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昏
作品名称:爱你的春天没有颜色 作者:北玉 发布时间:2013-04-14 09:50:06 字数:4699
在多种因素的干扰下,我和陈斌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
基建已基本结束,基建队的人被分得七零八落。我坚决地要把刘三和几个在基建队很铁的哥们儿留在酸洗车间,陈斌主管的拔丝车间也正缺人手,两个人为此争执起来。大老板出于调节关系考虑吧,最终把那几个人都先安排到几里之外的新厂区。
哥几个临走那天下午,在办公室里因为一点小事和陈斌吵了一架,借机发泄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却不曾想一时的失态却埋下了祸端。
晚上,请大家到外面熟悉的那个小店喝了酒。大家情绪当时都很激动吧,说了很多惜别鼓励的话。刘三难免会骂街,他是最舍不得离开我的,我也觉得左膀右臂都被砍去,心里很委屈也很无奈。心里先是战战兢兢地怕他们闹事影响了我留下来发展的计划,遂反反复复地嘱咐他们要好自为之。
酒喝得多了,话自然也多起来。不只是谁把话题扯到我们的关系上来,刘三开始拍起了桌子。
妈个X。敢抢我兄弟的老婆,现在又来拆咱兄弟的台。他活得不耐烦了!
对,哪天急眼了咱灭了他。对,对......几个人叫嚷起来。
得得得,哥几个。我挨个把他们按回自己的座位里去。为兄弟着想的话,老老实实的啊,该干吗干吗,出门在外咱是来挣钱的,不是置气的。看兄弟够意思,就谁也别给咱惹事。你们几个的事明天我再跟大东家争取。记住啊,闹事的话,我可第一个不依。
行行行,兄弟,你自己能忍,我们瞎操哪门子心啊......
几个人踉跄着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除了几个车间有人干活,诺大的院子里只有几盏大灯幽幽地发散着亮光。
不当班的怕是都已经睡着了。办公室那边的灯还亮着,知道你还在那里看电视,身边或许还陪了陈斌吧。到车间转了一圈,看没什么事,遂回来懒倒在床上,终于放松了疲惫不堪的身心,来不及宽衣解带,立马就睡了过去。
兄弟,兄弟。春,快醒醒......。
朦胧中被人捅醒,睁眼一看是刘三和那几个弟兄。几个人慌慌张张的神色让我感觉一定是出了事。
我们把陈斌打了。刘三急急地说,弟兄们给你出了一口气。漏子捅大了,我们走了啊,兄弟你可要保重。说完几个人撒脚就跑,等我追出门去,哥儿几个早跑到大门口那里,看他们利索地翻上大门,人影一晃,都不见了。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声已经嘈杂起来。一面埋怨了自己没有控制好他们的情绪,一面感叹了哥几个的情谊。心里急着知道具体的情形,脚下并不怠慢。急急忙忙地往办公室跑的时候,看厕所那边人影攒动,夜幕里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
在这儿呢!快叫林医生,陈斌被人打死了。
感觉头嗡地大了吧。直到听又有人再喊:没死呢,还有气儿呢。一颗心才算放到半截。
背后脚步声急响,是林医生。看我在,她一边急急忙忙的系扣子,一边喊我:
快帮我拿药箱。
我们正要赶过去的去的时候,陈斌已经被几个人抬着过来。一群人拥着,喊着,挤进医务室里来。
再看陈斌,满头满身都是血,鼻子已经偏向一边,血正从头上,鼻孔里和嘴角流出来,眼睛紧紧闭着,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只一双嘴唇突突地颤抖着在那儿呼吸,证明还活着。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到床上,白色的被单马上一大片一大片地被染红了。
陈斌,陈斌。一个苗条的身影迅捷无比地蹿进屋里来,是你的声音,晓颜。你扑过去拉陈斌的手,瞬间你的手里已经满是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叫着,喊着陈斌的名字。
林大夫一边在问是否叫了救护车,一边在狠命地撕扯纱布。清洗,消毒,包扎。酒精的刺激吧,让陈斌在那一刻睁开了惊惧的眼睛。
醒了,醒了。人群躁动起来。看到我在,陈斌试图把手抬起来,跟我说些什么,却又昏厥过去。
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朝我扫射过来。晓颜,当你的目光也终于停留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你已经误会了,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或者帮凶。
看你一个箭步过来。我知道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我不动,我让自己的脸静静地等在那里,清清醒醒地等待你挥过来的手掌。晓颜,你曼妙无比的动作,酣畅淋漓的写意在我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没有一丝犹豫地,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我们完成了近一年以来最真实最亲密的接触。
那一刻我的心着实碎了,着实碎了。
我能解释吗?我能说得清吗?你清楚地知道白天我和陈斌大吵了一架的,早在一年多前吧,你更是早已了解了我横扫群魔的拳头的力量。
你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吧,和着那嗡嗡嗡的耳鸣,眼前是金花乱舞,像极了几个世纪以前旧梦里随秋风飘落的野雏菊的残影。
滚!马上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真是看错了你,跟你爸一样的无耻,卑鄙!
感觉脸已经肿起来,心里更疼。所有的过往在那一刻忽地涌上心头,相识相恋的甜蜜、颠沛流离的追随,殚精竭虑的追求与努力都在那片刻间赴之流水,远远的去了,没了一丝踪迹。晓颜,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笑。我如此深切的爱,到最后也只能换来你的一个耳光吗?
我听到自己居然真的就大笑起来。是的,晓颜。没人能读懂我此刻的感慨,大家都以为我疯了吧?
世人都笑我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一刻,我苍凉的笑穿透了时空,穿越了生命。那一刻我决意不再留恋,决意从此不再爱你。
感觉脸上又挨了几个耳光吧?更重,有陈国栋的,有其他几个厂长的,甚至还有小郭的。打了人还笑,实在够冷血的了吧。大家终于发现我居然是那样的卑鄙、无耻、下流以及恶毒。
满屋子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感觉自己本已高大起来的形象在那瞬息间坍塌殆尽,且被狠狠啐在地上,任大家踩了又踩,碾了又碾。
不是梦,梦已经醒了,碎了。
梦碎了醒了的时候,我只剩下了笑。我笑我自己,更是笑你,晓颜,笑那些愤怒的看客,笑一次再次地玩弄我感情捉弄我心灵的命运。
在我近乎疯狂的大笑里。陈斌终于在你的陪伴下被抬上救护车,直奔医院去了。而我也终于被扭上了另一辆车,驶向与你们相反的方向......。
八月底了吧,呼和浩特微凉的夜色像极了去年秋天我们相拥的那个夜晚。
造化真是弄人,似曾相识的月色里,我却通宵达旦地被反手铐在异乡派出所的杨树上。
记不清是第几遍挨打了,脸怕是早已经肿起来了吧。
盼望着他们就这样打死了我吧。众叛亲离的境地于我,活着已经是行尸走肉。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早已随着你煽过来的耳光而死去了。反正局面已是无可挽回,刘三他们也应该早已销声匿迹,远走高飞了。
天快亮的时候又挨了一次打,电棍电在身上,身体在猛然痛击下筛起了糠,那疼痛刺激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不知道吐了几次,那里面早已没了酒和菜,只剩些酸的咸的水和着唾液流出来。嘴唇早已咬出血来,头发披散在眼前,挡住了快要流出泪水的眼。
心早已死了,麻木了。心里狠狠地叫着你的名字:晓颜,我要死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异地他乡了......
干警们终于打累了,去睡了。
听自己还在喘着粗气,挪动一下早已跪的酸疼的膝盖,浑身象要散了架,快虚脱了。
晓颜,为什么我不恨你?我本该恨你的呀,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恨你。
我自己知道这事件与我无关,更非我所愿。你却不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反正现在这样的狼狈,也没脸再见你了。你怕是早已恨死了我吧。
就是死吧,死了你就可以如愿了,再不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了。陈斌该醒过来了吧,怎么说他也是最适合你的,晓颜。就让我这样死去吧,你们也终于可以如愿。
出来,都出来。你们打死我吧。我朝着朦胧的夜色大喊。
警察真是了解我的心思,依稀有脚步声过来,耳边是一声:叫你喊。眼里一片黑的东西飞来,重重地打在左半边脸上,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挽了你的手,徜徉在蓝色的大海边。你的笑是那样的迷人,像是那朵久违的野雏菊,美丽,娇艳。你不停的笑着,笑着,那么大声,笑得我心花怒放。感叹了你矫捷的奔跑,惊叹了你美轮美奂的窈窕身姿,我们不停的奔跑,奔跑,奔跑......。
什么时候乌云来了?满天的乌云携着汹涌的海浪铺天盖地而来。什么时候你的手脱离了我的手?晓颜。我转身寻找你,却发现你已经在海上的一艘小船上飘摇。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你伸出双臂哭喊着我的名字。
风太大,下起了大雨,浪头更高了,小船在向远方飘摇。我不顾一切地追溯你而去,哭喊着你的名字。一个大浪过来,我的视线淹没在海浪里,钻出水面再看时,晓颜,汹涌的海水已经吞噬了小船吧?心又疼起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海水,我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挣扎着寻觅你的身影,不断有咸咸的海水涌进嘴里。分明听见自己在高喊:晓颜,晓颜,晓颜......。
电光一闪吧,那样刺目的电光。海和沙滩一瞬间都消失了,只有你的名字还挂在我的唇边。
挣扎的动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从身体各处泛滥开来。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正从窗口射进来,映在我的脸上。朦胧中有咸的液体涌进嘴里。
做梦了吧?
看我醒来,一个一袭白衣的天使一边往我的嘴里灌着什么,一边问。
胃里依然难受,想吐。
别吐,是盐水。你身体快虚脱了,得补水。
闭了眼睛,回味着刚才的梦。嘴里喃喃地说:
怎么会是梦呢?我是在天堂里做梦吗?我还没有醒吧?天使。
天使?呵呵......银铃似的,那天使居然笑起来。我是医院里的护士。
陈老板送你来的,要不是来得早,怕你早就......。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这么说陈斌挨打和我被抓都是做梦了吗?我又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且浑身的伤痛?
醒啦?
是陈国栋的声音。他快步走过来,两只手搭在我正在努力翘起的肩上,轻轻按着不让我起来。
春啊,我问过晓颜了,你居然会是老周的孙子。小斌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已经醒过来了。不是我说你啊,你的手也够黑的,背后下手,还用了砖头。好在已经抢救过来,脱离了危险,否则我也保不了你。过几天他好了我准备操持他们定亲。有什么恩怨都算在我的身上,谁也不许再打打杀杀了。到此为止,就这么算了。
看来他们认定是我下的手了。反倒是因了我是老朋友的孙子,才及时到派出所救了我一码。
陈叔,我想解释,忽然就想起了刘三他们几个,遂赶紧闭了嘴。
算了。我在心里说。就这样吧,晓颜。就让我们之间的缘分这样散尽了吧,带了对我深切的怨恨,你和陈宾斌过得更好。
好好养着,医药费都算我的。这事儿我也不告诉你家了。看他掏出一叠钱放在我的床头。继续说,这是你的工钱,多出来的算是营养费。我这儿庙小,好了之后就回家吧。
就算是逃离吧。
当众多工友的声音响起在隔壁房间,那一声声问候像一把把钢针,狠狠地刺痛在心里。我知道陈斌和你就在隔壁的房间里,那一刻我决定逃离。
小护士已经帮我问好了这一天的医药费,遂从那一叠里抽出足够的钱,压在枕头下面。然后趁她不在的时候逃了出来。
经过陈斌病房的时候,真想偷偷地看上你一眼,晓颜。可刚巧迎面上来一帮往昔的工友,于是赶紧低了头,在大家鄙夷的目光中走脱。
走在呼和浩特的大街上,这样一个狼狈的人影,吸引了多少人奇异的眼光?
已经是下午三点的光景了,见到阳光,身心都觉得松快多了。脸仍然肿,浑身仍然酸疼,心却早已麻木了,依然如在梦里一般。
辗转挣扎着找地方洗了澡,刮了脸,换上新买的衣服,感觉自己才像是个人了。站在浴池里穿衣镜前的我,居然不太认识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新的,可骨子里却早已支离破碎、伤痕累累,旧伤加上新伤,痛彻心肺。
回家吧。那一刻忽然想起家来,感觉家是那样的温暖。出来几个月了,终于倦了,累了,伤透的心,那一刻渴望着母亲的呵护与问候。
踟蹰着走进厂区,除了几个车间里工人们在忙活,外面静悄悄的,怕都是去看陈斌了吧。
迅速的收拾好行装,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间对这里的一切又充满了眷恋。几个月了,我的血和汗洒在这里,却终是开满了酸涩的苦果,那颗已经冷了、死了的心在那一刻重又要燃烧起来了吗?拿起笔,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晓颜,一切都不重要了啊。感觉自己就是那暗哑了歌喉的夜莺,被多桀的命运无情地撕裂了喉咙,从此永不能再欢快地鸣唱。
算了吧。在心里暗暗地劝自己。就这样结束吧,当一颗心执意要从另一颗心上渐渐疏离,再多流连与向往都是多余。
不知道云什么时候铺满了天空,且下起了蒙蒙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