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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马】无畏之城(三十、三十一)

作品名称:无畏之城      作者:无畏之城      发布时间:2013-06-02 09:30:29      字数:12457

第三十章, 快活林茶馆

大事不好不过是茶馆麻将厅的空调坏了,朱良臣去了茶馆,往麻将厅一伸头,说:
“乌烟瘴气!”
一个招待员慌忙打开排气扇。
处理好空调的事,他到会计室了解了经营状况,才回到经理办公室,往座椅上一靠,在电脑上聚精会神的审稿,发评论。茶馆门口原先有一个招牌:快活林茶馆。最近被捣乱分子拿跑了,他也懒得重新添置了。既然决定跟随两个情妇査艳红和邓丽娜移民国外了,那么就得和茶馆里跟随他多年的雇员们告别了。一会儿,闭眼养神了,有点瞌睡的自语:
“哎呀,我舍不得这班年轻人呀。”
副经理——一个男青年晕晕倒倒走进来说:
“朱经理,要不要训话?”
他唔了一声。
一会儿,六个领班人被叫到他办公桌前一字排开。在这些青年眼里,朱良臣也是良师益友。他注意用贴近生活实用性又不乏积极向上的思想影响他们,为他们制定严格的学习计划,还经常发有关生存、励志、智慧、谋略的书给他们。参与社会生活和升华人生的能耐,要练习呀,他总这么说,甚至组织他们出外观摩服务业妥协艺术的比赛。
习惯的挺着胸,副经理显得八面威风,出声很大:
“朱良臣经理训令:一,抵制糜烂!……”
渐渐的变得像哭:
“哎呀,你们别笑!别笑!我头晕,陪一个哥儿喝多酒了。他哭了,他怎么哭了呢,在网吧,他跟正休病假的外省一个厅长老爸视频对话:高级官员不公布财产是封建的暧昧,这想求得政治清明是缘木求鱼,他这话,把老爸说的扑通一倒……”
惹得其余人一齐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略微清醒的他轻轻哼声说,不懂了,抬头,一个女领班人打岔:
“演说……算作秀还是算作羞?”
刚歇的笑声,又起。他叹气,也禁不住大笑起来:
“刚才那个手机垃圾短讯我也收到了,也真是,哈哈!也真是……”
可这些人并非因垃圾短讯而笑,也不敢拿什么娱乐片集体兴奋给他看,这就蹊跷了,他沉下脸,一凶:
“荒唐!你们啊。”
哄堂大笑……
他嚯的站起,一跺脚,差一点把天花板震下来:
“那,那到底是什么?值得你们这样……”
这前一天晚上,在卡拉OK,他们罚他唱歌。
“笨啊!哦,我猜你们是笑我喉咙难听。”
副经理向他一躬身,轻轻说:我在随随便便玩玩中心听人说,不,不止是我们,全市人都在笑耶,他抓抓头,尴尬一笑:
“笑什么?”
“你在一次演说中的那段话,——我家煤炉我做主……被人帖到互联网上了,被美国国会议员们拿来学舌,攻击总统过于自私的金融政策是作茧自缚,结果,那政策只好修改了。哈!全市人都在笑你是拿麻雀打烂了飞机耶。”
至此,朱良臣才明白他们笑什么,他一贯乐呵在青年身上吸取朝气。这时,办公室门口有人伸头,他一看是老朋友孟小平,便拿起放在桌子边角的《羊皮卷全书》,朝这些青年一晃,这些青年按惯例肃立了,一齐高声朗读起励志的羊皮卷之七:
“我要笑遍世界!
我用笑声点缀今天,
以笑容感染人……”
末了,他点头,说了声:
“各就各位去。”
一会儿,他去了茶馆前厅大堂。
孟小平是邀请几个生意客户来喝茶的,客户走了,他正在和邓丽娜说话,朱良臣一见他就叫:
“哈!哈!孟华侨。”
移民到加拿大不到两年就回国了的孟小平,五十多岁了,兜腮胡子,性格豪爽,为了酬谢朱良臣为他自传作序,这送来了两瓶酒两条香烟。邓丽娜对其人有不少了解了,一次闲聊时问,既然你对工资、住房、上网环境,对医疗、孩子上学都满意,干嘛还要移民?孟小平风趣的笑说,因为那里允许有不满意呀!由此一直开的兴隆电器公司也变成外资企业了,享受免税待遇了。这天从电器生意,牙病,扯到2017年不是末日,只不过是地球进入了光子带。
一旁,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乡下农妇,她领着两个孩子喝起了一份穷人才买的便宜的茶。第一次见识城市里的大茶馆,小男孩与妹妹抢茶喝,把妹妹撩哭了,做妈妈的就恶声骂他:
“小砍头货!”
小男孩跑开了,转悠着,比之刚逛过的公园,一些茶室的壁画勾勒的奇妙无比的大千世界吸附了他,他的心,在飞。看他眼神,仿佛他在拥抱宇宙和时间。脸上表情那么丰富又清纯,内心里那种上天入地的天真孩童的快活感无法羁住,嘴里的话,也不停。回头了,瞧着青花瓷茶杯上的字,教四岁多的妹妹念:
“秀。”
妹妹也说:
“秀。”
“这个字怎么写?你瞧,”小男孩又说,手指蘸着茶水在茶桌上写了,一边说:
“上面一个禾字,下面哩,一个乃字。禾——乃,为秀。禾,是庄稼,自然纯朴呀。”
这些话不知怎么触动了朱良臣的快乐神经,大笑:
“哈哈哈!……”
孟小平一躬身说:
“嗻,有何喜事?”
“你瞧……,”邓丽娜用嘴对小男孩一指说,孟小平也瞅着小男孩了,也忍不住一笑说:
“嗯,这少年有志气。”
朱良臣充当起情妇査艳红的代理人,在茶馆开一个房间做办公室,领着一班人集中力量变卖査艳红名下的八十七处房产,忙得屁炸流星,没有时间陪孟小平闲扯,对其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孟小平为邓丽娜祝福了,说:良臣老弟骨子里很正直,你做他女人,没错!随后,又说起自己的反感:教育战线一向被主张狼性教育的庸才们把持着。必须通过立法来保护孩子独立性、创造力和想像力使之不被扼杀,谈论了这个主张,他眼光又跟着这小男孩转了,期待的说:
“大人或者说社会的责任就是要培养具有独立人格、自由思想、质疑和批判精神的现代公民啊。”
邓丽娜笑着,也发起感慨,称颂说:
“嗯,小孩自由的心灵呀,是朝阳,是鲜花。”
这时,小男孩亲切的望着妈妈的脸,一付沉浸在遐想中的口气说:
“我要当,妈,我要当……民主的辅导员,妈妈。”
大人们都楞住了。一片沉寂,邓丽娜问:
“你凭什么当……?”
小男孩装作不懂了,扭头说:
“我是班长啊。”
那农妇像是生气了,说:
“喈,你又毛病了。”
邓丽娜和孟小平,以及旁边一些人一齐大笑起来。
“你们才有毛病耶!”小男孩不高兴的一瞪圆眼,一撅嘴巴,摸了摸嗓子,我唱一首新儿歌给你们听吧,说着敞开嗓子唱:
“以选举上台为荣……”
“不许唱!你这小砍头货……”农妇觉得不自在了,对邓丽娜歉意的扭扭身子,邓丽娜点点头,又微微一笑。
农妇叹了一口气,心里掠过几十年前小孩唱反动歌曲就会连累全家坐牢的阴影,有点愧然的跟邓丽娜说起来:
“我这小砍头货呀,十一岁了,三年级了,学习不好,却吵着要当班长,在家里跟我吵,在学校跟老师、校长、同学吵。白天吵,夜里也吵。在家吃饭也吵,在学校踢球也吵。吵得昏天地暗啊!老师上我家了,说,求你把你孩子带到医院检查一下。去了医院,医生笑说:哎呀,班长也是官啊,你这孩子怕不是染上当官强迫症了,你就是多多花钱也得在学校里买一个官给他当吧。”
“是啊,当官强迫症泛滥成灾了呀,”邓丽娜对孟小平叹说,孟小平咧嘴一笑。邓丽娜一摸鼻子,又说:
“上次招聘公务员,只有三个名额,五万多人报考,结果没考上的有一半患上了当官强迫症呀。我村里一个青年落选后,整天说:我要当官!是官刁似民啊,贪婪、自私、无耻的刁官比蚊子还多啊!后来这青年喝农药死了。死了,眼睛还是睁的,他爸爸急的没办法,就托人用高价买来一套什么局长的制服给他套上,这样,他才闭上眼睛。”
见孟小平和农妇又在发笑,邓丽娜也笑了,孟小平一边笑,还闪着狡黠眼神说:
“说下去吧!遇上什么事我们都笑了。笑,就说明我们很幸福,就是拥护政府,嗨!再说一点吧。”
邓丽娜无奈的笑笑,又说:
“再说,上次我城里的大伯因病死了,大伯家人去社会保障局申请丧葬费,结果因为大伯是企业退休人员,丧葬费只拿了八个月的退休金。如果公务员退休病死了,丧葬费为该人二十五个月的退休金,大伯家人对这非常不满,气得站在街头上骂:丧葬费,应当是社会公益性的,出于人道、人权基础上的。官本位现象,竟然落实到死人身上。死人的尊严,也分甲乙丙!围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骂:太不公平了!……后来,来了警察,说,不准扰乱社会治安,就把我大伯家人抓走了。有人骂:官僚们只会作秀,说要以民为本,却天天在搞以官为本,这样,死人也想当官了。”
又是哄堂大笑。
邓丽娜眼泪都笑出来了,一会儿,拉小男孩到身边问:
“哎呀,染上了当官强迫症快活吧。”
“怎么啦,与你何干?”小男孩小胸脯一挺,咧嘴大笑:
“我有病——我骄傲!没这病,我凭什么当上班长?我爸妈出了一万元钱耶,同学们都得到好处了,才选我当班长了呀。”
“嗨,小朋友,你有什么理想?”
“有呀,我有一个崇高的理想啊,就是……宗教。”
“哪一门宗教?”
“做官。”
“哎呀,说说你想长大了干什么吧。”
“当官。”
“瞧你粗手粗脚的,嗯,你呀,当拳王最好,打遍天下。”
“不。”
“那就当兵好了。”
“当兵——傻B啦。”
“保家卫国啊。”
“嘻嘻,我哪来的土地?连房子都买不起哪来的家园?”
农妇又发窘了,自语:
“我这小砍头货呀,算术倒可以,就是作文不行。我这来城里想请亲戚教教他,亲戚却不在家。”
她从一个大包套的小书包里取出一本作文本,递给递给邓丽娜说:
“行行好,好阿姨,你就教教我孩子吧。”
邓丽娜翻开作文本了,就见这孩子的字歪歪倒倒的,其中一篇题名《我的理想》作文是这样写的:
“拿沙特工资,住英国房子,娶韩国女人,包日本二奶,做泰国按摩,开德国轿车,坐美国飞机,雇菲律宾女佣,洗土耳其桑拿,当中国官员……”
这孩子作文下面的老师批语是:“啰嗦!只要当上了官员,有什么理想不可实现?”大吃一惊的邓丽娜,觉得在孩子面前不宜说孩子老师的坏话,就一把小男孩拉到怀边说话了:
“嘿,好好回答问题,不准瞎扯一气,……当科学家也好呀。”
“别忽悠草民了!只要能当上官,1、外语不懂出国不少;2、老婆不碰房事不少;3、办事不公捞钱不少;4、工作不多功劳不少;5、见事不好拔腿就跑。”
“哟哟,人小鬼大。”
小男孩坐到邓丽娜膝头上了,身子扭动不停,悻悻的笑说:
“阿姨,我也想考考你。”
“好呀。”
“当官,要精通哪四种语言?”
“英语、法语、俄语和日语。”
“错!假话、空话、大话和套话。”
“什么叫公有制?”
“就是……生产资料归劳动者共同所有。”
“笨蛋!是官有制。”
“死人想干什么?”
“啊,人人都会死……”
小男孩玩起玩具手枪,嘻嘻一笑,将枪口点着孟小平后脑壳了;
“又错了!开火!啪啪!……死人——也想当官。”
朱良臣回转到茶馆前厅大堂时,见一些人在笑,听孟小平笑说只有傻子才会吵着移民出国了,也便附和的笑起来,说:
“哈哈!今天户外的阳光空气多么好,大家的笑声为大地托起吉祥的云彩了。”



第三十一章,笑坏了一城人的征婚牌

茶香清冽,就数快活林茶馆了。
一天,乱子出在告示牌上:
“机会平等部公告:同奔共富(夫)理想!”
老板朱良臣发现了,无奈的一摊手,说:
“不准乱写!”
他一脸酒气,大大咧咧的走来走去,见几个信奉佛教的熟客进来了,便用祥定的侍者轻声与之攀谈茶艺。出纳员上前报告:税务局人消费欠账,讨要不回,他晕乎乎的摆手,接过服务员递上的冷毛巾,抹过脸了。茶,喝下两大杯,接着,又喝下一大杯。
有枪都打不走的老茶客一进来了,像是朝他腰下沉沉地揍上一拳头的说:
“不会作秀!”
也有人进门时对一道来的人玩笑的说,这老板的文章讲究妥协了,他在给无产阶级催眠以便由资产阶级宰割,不,他实在是钻进平民评论家队伍的汉奸,转身像是递上门票的朝他叫:
“嘿,无聊秀!催眠师!我只相信斗争,我要高举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造反红旗。”
他便躬一下身子,有时也没望谁的拍打一下额头:
“多礼了!多礼了!”
一老人进来了,见有服务员对其行注目礼,他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又依稀觉得在一个什么地方人们称呼这老人:“领导阶级”,便朝之点一下头。“领导阶级”肮脏,步履蹒跚,塌着哭相,显露出常年受老年风湿痛折磨的眼神,穿过野森林室后,在有着重峦叠嶂流水潺潺的景致的后大厅终于落坐了,感觉一片麻木。
其时,一些茶客散坐开着,或在屏风隔出的许多个小间里喝茶。
邓丽娜也来凑兴了。她杏面含春,戴着魔法睫毛。听她拨响吉它琴,就会感到茶具、靠椅,连同长远而辽阔的人生,倏忽遁去了,其动感激越又纯净美妙的歌喉也真正唱到人心里去了,于是,一些茶客出了这茶馆,在火车上也打来电话,诚请与她同唱:
快乐恰恰恰,
用心扭扭,
虽然外面天空有风霜雨雪,
我们总有办法让自己的心换一个季节。
笑眯眯看着的邓丽娜,“领导阶级”心想,我在哪儿找钱给自己里里外外的换一个季节哩?退出后大厅,他折回前大厅了,在离吧台不很远的茶座里找了一个空位子落下屁股。他坐到哪儿,都将手拎的纸箱皮做的征婚牌靠在腿边,那牌子上用墨赫然写着:
“谁愿意给我做老婆?”
有服务员的走动,脚碰了征婚牌一下,他就发出轻微的像是被踢痛的叫声:
“唉哟哟……”
上无片瓦,这个“领导阶级”,多年栖身在甥女儿家院子里一个杂物间。那低矮小屋,只有六平方米。墙上架子上,有一台十二吋黑白电视机,坏了。一个旧木箱,靠在生锈的小铁床边,上面蒙上一张塑料布,就算是饭桌了。
往小铁床一躺,有一次,梦里回到了文革时代。醒来后,他坐在床头流泪了。遥远了!啊!我的遥远了青春啊,我把青春完完全全献给了党啊,他激动地想。那时他是打铁的,文化不高,却时常被人叫去骑大马戴红花,让人欣赏备至的是他喊口号的雄壮气势,那是能把隔江的大树都刮得倒的,如:“工人阶级吼一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由此,有人送他一个外号:
“领导阶级。”
有了这政治资本,他就受提拔了,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成为掌握该市政权的二号人物。一度,似乎善于斗争,跟已经完全铲除了的资产阶级作斗争。后来哩,因为一个站错了阶级立场的鬼罪名,被害得坐过十五年牢,被开除了公职,家庭破碎,成了孤寡人。出牢之后,觉得无颜回家乡,多年在外地颠沛流离,直到想死了,才回家乡,可一时又死不掉。他每个月享受的低保金多少哩,只有一百二十元,那不够他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只好有时挨一点饿,有时向别人讨一点,在垃圾堆捡一点。靠在床头,他喜欢用破枕头把老骨头枕得高高的,注视着一只千面娃娃,那是他在市面上卖过的一种橡皮泥的小玩具,常年站在桌上。抓它在手,捏它,它的表情就会变化。由此,他常笑着对人说,时事造人,一只看不见的手,要捏你成啥样子你就成啥样子。因千面娃娃,他心理上就不缺少俯瞰变化无穷的梦想。白天,他也能睁着眼睛做梦,梦境,给他带来了安慰、镇定。在一个梦里,他听到人们在议论他: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然后翘起大拇指夸赞他一声,忽而又有人一指他,嗤笑:
“完蛋了!那个领导阶级!”
冬天他会冷得发抖,夏天又饱受蚊子的攻击。甥女儿一家也穷兮兮的,照顾不到他,有几次,他生病发烧却找不到一口热水喝,眼看就是奄奄一息时,他回忆起自青年以后的不幸命运,不由的失声痛哭,泪水涟涟,可又活下来了。那股凄冷情景,嗨,让人联想到几百年前安徒生童话里《老单身汉的睡帽》,而床底下的几大捆漫画图集,陈年收集的笑话报,则是找他玩的附近的小孩们才眼红的财产,笑他是:
“一个躺在笑话里的人!”
他时常自言自语:
“只怪缘分未到。天下或许有一个女人,孤老了,比我身体更差,需要我与之搭伴搀扶着过日子,哈哈……”
也有轮到他发财的时刻,不久他就在垃圾堆里捡到一个很大的纸箱。箱里哩,有一套大半新的西服正合他的身材。套上这套西服,他出外溜达露脸,腿也勤快了。有一次,因为迷路,混进了一个高级宾馆。在一条走廊里,他从一个包厢的门缝偷窥到,一些女人,群雌嬉嬉的,在一个圆桌旁坐成一圈,为她们共同的情夫赠送每人一套三百五十平方米的别墅而庆贺,而举杯。那情夫,一个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高官,大声的笑着,洋洋得意的训话:“请各人都在红楼梦一书里找一找,从十二金钗里挑一个美女名子给所住别墅命名!”这情形,吓着他了。这夜里,老做恶梦,醒来后,坐在床头,吐痰,喝开水,怅恨的自语:
“我才六十九岁,却该死了……”
又想:
“等有了钱,我也……会有一个老伴的……”
犹如枯井的心境里被激起了一阵阵猛烈的回响,想到第二天当然又得出门,往哪儿去走一走,换换心思,这时耳边似有人在说:
“你脸上神气就像是准备搞上访耶!”
是谁这样指责、栽赃他,记不清了,他的烦恼又多了一层,自言自语:
“是有人劝我去上访。因为敬老院对我说,收你进来可以,你得每个月缴上一千二百元,可我在哪儿找钱上缴呢?没有医保,不敢生病,病了只有苦熬啊。不错,我当然属于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然而我脸上并没有写着:对政府不满。哼,宪法规定,国家是无产阶级领导的。我,仍然是领导阶级呀!是这个社会的主人呀。人一老,都会变丑,丑了,就会招人讨厌。唉,以后出门,我得想办法找一块布先把脸蒙住。不,我——陈昌林,是堂堂的男子汉啊。即便在无耻之城,我也得活下去。……啊!我一定要想一个点子,让人人都明白,非法上访的罪名我背不起,我怕坐牢。哦,这意思不能明说,只能说,我根本就不愿用上访的办法给衙门增加麻烦,而是在民间,为自己得私生活寻找一滴滴……的慰藉,嘻嘻。嗯,不妨打出一个征婚广告。那样,别人至多怪责我老头子骚劲大,就会像容忍牙痛的人瞎嚷嚷一样了。”
沉浸在滑稽想法里,他得意了,兴奋了:哈!征婚,心里燃烧这样的热望,脸上竟呈现出小伙子一样的青春红润,身边好像晃动起未来老太婆的影子。老太婆虽然又老又丑,又是独瞎,却很可爱,对他唠叨起一个可怜巴巴的理想:
“只要有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带卫生间的也就可以了……”
他差点笑出声的应了一声,老太婆的影子就消失了,他又沮丧了。撕了一块纸箱皮做征婚牌,这牌子会不会更加让人怀疑他想上访呢?糟糕啊,他想。拿出捡到的小半瓶酒,他喝下去,喝完了,就上吊,可那根绳子腐烂了。他没死掉,就在牌子上挥墨了。画漫画,是多年来的乐趣之一。他便画起自己的漫画了。一边画,一边自语,我这糟老头子想说什么呢,就在画的下方用魏碑体写上:
“谁愿意给我做老婆?”
这一行字,显得小而胆怯,却隐含了主人的多少烦恼呀,从此,有时候出门,架势就像是带着这征婚牌旅行了。
这块纸箱皮牌子如不在他手上拎着,就被一根绳子吊在他颈脖上。漫画,比字也大得多,又总是那么逮眼,风趣动人。渐渐的,人们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一幅新的漫画。瞧着他的漫画,再瞧他慈眉善目,心平气和的样子,人们惊诧,发笑,找他说话了。几乎没有人不认为所有广告都是骗人的,有人便认为他在搞诈骗,忽悠他,笑说:“嗨,老骗子,今天收获怎样?”他没有精力搭理各种各样的嘲讽、谩骂。回家后,坐在门外,迟钝的就像一个木桩,心想,不能等死呀。几天后,因为孤独,寂寞,没有什么消遣,便又提着征婚牌上街了。
有一天,大风刮走了征婚牌。
首先捡到征婚牌的,是朱良臣茶馆的副经理。那个男青年,出于好奇,他让从乡下来的老光棍的表哥颈脖上套上征婚牌,站在市中心,咦,半小时后,就有适合的女人与之搭讪了。一个星期后,这一对人儿就筹办婚事了。茶馆的一帮年轻人欢呼起来,饮水思源,通过派出所打听到了征婚牌的主人,立马打车请来了这个领导阶级。两个壮汉,搀扶他到浴室洗了澡后,用肩膀抬着他走进婚宴大堂,当他在摆满丰盛佳肴的酒桌边坐下来时,差一点晕过去了,挣扎着张大嘴巴吃起来,一边为新人祝福。新人在为他祝酒时还说:在我们这个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和领导的国家,这个老人才是真正的主人啊,来吧!大伙儿一起举杯,祝这老人长命百岁!同桌的人,搛了许多好菜到他碗里,用最好的酒灌他,赞扬他的漫画艺术。副经理还发表演说:
“瞧吧!我们这位可敬的白发老人,真是和谐的大使!他用画不动声色的让别人开心,让周围绽放出笑声,啊!我们祝福他也尽早的的喜结良缘!”
烂醉之后,他手里提着吃剩下的打包的饭菜,一瓶半酒,被车子送回家了。
一觉睡着后,半夜里他又做梦了,梦见了曾经的老婆和儿子。醒来后黑暗中他坐在床头,沙哑的喊老婆和儿子的名字。流着泪水,他又睡着了,说起梦话却很温柔的,是对征婚牌悄悄话了:
“你替别人办好事,我没埋怨呀,可你也得为我立功呀。”
天亮后眼睛一睁,他一声痛叫:
“我的妈呀!我的征婚牌哩。”
替别人办好事的征婚牌讨不回了,因为,又被风刮跑了。某个时刻,一对男女在草丛里偷情,那男人懒懒伸手,往一边包里拿戒指,不料,手抓的是这张征婚牌。女方哩,一看征婚牌上漫画的表情,就吓死了,大叫:
“哟,你这是某意思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哼!你这个贪官!”
两人毕时打架了。女方事后陷入深沉的痛苦里,于是到法院告发了这个贪官。贪官被判处了八年徒刑,老婆和他离婚了。事后,法院传出笑声:呵呵,是征婚牌引爆了贪官。
“领导阶级”太幸运了,竟然在离法院不远的垃圾堆里捡回了征婚牌,于是,征婚牌继续在旅行!
他的漫画,越来越奇妙了,所画的七十二种表情无一不招人笑。有一天,他坐在一家商场外面的石头坡上喝一瓶捡来的矿泉水。一群围着他说话的人多少都知道他的征婚牌和形象在网络上引起轰动了,标题是:领导阶级的小资理想风景线。有一个姑娘端着一副漫画评论家的神气,假客气的问:
“大爷,量大福大,你画的意思是不是说道德问题靠运动解决?”
为了解释漫画的意思,他口沫飞溅的争辩:
“你误读了,我这一幅画没啥意思,没有说什么毛泽东思想,只是想说,婚姻……靠金钱……解决。”
一个小伙子摇头笑起来说:
“不,你的意思明明是:文化问题靠管制解决,前途问题靠拼爹解决。”
另一个和他斗嘴的壮汉,有意气气他,大笑的对别人说:
“征婚就征婚呗,昨天他通过漫画还对人们说:升职问题靠买官解决。”
他发慌了,和蔼说:
“哎呀呀,我觉得你在骂我耶。怎么,你问主旨?嗨,画怎么敢有主旨呢?一切听党的呀……”他说,一会儿,像是得到了安慰的笑笑,嘴唇微微蠕动,又说:“你瞧,这画,这脸谱,想的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带卫生间的都可以。”
有一老者,鉴于也是无房户的同病相怜朝他笑笑。此人一度在军队当连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只因说家乡饿死不少人了,军籍就被开除了,回家乡成了坏分子,被监督劳动了。沉思的自语:以虚狂的精神张扬一种无望,几乎是毒入国人骨髓的一种无意识了。体谅他每日将征婚牌一扬只是为了驱走寂寞,对他摆摆手,说:
“喔,老兄弟啊,你我都别做梦了。难啊,如今一平方房子要一万多元,很会挣钱的年轻人都买不起房子哦。”
他行了一个礼,感叹:
“这脸谱天天想,时时想,怎么,……你说我患上了小资理想强迫症?哈哈!”
糟老头也配得上有小资理想吗?呸!他啊,在意淫全球的女人,那小伙子用一种下流的腔调说这句就走开了,还远远地回头喊他一句:
“嗨!糟老头笑一笑!”
于是他苦笑了。他一在街面上露头,谁都笑了。笑一笑,十年少。传说,只要他往什么专治抑郁症的门诊所门前一站,就会被围观,就没人往那门诊所里送钱了。
笑容,笑声,对美化城市形象太重要了。在我们这个低调的城市里,有他征婚牌上的笑容,衙门就节省了多少千万元的形象宣传的开支哟,衙门应当给他颁奖才对呀——不知谁的这番高论对周围人起了影响,于是,就有人像刚刚睡醒似的说,麻雀也在诅咒呀,诅咒资本的怪兽哩,肆意横行,诅咒贫富悬殊的鸿沟在日益加宽、加深。《圣经》讲,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一会儿想起的施舍给他,如,送他几根香蕉,几件旧衣,几粒药,还有人呢,见到他甚至大声埋怨起来:
“喂!我早就想替你红媒了,老家伙怎么行踪不定呀。”
征婚牌,在朱良臣的茶馆门外,又一次被大风刮走了。绕回哩,始于茶馆走进了一个七十多岁却保养得像不到六十岁的老奶奶。一天,在大堂里,副经理一见到老奶奶手拿这张征婚牌,惊讶地发问:
“哎呀!征婚牌怎么在你手上?”
老奶奶一指跟随她身边的一条公狗,笑吟吟说:
“你问它,你问问我的剥削阶级。”
老奶奶个子矮小,而这只狗哩,长得却像牛一样高大漂亮,这种反差也让副经理嬉笑了,茶馆服务员还有许多茶客都聚拢过来了,七嘴八舌的。这条狗,每天饮食消耗一百二十元,主要吃进口的。狗窝造价,远远超过一般两室一厅商品房的市场价。还享受了狗命保险,享受了狗医保,持有狗乐园免费入场卷。它的原配偶及其子女,全移民到海外了。听老奶奶如此介绍了她的宠物的生态,大家议论开了,这狗名叫剥削阶级,也真是叫对了。打量着这条贵族狗,副经理恭敬地对这老奶奶说:
“你真有福,奶奶。”
老奶奶摇头了,平淡的一笑说:
“嗨,你说哪里的话。你们知道,要评价一个社会就要看这个社会如何去对待他们之中最不幸的。这条狗,真的不幸啊!一度失婚,于是,就有人专门替它设计了这张征婚牌。喔,假话今天我也懒得说了,这征婚牌,是我的狗它自己捡到的。那天,一看到它叼着这征婚牌,我肚子就笑痛了,对它说,不搞异性,对你算是太残忍了,不为你效劳,就是我太没人性了,说着,我就把这征婚牌挂到它颈脖上了。逛街!散步!在人民路上,一班电视台的人员一见它就哈腰了,给它做节目,做宣传,很快替它找到了它喜欢的母狗。哈,你们看,它龇牙咧嘴,却富有同情心,假如我把这征婚牌丢掉,它就跟我闹。它认为它是借用了它的同类——另一条狗的征婚牌,才找到心仪的母狗的。遗失了征婚牌的狗,一定在这茶馆里,它的感觉不会错的,它要面见那个它,当面亲热一下,说一声谢谢,谢谢!”
说到这儿,老奶奶停顿了一下,又说:
“咦,你们怎么不为剥削阶级鼓掌啊!”
副经理带头鼓掌了,哗哗的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有人还喊了一声:
“剥削阶级万岁!”
丢下征婚牌,老奶奶牵着自己的狗走了,又心有不甘的一回头,说:
“你们狗哩,瞧,我这条狗着急了。人啊,人类的相残,远比狗厉害哟!我有病,不能多说了。”
在场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经理朱良臣因为忙,与“领导阶级”一直没有正面说过话,听到上面事后,就叫副经理将征婚牌送还给了“领导阶级”,想了一想,叹了一口气,说:
“这个社会呀,没有人真正帮助最不幸的。”
这时,茶馆大门外,翠绿树林像绿海似的涌动着,一些树,叶盛如火,却似用外国语坏坏邪邪的交谈。一侧,蕨类的阴生植物群落似有和声:没人以为我有材用,我也无需人观赏。医生杈棍跨进茶馆了,却模仿一种卖报童的声叫,说:
“朱良臣思想的新卖点——宪政不是反党的同义词。”
一边,悼词达人笑着叹着气,这堂堂的文化官员最近赌博手气不佳,赢了非常多,又输光了,甚至连他那艘历史之旅号船也输掉了。这天来向朱良臣借了五万元钱,跟杈棍聊起来,说,朱良臣这老板的思想有鬼卖点啊,不过是:不妨实事求非。求非,就是求不是,与悖论牵手。相互妥协才叫和谐——好比在家里也不能搞独裁,适时的向老婆低头,才显丈夫豪气。他希望在广大国土上,东至东北黑河,西至新疆哈什;在夫妻情人之间,人的一般的社会关系之间,各阶级之间,一旦发生矛盾纠纷,就有人喊:妥协,妥协,再妥协。哼哼!他这是痴人做梦哟!
一个与朱良臣相熟的中学生,路过茶馆,趴到窗口,像是冲着动物园里的棕熊一嘘:
“软骨头!”
朱良臣听错了,从吧台出来,往门口一抢,说:
“别拿拥护的话——骂我。”
大跨步的动作,声气,颇滑稽,让茶客笑得没停。有茶客哩,随后跑到门外装成过路人的样子,用电视播音员的口气叫:
“拥护朱良臣!”
朱良臣像是生气摆手了:
“我是聋子!”
这惹得悼词达人被茶水呛了一下,朝朱良臣一喊:
“嘿,朱良臣你过来!”
“领导阶级”眼睛盯在朱良臣脸上不动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起又被人改写的告示牌,念:
“未来可能有一天,人们会像敬仰希腊神话中住着众神的奥林匹斯山一样敬仰我们的炮营山耶。”
悼词达人觉得滑稽了,也风雅的凑上一句:
“炮营山那个好地方,山山水水好风光。”
逗得朱良臣发出伴随灵魂一阵不可见的痉挛的大笑,晃出吧台,敬了一根香烟给悼词达人。
周围噪声大起来了。
“领导阶级”浑浑噩噩的感觉到有人不知为何正在夸他,夸他有孝顺的美德,忙碌且充实,旅行是生活一部分,就高兴起来,对人说:
“我呀,也享受了,下个月低保金将涨到一百六十元了。”
有人嘲笑了:在甥女儿家蹭饭,老家伙被打歪嘴了。被揭了老底,“领导阶级”眼睛混屯了,丧气的分辩:
“刚才,我还看到馋猫……被人拉去吃公款宴席了,我没说梦话,没发疯。”
“你在说谁……你在说我?”朱良臣问他,又绷起脸说:
“是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你说说……”
“领导阶级”懊悔这天不该带征婚牌出门,也懊悔没有套上捡到的西服,一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臭味。朱良臣正眼看他了,哼了几声,心里为天下贫苦的人哀声了,而“领导阶级”还在说:
“一万二一桌的,那是。”
眉头一皱,朱良臣又盯看“领导阶级”一眼,点头说:
“是的,那,你怎么……你什么都知道了!”
“这会儿他在骂自己,狗一样眦眼看人家显富作秀!”
作秀,又被朱良臣听成了作呕,一种沉睡的的感情借着酒力在他胸膛里升腾了,是作呕啊,他想,脱掉马甲,解掉领带,哼起来:
“作呕……”
他把副经理叫到后台说事了,回转身时,医生杈棍送还他一张光碟,又转回身,冷不丁一挺大肚子:“啊哈!” 他欠了欠身子。一会儿,茶座里似吵起来了,杈棍朝“领导阶级”一瞟:
“多做事,莫作秀。”
朱良臣过去了,对杈棍一嘘:
“骂人作休干什么?你呀。”
“领导阶级”心里禁不住的又在嘟哝:等有了钱,我也有……一室一厅的,我啊,也会作秀!鄙夷的一声哼说:
“老百姓不屑一顾,什么人需要作秀。”
一捏杈棍胖腮,朱良臣压低喉咙说:让你耍猴,便往其嘴里灌茶了,出言铮铮:
“如果搞作秀,那么,为了搞新生事物?”
杈棍挣脱了身子一声:
“当然!”
“领导阶级”苦苦一笑说:
“如果搞作秀,老百姓就不屑一顾!”
“你们别吵,我说呀,这茶色,哦,我想说,互相否定的不能都真,”朱良臣应景的说,一抬手,俨然用钥匙打开脑子,又摇摇头说:
“要么不搞新生事物,要么让老百姓不屑一顾,所以,不能搞作秀,本人。”
一会儿,有服务员过来了,给“领导阶级”上了一壶西湖龙井茶,一碟甜点心,微笑地说:
“喔,你老人没别见外喔,这一次给你是免费的。喏,我们经理朱良臣特地打招呼的。”
说着对坐在一边的朱良臣一指。
“领导阶级”哩,扭脸朝朱良臣感激的一点头,谢谢,喉咙里挤出一声,吞起甜点心。其间,有几次扭脸笑着看朱良臣,又显得不自在了,吞咽动作变得艰难起来,一会儿,又朝朱良臣投去一种你不认识我了吗的高兴的微笑。忽然,“领导阶级”的右眼下方的一道疤痕,让朱良臣暗暗一惊,走开了,好像老早见过这人耶,他想。一会儿,又走回来,坐下,沉沉的看着“领导阶级。”他的一些记忆慢慢苏醒了,认出对方是谁了,这是他一度学打铁,拜之为师的人:
“这老人是我曾经的师傅。”
浮世,顿现憧憧虚晃……
人生如梦,他无力的捂着脸,闭上眼。
可他眼里却闪动起一丛熊熊燃烧的炉火。由下放知青上调到工厂,一当工人,他就被指派到那炉火跟前。一个铮铮铁汉陈铁匠紧握了他手。依稀忆起当年,“领导阶级”的右眼下方,有一道被烧红的铁烙下的蚕豆型的疤痕。在一瞟中,这疤痕,让他在相隔二十八年之后认出这老人就是那时的陈铁匠——“领导阶级”了。
“不错!这就是领导阶级,这就是领导阶级”,他沉重的对自己说。
他呆着了:
“唉!……领导阶级”呀“领导阶级”,怎么不吼了?”
一扬遮阳帽,朱良臣走开了。情妇査艳红来电话了,他得马上过去,可又从茶馆外转回身,当着正在吃甜点心的“领导阶级”的面,对下属做了这番指令:
“只要这茶馆开着,这老人来喝茶洗澡、搓背,等等,全免费。”
“领导阶级”走到朱良臣身边,嘴唇颤抖着说:
“谢谢你!你……就是朱良臣,谢谢……”
双手攥住了朱良臣的手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朱良臣拿起他的征婚牌,看了看,眼睛有点湿了,叹道:
“你……你还认得我吗?”
又用一道亲热地声调说:
“陈昌林,陈铁匠,我是你的徒弟朱良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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