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欲望之海（第七章——第八章）

　　【第七章早爱乱情】
　　从医院检查回家，雪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闷闷不乐，默默不语。她好像肚子里怀的不是与天晴的爱的结晶，而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在她那个妙龄，她只是想做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做一个好女儿，她还根本没有做母亲的思想准备。家里吃饭了，天晴把热呼呼的饭菜端到她的手上，哄着她吃，可是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只是不停地流泪。等家里人吃完后，她要天晴为她单独准备一个卧室，她要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一头栽在床上，又在默默地流泪。这时，她多么想找一个知心人来谈谈心啊，可是天晴一家人都不赞同她的观点。他们为了要儿子，要孙子，根本不考虑她的名誉、处境和痛苦。这时天晴妈好像特别地关心她，照顾她，想坐在床沿跟她谈谈心。但是，两个女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的打算，根本谈不到一块。老妈又想扶起她去客厅听听音乐，看看电视，但是雪清这时心情糟透了，她一心想着要解除心上的痛苦，哪有心情去娱乐呀？老妈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叫未来的儿媳开心，她也只有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叫儿子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糖水进来。天晴毕竟还是雪清的心头之爱，他进来，雪清又觉得有了一份安慰。天晴把糖水端到她的床边，哄着她说：“宝贝，别伤心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雪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撒娇地对天晴说：“你这样整我，叫我咋办呢？人家嘲笑的是我，谁敢说你什么呀？”天晴还是大言不惭地说：“宝贝，你不要老是想这个事好不好？走自己的路，莫管他人的议论，难道你没觉察出爸妈的心情？你别急，明天早晨爸妈会给咱们答案的。”答案，什么答案？是她企盼中的答案吗？雪清灵机一动，她真以为天晴的爸妈会以大局为重，会以她的名声为重，一定会解除她的痛苦的，她有了一丝欣慰。但是，她又怕那老俩口固执一头，什么都不管，只要他们的宝贝孙子，那样她可就惨了。她感到像她这样做女人，真是太难了，她对天晴的行为又好笑、又好气，弄得她真是哭笑不得。听到他的话，要爸妈来给她答案，她真有点气馁，故意板着脸对他说：“你自己闯下的祸，要爸妈来收拾残局，你还是男子汉吗？”天晴见到意中人的话里刺中含蜜，骂中有爱，亲热地说：“宝贝，别伤心了，天大的事有我呢！我要做的事，谁也犟不过我！”
　　雪清在晚上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自己挺着大肚子在校园里走，同学们都指指戳戳地在背地里议论她，老师也不理她。她去了大哥那儿，大哥问她：“你怎么这么早就想生孩子了？”问得她无地自容，她跑到一条小河边，她看见有几个男孩在那里游泳，多么清澈的河水啊，她想，现在亲人、同学、老师都看不起她，她的名声已坏透了，她真想跳下河一死了之。于是，她狠了狠心，“扑通”跳下了河。可是，天晴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他也一下跳到河里，把她救了上来。这时，她醒了，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她要真正单独静静地想一想了。在1980年那个年头，高校里有严格的三个不准：不准恋爱，不准结婚，不准生孩子。现在这三大禁忌她都犯了，她想到这里，就无限恐慌起来。现在还是暑假，如果开学了，她肚子里的“那个”不打掉，随着时间的拖长，她将会“露陷”。那样，不叫唾沫星淹死才怪呢！那时在校园里，如果异性之间在公开场合多聊几句，都会被是非的风雨包裹起来。要是学校知道了，先是会找她谈话，如果不听劝告，就会毫不犹豫地被开除！这事在前面大三的学生中已有过先例。如果她的事被学校知道了，也是难逃被开除的厄运的。想到这里，她是越想越害怕，害怕得几乎要窒息。为了摆脱这个厄运，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立即除掉这个“心腹之患”，要么自杀！除掉吗，天晴一家三口都是那么固执，不让她去，现在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自杀？她想起来好怕啊！她还这么年轻，又刚刚上了大学一年。她回想自己刚上大学时，工区那些工人和家属们以及邻居、亲戚、朋友对她那种殷殷期盼的目光，更想起了大哥为抚养她成人读书所受的煎熬，想起了父亲对她的希望，想起了自己在大学里立下的理想和抱负，想起了老师对她的鼓励和鞭策，她决不能走那条路！最后，她还是想用诚心来打动天晴，要天晴同意她去流产。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她只有先打工挣钱再去医院。想到这里，她用床单蒙住头慢慢睡了。但是睡不到五分钟，她觉得不行，还是起床先给天晴写了一封信，她要把一些道理讲清楚，用恳切之词来打动他。如果跟他口头讲，他已是铁了心不会听他的，现在他只听父母的。她打算在夜里写好这封信，明早偷偷放在他的书桌上。想到这里，她马上起床，披起衣服，伏在窗户跟前的一个矮柜上，找了纸和笔，拧亮电灯，奋笔疾书起来。
　　她在夜里写了3个钟头，不觉到了早晨6点。夏天，早晨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了。她疲乏得很，想再睡一会，但是，心事重重又睡不着，只有不睡了，站在房间里向透进的阳光作了个深呼吸，然后去洗手间洗刷，再整理房间去客厅。这时，这家的老俩口都上班去了，隔壁睡着天晴，也许他还没有起床。家里特别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想把昨夜写好的信放到天晴的书桌上去，不知他的门拴了没有，她去推门，门真的没拴，她慑手慑脚地把信放好，又走出来，轻轻地关上门，天晴睡着了，这个“王子”也许太辛苦了，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雪清昨天一天没吃饭，确实有点饿了，这时候她想吃了。她看见厨房边的小餐厅的饭桌上摆着用菜碟盖着的三盘菜，菜边摆着两个白瓷空碗和两双筷子。她知道这是大妈特地为她与天晴准备的。她在桌边坐了下来，用手一个一个地揭开了扣着菜碗的碟子，发现菜还是热的。这三个菜分别是：葱花鸡蛋、青毛豆炒青椒，土豆丝炒肉。她看见第二个菜来了食欲。想，这菜有了，饭和馒头呢？于是她拿了空碗筷去厨房找，他见厨房的煤气灶上放了一张纸条，她拿起一看，是天晴妈留下来的，上面写着：“孩子，我上班去了，你吃饭时把菜饭热一下，馒头和牛奶放在冰柜里，你要想吃别的，叫天晴去买……”雪清看完，把纸条仍然放回原处。从字条中，她感到天晴妈对她一股浓浓的爱意。这时，她又坐到桌边，想叫醒天晴一块儿吃饭，但是，又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在这个家庭里，她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关爱与甜蜜，又感到受到一种特权与自私欲望的挟制。在这里，她好像成了一只被精心照料的笼中小鸟，一盆在温室中倍加爱护的鲜花。她被宠着、捧着、供养着，却不能有自己的自由，她要按这里主人的精心安排的人生之路走下去，她是不是能循着这条坦途走到底呢？她心里充满了许许多多的疑问。
　　【第八章两小情深】
　　当雪清起床以后，她把一封信放到了天晴的书桌上，她以为天晴还在熟睡，其实他已经醒了，只是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狂热。他想冷静地看雪清到底在做什么，当雪清走出房间以后，他马上起床了，忽然发现书桌上留了一封信，他立即拿在手上贪婪地默读起来：
　　我亲爱的老公，我心中的王子，你好！
　　我本来很想与你口头交流，希望你能理解我，达成一致的意见，可是你也像你父母那样，很固执，非要我生下这肚子里的孩子不可。为了使你彻底地从内心理解我，我只好给你写这封信交流了。
　　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并不是我不要孩子，不爱孩子，更不是我不爱你，我也很理解你父母的心情。但是我现在还年轻，我们都还是大学生，我们都还没有自己固定的职业，也没有稳定的收入。现在要孩子，对我们的理想、事业、前途、学业都不利，如果要孩子，我们再过几年可以生一个。老公，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请理解我，答应我，把这个孩子流下来，越早越好，不能再拖了。我心中的王子，答应我吧！
　　看到这里，天晴的心在蹦蹦地跳，他从这封信清秀潇洒的字迹里，似乎看到了雪清那颗赤诚的裸露的心！他知道雪清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女才子，她的信写得文彩斑斓，言辞恳切动人，他越往下看，越觉得雪清形象高大，才华迷人！后面的话既富有诗意，又兼有哲理，他陶醉在她那华章名句之中：
　　“老公，我亲爱的王子，我与你在不同的母胎里成长，我从小就孤独流浪，失去母爱，后来见到了你，我得到了你爱的满足，我很感谢你，我们能走到一起，这是你的缘分，我的福气。
　　“我心中的最爱，我与你在不同的环境里生活，我与你有着不同的对社会和人生的感受，但是却能在冥冥中被命运拴在一起，这是你的企盼，也是我的希冀。
　　“我人生中可珍可爱的意中人：我对你有很多希望，你对我也有不少期望，让我把心中的祈愿和我的心愿对你倾诉好吗？
　　“但愿你是闪闪发光的北斗，能指引我前行，不让我迷失方向；但愿我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星辰，能陪伴你的一生，这是你我的平等。如果你只想变成月亮，要我只作陪伴你的小卫星，那不是我的心愿。
　　“但愿你是钢轨上的枕木，能让我的人生列车畅通无阻；但愿我是大厦的基石，能让你事业的高楼平地拔起，这是你我的互助。我不愿你变成一个我的人生的设计师，如果你只凭你的意志和情感来设计我的人生高楼，我即使出类拔萃，也会鹤立鸡群，孤独无助。
　　“但愿你是知识的源泉，能让我吮吸更多的琼桨，但愿我是你宁静的港湾，能让你在疲累之后安心地憩息，这是你我的互给。我不愿你变成一头雄狮，而我是一只羔羊，我永远只能作供你欣赏的玩物。
　　“但愿你是锋芒毕露的利剑，我佩服你的直率，你的阳刚；但愿是柔中带刚的绷带，你能容纳我的委婉我的柔肠，这是你我的互谅。我不愿你变成一块海边的沙滩或高山上的草地，我只是一个游人，只能舒适地躺在你的怀里，那样我将失去一切斗志与锐气。
　　“但愿你是孜孜不倦的园丁，你能让我享受到你辛勤培育的果实的芳香，我不愿你变成催花催果的果农，早熟的花果将经不起自然的雨雪与风霜。
　　“但愿你是情爱的追逐者，能让我体味爱情的高贵；但愿我是爱情的倾慕者，能让你感觉姻缘的浪漫。我不愿意你成为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者，我也不愿成为你唾手可得的掌上明珠。那样，我将会被宠坏而毫无价值。
　　“但愿你是我的知音，而不是我的化身，但愿我是你的伴侣，而不是你的偶像。
　　“你和我，可以肩并肩，手携手，共同行进在婚姻的大道上，但愿不遇“红灯”，相互碰撞；你和我，可以相互追逐，彼此好强，但愿不吞没，诋毁对方；你和我，可以互爱，包容，但愿不成为附庸，彼此占有对方。因为生活已带给你我共同的真谛：人与人纵然结合，也不应该迷失自我！
　　“亲爱的老公：我和你在感情上已经结合，但是我还不到婚育年龄。这一点我也不怪你，我只愿我们感情上结合在一起，而暂时不生儿育女和组建家庭，那样将会让你和我都会迷失自我的。老公，你看懂了这封信，你就答应我的要求，解除我的痛苦，让我和你都能解脱，都不迷失自我，好吗？”
　　天晴拿着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边看，眼泪一边簌簌地往下掉。他是多么感动啊！他一方面为雪清的真挚的情感所打动，另一方面更为雪清超人的才华所动容。他回想自己这么几年来，由于自恃出身高干，家庭优越，而不思进取，不刻苦学习，成绩总是一般，竟然腹中空空，笔下无词，这一年多来，又狂热地追求心中所爱，不惜一切地为爱情奔波，竟让雪清吞下了苦果不能自拔，他如果再这样无休止地追逐下去，他真的会迷失自我了。雪清说得多么好啊！可是，现在要他单方面地作出要雪清流产的决定，他自己于心不忍，他更过不了父母那一关啊！怎么办？怎么办？天晴把信藏在衣兜里，不住地搔着自己的脑壳，他也快要窒息了！爱情啊爱情，看起来是浪漫的，尝起来是甜蜜的，玩起来是快乐的，可是吞下去却为什么又是痛苦的啊！难道爱情真的是一颗让人忘魂的罂栗果吗？
　　当雪清准备在客厅吃饭的时候，她看到只有自己孤单一人坐在桌边，立即涌上了一股莫明其妙的孤独感，因为她平时与天晴在一起相处惯了，一时失去了他，心里就有几分空荡的感觉。她想，天晴一定还在房内睡觉，她要吵醒他，让他起来，陪自己吃饭，然后再堂堂正正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她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让他答应！为了吵醒天晴，她在客厅里故意用碗碰撞碟子，又用筷子敲着碗边，让它发出很大的响声，如果天晴听到了响声，他一定会出来的。天晴在看完信后，忽然听见客厅里的敲碗声，他知道是她在发出信号了，他赶急从卧室里出来了，伸着懒腰来到了雪清的跟前。
　　“宝贝，昨晚睡得好吗？我不在你身边，寂寞吗？”雪清没答理他，小声地说：“老公，我饿了，我想吃饭！”这一句似乎把天晴全搅醒了，他亲切地说：“好，你想吃什么？说话，我保证让你合胃口。”雪清淡淡地回答说：“稀饭，你有吗？”“有有有，我刷锅，马上给你做。”天晴到厨房里忙去了。
　　今天天气不错，雪清的心情比昨天好不了多少，她知道那封信他肯定看了，他要抓住这最后一线希望，吃完饭与天晴一起去医院流产。不一会，天晴从厨房里端出了热气腾腾的稀饭和牛奶，他像一个小孩一样高兴地叫着：“吃早餐了。”雪清接过他递来的稀饭，准备去拿筷子，天晴却挡住了她，他半开玩笑的说：“今天是我俩的天地，来，宝贝，我喂你。”他用小调羹从碗里舀了一点，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喂给她吃。雪清却没好气的用手一把打掉，弄得半碗稀饭倒在地板上，雪清这姑娘真倔，她是想给天晴施加压力，让他陪自己去医院。可是天晴这小伙子也真柔，他一点不生气，从厨房里拿来拖把，把残渣收拾干净，雪清想探探他的口气，是不是看了她的信，是否改变了以前的错误决定，但天晴却不容她问，只是用比女人更温柔的方法对待她，他问雪清今天是不是又不舒服，为什么不吃饭？雪清冷冰冰地回答说：“那还能好受呀。要我高兴，除非你今天陪我去医院。”天晴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那不行，我坚决反对。再说，那是爸妈的孙子，我不能作主。”雪清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咱俩的私事，与你爸妈没关系。”天晴呆呆地坐着，不知他心里又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又以征求意见的口气对雪清说：“这样吧，咱们先吃饭，后再做决定行不行？”雪清真以为他改变了主意，马上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她实在饿了，看着那饭菜实在想吃了。她很快就吃完了，而天晴却在慢慢悠悠磨磨蹭蹭。雪清根本不管他吃完了没有，起身就拖着他要去医院。他强拗不了她，真是好汉难过老婆关呀。她怕他说话不算数，干脆要他立下字据，有了字据，她就不怕了。他倒也干脆，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两行字：“我只同意你去医院检查，不同意打掉。”雪清看到这字条，接过来撕得粉碎，撒得满屋都是，然后又急奔自己的卧室，一边哭，一边骂：“坏蛋，大坏蛋！”她还没来得及进屋关门，天晴又跟着进来了。
　　雪清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天晴的身上，天晴这时跟他爸打电话要车，他爸叫司机一会就把车开到了楼下。他们到医院后，直奔妇产科。天晴不知咋的，一到妇产科，他就不见人了，也许是上洗手间了吧。雪清只有一人坐在那里，医生问她来干什么，她毫不害羞地说：“流产。”医生于是请她上手术台，上了手术台，她以为这下可“万事大吉”了。哪知医生又迟疑了一下，问她：“你与谁来了？”雪清只好如实回答：“我未婚夫在门外。”医生于是在门外喊：“8号家属进来签字。”天晴这时在手术室门外，听到医生的喊声，马上进去了，他问医生：“她现在怎么样？”医生回答说：“你的未婚妻要求流产，按照制度，要家属签字。”天晴从容不迫地对医生说：“医生，这个手术不能做，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医生的态度很不正常：“你们先到外面商量好了再进来。”医生生气地一把将雪清拉起，叫她赶快走，嘴里还在唠叨：“年纪轻轻就未婚先育，真不自爱！”雪清听到医生的指责，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消失。从医院到车上，从车上到家里，雪清没有与天晴说一句话，一到家，她就钻进卧室，将房门反锁，躺在床上，流着擦不干的泪。不管天晴无数次地敲门，她始终不动。后来，天晴在门外急得要哭了，她还是不想动。天啦，未婚先育流产，这是不容商量的，可是，在这个家庭里，怎么就这么难啊！难道他们真要把她逼上“绝路”吗？一对未婚的恋人在婚前互相充满着爱的欲望，这种欲望如火如荼，有时欲望也会有激烈的碰撞，谁来协调这种碰撞呢？
　　雪清在医院受了一肚子气回家，反锁上门，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高干家庭的高素质的人也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样，是如此看重自家的后代？可见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是多么根深蒂固。她在卧室里想不通这个问题，不管天晴怎样在门外敲门，哭喊，她都不开门。不久，客厅里有了说话声，她知道是天晴的爸妈下班回来了。天晴妈一进门，只见儿子在客厅里闷闷不乐，却不见儿媳妇在哪里。她问儿子，儿子说雪清正关在卧室里生气呢！天晴妈什么都不做，马上去敲门。她把门敲了好几遍，雪清仍然不开门。这时，她问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晴只有如实地向妈妈汇报，他把带雪清去医院，医生曾用尖酸的语言刺激了她的事说了一遍，天晴妈马上责怪起那医生来，她很恼火地说：“这些医生的话真多，看病就看病，说那些闲话干啥？”她又责怪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带雪清去医院，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敢得罪儿媳，她把儿媳看成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啊！老妈叫不开门，老爸只好亲自出马，老爸毕竟身份很重，雪清平日也很尊重他，他来敲门，她只有起来开门了。老爸看见儿媳两只眼睛哭得像灯笼一样，浑身显得有气无力。她把门打开后，又准备躺下。这时，天晴马上走了进来，哭着对雪清说：“雪妹，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吗？你再不要折磨自己了。你这样下去，比杀了我还难受。再说，这样下去，一个是对你的身体不好，再就是对小宝宝也不好。”天晴的爸妈也都站在雪清的身边，对她细心地安慰。雪清既不抬头，也不看任何人，只是低头默默不语。天晴妈走到儿媳身边，无限心疼地拢着她的头发，并安慰她说：“孩子，别生气了，我下午给医院打电话，批评他们。”天晴爸也站在儿媳身边安慰说：“你不用急，我和你妈会想出两全之策的，你别哭了，你既是我的儿媳，又是我的闺女。”雪清听到这几句话，似乎心头涌上了一股暖流，她从小失去了母爱和父爱，她真觉得站在她身边的老俩口就是她亲生的爹娘，她心上一肚子委屈真想向他们倒一倒。当她听到“你既是我的儿媳，又是我的闺女”一句话时，激情奔涌，无法自抑，竟一头扑倒在天晴妈的怀里。大声地叫了一声：“妈……”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妈”，竟把老妈喊得神魂颠倒，幸福的眼泪盈满眼眶，她悲喜交加，百感涌心。天晴赶紧弄来一条毛巾，给妈擦泪，这是雪清与天晴谈爱以来，在这个新家里第一次叫妈，也是她走进这个新家以来第一次叫妈。就是这声“妈”，让老俩口在感情上心理上真正认可了这个儿媳兼女儿，雪清从此在这个家庭里有了尊贵的地位，从这一天开始，她作为第二代的女主人正式呆在这个家庭里了。
　　雪清的心理暂时平静了下来，但是妊娠反应却越来越强烈。人，也一天天地在消瘦。在等待开学的日子里，她每天只有在书房看书，这段时间是她难得的攻读文学名著的大好时光，她看书看累了，就与天晴一起到外面去散步、游玩、谈心。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天晴爸叫来了一辆小车，安排小俩口去郊游。想让他们真正地放松一下。天晴又想起了那次与雪清在天心公园谈心游玩的事，那一次他们弄得不欢而散。他们想再去一次天仙公园，想把那次的“损失”补回来。为了增加一点乐趣，雪清出了一个点子，到公园里去对诗，谁对不上来，就罚谁。“怎么罚？”天晴问：“如果你对不上来，我就打你的手板心。”雪清说。“如果你对不上来呢？”“我对不上来，你想咋办就咋办。”“那我就罚你喝酒。”“我不会喝酒。”“不会喝也得喝，”“你坏，你大坏蛋！”小两口又开心起来。
　　他们很高兴地来到了天仙公园。
　　天仙公园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里花草遍地，竹林丛生，荷香阵阵，鸟语声声。悠悠如带的水泥路，连接着座座亭台楼阁和喷泉假山，公园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湖，叫月牙湖，湖水清清，水波不兴，一座栈桥与湖心岛相连，只见游艇上坐着一对对恋人，他们在悠闲地划着小船，边游边谈，欣赏着水天一色、荷香鱼跃的美景。天晴与雪清这对恋人来到了公园，也租了一条小船，他们要尽情地在这湖上游玩，想放松一下近段时间两人的紧张心情。他们两人轮流划桨，每人划了十分钟。他们巡游月牙湖一周后，把小船停在湖心岛旁边，系上缆绳，两人上了岛。岛上有一个凉亭，他们进入亭内，围着石桌而坐，摆上从家里带来的啤酒和零食，开始了对诗的游戏。为了做到公平竞争，他们约定：两人不能坐在一起，至少要相距十米。先由雪清写一首短诗，天晴再回复她一首短诗，每次回复的时间限制在五分钟之内。如果超过了时间，还没回复，就表示对方输了，就得按规定处罚。按女士优先的原则，第一轮由雪清出诗。他们各自做了准备，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雪清坐在了湖心岛凉亭的东角，天晴坐在凉亭的西角。两人做出一付呎尺天涯、不相往来的样子。不准互相偷看。雪清不愧是一个女才子，她坐在那里，用手拢了拢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拿纸和笔在三分钟内就写了一首短诗：
　　“你是一只自由飘飞的风筝，我是一条牵住你的长线，如果你离开了我这条长线，你想飞也飞不上蓝天。”
　　天晴看了这首短诗，反应还算快，马上意识到，这是一首用风筝和长线作比喻的爱情诗，
　　男人是风筝，女人是长线，如果长线不牵制风筝，风筝想飞也是飞不起来的，说得多么形象而有道理。这时，天晴马上开动脑筋，立即找到了另一对物品作比喻，凑成了另一首很有寓意的爱情诗：
　　“如果你是鲜艳的红花，我就是相衬红花的绿叶，如果红花没有绿叶的扶衬，再美的红花也会黯然！”
　　雪清看到天晴给她回的短诗，笑了。她心里想，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才气，这第一次他算是赢了。她于是又向他展开攻势，看他究竟是不是还能应对自如。雪清又第二次给他写了一首诗，这第二首诗比前面一首长了许多，诗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花朵，春天将会寂寞；如果没有阳光，夏天将会心伤；如果没有雁声，秋天将会失去晴空；如果没有雪花，冬天将会害怕。如果我的生活中没有你，我的四季都会悲伤！”
　　这首以四季为比喻的爱情短章，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先以四季为比喻，再用一句话作结。读起来铿锵作响，韵律优美，节奏明快，真有意思。当天晴看到这首诗时，差点回不过神来，他想：这女才子好厉害！为了应付雪清，为了不使自己失面子，天晴在头脑里迅速地转动着：她用四季作比喻，我用什么呢？他在头脑里搜索着，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快到了，他真急呀，要是回复不了，他脸上就没有光彩了，一个大男人败在一个弱女子手里，算啥呀。当他就要威风扫地的时候，忽然有了，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月牙湖，立即茅塞顿开，诗兴大发，他几乎要喊出来：对了，她用春夏秋冬，我嘛，用溪河湖海，就这样！有了这四个字来引发思路，他马上用美词连成了一首诗：
　　“如果没有激流，小溪不会流淌；如果没有浪花，江河不会奔忙；如果没有岸柳，小湖哪有风光；如果没有潮汐，大海何来悲壮？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啊，我将失去欢畅！”
　　这四句话连成一个整体，最后落着于爱情，算是凑成了一个较好的回复。这也是一首天晴自己认为较好的诗啊。前面两首诗都没有难倒天晴，天晴自以为得意了，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认为这种游戏真好玩，既有意思，又锻炼了智力。他认为雪清即使才高八斗，也不过如此，他有点飘飘然起来。
　　被天晴称为女才子的雪清，她是决不会服输的，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才华来征服天晴。于是，她要再做一首诗，用一首最难的诗，来难倒她的恋人！她想了一想，在很短的时间内，一首更有情韵、结构更复杂的爱情短章出手了。这首诗，她是从公园里的景物上得到启发的：
　　“竹，四季长青；水，清澈透明；荷，独善其身；柳，温和近人。情感如竹，天长地久；朋友如水，知己知彼；爱情如荷，始终如一；恋人如柳，柔情似水。”
　　这首爱情小诗，前面有四个铺垫，后面有四个相应的比喻，一共有八个环节，当天晴看到这首诗的时候，确实被难倒了。他那个急呀，急得额上青筋直暴，心跳加速，过了规定的时间，他仍然一词未出，恐怕这次只有认输了。雪清看他这样，竟得意忘形起来，她走到天晴的身边，心花怒放地说：“公子，再让你考虑五分钟，怎么样？”天晴这时已觉得江郎才尽，无词以对了，他只有甘拜下风。“公子，你既然承认自己输了，那就认罚吧，你自己说怎么罚吧？”“打手板心吧。”“不，我不想打你，罚酒怎么样？”“罚酒？好好好，你说喝几杯？”“这里有三瓶啤酒，你全喝了。”“喝三瓶？太多了吧。”“不喝不行，喝完了，我再亲亲你。”就这样，天晴高兴地一连喝了三瓶啤酒，仰起脖子，竟一饮而尽。他输了，还能有酒喝，他不觉得丢脸，倒感惬意，这是多美的事啊！
　　两个恋人在江心岛为对诗罚酒闹得天翻地覆，闹来闹去，把酒的一半洒在地上了，他们欢天喜地，大笑一场。因为天晴输了，雪清罚了他的酒，还不服气，又要他把手伸出来，她非要打他的手板心不可。天晴没办法，只好把手伸出来，让雪清连续打了30下，把手拍麻了，雪清又哈哈大笑起来。
　　天晴和雪清痛痛快快地在公园里玩了一天,他们感到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有了这一天的开心，雪清几乎忘记了最近的不快。距离开学的时间一天天近了，雪清又开始担心起来：她这个问题咋解决呢，她还能照常去学校吗？还能住校吗？她求知如渴，她不想停止上学啊！因为她考虑这些问题太多，心急如焚，面容一天天憔悴起来，天晴看着她这样，也心疼万分。
　　雪清怀孕后，在天晴这个家中，她的地位显得比谁都重要，受到了家庭所有成员的特别器重。因为有孕，她特别嗜睡，每天早晨要贪睡，中午要午休，一点也不想动弹，老俩口要上班，家务活由天晴一个人包了下来。他每天都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洗碗、刷锅、煮饭、炒菜、拖地、擦桌子甚至洗衣服等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雪清每天像贵客一样被请上饭桌，老俩口还对她关怀备至，问长问短，雪清总觉得白吃饭怪不好意思。但是，全家人个个都把她看得像宝贝一样贵重，她的份量在家里太重了，份量重得连她自己也觉得玄乎，她有时竟撒起娇来，只要她一撒娇，全家人不但不反对，反而高兴得要死。
　　离开学只剩下了一个礼拜了，这天中午，雪清与老俩口商量怎样处理她的问题，她还是坚持要去医院做掉。可是老爸却把自己深思熟虑的意见说了出来：“孩子，你不用着急，我已考虑好了，开学后，你先去上一个月的课，然后再休学，你大哥那边我去交待，等明年我孙子出生了，你再重新上学！”雪清很担心这个手续不好办，因为她不好意思说出休学的理由。老爸对她说：“这个休学手续嘛，你不用管，我出面为你办，你就安心在家休养，等待我孙子的出生吧！”
　　雪清就这样按照公公的安排，呆在家里静静地等待孩子的降生。
　　在等待孩子降生的过程中，雪清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孩子并不是她个人的私有财产，也不是一对夫妇的私有财产，她是属于整个家庭的，甚至是属于整个家族的，妇女的地位与身价与孩子紧紧地连在一起。一个妇女要生育什么孩子，甚至是什么时候生都不能由自己来做决定，她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隐隐地感到了女人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