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欲望之海(第十九章——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欲望之海 作者:青蓝之梦 发布时间:2013-05-05 21:57:45 字数:15511
【第十九章狠心押“命”】
雪清很久没看见堂哥了,她很想念他。哥见到久别的妹妹,很高兴,又很吃惊。他看见妹妹消瘦的脸,心疼地问:“妹妹,你咋瘦成这样了?”雪清听到哥问这话,不由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长时间来,她天天在忙着、累着、奔着、跑着,只感到心苦,却没感到自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在这种两头受逼、天天受累的环境中,她心比老妪老,人比黄花瘦,谁也不理解她,谁也不心疼她。目前知她疼她的只有哥一人,哥的一句话就暖到她心里去了。哥离开办公桌,拉她坐在沙发上,深有感触地说:“妹妹,你遇到的事我都知道了,别难过,哥想办法调离你。”这时,雪清又想起在单位和在家里两头受气的事,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扒在哥的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雪清受了气,在单位不敢哭,在家里偷偷地哭,只有到了堂哥这儿,她才敢放肆地哭,因为哥是她最亲最可信赖的人呀,只有他才真正理解她。因为她的生命是哥给的,如果没有哥,她在幼年时就饿死了。后来哥又供她上学,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哥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大的代价啊!在参加工作以后,她没什么回报哥,到现在还在给哥添麻烦,她感到实在对不住哥,心中有无限的愧疚。她心中的苦水、酸水在平时只有往肚子里咽,只有见到哥,她才可以吐出来。今天她来大哥,也就是想向哥掏心窝子的。她想,哥是一个大智大勇有胆有识的人,他会为她排忧解难的,她听说哥已经知道她的难事了,但她认为哥只是知道了那些事情的表面,而这些也许是公公告诉他的。她在家里受气,看公公的脸色,人累得不像人,在那个家里的地位简直不如一个当保姆的。当保姆的做辛苦了,也许还会受到主人的一声称赞,还有工钱,她什么也没有,家里的一切开支现在都是她掏钱,公公一点也不管,只知道每天看报纸,吃安乐茶饭。她人累、心苦,还要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很茫然。她是这样受苦,受气,但又不愿离开那个家。因为那个家曾有他心爱的丈夫天晴,天晴走了,天晴的英灵好像每天每晚都在占据着她的灵魂。一旦离开,她的心灵是不会安然的,天晴在天国会指责她。天晴的英灵寄托在她的心上,她就是为了这个英灵的寄托而活在世上的,为了天晴那个永不消散的的英灵之托,而情愿在那个家庭里受苦受累受气啊。她想到这些,她哭得更伤心,哥是她的靠山,是她的精神支柱,是比父亲还亲的亲人。哥见妹妹哭了,不断的安慰她,像父亲一样用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干瘦的脸,为她揩去大颗大颗的泪滴。妹妹哭了一阵,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亲切地问哥:“哥,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哥细心地对妹妹说:“你公公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知道了你在单位的处境,我也知道了外面对你的流言,我非常理解你在那个家庭里的难处。妹妹,你现在听哥一句话,改一改你的性格,不要那么固执,另外成家吧。至于孩子,你不用愁,孩子是人家的,他们愿意给你,你就带上,如果不给你,那么你自己走,如果想孩子了,可以去学校看看。”哥的这一席话,是他对妹妹的心理安慰,也是彻底摆脱妹妹痛苦、结束那些流言蜚语的最好办法。简单概括,就是两个字:改嫁。改嫁,对于她来说,是结束一种旧生活,开创一种新生活的最佳选择。可是对雪清来说,改嫁却是难上加难,因为她曾对天发誓:要为死去的丈夫天晴守寡十年!她虽然不信教,但是她把这一句话当作了不可改变的宗教信条,她说到就要做到,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啊!在改嫁这个问题上,雪清不愿意听从哥的建议,仍然固执己见,要忠实兑现自己的承诺。哥听了妹妹的这些傻话,真有点生气了,对妹妹说:“傻妹妹,你咋这么傻,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你已经为他守了3年了,已尽了你的贞节了。你在那个家生活,已经无名无份,那个家既需要你,又容不下你,你明白吗?”对哥所说的话,雪清早就感觉到了。确实,她在那个家里,早就没有什么名份了,已经失去了在那个家生活的意义。但是,她为什么还要呆在那个家里呢?因为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她离不开天晴的心灵之影,离不开瘫痪在床的婆婆,离不开与她朝夕相伴的孩子啊!哥又与妹妹商量,想把她调走,因为她在现在的单位太难了。大哥语重心长地对妹妹说:“妹妹呀,你还是要听哥的话,你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单位,啥事都好了。”雪清明白了哥话里的含义,她知道也许只有那样,才是她从旋涡里解脱出来的办法。雪清把哥的话在心里反刍着,咀嚼着。她想,她应该要认真地考虑,如何面对自己的现实了。
哥很想看看雪清的孩子,于是他叫妹妹领他去学校。哥亲自开车往学校去,雪清忧心肿肿,她在心里反复地想着:我有勇气离开那个家,去开创自己的新生活吗?车到了学校,哥把雪清的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还塞给她50元钱,因为哥太忙了,他没有闲工夫去给孩子买玩具和衣服,他很爱这个缺乏父爱的孩子。平时他很少来看他,雁儿对他有点生疏,雪清告诉孩子,这是舅舅。雁儿很聪明,马上亲切地叫起“舅舅”来。舅舅把孩子抱得更紧,亲切的对她说:“雁儿,乖,好好听妈妈的话,爱妈妈,好吗?”雁儿嗲声嗲气地对舅舅说:“舅舅,我没有爸爸了,妈妈是我的一切,我要好好爱妈妈。”听到孩子这样的话,舅舅心里好难过,如果孩子有爸爸该多好呀。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雁儿,这孩子多像20多年前的雪清啊!那时,雪清失去了母爱,而现在的雁儿又失去了父爱,生活怎么会是这样?人的命运啊,怎么会是这样?
看了雁儿,哥又把雪清母女俩用车子送回到家里,哥没有进屋,因为他不愿意见她公公的面,他把车子开走了。雪清好感谢哥喔,与他这一次见面,她心里塌实了,她对生活开始从迷茫走上开朗,从灰暗走上明媚。
回到家,雪清还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当她干完该做的活去睡觉的时候,发现孩子早就自己上床睡着了,孩子见妈妈太辛苦了,已经学会了自己洗脸,自己洗澡,不要妈妈照料了。雪清看到已经熟睡的孩子,又是一阵鼻子发酸。她想:难道这孩子已有预感,已料到自己将要独立生活了?不,我绝对不能让孩子这么早就吃苦,绝对不能让孩子踏上我小时候那种孤独之路,为了孩子,我要强忍一切痛苦。为了孩子,我宁可失去自己的一切!想到这里,她又无法入睡了,她拿起孩子的小书包,想把它洗一下,她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忽然发现书包里有一封信,她犯疑了,这是谁写的信呢?她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雪清:你好!我看出了你这几天压力很大,我也很难过,但我暂时没有能力为你摆脱,很惭愧。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想方设法让所发生的一切都真相大白的。历史是公正的,咱俩前辈的恩怨暂且不谈,我希望咱们这一代能够成为朋友。如果你能给我机会,咱俩是不是可以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相互沟通一下,既能解除你的痛苦,也会让我心里好过一些。如果你老是躲着我,别人会对我们的误会越来越深。让我们用行动来结束这种攻击的流言吧。”
雪清一口气把信看完,又反复看了两遍,她看到了那落款的三个字:“关力锋”。她心里凉了半截,如果这封信不是他写的,而是别人,她也许会动心。但是,当她看到“关力锋”三个字,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在心里暗暗地对他说:“关力锋呀关力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无用功呢,你想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啊。你老是说“咱们、咱俩”,我也如实地告诉你:你不要幻想了,咱俩命不投缘啊。”
她看完了信,已是凌晨2点了。她还是很感谢关力锋,因为他毕竟在支持和同情她。从信里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也很孤独啊,他确实需要一个知他疼他的女人,他多么需要一个心灵的港湾呀,可是,他为什么对她就那么固执,那么痴情呢?
为了不伤害他,她不想把他的信撕掉或烧毁,就让它保存吧,这是一颗赤子之心的表白啊。她把这封信认真地折好,存放在抽屉里,她实在太困了,和衣而卧,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雪清仍然去单位上班。在办公室里,她忽然接到了一个不知谁打来的电话,说她的婆婆出大问题了。雪清急匆匆地赶到家里,发现瘫痪在床的婆婆忽然不见了,她急得像掉了魂,六神无主。她马上打电话给公公,公公告诉她,今天居委会廖阿姨来家检查卫生,发现老婆子从床上掉下来了,居委会派了几个人把她弄到医院去了,在军医大,你去看看吧。雪清急忙打出租车赶到了军医大,居委会的廖阿姨和黄叔叔还在那里,黄叔叔对她说:“你快去办住院手续吧!”雪清问了一下医生,医生说:“你妈现在还在急诊室里,我们先给她抢救,要住院还得交押金。”“押金多少?”“先交一万。”对于这样一笔巨额医药费,对当时的雪清来说,确是一笔难以承受的负担。她身边确实没钱,平时的钱都花在家庭开支上了,她急得大汗淋漓,于是匆匆给公公单位打电话。这时他不在,打他的手机,又关机。她不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遇到急事,他偏偏关机呢?是不是公公在故意回避这件事?雪清又给自己单位的会计打电话,单位的人回电话说:“会计去银行了,上午回不来。”没办法,雪清又给娘家人打电话,打爸爸的电话,办公室说他爸到下边检查工作去了;打大哥的电话,办公室说他大哥去外地出差了。打了一连串的电话,一个亲人也找不到,这不是故意给雪清出难题吗?一个上午要凑齐一万元,凑不齐押金就不能住院,她婆婆的生命就会危在旦夕。而医院是不讲情面的,非要先交押金再住院不可。雪清这时急得直跺脚:缺钱!缺钱!又找不到人!她被逼得差点跳河!她这时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天晴,如果天晴在的话,他妈会得这个病吗?即使他妈得了这个病,天晴也不会要她掏钱去治他妈的病呀!雪清想:这笔钱该谁来掏呢?按道理,第一责任人应该由她公公来承担,因为公公与婆婆是夫妻关系,另外他的工资比她高,平时的开销都是雪清在负责,公公基本没花自己的钱。另外,她公公还领着婆婆的一份退休金,他把两份工资都管在自己手里,平时又不花钱,他完全有能力支付这笔钱,为什么他偏偏不愿意支付,却要把负担转嫁到一个无名份的儿媳头上呢?如果公公陪居委会的人来医院,把押金交了,不是让雪清减轻了许多压力吗?雪清想:这老头子真有点怪,自从婆婆瘫痪成植物人后,他对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管,还老是对媳妇板着脸,拿着婆婆的退休金,却对她的病也不管,这不是在故意刁难,让她受气受压,走投无路吗?
在医院连续催了三次押金的情况下,雪清再一次给公公打电话,可是电话就是没人接,公公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铁心不管这事了。雪清感到透骨的心寒,雪清不得不要承担这笔巨额医药费了。钱从哪来?去借吗?谁敢借这么多?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一般工薪层的月工资还只有100多元,10000元对于工薪层来说还是个天文数字啊!银行贷款?也不可能。谁来担保?那时候的信贷真是卡得很紧很紧啊!雪清想来想去,她决不能因缺钱治病而让婆婆死去,到时候她会背上一个骂名。怎么办?怎么办?她气急败坏,两眼冒金星,她忽然想起,要动用那笔她死命也不想动用的钱了,这笔钱真比她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啊!为了他妈的生命,为了维持在这个家庭里的虚名,为了不让外人来戳她的脊梁,为了一种她不应当承担的道义和责任,她不得不割肉补疮了。
想到这,她又黯然泪下,心如刀绞……
这是一笔什么钱呢?在这火烧眉毛之际,她有什么法子呀?只有用这笔拿命换来的钱,来救婆婆瘫痪垂老的命了。
这笔比雪清身家性命更重要的钱是什么呢?提起它,雪清就会哭得死去活来!因为这是省民政局在天晴出车祸牺牲后下拨给雪清的一笔安葬费和抚恤金。当时,天晴在梦渊谷出了车祸,边尸体都没有找到,死得太惨。而那时,他没有投人寿保险,也没投意外伤害保险,保险公司一分钱也没赔,省委大院的车队只为他举办了一个追悼会,象征性地给了家属1000元安抚金。后来,民政局按政策,给予了天晴安葬费3000元,抚恤金5000元,共8000元,这一笔赔偿在当时已是最高的赔偿了。当这8000元赔偿款给了雪清之后,雪清当时却根本不想要,因为她失去了朝夕相伴、相亲相爱的丈夫,这区区8千元能弥补她巨大的心灵之痛吗?能补偿她失去丈夫的损失吗?当民政局的同志再三安慰她接受后,雪清把这笔款存在了箱底,她曾对天晴的照片发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决不动用这笔款子,因为这钱是天晴用生命用鲜血换来的啊!如果用了这笔钱,她将对不起死去的丈夫的在天之灵!
在抢救婆婆生命的危急情况下,她公公有意回避,借又借不到,贷款又无着,她只有狠心动用这笔押命钱了。当她拿着天晴身价钱的银行卡,又好像看到了天晴的音容笑貌,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富有活力,那么深沉而执着地爱着她,她仿佛听到了天晴在满面笑容地对她说:“雪清,你把我的身价钱拿去吧,救妈妈的命要紧!我不怪你!”她想起了天晴的孝顺、爱心、厚道,不由得又抱着他的照片泪流不止。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天晴说:“天晴呀,你不要怪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啊!你妈生命危险,你爸又不来管,我走投无路,你原谅我吧!”她怀揣着这张银行卡去取钱,在去银行的路上还踌躇万千,心慌意乱。当她把卡插入取款机时,手在不住地抖索,怎么按也按不准键,泪水滴在机上,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看见人民币从机里吐出来,她拿着钱,又好像揣着天晴的一条命似的,非常沉重,心在不住地跳动,手在不住地抖动。她揣着钱,到医院交了押金,婆婆的命有救了,她却又像大病了一场,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天晴,我用了你的身价钱去救你妈妈的命,这也是你的一份功劳啊,你在天国保护你妈吧,保佑她千万别出危险啊!
当雪清交完押金,不但天晴的押命钱没了,还欠了几千元债,她内心空空荡荡,因为她失去了天晴的那笔身价钱,她的命运就好像失去了一把保护伞,前景未卜,令人忧心;而且她又添了一笔新债,为救婆婆,她抵出了所有的存款而且还欠了朋友的钱,她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她今后的生活还不知怎么过下去。
交了住院押金,她觉得太累太苦了,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同情她,理解她,支持她。可她向医生咨询婆婆病情的时候,却遭到了医生的责难:“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孝敬老人,你是怎么当姑娘的?”雪清向医生解释说:这是她婆婆,她是一个媳妇,而且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她每天还要上班。医生抬头看了看她,然后又说:“你们家总应该留个人照顾病人吧?家里还有其他人没有?”雪清对医生说:“还有一个公公,一个老头子。”“那你们家为什么不请保姆?”提起请保姆的事,雪清心里又被人戳到心窝里了。自从婆婆瘫痪以后,家里本来就要请一个保姆,可是谁知道公公的用心呢,他就是不让请,非要把雪清累死不可,雪清自己愿意掏钱请保姆他也不允。这老头子真是脾气太怪了,其实只要他稍微理解雪清,雪清的压力将会减轻许多。比如婆婆住院的事吧,如果他插手的话,什么事都好办,可是他却一概不管,现在不但要雪清用了天晴的身价钱,还欠下了一笔新债,给儿媳增加了不少的经济压力和精神烦恼。再就是,婆婆要在医院住院,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在医院侍奉婆婆的事,也得要请一个护工,可是,公公不管这事,谁来管?只有她自己管。她知道人世间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对于她来说,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二者必择其一:要照顾婆婆,就得辞掉工作;要工作就不能照顾婆婆。如果丢掉了工作,那将是一生的遗憾;如果不管婆婆,那将会落下一世的骂名。在这两难之际,她选择哪一条啊?这真是难死她了。有谁能体会她的痛苦,理解她的难处呢?如果公公真正理解她,体会她。她根本就不会有难处。可是公公作为一个高官,不但不站在一个年轻寡妇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相反却以封建礼教的残余思想来衡量她,约束她,压抑她,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她想大喊,大哭,可是压抑太重太沉了,想喊又喊不出声,想哭又哭不出泪,这种压抑究竟要压到何年何月呢?
由于雪清的公公拒绝请护工,雪清只有向单位请长假专门在医院侍奉婆婆,她成了婆婆的女仆人,日日夜夜守候在婆婆身边。在雪清陪婆婆一个多月后,单位领导已催她上班几次了,可她就是去不了,她干着急,没办法。雪清又向公公请求,请个护工或者他本人离休,接替她到医院来侍奉婆婆,可是得到的是无声的拒绝。雪清的父亲和堂哥也经常来医院看望病人,也在暗暗地替雪清担心,他们担心时间长了,单位会自动取消她的工作,如果那样,他们对雪清的希望就会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为了挽救她的工作,他们都劝雪清早日回单位上班。对侍奉婆婆的事请个护工不就得了,为什么就这么难呢?雪清的大哥和父亲也感到,那个老头子真是太怪了。
关力锋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已30多岁了,但是还没结婚,不知为什么,他仍在暗暗地苦恋着雪清。当他得知雪清的婆婆住进了医院,雪清在医院侍奉婆婆时,马上又去医院探望。关力锋的探望真不知给雪清带来了多少麻烦!那天,刚好雪清的公公也在医院,关力锋来了,雪清为了避嫌,立即走了出去,关力锋显得十分尴尬。他见到了雪清的公公,不好意思地叫他“伯伯”,又把买来的5斤蜂蜜和一束鲜花献给病人,病人本来就毫无知觉,雪清的公公看关力锋在向病人问好,就向他瞪眼说:“你不知道病人不会说话吗?别假装殷勤了,请你把东西带走吧。这里不需要你。”关力锋听老头子这么说,真是非常难为情。他把东西放下,掉头就走。他想去找雪清,雪清也躲在卫生间不见面,他在医院大厅里站了10多分钟,仍不见雪清的影子,他只有失望地走了。关力锋在雪清的公公最恼火的时候来医院探视病人,成了医院所有的探视者中最难堪的客人,这次雪清本来想与关力锋谈话,但是有公公在场,她真不敢犯忌,因为公公非常忌讳她与关力锋的来往,如果他当面看到他们二人谈话接触,也许眼里都要冒出火花来!
关力锋走后,雪清走进了病房,公公又在问她:“你是不是送关力锋去了?”“爸,你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与他接触,他一来,我就上卫生间了。”“没接触就好。我希望你今后不要与他来往。”“我从来就没招他惹他,是他自己来的。”“没招惹就好。”公公的脸色真是难看,雪清心里好难受啊!一个有身份的干部,怎么对自己的儿媳怎么管得这么严呢,她已经失去丈夫了,跟别的男人来往,又犯了什么忌呢?难道要她真的守一辈子寡吗?雪清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抑着她,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第二十章红花带泪】
雪清在医院奉奉婆婆耽误了两个月的工作时间,请了两个月的事假,单位领导没敢扣她的工资,因为这毕竟牵涉到一个人性与孝顺的问题,谁没有父母,谁不生病呀。
到了年底,居委会要评“五讲四美”先进人物。那年头,搞精神文明建设,“五讲”就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纪律、讲秩序;“四美”是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仪表美。她孝顺公婆,尊敬长辈,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耗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在全市职工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在投票选举“五讲四美”先进人物时,她得了全票,成了理所当然的先进。这是雪清参加工作以来得到的最高荣誉,也是对她心灵的最大安慰。她的名单上报到市政府,又得到了市政府精神文明办公室的嘉奖。后来市妇联开展评选“好媳妇”、“好公婆”、“好夫妻”的精神文明活动,由居委会,街道办事处上报名单,雪清所在的居委会将她第一个报了名,居委会给了她的奖励,她应该感谢居委会的廖阿姨和黄叔叔,如果不是他们俩当时将婆婆用救护车送到医院,她的婆婆从床上跌下来真不知要遭什么罪了,后来的结果还不知道是什么。在那个时候,市里开展精神文明活动,市精神文明办公室、市妇联、市总工会联合开展评选全市十佳“好媳妇”、“好公婆”、“好夫妻”活动,这个活动得到了媒体的支持和广泛宣传。《西银晚报》、《西银妇女报》、《西银青年报》、《西银广播电视台》,将各地上报的候选人名单和优秀事迹,在媒体上公布,并且刊登了照片。雪清的事迹、照片,在各个媒体赫燃在目。单位和居委会也为之争光。媒体通过刊登选票的形式,让全市人民投票,雪清的“好媳妇”得票最多,成为全市十佳“好媳妇”的榜首人物。在评选结束以后,主办单位在光明体育馆召开了万人表彰大会,给十佳授奖。雪清站在受奖人的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上,她真有点不自在。市妇联主任把绣有“十佳好媳妇”五个金字的大红毛毡披在她的身上,又把一朵很大的红花戴在她的胸前,记者走过来为她拍照、录象,她不但不感到高兴,反而心里难受极了。她想起了在医院侍奉婆婆的日日夜夜,在那60多天里,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为婆婆,她耗费了多少心血、汗水、辛苦和疲劳;为婆婆,她忍受了多少人们的背地议论、奚落、埋怨与鄙视;为婆婆,她失去了多少正常女人该拥有的自由、快乐、潇洒和幸福;为婆婆,她暗暗地吞下了多少屈辱、辛酸、苦水和泪水!她不但付出了劳动、精力、心血和长达两个月的朝夕相伴,而且还把天晴用生命换来的钱和自己的工资、奖金、存款都赔进去了。为婆婆治病,她四处借债,现在成了一个债台高筑的穷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得到了什么呢?得到的只是一个虚名、几句好话、一条红毛毡而已。也许有人会把荣誉看得高于一切,把虚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也许有人会非常羡慕她的这种荣耀,羡慕她的人会知道这种荣耀中,包含着多少痛苦,付出了多么高昂的代价吗?就这个“好媳妇”的空名来说,提起它,她就有无限悲苦无限愁。她失去了心爱的丈夫,为他已经守寡了几年了,在那个残缺的家庭里,她已不是为人之妻,丈夫走了,“媳妇”这个词语已是名存实亡了。现在,她真的不忍心丢下那个瘫痪在床、已成了植物人的婆婆。她在为死去的丈夫、为命运可怜的婆婆、为自己未成年的孩子,牺牲着自己的青春、爱情和幸福。即使她付出了那么高的代价,却得不到作为一家之主的公公的同情、理解和支持,还经常要“享受”他的责难与质问。婆婆住院了,本来她在体力上、精神上已付出了太多,公公就应该为她在经济上减少一些压力,为什么公公却不管婆婆治病,把泰山压顶的经济负担都压在儿媳身上呢?现在,雪清面临着身心交瘁、穷困疲乏的艰难处境,这个金玉其外的虚名,对她有什么用呢?又意味着什么呢?戴着这个“桂冠”,也许像孙悟空头上戴的紧箍咒,她不得不忍受眼前的一切。如果她要继续当这个“好媳妇”,就意味着她将永远在这样一个失去丈夫的家庭里,承担着在法律意义上已不属于她负责的责任和义务。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妇女们一般都没有地位,一方面被当权者和男人当仆人和工具来驱使,没有任何人权;另一方面,为了让妇女们永远被人驱使,又把那些失去丈夫、侍奉公婆的寡妇,当做守节尽孝的榜样,为她们树碑立牌坊,这些被捧为节烈忠贞的少数女性,彪炳史册,流芳千古,有几人知道,她们是以牺牲一生的爱情和幸福为高昂代价,才换来的“荣誉”啊!雪清在今天也得到了这样一种崇高的荣誉,难道她也要像封建社会的节妇一样,去牺牲自己一辈子的爱情和幸福吗?想到这里,雪清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
当雪清披上这条绣着“十佳好媳妇”的红毛毡时,她并不感到光荣和自豪,而认为是给自己披上了一付木棉袈裟,戴上了一付红色“枷锁”。这红毛毡看似金光闪闪,对她来说,是一种逼人的目光啊。说心里话,她不想把这种所谓的荣誉再继续下去,她真心追求的是自己的爱情、自由和幸福,可是,她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抑着,她追求的目标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雪清站在领奖台第一排第一人的位置,这个位置非常抢眼。颁奖之后,记者立即把话筒和摄象机都对准了她,记者要她讲几句话,她却从内心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她说,她今年被评为了全市的“十佳好媳妇”,其实,她这个“媳妇”的名义早已不存在了,因为她的丈夫已牺牲几年了,她为丈夫的牺牲而深感悲痛,她也为婆婆的命运而痛惜不已,这种“好媳妇”的荣耀只能加重她对生活更深重的悲哀,对人生更沉痛的思考。记者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作为记者,他平时只追求表面的宣传效果,怎么会想到在鲜花与掌声之中,却隐藏着爱人牺牲的巨大哀痛啊。
【第二十一章愤然出走】
雪清被市妇联评为“十佳好媳妇”的消息在媒体传播以后,成了全市的风云人物。许多女性集中的单位比如医院、商场等,都请她去作报告,给那些已出嫁的妇女讲如何孝敬公婆的事。她对这种邀请既高兴,又恼火。高兴的是她通过这种形式认识了很多人,特别是认识了许多单位的领导,社交范围扩大了;恼火的是她本来就不想讲这种让人回忆起来觉得痛苦的事。她的讲稿是请一位记者写的,并且把它打印成文,经过了一些加工,完全成了一篇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美文,每次她只要站在讲台上,照着讲稿念一遍就算完成了任务。作了十场这样的报告后,她的演讲水平大大提高了,社交能力也加强了,她的领导潜能和组织能力也得到了空前的发挥,这为她今后的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在那个年头,在外面演讲除了获得虚名之外,没有任何报酬,本单位的个别领导对她在外出尽风头,却有了妒忌之心,因为她在医院侍奉婆婆和在外单位作演讲,耽误了很多工作时间,还有的同志流露了一些对她的不满。家里的公公因为她在外面演讲,耽误了很多家务事,也有些恼火,更由于她在外面活动,家里的植物人的婆婆没有人照顾,加重了病情,在那段时间里,作为丈夫的老头子只有自己来照顾植物人的妻子,而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感到很恶心,很不习惯。因为作为高干,他以前都是别人来照顾自己,他的老婆也照顾料理了他几十年的生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样身份的人,要来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现在他没有感到睡在床上的植物人,是为自己的儿子而急坏了神经,而这个女人还是他曾经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几十年同床共枕的夫妻忽然间变成了心灵不通的陌生人。
人啊人,为什么在遭受劫难后,变成了相隔天涯?
当不幸的命运在一夜间突然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而另一个曾是她最爱的人,为什么就成了陌生人?
太让人不可思议了!这就是人心的险恶啊!
这个号称高干的公公,因为完全淡化了与自己老婆的关系,在雪清在家的时候,他把照顾老婆的责任完全推给了自己的儿媳,但是,有传统孝心的后辈默默地承受了,牺牲了自己一切的休息时间,用最大的代价换来了一个已没有实际意义的所谓“好媳妇”的好名声,可是当好媳妇的名声宣传出去后,她就成了舆论宣传的一个道具,一面四处张扬的旗帜。谁又会想到家里那个痛苦的植物人的婆婆,正在家里忍受着不堪忍受的折磨呢?
人为什么要活着?
这样的活法在痛苦者来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她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感觉,麻木。无知。无所谓痛苦。无所谓忧伤。而别人却在心里受着煎熬,有担心的煎熬,也有厌恨的煎熬。雪清为婆婆是担心的煎熬,而公公是厌恨的煎熬。两种煎熬都在漫长的时间里消耗着,消耗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除了对雪清不在家不能照顾植物人的婆婆不满意之外,老头子最大的不满是担心雪清在外面跑,接触的人太多,怕乱了她的方寸,怕她跟别的优秀的男人跑了,将来这个家庭里就是一个空巢的家庭了。老头子对雪清与关力锋的正常工作来往都有疑心,对她在外面接触了那么多的男人,就有了更大疑心了。他要想办法稳住雪清,他最怕的就是雪清带着女儿一起突然间嫁人了,消失了,再不与他来往了。他最怕的是孤独,寂寞。无聊。最怕的是漫长的家庭空巢期,那是他这个高干身份的人根本无法忍受的漫长地等待死亡啊!
他越担心这样的事出现,却用自己的荒唐之举加速了这种局面的出现。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的行动让人不可思议。
1990年的春节快到了。
西银市各个单位除了留守人员之外,都放假了。雪清也放假回到家里,她的公公在春节放假前办了离休手续。老头子在1950年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在朝鲜战场上打仗立功,当了军官,以后又转业到地方,地位一再升迁,到20世纪80年代初,当上了省委干部。他离休以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从领回离休证的那天起一直到春节,他天天呆在家里,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接触,也不与任何人谈话,整天看那些过时的旧报纸,翻那些过时的旧材料、旧文件,整天一声不响地抽闷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客厅里总是烟雾缭绕。她既不管婆婆,也不照看孙女,更不与雪清讲一句话。也许老头子很不情愿退休,很不适应这种失去一切特权的退休生活。他感到一切都在变化,他已无法适应这种新的时代,新的潮流,新的思想。
雪清因为头上戴着一顶“好媳妇”的桂冠,她依然要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从医院回来后依然瘫痪在床的婆婆。因为不上班,学校也放假了,雪清除了照顾婆婆之外,有更多的时间陪孩子了。临近春节的一天早晨,雪清带着孩子去农贸市场买菜,孩子也许还是第一次上这种繁华热闹的大市场吧。她看到那里许多人都在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她也感到了过年的热闹气氛。她看到妈妈只买了一点小菜,一斤猪肉,依然与平常一样,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于是她感到奇怪了。为什么我家与别家不一样呢?她天真地问妈妈:
“那些人为什么买那么多东西?”
妈妈对她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都在给亲朋好友准备礼物呀。”
孩子又接着问:“妈妈,我们为什么不买?我也想过年啊。”
妈妈笑着说:“不买东西也要过年。一年是由24个节气推算出来的,24个节气过完了就是一年的总结,每过12个月,你就大了一岁,过了年你就9岁了。”
说到这里,孩子高兴了,她又奶声奶气地问妈妈:
“妈妈,过年是不是要穿新衣服呀?”孩子问这话时,作为妈妈的雪清楞了一下,她很理解孩子的心情,但是孩子却不理解她呀。她只有对孩子解释说:
“没有衣服穿才买新的,如果有衣服穿,洗干净就行了。”
雪清买完菜,带孩子回家,路过一家童装店时,孩子看到挂在衣架上的五颜六色的童装,心动了,闹着要从自行车上下来,妈妈没法,只好把她放下来。孩子一下车,就自己跑进童装店,指着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非要不可,妈妈好说歹说,左哄右哄,哄她今天暂时不要,她却死死地缠着妈妈不放,妈妈实在没办法,最后气愤地给孩子打了一个耳光,孩子哭得好伤心喔。
当时店主和许多顾客都围了过来,他们批评雪清不该打孩子,雪清心里很难受,她心里非常疼孩子呀,孩子没爸爸了,妈妈是孩子唯一的爱,孩子也是妈妈唯一的爱啊!作为妈妈,她怎么舍得打孩子呢。
可是,她却不情愿地错打了孩子,孩子过年要买新衣服也是正常的要求呀,可她实在是没法子啊。如果她身上有钱,她什么也想为孩子买,她也会买一大包一大包的年货。可是,一个全市有名的好媳妇,一个到处作报告表面风风光光的名女人,她竟是一个连孩子过年新衣也买不起的穷人。
有谁能相信呢?又有谁能理解呢?
为婆婆治病,她把所有的储蓄都搭进去了,把丈夫牺牲的抚恤金也赔进去了。她在外面已累积欠了3000元的债务。3000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的工资水平,是工薪层两三年的工资啊!现在她身上仅剩下几十元钱,这钱还要过春节,还要应酬来客,还要准备孩子在过年后开学的学费,对她来说,一分钱也要掰作两瓣花啊!孩子的零花钱,平时都是外公和大舅给的,娘家人还在支持着她,帮助着她,她总是过意不去啊。孩子有爷爷,雪清有公公,而且公公是一个干部,婆婆也有退休金,可是公公却把自己的钱、婆婆的钱都紧紧地攥在他的手里。舍不得花,不给孙女买任何一件东西,连自己的生活费都不出,他每天只顾吃可口的饭菜,却不知媳妇的艰难,他已经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了,雪清想起公公的这种冷漠,心里都凉透了。
大年三十那天,别人家的孩子都换上了新衣在门口玩,而雪清的孩子雁儿却像雪清小时候那样,默默不语,倚门而立,她心酸极了。她这时又想起了丈夫天晴,如果天晴在世的话,他的孩子会是这样寂寞无语吗?雪清又抑制不住伤心的泪水,她无法让心里平衡,只好又给娘家的大哥和爸爸打电话。一会儿大哥来了,雪清又捉着大哥的胳膊哭诉着孩子的要求,她恨自己无能,大哥听了非常同情她,心头又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又给雪清的爸打电话,请他过来,她爸没接上电话,已到雪清家的门外了。
雪清的大哥和爸爸来到了亲家的屋里,先给亲家公打了个招呼,亲家公表现得很冷淡,也不招待他们。他们只好走进雪清住的卧室商量事情。大哥听到雪清哭诉后,已十分清楚雪清目前的艰难处境,他很同情妹妹。见雪清爸爸来了,又亲切地叫他“三叔”,然后再与“三叔”谈起雪清的情况,他们都对亲家公的某些做法感到有些气愤。比如婆婆住院用了一大笔钱,他一概不管,家里的日常开支他也不闻不问;媳妇欠了一大笔债,连孙女买过年新衣也没钱,他还是漠不关心。大哥是军人出身,脾气很爆,性子耿直,他对这些事很生气。
他直率地对雪清爸说:
“三叔,他公公这样对雪清,还是把她们母女俩接回去过年吧。”
雪清爸是一个很深沉的老干部,他不像军人那样直率,他沉思地在卧室里踱来踱去。他不想得罪亲家,也不想触犯一些乡规戒律。最后,他红着眼圈说:
“咱们这儿的乡俗是:宁给女儿一串钱,不让女儿回娘家去过年,先让她们娘儿俩在婆家过了大年初一再说吧。”
大哥听到三叔这样的话,懂得他的意思了,他尊重三叔的意见,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500元钱,塞给了妹妹。雪清爸从口袋里掏出了800元钱交给了女儿,雪清在这种艰难之中,只有含泪接到了手里。她心里在翻滚着热浪:她已经出嫁好几年了,生下的后代雁儿都已经8岁了。按道理,过年她应该送礼给爸爸和大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是,她不但没钱去送礼,相反却要大哥和爸爸给她的钱,她真是好惭愧啊!
为什么她会落到这么穷酸的地步呢?
如果她的丈夫不死,她会这样吗?
如果她的婆婆不长期生病住院,她会这样吗?
如果她的公公关心她们母女俩,她会这样吗?
如果她……,她真不敢多想,也许这种艰难的处境都是她痴迷地爱着天晴,而又不愿意改变自己固执的性格而造成的。她不但苦了自己,还苦了后代,不但让娘家的亲人为自己操心,还要他们掏钱来帮她。她觉得欠亲人们的实在太多了,小时候他们把自己养大,现在她成年了,还要他们掏钱来养她的孩子,她真是羞愧得难以言表啊!
大哥和爸把钱交给了雪清,并安慰了她一阵,叫她们母女俩无论如何都要与公公和婆婆一起过一个团圆年,要为孩子买一套新衣,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过早地让孩子去分担家里的忧愁,雪清含泪点了点头。她送大哥和爸爸回家,他们走时又与公公打了招呼,可是老头子却目中无人,只是“嗯”了一声,仍然坐着不动,也不送。雪清把亲人送到大街上,望着他们上了车,频频摆手致意。这时候,天快黑了,除夕之夜降临了。
雪清这时突然想起了要为孩子去买一套过年新衣,因为外公和大舅给了钱,她不能不满足孩子的要求。这时候,很多商店都已关门了,只有饭店和酒店在门庭大开,热闹非凡。店内灯红酒绿,张灯挂彩,人群熙熙攘攘,服务员穿梭来往,那里已在张罗着盛况空前的年夜饭了。雪清这时候顾不上过年,她必须找一家童装店为孩子买一套新衣。她跑到早晨过路的那家童装店,也已经关门了。于是她又迅速地跑到另一条街,又跑了很远,幸好还有一家没关门,她终于买到了一套孩子喜爱的那种粉红色的冬装连衣裙,她付了钱,马上带着衣服往家跑。回到家,她感到又累又高兴,她终于能满足孩子穿过年新衣的要求了。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给孩子换过年新衣,她打算换了孩子的新衣后,才去张罗年夜饭。她把孩子喊过来,孩子一听说是换新衣,高兴得蹦蹦跳跳,又恢复了固有的天真与快乐。孩子换了新衣,想让爷爷也高兴高兴,于是欢欢喜喜地去见爷爷,哪知道爷爷不但不为孙女高兴,反而将她的新衣扒下来摔在地上,还骂骂咧咧地,雁儿听不懂,也许他又是在指桑骂槐借事生疑了吧!
雁儿很乖,从地上捡起新衣,放回了妈妈的卧室。这时候雪清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准备年夜饭,她想无论如何得听娘家老爸的话,与婆婆公公团团圆圆过个年吧。虽然她无能去饭店订餐,在家里炒了几个菜,简简单单过个年还是必要的。正当她在忙个不歇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客厅里公公在哪里“啊”了一声,吓得她赶忙出来。她先问孩子:
“雁儿,爷爷咋了?”
她见雁儿手里倒拿着扫地的条帚,气势汹汹地歪着脑袋站在爷爷的对面,小嘴还振振有词地说:
“看你还敢扒我的衣服不?你再扒,我还要打。”
雪清见孩子这样,明白了几分,原来是孩子用条帚打了爷爷。雪清只是责怪孩子,问明了原因,暗自流泪,她真怨公公为什么这么不疼孙女。但是她又不敢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还要去宽慰老头子。她赶紧跑到公公旁边,关切地问:
“爸,孩子打你哪里啦?你别计较。”
这个老头子也许是气昏了头,也许是积怒于胸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他竟不领儿媳的情,也不与儿媳说话,站起来伸出右手巴掌,“啪”地一声给雪清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雪清只觉得大脑翁翁作响,嘴角流出了黑血,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捂着脸靠着墙根站住了。她两眼冒着金星,泪珠如黄豆般从眼眶里滚下来。她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公公早已讨厌她了,怀疑她了,他以为孩子的新衣是别的男人给买的,她已与别的男人勾搭上了。老头子这一记耳光把她打清醒了。彻底地打醒了。
雪清只觉得大脑翁翁作响,嘴角流出了黑血,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捂着脸靠着墙根站住了。她两眼冒着金星,泪珠如黄豆般从眼眶里滚下来。她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公公早已讨厌她了,怀疑她了,他以为孩子的新衣是别的男人给买的,她已与别的男人勾搭上了。老头子这一记耳光把她打清醒了。彻底地打醒了。
老头子见了雪清涨红的脸,心想这次是自己犯了大错了,他想到最惨的局面马上就会到来,他为了收拾这种残局,很快反映过来,想用自己的行为去哄哄儿媳妇,他竟然忘记了自己长辈和高干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很快就把仇视转为了亲热,他竟然忘神地用双手拥抱起媳妇的身子,还疯狂地在媳妇的脸上吻了起来。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计较,别计较,我错了,错了,原谅你爸,我的乖乖……”
雪清在老头子拥抱她的那一刻,开始有一些慌乱,在几秒钟之内,她马上明白了一切,如果不整整老头子,将来让他占了便宜,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她就真的会被舆论吞噬掉,她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界上呢。老头子这种荒唐之举,加速了雪清的剧烈心理反抗,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老头子吻了她之后,她马上推开他的脸,顺手就用巴掌还了老头子一个耳光,并且恶狠狠地摔出一句话:
“老不死的东西,原来你想打我的主意,你休想!我走,我走,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孩子,你千万别走,别走,你走了,我这个家就散了!……”
老头子几乎彻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雁儿见爷爷打了妈妈,又抱了妈妈,妈妈又打了爷爷,她更是急得如猴子乱跳,马上跑到厨房拿起一根擀面杖照着爷爷的背乱打,还不住地帮妈妈喊叫:
“老东西,该打,该打!”
“爷爷”这时也失去了理智,他竟然毫不客气地打起了孙女。孙女一边哭喊,一边叫妈妈帮忙。雪清最怕的是这场闹剧震动了左右邻舍,她要马上逃离现场,强忍着怒火,把孩子拉回房间。到了这地步,她们母女俩再也无法在这个家庭呆下去了,准备要吃的年夜饭也吃不成了。她撂下了厨房里的一切事情,熄灭了煤气灶上的火,照样给孩子换上了新衣,自己也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带着一个挎包,抱着孩子,招呼也不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门“砰”地一声关了,算是给老头子一个愤怒的回答。
雪清就是这样愤然出走了,从这以后,她再也没有进过这个家门。
老头子像撒旦一样懵了,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雪清的愤然出走,给家庭、伦理、道德、人际关系等许多问题投下了许多的问号?
也给多个人物未来的命运蒙上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