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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之二

作品名称:像风一样远去      作者:江华洲      发布时间:2013-05-23 19:32:27      字数:5646

  邻家女孩
  在九龙坑,万立人有了他这一辈子的第一个恋人,就是我们家隔壁娄家的三女儿娄嘉慧。
  对于邻家女孩娄嘉慧,我很难表明对她是一种什么心情。
  有一天,我在睡觉,梦中有天籁一样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我向着歌声响起处拼命奔去,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唱歌人的身边,也看不清唱歌人的模样。一着急,醒过来了。隔壁真的有人在唱歌。唱歌人就是娄嘉慧。
  少女时代,娄嘉慧的眼中应该没有万立人这个人。
  娄氏三姐妹眼界高得很,一般人都不会放在眼中。
  在走马灯一样上门来求婚的人当中,娄嘉敏最后选中的是一名军官。
  那个年代,部队的人是很吃香的,更别说是四个兜的军官。
  在西门口,有一户人家,两个女儿都很俊俏,无论以当时的眼光还是现在的眼光评判,都够得上大美人。
  邻家的一个男孩,不过是一个兵,回家探亲,两姐妹任他挑选。
  他选了妹妹,让当姐姐的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时候我坐在门前,多么希望娄家三姐妹能用余光看我一眼,用手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一句话,如果这样,一个星期我都会处在高度兴奋之中。
  为了引起她们的注意,我用好不容易到手的一毛钱买了一管竹笛,有事没事就坐在门口吹。
  她们都比我大。对她们我绝对没有任何非份之念。我还没到暗恋异性的年龄,心很干净,只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我把她们当作美丽的大姐姐,想得到她们的垂怜,接纳我这个小弟弟。
  她们让我感到的只是伤悲。印象之中,娄嘉敏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次。她对我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对我的一通训斥。
  “吹什么吹?要吹走远点,把人都要吵死!”
  从这天起,我不再吹笛子了。那管竹笛也被母亲塞进炉子里当柴烧了。
  娄嘉慧对我而言同样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我们虽是邻居,却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我很想靠近她,摸摸她的手,牵牵她的衣角。但我不敢。
  从小学到初中,万立人与娄嘉慧一直是同班同学。娄嘉慧是全班最优秀的学生,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班长。万立人是全班最没有规矩的学生,成天调皮捣蛋惹事生非,成绩也不怎样,一到考试时就脖子乱拧,前后左右的人还不敢不给他抄。
  作为班长,娄嘉慧会在老师面前极尽表现自己的聪慧和大公无私,对万立人可能还会表现出刻薄的一面。
  万立人拖欠学费,把班主任带到我们家来的就是娄嘉慧。
  那一天的情形我是有记忆的。班主任到来的时候,母亲刚刚从菜地回来,肩上一担尿桶,身上有汗迹,两只没有圈养的猪围着母亲哼叫不停,一大群鸡鸭也跟在母亲后面穷追不舍。
  我们家的境况万立人是最不希望被人看到的。让老师看到了我们家人畜杂居,这让万立人不知有多难为情。
  因此,万立人应该恨过娄嘉慧。
  在学校里,娄嘉慧与万立人有没有话说我不清楚。回到家里,娄嘉慧和万立人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情况。在我们的少年时代,男孩和女孩是不说话的。读小学时,男生和女生可以搭配坐在一起,到了中学又分开来了。
  我们都坐在两头,中间空着一个很大的空间,有时不注意,一个人起身,凳子突然翘起,另一个人就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种情形下,那个坐在地上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狠狠用眼睛剜对方一眼。
  不能否定,发生这种事,有些纯属无意,但对于万立人来说,就未必是这么回事。
  在小学的后几年,万立人是班上最高的男孩,娄嘉慧是班上最高的女孩,两个人同坐一桌。
  万立人有很多让人恶心的动作。课堂上,他老是抠鼻孔,抠出来的东西就往抽屉底板下面抹。娄嘉慧要想不看到是没可能的,说不准万立人就是有意要让娄嘉慧看到。这让娄嘉慧不知有多厌恶,还又不知怎么说。毕竟她是一班之长,总得注意点影响,再难受再恶心也得忍住,只能尽量坐远一点,眼睛盯着黑板看,还用一只手撑在脸颊上作遮挡。
  终于,下课的时间到了,娄嘉慧想赶紧跑到外面去透口气,万立人的动作更快,抢在娄嘉慧前面站了起来。不用说,凳子翘了起来,娄嘉慧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在哄堂大笑声中,娄嘉慧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万立人却不知有多开心。
  可以这样说,小学时代,万立人是对娄嘉慧带来伤害最多的人。天天和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对娄嘉慧来说不亚于每天都在受酷刑,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大约只有娄嘉慧才能说得清楚。
  中学时代,娄嘉慧越发引人注目。
  万立人则越发自惭形秽。
  十三四岁,娄嘉慧扎一对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到了大串连时,为了表明自己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娄嘉慧把长辫剪了,改成一束小马尾。
  她与万立人一起去大串连,以后又成为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但两个人始终说不到一块,个中原因既有娄嘉慧的也有万立人的。
  我现在的看法是,少年时代,万立人有很重的自卑情节。对越是了解他生活底细的人,越敬而远之。
  娄嘉慧当然属于最了解他生活底细的人。她看到了万立人童年生活的全部,就连他哪天在家挨了骂,被烫伤后是怎样躺在门前的竹床上百无聊奈,硕大的肥虫是怎么从嘴里吐出来的,她都一清二楚,这让万立人浑身不自在。
  如果娄嘉慧不是非常漂亮,万立人恐怕还不至于如此。偏偏娄嘉慧十二分的漂亮,让万立人在别人面前的骄傲和自信一扫而空。
  到了九龙坑后娄嘉慧就惨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九龙坑的生活。首先每天的下田就是一件叫她头皮发麻又发怵的事。
  九龙坑的水田里蚂蝗多得骇人。任何一个水洼子里,只要一听到水响,就会有无数只蚂蝗快速游过来。
  有一次,万立人把一只脚伸进水洼子里做诱饵。不到一分钟,脚上就粘了几十只蚂蝗。
  万立人把脚提上来,一通巴掌猛打,蚂蝗落了一地。
  落在地上的蚂蝗身子一伸一缩,想回到水洼子里去。
  这哪走得掉?万立人早已烧好了一堆火在一边等着,蚂蝗一只只拨进火堆里,烧出一片焦臭。
  这一幕叫娄嘉慧魂飞魄散。
  娄嘉慧白白净净,裤腿卷起来能看到皮肤里面一条一条的青筋,随便碰到哪里都会青一大块。蚂蝗最喜欢叮的就是她这种人。
  被蚂蝗叮了,一开始是没感觉的。等感觉到了时,蚂蝗已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被叮处流出很多血,还有丝丝的痒痛。
  娄嘉慧第一次被蚂蝗叮了,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大声尖叫。她太害怕那软软的呈暗绿色的小家伙。看见腿上粘了一只只知道拼命跺脚,却怎么都不敢用手去碰
  她的皮肤可能属于过敏性皮肤,被蚂蝗叮了血流得比别人要多,稍微挠抓之后便会溃烂。而一旦溃烂又好长时间不会好。
  九龙坑的蚂蝗无处不在,这叫她如何躲得过呢?
  除了门口那条流动的小溪,她对任何有水的地方都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只要下到有水的地方就会胆颤心惊,手和脚不时要提起来看一看。
  如果又看到那暗绿色的小家伙,她就会没命地往岸上跑。
  知道她特别怕蚂蝗,一起的人有时会故意吓她。看见她下到水里便一声大喊:“蚂蝗!”
  娄嘉慧惊慌逃蹿,一旁的人个个哈哈大笑。
  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如果没有万立人,很难说她后来的生活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但也正是因为有了万立人,差不多要了她一条命。
  
  乌屎子
  
  乌屎子在小城的方言里,是很黑的意思。
  他是最早和万立人一块去九龙坑的四名知青中的一个,真名真姓我已想不起来了。
  乌屎子不仅黑还瘦小,只有万立人肩膀高。他是邮电局的职工子弟,以前西门口最好的几栋砖墙屋就是邮电局的宿舍。
  乌屎子家门前有一棵无花果树,还搭了一个葡萄架。无花果成熟时,那个香啊,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串一串的葡萄像玛瑙一样,馋煞了西门口所有的孩子。一到无花果和葡萄成熟的季节,西门口的孩子就会在乌屎子的家门口转来转去,眼睛都盯着无花果树和葡萄架。
  乌屎子家的情况非常奇怪。父亲个子高大,头发雪白,跟陈寒峤一样,母亲却矮小。五个儿女,大的已经嫁人,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小的比我还小,夏天跟我一样穿着条短裤衩到处跑。
  我们家搬出西门口之前,他们家的父亲有一晚喝了几杯酒,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时的乌屎子已不在了,那一年,他们家死了两个人。
  以前,孩子偷了他们家的无花果和葡萄,瘦小的母亲就会跳起脚来,用一口地道的省城口音骂街:“河里漂肚皮的,坐土箕的,死了没人收尸!”
  这话我过去总是听不懂,但只要和死扯上关系,我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在西门口的孩子中,乌屎子是有一点优越感的。
  不仅是因为他家住邮电局宿舍,门前种着无花果树,有一个别人家没有的葡萄架。到了下放的时候,他的一个姐夫已经是地委组织部的正科级科员。文革结束后,乌屎子的姐夫先是调到下面的县里当副县长,再调回小城,官至副市长。
  家族日后的风光乌屎子无缘看到。他留在了九龙坑,与青山为伴,而且是永远。这是后话。
  乌屎子尽管个子很小,但脑子很好用,鬼点子特别多,眼睛一眨就是一个主意,这方面倒是有点像鬼头鬼脑的万立诚。
  用一种叫“三步倒”的药去毒狗,到当地人的家里去掏鸡窝,乌屎子最在行,激情也特别高。
  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最快的也是他。
  他还有一张伶牙利嘴,什么事到了他的嘴里都会变得生动起来。
  聪明也罢,机灵也罢,伶牙利嘴也罢,有优越感也罢,到了九龙坑他就得处处看万立人的脸色。
  在九龙坑的几年,乌屎子一直是万立人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石四林
  
  与乌屎子的又黑又瘦正好相反,石四林白白胖胖,像用面团揉成似的。
  他家也在西门口,父亲在屠宰场工作,好像还是一个小官,跟石四林一样面红红的,肚子大大的,夏天在家穿一条肥大的裤衩,上身一件圆领白色汗衫,手中一把大蒲扇,如果光着膀子,胸前两团肥嘟嘟的肉,跟女人似的。其它季节,身上天天都是一件中山装,有一副官相。
  他母亲是个又瘦又高的女人,在小城最大的国营饭店工作,工作很轻松,就是给来住店的客人开开房,送送开水,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楼上楼下走来走去。
  他们家五个孩子,石大林在银行工作,石二林在商业局工作,石三林在运输局工作。石四林就没什么好说了,大动乱时躲得人没影,可是躲不过下放,1968年8月跟着万立人一块去了九龙坑。石五林跟我一样大,从小学到中学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在没有拜刘无涯为师之前,万立人把几本从学校图书室偷来的武术书交到我手中,要我对着书本习武。
  知道我这人做事无长性,万立人给我找了一个伴。这个人就是石五林。
  石家在西门口有一栋老式木屋,上下两层,住房还是很宽敞的。为了便宜习武,万立人找石四林商量,让我住到他家去。
  这还有什么话说。万立人的话石四林是不能不听的。
  住进石家后,我和石五林住一间房,睡一张床。
  每天早晨我们都很早起床,不下雨到一中和公园去练。没法出门就在房间里对着书本比划。
  这段时间不长。像我这样一个人,一个冬天都不会洗一次澡,脖子常常是黑的,衣服一个礼拜才会换一次,练功再怎么装模做样也会出点汗,身上肯定有一股难闻死了的怪味。
  女主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一晚,是冬夜,我们没脱外衣服就上了床。石五林的母亲进来了,看见我们身子挨着身子坐在一头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马上把石五林臭骂了一顿。
  骂的虽然不是我,但我也是满脸通红。
  第二天我就不去石家住了。我和石五林在一起练功的历史到此画上句号。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万立人和石四林是什么关系。
  年轻的时候,石四林就是一个见到树叶子掉下来就要赶紧躲闪的人,生怕会被树叶砸破了头。到了晚年更是与世无争,每天有一杯酒喝就很开心了。
  回到小城后,他进了食品公司,成为一名经常到处跑的司机。这个职业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是很吃香的。他后来娶了赶马人的女儿做老婆,生下一对非常漂亮的儿女。石四林的生活到了晚年反而越来越丰富多彩:一对儿女非常有出息,都步入了仕途。他在小城买了几套房子,早早晚晚都要到广场或公园去跳舞,结识了一大批或年老或年轻的女舞伴。白天呢,很多时间都是在鱼塘边度过,中午晚上都要喝酒。一年之中,还会出去旅游几次,国内知名的景点基本跑遍,下一步的计划是准备周游世界,首选的是几个最发达的国家。他有这精气神儿,年过六十,越发红光满面,气色比年轻时还好看。
  我们经常有机会见面,有时候还会在酒桌上喝上几杯。
  早年,以他的职业,不应该贪恋杯中之物。万立人也劝过他,叫他少喝两杯,最好是把酒诫掉。
  别的话石四林都当圣旨,唯有这话石四林没听。他拍着胸脯对万立人说:“老大,这事你一万个放心。我心里有数。做别的事我没有把握,但连自己的酒量都控制不了,那就白活了几十岁。”
  这话我信。万立人更信。
  在家里他会多喝几杯。到了外面,需要抓方向盘,他就是三杯。喝完三杯酒,叫人把酒杯收走,或者把酒杯倒扣在桌上,那是告诉一桌的人,就是阎王老子叫他喝多一杯他也不会喝。
  万立人对他这个当年九龙坑的战友还是很关照的,等他做了局长后,把石四林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一落千丈的食品公司调进物价局,做了他的专职司机。万立人去哪里都会把他带在身边,这跟在九龙坑的情形差不多。
  万立人图的是石四林本份,老实,嘴巴牢靠,什么事到了他这里只能烂在肚子里。好处呢,也会让他沾上一份。万立人有的他也少不到哪里去。人家看重的是万局长的专职司机这一身份,最清楚万局长底细,也是万局长最信得过的人。
  到了晚年,石四林的话特别多,只要坐下来,叽里呱啦一个晚上话都说不完,尤其是几杯酒下肚,或者碰到故人。可是从前,在当万立人专职司机的那些年,坐在办公室里,他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就是在那些年,他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一个上午留下的烟蒂装满了一个烟灰蛊。有人来串门,叠叠不休,如果是关系特别好的,他就会暗示对方少说几句,更不要把什么话都带到行政办公室来讲。约个时间,他把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叫到外面吃饭。饭桌上,石四林一脸的严肃,原来他是要告诫他的这些朋友,话多惹事,以后少在行政办公室说三道四,没有事最后少去他那里串门。
  这就是在万立人手下当专职司机时的石四林。
  正因为如此,万立人很多事都放心交给石四林去办。很多人要找万局长,首先也是找石四林。在离开九龙坑多年后,石四林依然是万立人身边一个跟班跑腿的。
  在九龙坑时,就有人开过这种玩笑,说石四林和乌屎子是万立人身边的“黑白二煞”。
  这把石四林和乌屎子都抬高了。
  在万立人面前,石四林和乌屎子都不敢说个不字。但要石四林和乌屎子去为万立人冲锋陷阵,那绝对是没有可能的事。
  万立人也从来没有指望他们能为他卖命。但无论走到哪里,身边能有两个人也是必须的。这能显示出万立人的威风。
  最早的时候,万立人身边也只有这两个人,他不可能把娄嘉慧也带在身边。
  如果乌屎子不死,我猜想,万立人也会把他调入物价局。
  万立人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尤其是上了一定的年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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