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无畏之城 十三(长篇)
作品名称:无畏之城 作者:无畏之城 发布时间:2013-05-07 09:31:43 字数:4725
第十三章,浪人行
车子飞驰,一天去某县考察一建筑工地,回近郊时,査艳红让工作男秘书下车后,叫邓丽娜将车开进一个竹林后面,在那里窝尿、喝水,面前一大片地里栽培的是留兰香,査艳红惊叫起来:
“哎呀!好香!好香!”
这是多年生芳香性草本,主要成分是香芹酮和苎烯,香气清甜柔,微凉。她们一时舍不得离开了,采摘了几片留兰香叶,放在鼻孔里嗅了。査艳红突然沉思的说起朱良臣:
“我说送给他一千万,他说不吃嗟来之食,咋办?”
邓丽娜应说:
“嗯,你叫他在我手上拿钱,一次不超过五万无需打收条,可他就不愿沾你的。”
两人都默不做声了。査艳红拿出手袋里的小镜子,看自己的脸,邓丽娜替她描眉;査艳红也替邓丽娜涂抹口红,化妆都是给朱良臣看的。与朱良臣处情人,査艳红有一年多了,而邓丽娜哩,才两个月。她们已合力把朱良臣拴紧了。一会儿,邓丽娜含着些许的激动重复已经说过几遍的话:
“谢谢你恩赐,我会效忠于你的,你是……是我的再生父母。”
“妹子,你说说……哦,刚才你说他什么来着,浪人?”
“是的,我是小骚货,我被……浪晕了头,也发现了他有过的浪人行迹。”
这一番话之后,两人又嬉笑、感叹了半天。邓丽娜脑子里有些凌乱,过了很多天,又来带到这个地方,邓丽娜才说了下面的。
据说,江湖上活动着一个名叫流浪者集结号的非正式组织。
该组织里隐藏着一个团伙,是专门暗杀贪官的。一些人从其中脱逃出来了,自称是浪人。他们中有来自各个阶层的失意者,落魄者,有工人,农民,教师,工会主席,经理,有从军队下来的。都失业了,他们不偷、不抢,想寻点灰收入,可在特权拥有者灰色收入的领地上普通平民插针也难,他们便在小生意里假装买货以诱导他人买货,这种卖货手腕不地道,叫做托儿,也叫做笼子,做媒子。这其中的坏人,那几年并不像最早揭露的那么多,大都在养家糊口中流汗发痴,绝少会去酒吧发泄不满,颓废一下。有一天,八九个人来到大桥边的草坪上,打扑克、赌钱、聊天。一旁石头上坐的一个汉子叫朱良臣。燥热的秋风,掀着短袖褂,吹拂着他肌肉发达的胸膛。此人喜说乞求七难八劫,心存感恩。他旁边坐着一个哈萨克族女人,说不准有多大年纪,高颧骨,深眼窝,卷曲头发,穿着红背心,是这伙人的头儿。这个被朱良臣改叫为哈萨克的女人,过厌了家庭生活才流浪,几个月前,瞅他在闹市里吆喝着卖甘蔗,又卖唱,便将他拖下了水了。他跟随跟这群乌合之众在托儿江湖上流浪了,走遍各地,到处卖劣货。质优的卖的少,卖价,大大低于大商场,来钱也快。这是在做完生意分了钱之后,突然朝他说:
“你多拿了五元吧,刚才分钱。”
他做了一个鬼脸,说:
“我呀,只多拿了一百元。”
两人扭打起来了,一会儿,哈萨克凶凶的说:
“我叫人打断你的腿,也不要你走!”
朱良臣是一个什么人呢?哈萨克曾介绍,据野史记载如下:
一些已经零星散落在各个地方的最早的邻居有的还记得,最早,朱良臣祖父最早是农民,做过皮鞋匠,开过小百货店,被政府划定为资本家。由于害怕被别人指戳——资本家又神气了,晚年总是佝偻着腰走路,在文革的武斗时期被流弹打死了。他父亲比他祖父迟一年逝世,是祖父三个儿子当中唯一有幸读完高中的,干过几个文职差事。向党交心后被划为了右派。在游街批斗之时脑溢血病发逝世了。继承了父亲的敏而好学,耿直性格,他从小受着一种旧的小市民家族性格的弹压,永远被喝令:听话!……不许作怪噢!在少年,以及中学毕业下放到乡下,随后被招工进厂打铁又考上大学的青年前期,他心灵无法摆脱害怕惹事的种种担心的折磨。大学毕业后,有六年多年时间,他在中国驻欧洲和非洲的大使馆当过英语翻译,可为了能贴近照顾在家乡有病的结发爱妻,患难与共,相伴到老,他丢开了那份美差事,回国了,曾当一年多的大学中文教师,又当了几年的市报主编。在某一年,贪污受贿成风,有消息说,社会对受贿罪的追究率不足万分之一,他噢的一声,拂袖一笑说:
“漫天受贿不究罪,不会作秀罪莫大焉。”
话一遭讹传,便涉嫌破坏社会安定了,蹲了两个月牢后,公职被开除了。爱妻感觉到深重的痛苦了。这地方民间的女人多半都有这种心态,最怕男人犯政治错误,已经恢复健康的爱妻呀,拿黯淡的脸色让他渐渐的明白了,没有了挣饭吃的工作,就等于没有了当丈夫的资格。没多久,爱妻主动要求与他离婚了。困厄中,他有的只是神经质的遐想和多头滑稽了。我没破坏社会安定,我呀,只是不会作秀而已,他想,有时候,下意识的以不会作秀指代不影响社会安定,在嘴上在心里,对人对己反复强调不会作秀了。一次,听人说作秀,突然,他将一双洁白手套丢在地上踩,说:“啊,它在冒火星”。接着,他嘴,闭得铁紧,喉头,出现了咽不下不平之气似的发僵,被一种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缠上了,心里时而不由自主的说:
“不会作秀。”
哎呀,别臭自己吧,他心说,回避内心体验了,隔厌听或提作秀了,可心又说:
“不会作秀!”
他跟外商谈妥过一笔生意。从此,靠着它每年会有十万元的净利润收入。一份双方都满意的合同摊在他面前了,那外商也喜滋滋的看着他在合同上落笔签字了,不料,他心里莫名恐慌焦虑起来,不会作秀这只看不见的手将他内心扭曲变形了。嘴说:恭喜发财,握笔的手却颤抖不停,跑到卫生间,大镜子照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含着安定药的嘴唇,抖动……
药,掉进了水池,他自厌的咕嘟,也是给自个打气:
“镇静!对于不受意志支配的情绪不必予以理睬。”
他神回了住的旧房间,想:
“置身事外!”
一声叹气,他却掉进一种驴拉磨的幻象里。磨,是作秀的会与不会,他哩,是驴。他拉呀,拉,自厌的想:累呀,不如死掉算了,房梁上吊扇的影子,像是什么时候弄的上吊绳索,看着那绳索,他心里傲气的呐喊:“不会作秀——我的太阳呀,我的新罪名,倘若能多多照见我丑陋,日日有新见,虽死也无怨了。啊,不,不会作秀——我的太阳呀,我的新罪名,我头,被你晒破了,拒绝你照耀,我拥有全部黑暗”。还想起一次他去一家麻将室混心事,没进门,就听笑声:影响社会安定的人来了。他感觉心力憔悴了,懒洋洋的擤掉鼻涕,用梳子梳头,下决心摆脱自相矛盾,伸长颈脖,往那绳索上够过去。
不幸,一个饭嗝……
据说他用头猛地碰向大镜子,头皮给戳破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以上,哈萨克是怎么知道的?哈萨克曾经坦白过:因为我喜欢和朱良臣上床搞鬼。搞鬼的快乐也留不住朱良臣,他一心想尽快回到家乡书房里做精神界斗士,懊悔不该吐露离开这灰道生意的时间表,不敢看哈萨克羞赧又有点愠色灼人的褐色眼睛。这时,有嫉妒这两人搞鬼的人在一边痛苦的叫了,他多次鼓动大家赶快把不会作秀的人的撵走。有一次,朱良臣做托儿,努着嘴吹起口哨,吹的是十三世纪苏格兰民歌——斯卡博洛市集,瞬间掉进了在那市集上卖假项链的幻象里,托儿唱诗班管起闲事:
“别吹口哨!朱良臣。”
猖獗的轰他:
“不顶会作秀!”
一些捡来的鹅卵石,摆放在朱良臣脚边,个个圆润光滑,色彩斑斓,形态异趣。在他闪烁着鉴赏家遐想趣味的眼神里,鹅卵石不似也似世人的脸谱,他凝神的想:他中有我,我中有他。他抓玩它们了,叹气,发笑,感觉它们也在笑他,他朝大桥两边张望了一下,拿起一块椭圆鹅卵石,为其纹理的漂亮惊呆了,沉思的说:“这块石头像不像哈萨克的脸呀,你们来瞧。”打扑克的人乎地围上了来,一片稀奇的笑。大家一边传递、把玩这块石头,哈萨克责怪朱良臣了,“好啊,你叫大家玩我!”一个外号叫帝国主义的男人敞开一付公鸭嗓子,酸溜溜的唱起来:
“若无闲事挂心头。”
一个外号叫创意之旅的靓妹,让一边自诩“死不要脸的”小姐看手机里韩国大片,煽情的接唱:
“便是人间好时节。”
哈萨克一指朱良臣:
“嘞,你唱。”
“不,还是你,多唱几段吧,”朱良臣懒洋洋的说,不再吭声了,末了,不由描绘起去过的南非原野,灵长类动物,狮子,那里多啊,他怎么遇险的?……围着他听的几个人的惊出一身汗。另一边,有人围着哈萨克唱腐败歌。她歌喉清丽,唱得勃郁、苍凉,让人愤懑,黯然神伤,又唱起朱良臣喜欢又害怕听的洋溢着吉普赛风景的卡门情歌: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接下来,托儿唱诗班哩,用二胡和手鼓伴奏,歪唱搞笑他编的灰色咏叹调——托儿歌:
闹着玩!闹着玩!
闹着玩的生意,
是群体游戏过程。
蜷伏在买者角色里张大了吃利嘴的托儿们,
在拉动消费,
又亏了哇。
喈!喈!闹着玩!
闹着玩!……噢噢!喂!
这,就是我的自白,
说我不顶会作秀就是瞧不起人……
一边羊儿,也跌宕腾挪了,笑满了河滩。往下,他被人缠着讨问了:
“你听说没有?在新加坡,不久前才规定登记用户可享受口香糖,而嫖妓女历来不需要登记。”
是啊,哈萨克打岔,又大声唱喝:
“到了新加坡才知道妓女可以比口香糖干净!”①
又一扭脖子,注视前方的城市。这是女人以五比一比例多过男人的新移民城市。一到晚上,街景中靓女如云,女人的性饥渴,哀哀弥散在空气里。纵然是十有九败,死人也想冲杀出一条血路嫁出去呀。一会儿,她鼻音哼唱,哀哀婉婉:“犹疑在似即若离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又忽地跳了起来,用脚丫揣他脸了:
“我叫你眉飞色舞!……不承认,啊,那么,不会作秀在心头怎么会变成狂野撒蹄的马儿?”
媚眼望他:
“也逍遥吧,嘿,隔山驯马?”
他用草叶抓撩她的脚心了,似安抚一个殷殷祈求:
“是呀。”
又扮了要呕吐的鬼脸说:
“遇上霉雨霏霏,人慌马乏两不知哟,江河水,也戚戚。”
哈萨克拉下他裤链,手插进去摸了,又撩起裙子做了一个褪下小内裤的假动作,往他身上一扑,一上一下耸动娇身,叫着:
“母货们都来呀,废他废他再废他!”
朱良臣被搞死了,实际是睡着了,不知过去多久,站起身,发出一连串快活刚烈的笑声:
“你们猜这块鹅卵石叫什么?叫心灵窘境。”
说着,捡起一块扁圆的鹅卵石,一甩胳膊,猛地朝远处空旷的天空抛去。他用力太大了。在空中,那鹅卵石像飞碟,飘呀飘……落到家乡安庆时,已是冬天,且变成为了漫天雪花。
一个清晨,开茶馆不久的朱良臣,在路上。
头戴只露眼鼻嘴的马虎帽,他感觉清清白白的雪,将长江岸边的安庆妆成一个素雅的船型舞台似的,洗净了他过往平生心里的一切荣辱,惬意的朝天喊:
“鹅卵石咋变成瑞雪啦!”
他牵的一条沙皮狗,不时的四处张望,像踩在安徒生童话里似的欢快的叫着。
远看,雪人、雪狗在移动……
被牵狗绳一拌,一个赶路人一个倒栽葱,手中伞滚到一边,笑得他脚下一滑摔了一个仰面朝天。接着,在厚厚的积雪上,两人摔跤了,嘴里骂着,又觉没意思,一先一后,往路旁小酒馆里一钻,坐下来,他把马虎帽一摘,一拍桌子:
“哎呀!杈棍……”
杈棍也发懵了:
“多长时间没见了,你。”
酒毕,远远去了的杈棍回头问:
“狗叫什么名字?”
他洪大嗓音里含着一丝威严像是通报一道敌情:
“啊,叫强迫症,不过,它只会唱喜剧。”
听邓丽娜说以上故事,査艳红时而沉默,时而发笑,几次想打断,却因震撼以及如雾的感觉耐心的听完了,忍俊不禁的说:
“嗯。谢谢你了!我这才明白,他怎么闹下了那种强迫症。”
在査艳红心里,情夫朱良臣因邓丽娜的渲染被披上一点传奇色彩了。如果不是爱情的牵引,邓丽娜何以这么深入到朱良臣过去的内心生活哩,相形之下,査艳红倒有点像第三者似的,心里难免没有吃醋了,但她是大度的,很忙,精力也不够,又有病,合力拖动他出走国外是大事,以后就指望邓丽娜拖住他了。
这是一个从画面上很浪漫的地方,邓丽娜顿起柔情的一笑说:“下一次,我要把我两的情夫拖到这儿来,玩他……”她们热烈拥抱了,仿佛都迈进了喜剧之门——都看到未来她们在海外创造的快活光景了,在陌生地的一起单纯一起狂野……
威胁她们理想实现的,是査艳红的丈夫,市长魏忠信。她们谈起魏忠信和朱良臣老婆赵敏,这一对男女,为何那么合拍哩,査艳红的见解是,他两都是戏子人格……
注释:①, 为防止人们将嚼完的口香糖丢弃在公共场所,破坏市容环境,1992年新加坡政府曾经立法规定禁止所有口香糖的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