕴藏在心里剧烈地燃烧,把她的五脏六俯都烧痛了,烧焦了,烧伤了,有谁能解除她心上这种巨大的痛苦呢。
  世元从拘留所出来后,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妻子和儿子。为了找到他们,他只有先去岳父家打听,因为老头子对他不了解实情,对他的表面印象还可以。他想,作为父亲,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其实,当雪清带着孩子去了北京之后,她也很少与父亲打电话,但是上个月的一天是父亲的生日,她跟父亲打过一次电话,因此父亲知道女儿已去了北京,并知道她在顺平的一家物流公司工作。但是女儿并没有告诉父亲公司叫什么名称,她在公司做什么工作。当世元去问岳父的时候,老头子把这些情况告诉了他,世元当然非常高兴,他打算一定要去北京找到妻子和儿子。
  世元来找岳父的时候,保姆上街去买菜了。后来她得知世元来过,并且向老头子打听了雪清和孩子的情况。保姆很后悔她没有把世元的真实情况告诉老头子,又责怪老头子不该把雪清的真实情况告诉世元,老头子摸不着北,他问保姆究竟世元怎么啦?保姆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她却在暗暗为雪清担心,因为世元如果去了北京,雪清肯定要与他闹矛盾,他们又会不得安宁了。
  这时,保姆想把世元的真实情况告诉老头子,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把世元的一切都告诉了老头子,老头子接受得了吗?万一他为此而着急怎么办?她也是两头为难呀。保姆心里不安,在第二天去世元的老家打听他的消息,听他母亲说,世元果然去北京了。她心里暗暗为雪清着急,她希望世元在北京千万别找到雪清,她在心里为雪清祈祷,希望雪清别再受世元的折磨,她希望雪清一生都有好报。
  (2)世元在得知雪清和孩子在北京的消息后,在一个朋友家里借了一点钱,买车票到了北京。他在顺平的街头乱串,想在什么地方遇到雪清,可是,雪清这时与老板去新疆了,孩子在一个陌生的保姆家里,他能到哪里找着他们呢?他在街头转了好几天,没有找着,钱也用完了,心里忽然慌乱起来。他徘徊在街头,举目无亲,第一次产生了被人遗弃的感觉。他有一点悔恨自己,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呢?他恨自己对不起妻子和儿子,现在他被弄得妻离子散,人财两空,流浪街头,心里空空,这能怨谁呢?
  为了继续寻找妻子和儿子,他必须在北京呆下去,现在他已经没钱了,咋办呢?于是他进了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他有力气,会干活,会搞装修。先在工地呆下去,他想,只要雪清不离开顺平,他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和孩子的。
  雪清与关力锋去了新疆出差,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天山南北,他们进药农的家,走药材市场,与商家谈判,争价格,看质量,谈条件,议细节,定日期,签合同,立字据,论行情,一连忙了二十多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大部分时间住在城镇的旅馆里,在开房的时候,旅馆的老板以为他们是夫妻,只给他们开一间房,但是雪清却对旅馆老板说,他们不是夫妻,是同事,要坚持开两间房。关力锋只是苦笑,他无法强迫雪清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在这个原则问题上,雪清从来是寸步不让,坚持到底。有一次,他们到天山一个最大的药材种植专业户的家里去洽谈,东家在为他们准备了晚餐之后,又以为他们是夫妻,腾出了一间房让他们住。但是,雪清马上从房里出来了。对房东说,她是老板的妹妹,要求与房东大娘一起睡,关力锋也只与房东大爷睡了。就这样,他们虽然有很多机会能同居一室,关力锋也巴不得能利用这个别人误解的机会把她弄到手,实现了他的一枕黄粱。
  但是,雪清却倔强得像一头牛,她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放松自己对他的警惕,她决不让关力锋有机可趁。她想:她是为得到他的承诺兑现才来为他赴汤蹈火的。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与关力锋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也是一种条件交换的关系,除了条件交换之外,他们在情感上毫无共通之处,没有任何的个人交情。
  关力锋曾有很多次对她暗送秋波,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去偷偷看她晾在卫生间里的内裤和胸罩,以满足他窥私的欲望,有时候又在她刚刚入睡的房门口咚咚地敲门,但是雪清一点也不动情,她已是一个作了母亲的有夫之妇,虽然她与现在的丈夫感情不好,但是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要保持自己的一身清白,她讨厌关力锋那种无耻又贪婪的心理。她在公司遇到了赖梅那一幕,久久地在脑海里回荡。
  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得知,关力锋虽然没有与一个女人正式结过婚,没有一个稳定而温馨的家,可是被他玩过的女人真不少。他仗着有钱有势,在京城购了好几处房产,每个金屋都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他一个星期内轮流在这些“金屋”里来往,由于这种生活的放荡不羁,他一没有得到任何一位姑娘真心的爱,二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爱情之果,就是说,除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之外,他在爱情上仍是一片空白,他的精神世界是空虚的,迷茫的。为什么他这么多年只玩弄女人而不结婚生孩子呢?
  这也许是他的一种生活方式。他内心的苦衷不敢对别人说,却常常找机会与雪清倾诉,他说,从大学时代起,二十年如一日,他始终在爱着她,他每天晚上做梦都与她在一起,他之所以多年不结婚是在等她,现在他们终于走到一起来了,这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为什么雪清却偏偏不与他默默配合呢?他们在新疆工作之余也常常在野外散步谈心,关力锋不止一次地直截了当地向他求婚,许多次就差没有跪下了,如果他真像张世元那样在街头向她下跪,磕头,把头磕出血来,她也不会理他,因为这种无赖的求婚,她已经领教过了,她再不会受骗上当了!
  (3)关力锋在与雪清一块出差的时候,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空档和机会,而雪清却用冰冷与僵硬回答了他的一切。关力锋以为热火可以将冰块融化,可是天山上的冰雪证明了,贪婪与罪恶的欲火是无法玷污那圣洁如玉的天山雪莲的。雪清就是一株坚强的天山雪莲啊!
  在新疆出差的这段时间里,雪清特别思念在家的儿子,她天天都在向真主祈祷:保佑她的爱子健康平安。有一天她忽然心神不宁,也许是她预感到孩子的父亲张世元在找他们母子了。她认为张世元是可耻的,他的很多行为不可原谅;但是他又是可怜的,如果他真正能够悔改,真正愿意做一个正直的人,真正愿意做一个好父亲,负起家庭的责任,她还可以接受他,因为他们既然成了事实上的夫妻,也不想打碎这种和谐与平衡,孩子不能失去父爱,她考虑最多的是孩子,因为任何一个在单身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性格是不会健全的。
  她小时候因为失去了母爱,在流浪中长大,她的性格就变得孤僻、古怪。她不能让孩子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她不能让孩子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很希望世元也像她一样爱孩子,愿他与自己共同负起培养孩子的责任来。但是遗憾的是,张世元却是一个只会玩弄女人而毫无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可悲啊,雪清为何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呢?雪清是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善良的妻子,心灵如天山的雪那么晶莹洁白,性格如天山的雪莲那样坚贞不屈。可惜命运却如秋云那么单薄,如秋风那么飘忽不定。
  雪清与关力锋在天山之行结束后,让关力锋狠狠地挣了一大笔,之后,关力锋又与雪清出差了很多地方。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白山黑水,天涯海角,他们还跑了几趟国外,在半年时间里,与数十个商家签订了几十份合同。这些合同创造了达数千万元的效益,而雪清只是拿了自己的每月2000元工资,后来几个月连工资也没拿到。
  当她看到一张张的电汇单将大笔的现金汇入关力锋的账户的时候,心里很不平静,汇给关力锋的大笔现金是谁为他创造的啊?那些钱里,渗透着雪清的血汗与智慧啊,她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真是不寒而栗,她只能为别人拼命打“江山”,而自己却不能坐“江山”,她只能苦斗,而无法享受,她心理很不平衡。她渐渐地对老板的不公平有了反感,为老板工作的热情也大大降低了。老板答应为她买房子,请专职保姆,可是她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为老板创造了不少利润,房子和专职保姆的事仍然不见落实。
  有一次,她回家去看儿子,儿子见了妈妈却哭个不停。毕竟她与孩子相处的时间太少,毕竟他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他的性格真变得孤僻起来。雪清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她预感到这是一种可怕的兆头:如果她长期不带孩子,孩子一定会对她生疏甚至仇视起来。她想与孩子亲近几天,与孩子缩短这种距离感。她终于鼓起勇气在第二天带着孩子到关力锋的公司去上班。她不怕老板对她有意见,因为现在她有了与老板抗衡的心理准备。
  那时孩子还只有2岁多,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好动的、调皮的、淘气的。雪清的孩子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更有了几分野性。她把孩子放在沙发上,办公室里没有玩具,她只有拿喝水的纸杯和铅笔给他玩,她自己在电脑前查起资料来。她一边看电脑,又要一边照顾孩子,时不时要抱孩子。孩子要水喝,她得给孩子倒水;孩子要撒尿,她又得抱孩子去卫生间。孩子要吃的,她还得叫办公室的阿强去为孩子买食品,买水果。
  孩子对办公室的一切都感兴趣,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地提出很多问题,她都得满足他。这孩子任性,把纸屑、果皮丢得满地都是,她又得收拾干净。这样,她真是太忙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为孩子忙了,她感到这种忙是母亲为孩子应该做的,为孩子的付出是做母亲的义务。她感到踏实和高兴。不久,老板来了,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他见到了雪清的孩子这么可爱,心里很高兴,也将孩子抱起来,吻他,还悄悄地对孩子说:
  “叫我爸爸!”
  这孩子倒挺聪明又机灵,他两只小眼睛瞪着老板,对他很陌生,又从心底里说出了孩子的真话:
  “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叫张世元,你是谁呢?”
  雪清真为儿子高兴,她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心里挺欣慰。她又对儿子说:
  “张自立,他是老板,你叫他关伯伯……”
  于是孩子又叫起了“关伯伯”。
  “关伯伯”放下孩子,装着关心似的对雪清说:
  “怎么啦,孩子没人带?”
  雪清接过关力锋的话茬:
  “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你不是要为我请专职保姆吗?”
  “喜欢孩子是做父母的天性,但是,上班有上班的规矩,你……”
  “我与孩子亲热几天,不行吗?”老板与雪清说了几句,他知道雪清是故意来用孩子向他抗议的,他不想与雪清再争执下去,悄悄地走了。
  (4)下午,雪清还是把孩子放在办公室玩,她还是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孩子要看电脑,她就让他看,孩子要自己去搬电脑,母亲仍然让他去搬,她是想从小培养孩子对电脑的兴趣。在玩电脑的时候,他忽然又要喝水,妈妈去为他倒水喝,正当她去倒水的时候,孩子“啪”的一声,不小心把一台手提电脑用双手推倒了,电脑从桌子上摔下来,摔坏了,线路也发生了故障。一时,办公室里其他联网的电脑都无法使用了。
  办公室主任张小亮马上走过来,把线路接好了,又把那台砸坏的手提电脑搬到桌上,准备去修理一下。如果张小亮不把这事告诉老板,老板也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是下午老板不在的时候,张小亮却不能作主,他有点阿Q思想,奴性实足地打电话告诉了关力锋,关力锋不久就来了。他心里蕴着一肚子的无名之火,但是他又不敢与雪清大吵大闹,他怕得罪雪清。他走进办公室,又故意抱起了雪清的孩子,用逗孩子的口吻对孩子发起牢骚来:
  “小自立,你今天闯祸了,我的电脑可价值一万多元啊。”
  雪清见关力锋也像那些小人一样,竟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酸她,她真有点按捺不住了,她直截了当地对老板说:
  “关老板,你不用对孩子说,直接对我说好了。我孩子摔坏的电脑我去修,修不好我赔!”
  “不用赔了,我叫办公室的人带去修一下就是。我也没必要生你的气。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带孩子到办公室来了,请不要坏了公司的规矩。”
  雪清听到“规矩”二字,心里再也无法平静,她心里在想,什么破规矩,老板可以为所欲为,而员工只能俯首听命,没有一点发言权,这就是公司的规矩吗?但是她嘴里没有说,公司毕竟是人家的,她也只有服从的命啊。但是,她第一次带孩子到办公室来,就遭到了老板的责难,她感到老板根本不理解她,她的孩子损坏了一点东西,老板就感到心疼万分,而她为公司创造了那么大的经济效益,老板给了她多少回报呢?
  在孩子这个问题上,老板表面上好像很关心她,口口声声说要为她付保姆费,可是到现在,保姆费他一直没付,她怕自己有限的工资根本付不起那高昂的保姆费,因此她只有把孩子带到办公室来,在这个问题上她必须挑明了跟老板说,于是,她用不急不慢的口气对老板说:
  “老板,这孩子我不带不行,我是特殊情况,你这个规矩我不能遵守。请原谅。”
  老板却说:“你带孩子又怎么能工作呢?公司的规矩你不能破坏!”
  雪清本来以为自己的话可以引起老板对她的孩子问题的重视,解决她真正的后顾之忧,可是老板不与她谈实质上的问题,还是说什么“规矩”,她真的来气了,她按捺不住地大声地对老板说:
  “老板你再不要跟我谈什么规矩了,你的这个破规矩对我不适用!”
  关力锋还是第一次听到员工是这样对他说话,他觉得雪清可不是好惹的,于是用质问的口气对她说:
  “雪清,你今天怎么啦。向我发这么大的火。我让你三分行不行?”
  “你让了我什么?我为你到处奔波,辛辛苦苦,你让我多少啦?我孩子损坏了一点东西,你好像都要我赔,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我辞职!”
  雪清说的本来是赌气话,她一说完,就抱着孩子一口气跑出了办公室,她到大街上去等公共汽车,准备回到出租屋去。关力锋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样温情绵绵了,他看着她抱着孩子走出办公室,没有去追她,更不想用车去送她,而是坐在办公室里,像忽然发懵了似的发起呆来。他不相信雪清会不来,因为当她刚进公司的时候,老板为了永远地控制她,叫她永远地服从他,并且把她抓到自己的手里,想了一个收缴证件的办法。
  他通过阿强略施小技,说公司人事部要保存高层管理人员的证件,雪清就信以为真,把自己的警官证、大学毕业证、教师资格证全交给他了。她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这是关力锋控制她的一个绝招。现在,雪清的这些有用的证件都在关力锋的手里。雪清不管走到哪里,没有证件是找不到什么工作的,到那时她仍然要回来找他,那样,他就可以更牢牢地把她抓到自己的手里,不怕她不服从他,关力锋啊,他对雪清用了多少心计啊。而雪清在赌气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想到向老板要回证件的事,她也没去想老板对她耍心眼的事,在与人打交道的问题是,雪清表现得太单纯、太直率,她往往忘记了一句最重要的格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雪清坐公交车回到了在梓园村的出租屋,她还在气愤之中。当她的气慢慢消退之后,她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些重要的证件在关力锋的手里,另外她还有两个月的工资没有与老板结账。工资她知道是要不回来了,因为老板肯定会扣她的赔偿费。对这一点,雪清知道关力锋是毫不含糊的。他十分地看重金钱,百分地珍惜财产,金钱是他一生的追求。至于那些证件,如果她立马返回去与老板讲理,也许还可以要回来。
  可是她却再也不想去见关力锋,她对他感到有点讨厌。也许她真的想错了,为什么不及时地拿回自己的证件呢?那是她的身份、资格和学历证明,那是她的政治生命,那是她的随身不可须臾离开的护身法宝啊!她就这样愤而辞职,再不愿去见老板,这样,不仅给自己留下了很多的麻烦,而且给老板留下了可永远控制她的把柄,给自己的将来发展带来很多的困难,也许她想问题头脑真的太简单了,她怎么不与老板处理一些遗留问题,说走就走了呢?她辞去了在公司的工作,又因为没有证件而暂时找不到新的工作,她只有在家里专职带起孩子来。
  在开始的一两个月,也许她还能勉强维持生活下去,可是时间长了,她又面临着一个最恼人的难题:她失去了工作,身边已没有什么钱,她将如何生活下去呢?在她面临生活困境的时候,她仍然可以回头去找关力锋,但是她不愿意向他低头。在这种时候,她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来北京找她和儿子的张世元,张世元会对她怎样呢?他们过去有那么多的矛盾与恩怨,现在他们又相见了,他们能解除旧怨、重新和好吗?
  
  【第四十八章情感邂逅】(1)
  雪清从关力锋那里愤而辞职,在家带孩子,那也许是她当时的心血来潮,是一时之气。如果她在随后的几天仍然去上班,她还可以当他的总经理。仍然可以拿到每月2000元的工资。可是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倔”,宁可享受清贫,也不愿低头屈就。她的孩子真的很调皮,生性好动,爱搬搬弄弄,即使孩子的调皮造成了她的辞职,她一点也不怨孩子,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谁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关力锋他没有孩子,对孩子他既想要,又无奈;对孩子既喜欢,又不理。雪清想:世界上什么是最宝贵的呢?有的人看重钱,有的人看重权,有的人看重美。其实,金钱、权力、美色等都是过眼烟云,转眼成空,而人的智慧、才华、人的人格价值才是最宝贵的,关力锋他确实有很多钱,他已经是财富满盈,他可以挥金如土,尽情享受荣华富贵、金钱美色,可是他却没有一个温暖的家,他的心还在流浪,他失去了人间的温情,失去了耳鬓厮磨和天伦之乐,有很多钱,又有啥用呢?这种把钱当作一切的人,除了钱之外,他还剩下什么?
  有一次,雪清带着孩子去石子河买菜,看到那里正在新建一座大楼,那是一座新建的医院。她带着孩子在工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闪进了她的眼帘:那不是张世元吗?为什么他到这儿来了呢?她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孩子看见了爸爸,他竟然喊起来了。张世元正在工地上搬水泥,他也看到了雪清和孩子,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手也没洗,就拼命地向他们跑过来,雪清想走开,但是孩子的喊声却越来越大,他在雪清的怀里挣扎着喊: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能阻止孩子不要爸爸吗?能不让他们父子见面吗?
  雪清的心里好矛盾好为难呀,本来他们是事实上的夫妻,世元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她想躲也躲不掉啊,这也是她的命苦呀,命该如此,有何法子呀?
  世元在向他们猛跑,一边跑,一边喊:
  “雪清,雪清,儿子,儿子,我好想你们呀。”
  雪清听到世元的喊声,她想走也挪不动脚步了,他要来就让他来吧,即使她讨厌世元,也不能隔断他们的父子之情啊。
  世元追上了雪清,他见雪清比以前更瘦了,他也知道妻子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心里很平静。雪清见他皮肤黝黑,瘦骨嶙峋,两手沾泥,头上还戴着一个安全帽,心里对他有些同情,但是表面却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世元却嘻皮笑脸,嘿嘿地笑着对雪清说:
  “老婆,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好想你!你怎么躲着我?”
  雪清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地说:
  “你啥时候到北京来的?”
  “我来了几个月了,我找你找得好苦,找不到你,我就进了建筑队。你现在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
  “我没有工作,在家专门带孩子,你可得负责我和孩子的生活费哟。”
  “那当然,那当然。来,让我抱抱孩子。”
  世元把手上的泥搓了一搓,往身上揩了一揩,就来接抱孩子,孩子很久没有看见爸爸了,今天看到了爸爸,他心里好高兴哟。世元一个劲地亲孩子,用胡子扎他的脸,扎得孩子“格格”地笑个不停。他还对孩子开玩笑,对孩子说:
  “儿子,想不想爸爸?”
  “爸爸,你到哪去了,我好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傻孩子,乖乖,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爸爸的宝贝哟。”
  世元与孩子亲热了好一阵子,工地上的人又在叫他了,他只有把孩子交还给雪清,并对雪清说:
  “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晚上我回来。”
  “住在梓园村出租屋32号院。”
  “好,我下了工,再来与你们母子好好亲热,找到了你们,我真高兴啊!”
  世元这时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10元钱,让雪清买点好吃的给孩子吃,下午散了工,他要回来庆祝一下全家的团圆,招呼了几句,又去上工了。雪清抱着孩子,买了一点菜,只给孩子买了两个烧饼,就坐公交车回梓园村了。
  (2)这次在石子河偶然遇见了世元,雪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焦虑。她带着年幼的孩子在外面漂泊,确实不容易,虽然她在关力锋的公司干,待遇较好,但是她却如履薄冰,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没有一点安全感。现在,她辞职了,因为带着孩子,又没有证件,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工作,她身边的钱都快用完了。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遇到世元应该是好事,因为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他不会不管孩子。
  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遇见他是坏事,说句老实话,这几年来,她受够了世元的气,还挨过他与家人的打,世元在外嫖赌逍遥,不管家,不管孩子,她不但为他忍受屈辱,还拖着孩子受漂泊之苦,肚子里吞下了多少辛酸的泪啊。凭良心说,她真的与这样的男人不般配,他带孩子来京城,就是想躲着他,这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他。
  可是,这种共同拥有一个孩子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也躲不开的呀,孩子不可能不要父亲,父亲也不可能不要孩子,为了孩子不失去父爱,她也只有忍辱受气,维持这种她讨厌的婚姻关系。现在,她还不知道世元以前的烈性恶习究竟改了没有。如果她还是以前那样,她能忍受吗?
  雪清回到梓园村,让孩子在院子里玩,她今天得准备几个菜,等世元回来,小小地表示一下,雪清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痛恨世元,但是她也是一个有良心的女人,这么久他们分隔在两地,也是各有各的难处,谁也不容易。她很希望世元从此改邪归正,重做好人,看他在工地干活,也挺辛苦的。现在他们又见面了,她总不能把他推出去呀。
  傍晚时分,世元回家来了,他今天特别高兴,因为他很久没有见到妻子和儿子了,得好好慰劳他们母子一下,他提来了两瓶啤酒,买来了一些卤菜,买来了一些大白馒头。他一到家,就抱起了孩子,与孩子一起玩,雪清高兴地炒菜,菜饭的香气弥散在院子里。他们都好久没有闻到这种生活的芬芳了,因为他们在以前都是随便塞饱肚子就行,饭菜没有一点质量。
  久别似新婚,仇人变亲人。
  中年夫妻在相处中打打闹闹、磕磕碰碰,甚至成为冤家对头都是常有的事。说来也怪,夫妻俩天天在一起,反而形同陌生,有时生气了还成为冤家对头。但是相隔了一段时间,这种相互怨恨的心理就会消散许多,时间隔得越长,怨气就会消散越多,时间真是一付冤愁的洗涤剂啊。过了几个月,他们夫妻又相聚在一起,当然气氛就比以前融洽多了。
  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晚上和和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世元仍然去上班,而雪清还是在家带着孩子,在一段时间里,他们相处得也算和谐,小日子不算好,也算快活吧。
  有一首小诗是这样写的:
  “拥有时总感不如意,离别时才知有珍惜……”
  世元这个人就是这样,当他被抓去拘留的时候,当他在外面找妻子儿子漂泊流浪的时候,他特别地思念他们,悔恨自己以前没有很好地珍惜与雪清的感情,在那时他恨不得找到妻子和儿子,并发誓以后要好好地与他们过日子。可是在他找到了妻子和儿子之后,过了一段不吵不闹、和和美美的日子之后,他又不珍惜这种和美的小日子了,他又开始有了异端邪想。在石子河工地上班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回来与妻子相聚,每个月都交给妻子的生活费,日子过得还马马虎虎,平平淡淡。石子河的工程结束了,世元随建筑队搬到了明县,那里要建一个大型超市,他还在工地当了一个小组长,工资比以前加了几百元。明县离顺平有三百多里,他不可能天天回家了。
  这工地上请了一个做饭的女人,30多岁,她比雪清更年轻,更有吸引力,世元又禁不住诱惑了,他渐渐地与这个女人好起来。这个女人在工地单独租了一间房,于是世元就隔三差五地与她鬼混,后来发展到如鱼似水、如胶似漆的地步。这女人花钱大手大脚,见什么就想买什么,为了满足这个女人的欲望,他只有把自己的工资都垫了进去。这样,他就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受罪了。
  在开始,雪清还以为是工地老板克扣了民工的工资,忍受着过艰苦的日子。他们母子的生活费从原来的每天10元减少到每天5元,后来连每天5元一天的生活费也接济不上了,她又忍受着每天只买10个馒头过日子,10个馒头只要2元钱,什么菜也买不起,每天不吃油盐菜,光吃馒头怎么过日子呀?
  (3)眼看着他们母子就要断炊了,雪清多次打电话催世元送钱回来,开始还答应送了一点,可是后来,世元连电话也不接了。在气愤之际,雪清亲自去了一趟明县的建筑工地,但是却见不着世元,听别人说世元在工地又混上了一个女人,他非要找到这个女人不可,可是这个女人听说世元的老婆来了,也躲起来了。
  她向民工兄弟诉说世元的坏处,民工兄弟都为她打抱不平。其中有一个姓朱的民工将她带到了老板那儿,雪清向老板诉说了世元的事,老板同意从世元的工资中每月扣出300元做他们母子的生活费,但是必须每月到工地来领。雪清只领到第一个月,后来再去,又找不到人了。也许是世元串通了老板,不发给她了。雪清知道这老板也不是好东西,她恨透了所有的坏男人。但是她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办法呢?
  在生活实在困难的时候,雪清又想起了打工。这时,她后悔从关力锋那儿气愤出走,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再去求他。因为她从来就是这样,能自己撑下去,就自己硬撑,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还可以去做苦力,何必去求那个老板呢?
  正当她陷于极度困境之时,有一个小小的文化公司的老板来梓园村租房,他是想租房做书库。这老板姓李,他编了大型的书画集,是各地书画作者的来稿汇编,这书印出来后,要按作者的地址发往全国各地的作者手里。他要在这里把书进行包装,再通过邮局寄出去。这老板还有一个同乡,姓周,是一个老师。他们在这里租房的时候,刚好在雪清的隔壁有一间空房,雪清积极为他们与房东联系,房子很快租下来了。
  书和包装用具也陆续运进来了。雪清向李老板说,要求在这里打工,李老板见她一身寒酸的样子,以为她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又见她带着一个孩子,当时没有答应她。在这里包装了两天书,在晚上收工之后,雪清找李老板和周老师谈话,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前半生的传奇经历对他们讲了,李老板听后有些吃惊,周老师也暗暗叹服。他们在一起议论着,看起来这么一个朴朴实实、普普通通的类似农家妇女的女人,竟还是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还曾经是一个当过政法干部和高中教师的知识女性,真是想不到呀。
  有一句俗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用斗量”,说得真对啊。他们原来只认为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的人,都是一些穷困的干粗活的打工者,哪知道这个地方还是藏龙卧虎之地呢。“龙困鱼池盼春潮,虎落平原难发威,沙漠困死千里马,凤凰卸装失去美”,她的目前境况与她的身世比起来,是不是如此呢?
  但是他们又产生了一个疑问:她的出身那么好,她的文化水平那么高,她的经历又是那么令人羡慕,为什么她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连基本的生活费也难以维持下去呢?她的传奇经历成了一个谜,这真是一个神迷的女人啊。为了缓解她目前的生活困难,周老师与李老板商量,允许她在这里打几天工,让她渡过暂时的难关吧。
  (4)周老师是一个遭遇不幸、身世坎坷的人,在文革中,因为父亲被打成“黑鬼”而受到株连,他在高中毕业后,曾下放农村达十年以上。他在苦水中泡过,在碱水中浸过,在世人的轻蔑中度过了漫长的青少年时代,后来他父亲平反了,他参加了教育工作,曾教过小学,教过初中,也教过高中,他没有上过正规的大学,但是却刻苦钻研认真自学,参加自考,获得过两张大学文凭,一张是大学中文专业的专科文凭,一张是大学新闻专业的本科文凭。
  他爱写文章,爱写诗词,一直笔耕不辍,连续发表了很多诗文,并且出版过一些著作,尽管他有如此高的水平,却得不到赏识和重用,在学校还往往受到一些不学无术者的嘲弄。因为与某个领导有意见,他没被评上高级职称,就下海了,他暂时在帮李老板做点事,因为他们是老乡,都是湖北人。他现在也在梓园村租了房子。
  白天,他在32号院为李老板干活。在干活的过程中,雪清看他是一个很有文化素质的人,就经常与他聊天,从谈话中雪清得知了他也是一个命运坎坷的人,更对他有了深刻的认识。后来,雪清把自己的故事详细地讲给他听,他也被她的故事打动了,于是把自己的诗集借给了她看,雪清对周老师的诗集很感兴趣,其中有这样一首诗深深地打动了她,雪清看了周老师的诗集,真的被他的精神和才华感动了。
  周老师是在20世纪70年代走上教坛的,他开始在农村的小学教书,在那个年代,教师的待遇很低,工作很重,任务很累,生活很苦,他一个人要包教一个班全天的课程,从早忙到晚,累得精疲力。尽管如此,仍有很多人不理解教师的辛苦,但是他仍然毫无怨言,甘心默默奉献,他把自己比作一株长在荒山上的耐寒耐荒的油茶树,长在荒山,却四季葱茏,虽然开花迟,不招蜂蝶,但是却奉献给人们满树的油果,他希望这果子榨出的是油不是泪,他不计较得失,不计较苦累,埋头苦干,宁愿为山村人民把腰压弯,把头压低。这种默默奉献的精神是多么高尚、多么可贵!
  这首诗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教师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当代山村教师风骨的体现。雪清又联系到她的家乡黄土高原农村的教师工作和生活情况,那里的教师比南方农村更贫穷、更艰苦,更劳累。雪清最理解教师,最同情教师,因为她自己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教师,因此她对周老师的这首诗深有体会,大加赞赏。她认为周老师是一个正直的诗人,他的诗反映了当年那个时代教师的真实情况,道出了社会底层人民心里的呼声,这样的诗当然会引起人们心灵的共振。像这样的诗,比起那些不知所云、无病呻吟、卿卿我我的朦胧诗当然要好多了,它把深刻的社会意义和完美的艺术性统一在一起,真是难得的佳作。雪清读着周老师的这首诗,觉得是一种高尚的艺术享受。她是学法律的,但从小就爱文学,喜欢写作,她在学生时代就发表了文章,她感到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自己的文学知音,找到这样既有高尚品质、又有文学才华的兄长是多么难得啊。
  (5)周老师通过与雪清的交谈,也了解了她的很多情况,雪清把自己的故事和当前的处境都向周老师倾诉,周老师一方面同情她的困境,又想为她出谋划策,解决困难。周老师向李老板推荐,让她来参加包装图书的工作,李老板同意了,但是这工作是一个临时性的工作,只能解决她的一点小问题,要解决大问题,还得要找一个比较稳定的比较长期的工作,他听说雪清曾当过老师,他又推荐她去私立学校任教,现在当一个老师待遇也是可以的。雪清也真想去当老师,因为她过去曾在一个中学当过几年老师,而且还教过高三的古代汉语呢。
  有了这个基础,周老师积极鼓励她去一些民办学校应聘,并一连向她介绍了好几个学校,把电话号码、联系人都告诉了她。可是,她去应聘老师却面临着几个难处。一是她现在的所有证件都被顺平的一个物流公司的老板扣压了,恐怕很难拿出来,但是周老师没有问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以为是一般的纠纷问题。
  现在的民办学校招聘老师,是要看学历和资历的,大学毕业证和教师资格证是两个最重要的证件,没有这两个证件,哪个学校会接受她去当老师呢?二是她有多年没有教学了,对教学也生疏了,恐怕很难胜任。第三个难处是,她现在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而现在她没有钱,无法将孩子托出去。这三个难处好像三座大山压着她,让她无法翻身,但是不找工作又是不行的,老是闲着,靠谁来养活自己呢?她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
  周老师分析了她目前的困境,并给她指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对她说,现在市里有很多民办学校在招聘老师,他想去试一试,如果他应聘成功了,再推荐她去。证件嘛,她可以去向那个老板要,一定要把证件弄回来,你辞职不干了,老板为什么还要扣压你的证件呢?
  孩子的事也容易解决,可在这村里先找一个老人照料,跟她讲清楚,等发了工资再给她钱,一般的老人是会通融的,向她多讲几句好话吧。至于业务生疏了,更不是问题,他可以帮她,找一本教材来先看一下,熟悉熟悉,如果有什么疑难,可以共同商量,她毕竟是当过教师的,也教过课,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呢?经周老师这么一指点,雪清的心立即亮堂了,她也觉得当一个老师对她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业务有人帮,孩子找人带,这都可以解决,但是最难的却是那个恼人的证件问题,她认为这是她最难最难的事,她真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笨,竟把自己那么重要的证件的原件统统都交给了那个老板,那老板太有心计了,而她却傻呼呼的,现在,那个老板是要她的人去交换证件,她又怎么会屈服于他呢?这老板真是太卑鄙了!雪清心里想着证件的问题,老是在为这个问题在盘旋,她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而周老师根本没有想到,雪清与那个老板竟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他以为老板扣压了她的证件,是因为她欠了公司的钱或者什么重要东西,只要商量好就可以解决的,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无穷奥秘呢?
  周老师通过与雪清的多次接触与交谈,特别是在一起包装图书的过程中,增进了相互了解与信任。他把雪清当作了一个文学知音,雪清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文学老师。他们在相互了解、信任的基础上,建立了兄妹之间的友谊,这种友谊是真诚的,情感是纯洁的,他们好像都有萍水相逢的感觉。这种萍水之交是不是能够持久呢?这种异性之间的友情又是否能发展下去呢?
  周老师看到她目前的生活困境,感到十分同情,想帮帮她,但是他又没有很多钱,为了表达对她的真诚的友谊,想给她做一点实际性的事。他向李老板借了一百元钱,将这点小钱装在一个信封里,信封里还夹了一首诗,在她不经意的时候,送到了她的桌子上。当雪清看到桌上有一个信封感到很突然,她打开信封,见里面有一张纸,纸里面包着100元钱,立即惊住了。她想:谁会送钱给她呢?她打开那张包钱的纸,只见纸上写着四句诗:
  “渺渺梦里觅知己,滔滔溪去无踪迹,年年雪泥发春草,萍水相逢只恨迟!”
  她仔细地看了这四句诗,忽然想起了这肯定是周老师写的,如果不是他,在这里谁能写得出这样的诗词呢?他是一个诗人啊,他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诗人。他的诗道出了他心底的声音,他是想与自己交一个朋友,作一个文学知音,这是一种纯洁的高尚的友情。
  一百元钱是一种小小的关心,可是四句诗却包涵着博大精深的内涵。她被周老师这种正义的诗人情怀感动了,她决心把这四句诗好好收藏起来。她决心要想办法拿回被那个老板扣压的证件,要与周老师一起去应聘教师。她认为周老师对她的关心是纯真的,他的愿望也是善良的。但是,作为一个异性朋友,她对周老师的这种关心又不能不心存疑虑,她又想考验一下周老师对她是不是还有私心和邪念,是不是对她有某种要求。
  为了考验他,她想了一个特殊的办法,她想用这种办法去考验他,看他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有正义感有良知的正直的诗人。她到底采取了一个什么办法去考验他呢?周老师又是否能通过她这种特殊的考验关呢?
  【第四十九章默默思念】(1)
  周老师在为李老板包书的过程中,向李老板请了一天假,去了位于黄县的民办现代管理大学应聘,他应聘的职位是大学语文老师,因为他曾在民办的卓达大学教过大学语文课,又在民办的管理软件学院电脑新闻系教过现代文学。在应聘过程中,他听招聘人员说,现代管理大学现在又接管了一个民办中学,这个学校叫南洋学校,是华侨南洋集团创办的,校址在山西的大同市。
  南洋学校是一个总校的名称,在全国有很多分校,大同只是其中的一个分校。这个学校办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一条龙服务,招收老板和贵族子弟,学费很贵,教师的待遇也较高。这个学校由现代管理大学接受后,教师的招聘也由大学负责。周老师听到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于是跟招聘的老师说,他还有一个同事,也是一位资深教师,她是政法大学毕业,可以教高中语文,也可以教政治、法律、历史等课程,她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她可以来应聘吗?她的孩子可以进学校的幼儿园吗?
  招聘老师说,当然可以,请你叫她在这几天就来应聘,先面试,再试教,如果没问题,就可以上班了,请她把毕业证、教师资格证带来面试。周老师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雪清,雪清为这个消息感到振奋,如果她能去这个民办中学任教,孩子又能上学校的幼儿园,那该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她恨不得马上去应聘,又恨不得应聘马上成功。可是,她只高兴了一阵子,又发愁了,因为她的毕业证和教师资格证都不在她自己的手里,关力锋把她的这些证件扣压了,她必须要到他那儿去拿,关力锋会给她吗?
  关力锋与雪清是老同学、老同事,又是老同乡,早在20年前,关力锋就暗暗追求她,那时,雪清对他非常冷淡,这么20年来,关力锋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和思念。雪清到北京来又与他狭路相逢,在应聘主管的时候凑巧进了他的公司,并在他的公司干了一段时间。关力锋为了抓住她,控制她,让她服服贴贴地永远跟着他,最后达到与他结合的目的,竟然采取了一种不正当的手段,他利用阿强骗去了她的一切证件,说要交人事部保存,从此,关力锋就把雪清的证件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作为一种人质交换的条件了。
  当雪清因为一时气愤而辞职,她当时也没有想到向老板要回自己的证件,如果向他要,他也不会给。在雪清离开公司的这段时间里,关力锋又天天盼着雪清再去找他,但是雪清却不愿意去找他。她不愿意向老板低头,而老板也不愿意拉下架子来找她。他想,他扣压了她的证件,她什么地方也去不成,总有一天她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到了今天,她想去当老师,要应聘,就必须要证件,要证件,就必须去找他。现在是她非去找他不可的时候了。周老师为她提供了这么一个好信息,又为她铺平了道路,只要她拿到证件去面试,再试教一次就成功了。因此,她急于要去找关力锋。究竟她什么时候去,又打算用什么办法得到她要的证件呢?这事慢慢再说。
  (2)先说李老板在梓园村包装图书的事。李老板的书在这里包装了10天,这是最后的一天了,这天中餐,李老板请打工的临时工在小饭店吃了一顿饭。下了餐桌,只休息了十几分钟,邮局的车来了,这打好包的图书都要搬到车上去,送到邮局作包裹寄出去。包书的几个姑娘、周老师和雪清都参加了搬书。搬到下午6点,姑娘们都累了,下班走了。
  但是书还没搬完,为了及时发书,李老板叫周老师和雪清留下来加班,他们三个人干到晚上9点才休息。书装上车之后,李老板又要跟车去邮局发书,他给了雪清十元钱,对她说:
  “你与周老师一起去吃顿面条吧,我没有时间陪你们了。”
  当他把钱给雪清的时候,周老师已经先走了,他也干累了,回到他的出租屋去了。周老师回家自己煮了一碗面吃,洗了澡,就准备睡觉了。
  到晚上10点钟左右,周老师已疲惫不堪,在床上睡了,忽然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雪清背着孩子来了。她的突然到来,让周老师大吃一惊,她怎么在晚上还来呢,这不让人产生嫌疑吗?
  雪清走进门,把握在孩子手上的5元钱交给了周老师。周老师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清说:“今天加班搬书,李老板给了我10元钱,是我们两人的晚餐费,你的五元应该归你。”
  “你怎么这么古板,这5元钱给你算了。”
  “不行,是你的就是你的。”
  周老师为了不使她产生误会,只好收下了这5元钱。周老师懂得雪清是一个很硬气的人,她从不想乱要别人的一点东西。周老师也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几十年来,他做任何事都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从来没做过任何越轨的事。他与别人打交道,一向诚实守信,真诚善良,从不带任何私念。雪清在晚上的突然到来,幸好还带着一个孩子,这孩子却不让母亲离手,尽管这样,他仍然感到十分尴尬,感到实在手脚无措,他不知怎么招呼她为好。
  他租的这间房很窄,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小饭桌,中间没有什么空地。周老师叫雪清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自己坐在床上,他不知跟雪清说什么好,脸上显出羞怯的神情。因为干活累了,他又显得很疲惫,想早点睡,但雪清在这里,他也不方便躺下,想睡又不敢睡,他真不知道怎么办。雪清想找他谈话,但是他扯不出什么话题来。他们都相互对视着,各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好几分钟。
  这时候,雪清找出了一个话题,她问周老师:
  “我去应聘教师,你看教什么课为好?”
  周老师回答她说:“根据你的兴趣、爱好和专长,你还是教中学语文吧。你不是教过古代汉语吗?”
  雪清说:“我也是这样认为,不过,教语文要改学生作文,工作量要大一些。”
  周老师说:“现在改作文与以前不同了,可以让学生自己改,老师只改几篇范文,在课堂里搞作文讲评就行了。”
  说了这个事,雪清又问周老师:
  “周老师,我问你,应聘教师一定要毕业证和教师资格证吗?”
  雪清现在很想去当一个教师,但是她手上没有证件,那些证件在关力锋手里,她想是很难拿到的,如果拿不到证件,那应聘不就落空了吗?她对这件事很担心。周老师也看出了她的担心,但是他不能为了安慰她而说假话,他说:
  “没有证件,人家是不会相信你的,除非老板是你的熟人或朋友。”
  是熟人或朋友就可以不要证件吗?周老师的这一句话在雪清的头脑里好象又重重地敲了一锤。她与关力锋是那么“熟”,可是,关力锋却借口要她交出了所有的证件,可见关力锋要她的证件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她为什么对他的阴谋就一点也没有提防呢?
  现在,她真有后悔不迭的感觉。在很多事上,雪清总是在事中迷茫,而事后清醒,对别人的作弄防不胜防,她对那些人的灵魂太可恨了!关于证件的事她有太多的忧虑,因此她想与周老师多聊一会儿。这时,她又对周老师说:
  “如果我没有证件,我可以去讲课,只要课讲得好,人家不可能不要我吧。”
  周老师听她的话讲得很天真,他也很理解她的心情,于是跟她打了一个比方:
  “本来也是的,教师的最大本领就是教书育人,毕业证和资格证只不过是敲门砖而已。但是没有敲门砖,连门也进不了哇。”
  “非常可惜的是,我的证件不在我自己手里,在那个老板的手里,他是存心要扣压我的证件,我想他是不会给我了,周老师,你看我该怎么办呀?”
  雪清有些焦急地对周老师说。
  “你问他要嘛,他有什么理由扣你的证件?不行的话,你就告他。”
  周老师对那个老板也有些气愤了。
  “这个你不懂,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我准备明天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拿到。”
  雪清向周老师说出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但是,周老师还是不明白那老板扣她的证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的秘密雪清也是有口难言哇。
  “我希望你明天去能拿到,我看当教师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周老师把心中的实话告诉了她。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今天来请教你,你做的语文教案还有吗?你借给我参考一下吧。”
  “我这里只有大学语文教案,高中的语文教案放在家里了。不过,大学语文中也有不少是高中教过的,跟高中语文差不了多少。”
  “那也行,你就拿给我看看吧。”
  (3)周老师从书堆里翻出了自己的语文教案给雪清看,他以为她拿了教案就会走的。他真的想她早点离开这个房子,她走了,他就可以安心地睡觉了。但是,雪清却不想走,他竟坐在周老师的办公桌边,认真地看起教案来。雪清的孩子也不想睡,他在房里走来走去,搬弄东西,没有一会儿闲着。为了让雪清看教案,周老师只好帮她带孩子,他把孩子抱起来。但是这孩子又很调皮,不要他抱,并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周老师真是无可奈何。
  雪清在桌边看了半个小时后,她也感到疲倦了,但还是不想走,她从内心讲,是想看周是不是会开口要她留下来,这样就测验了周的内心世界。周老师根本对她没有任何企图,他恨不得要她快点离开,他不想给自己的灵魂沾上任何一点污点,他要保持自己的一身清白。雪清有心想留下来,但是她又羞于自己张口。
  这种微妙的情感只有在双方都达到不可抑制的地步,才会自然而然的水乳交融,任何一方勉强都不行。通过这件事,雪清认为周老师通过了自己的考验,是一个真诚的人。她有心为他付出,可是周却毫不动心,丝毫也感觉不到她内心的活动,在这个问题上,他有点书呆子气,近乎麻木与呆痴。
  对于这样一个木头般的男人,作为女人的雪清,真对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雪清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有点恨周老师这么一个大男人,对于一个在晚上来访的女人,竟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他身体有毛病吗?如果不是,那他……到晚上11点了,周老师既没有叫她走,也没有留她的任何意思,就是这样,他们各自呆坐着,谁也不挨谁,也不说话,只听见闹钟在“滴答滴答”地晌,时间如流水在静静地流淌,雪清自己也疲倦得要打盹了,她还想跟周老师说点什么,可是周老师实在是太疲劳了,他已经倒在床上睡了,因为有雪清坐在这里,他不敢脱衣服,只好和衣而卧了。
  雪清深情地看了周一眼,心里在暗暗骂他:这个书呆子,真是个不懂人情的大傻瓜啊。
  她看到已熟睡了的周,心里有点伤感,她又不好意思去惊醒他,只好悄悄地拉紧房门,背着孩子走了。雪清走了好一会,周又醒来了,他看雪清自己走了,心里暗暗为自己庆幸,幸好没事,他终于闯过了这一关。有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用自己的真诚和善良,既不伤害对方,也不给自己难堪,让她自己离开了。也许她的内心深处会有点伤感,但是她以后就会明白的,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是千万不能糊涂的啊。
  雪清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她把孩子安顿在床上,自己却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为什么对自己一点也不动心呢?她难过地哭了,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敢直截了当地跟他说呢?
  但是她又在暗骂自己,我跟他说什么呀,这种事还用我说吗?这时,她又想起原配丈夫天晴来了,她想这辈子只有天晴是真心爱她的,天晴是她心中永远的白马王子。可惜呀,天晴与她结婚只有3年,他就走了,走得无影无踪了,天晴丢下她们母女去了天国,真是太狠心了。天晴走了后,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受了多少心灵的创伤啊。她为天晴守寡了10多年,那段时期正是她的人生青春黄金年华啊,别人有自己的幸福和爱情,她却没有,她有的只是寂寞与痛苦,眼泪与悲伤。天晴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也在一直寻找自己已失去的爱,找回那些甜蜜的回忆,可是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4)在落于张世元的陷阱之后,她不但没有得到自己的幸福和爱情,相反却让自己一再地遭受他的折磨与欺凌,她已经无法忍受那种漫长的痛苦了。现在,她虽然与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她只爱她的儿子,却对孩子的父亲非常恶心。世元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太坏了,他把她只当作生育的工具,他那种嫖客式的作风让她不堪忍受,他为了逍遥不管家不管孩子,让她吃尽了苦头,受够了辛酸,她真的不想把这种婚姻关系再维持下去了。
  维持这种屈辱的关系,等于是慢性自杀啊。当她在梓园村遇上了周老师,通过接触与了解,她忽然觉得周老师就是她心目中的人。在他身上她发现了很多原配天晴的影子,他有文化人的气质,有超人的才华,有正直的人格,有英俊的身姿和潇洒的风度,他是一个朴实善良、真诚无私的人。她在晚上去了他那里,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内心,可他却是一板正经,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他太传统了,太古板了,甚至有些木呐,对这种男人,她只剩下崇敬,只有敬而远之了。
  也许他太不会生活了,他的生活除了勤奋劳作,只有朴朴实实,平平淡淡。他虽是一个诗人,有诗人的激情,却没有爱的浪漫。他这种人真的是太封闭了,太僵化了,他也许是被那种顽固的世俗和习惯势力压迫得害怕了?他也许是被传统的家庭枷锁禁锢得木呐了?她也真替他悲哀,如果他这一辈子把自我封闭起来,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悲剧啊。
  雪清在想这些的时候,忽然又想鼓起勇气单独一人去找周再谈一谈,这时,孩子在她身边睡着了。她悄悄地锁上了门,轻轻地走出了这个院子的大门,她走过了一条街,走到了周的房门边,这已经是深夜了。她站在周的房门外边,见里面是黑黑的,周已经睡着了。隔着一道门,她听到了他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实在是太疲劳了,他已经深深地入睡了。她怕惊动他,想敲门又不敢敲,想喊又不敢喊,她真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她生怕惊动熟睡的周老师,万一他被吵醒了,对自己不欢迎,或者引出什么麻烦,不是把自己的面子丢尽了吗?
  她就是这样,站在他的门外,既不敲门,也不喊叫,只是用心倾听着他熟睡的鼾声。他觉得那鼾声是那样地对她着迷,让她动听,她觉得那鼾声简直是一支优美的乐曲,是一首节奏和谐的诗歌,她听着鼾声陶醉了。她开始想入非非,几乎不想走。她想,里面的他应该会感觉到她的存在吧,可是他为什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回应也没有?
  夜,万籁俱寂。人,动物,植物,天空,大地,都在静静地睡,周围一片漆黑,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她却在醒着,她是不是想得太多太远太荒唐了?这时,她猛然感到自己有点迷乱,她忽然想起了孩子,她怕孩子醒来,万一孩子醒来了,家里的房门还是锁着的,她不在家怎么办?
  在周的门外她站了十分钟,雪清只好无奈地走开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开了门,拉亮了灯,孩子依然还在熟睡,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夜,她彻底地失眠了。
  突然,她又想起应该马上去找关力锋,把自己的证件要回来,马上去那个学校应聘,只有她当上了老师,才会慢慢地感化周老师。可是,她带着一个孩子,做什么都不方便,咋办呢?她在第二天的早晨,给孩子的父亲张世元打了一个电话,对他说,孩子病了没钱治病,请他赶快带钱回来。她想用这个办法把他骗回来,他不可能对孩子病了也不管吧。张世元真的回来了。张世元回来后,发现孩子没病,又与雪清发生了一场“家庭战争”,这场“战争”把他们本来岌岌可危的婚姻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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