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雾霾
作品名称:爱你的春天没有颜色 作者:北玉 发布时间:2013-04-12 11:02:10 字数:5801
我已经答应老郑了,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回到家的时候,大家已经用过中饭,郑家的人也已经回去。可能大家看我的脸色很差吧,各自脸上收了笑容。
倒是父亲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明天你去接姗姗过来,到县城买些衣服什么的,等着定亲吧。
哼哼。我听到自己在冷笑。我不会和任何人定亲,爸爸,我不会。
为什么?父亲的语气严厉了些吧。姗姗那一点配不上你?
人群里有些躁动,我听到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无非是些帮着父亲说服我的话吧。
我决意不会屈服的。虽然这时的你已经另有怀抱,但我不相信你能真的能就此忘了我。从家世和生意的前途考虑,郑姗姗可能更适合我,但我如何甘心呵,晓颜,我不甘心!
你爸也是为你好啊……
真是的,姗姗那一点配不上你?……
你就听你爸的话吧,没错的……
我把无助的眼神望向母亲和大姐。
妈,大姐,你们告诉我,晓颜哪里不好?提到你的名字,我泪如泉涌。
你个败家玩意儿,父亲听到你的名字就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两个多月了,你还没忘记她?她能跟姗姗比?她是什么出身?还敢跑到家里来找你,什么东西。
不许你侮辱晓颜。我终于被激怒了,也从来没有这样子的跟父亲讲过话。我觉得他在我心中仅有的那一点好感也在渐渐地消失。那一刻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我听到自己咆哮起来。
她为什么来找我?因为她爸爸病重来找我帮忙。你却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你满口的仁义道德都哪去了?告诉你,爸爸,除了晓颜,我绝不会娶别人,这一点我早就说过了。
娶她?哼哼,她早已是李老板的儿媳妇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老板的儿子还拿她当宝贝呢,也不看她妈……
我知道父亲要说出怎样侮辱你母亲的话,还没等他说下去,我的话已经在前面了。
别跟我提她妈妈,更别跟我提什么出身。哼哼,我又是什么出身?我比他高贵吗?这事你最清楚。
父亲要气死了吧,他怎么还没死呢?我心里恨恨地说。他居然对你的事了如指掌,大概因为你已经定了亲,才会让我回家来的吧。
你,你自甘堕落。父亲有些气结。
我自甘堕落?我们并没有做过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谈恋爱吗?我光明正大。谁丢了家里的人,现了祖宗的眼,谁心里清楚。
滚,父亲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快滚。早知道这样你就死在呼和浩特得了,永远也别回来。
我倒是希望死在那儿了。我冷冷地在心里说,爸爸。到现在为止,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儿子。
是的,晓颜。如果我死在了知道这结果之前该多好,起码死之前还会幸福地认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你会为我的死讯而流泪,辗转哀号着慰藉我的灵魂呵。是的,晓颜,我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呼市!
有一大群人把我拦下来了吧。这时候我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直觉得心在里面丝丝裂裂地疼。
都别生气,都别生气,有事好好商量吧。舅爷一面劝父亲,一面安抚大家。
日子都定了,要我怎么跟郑老板说?父亲语气稍见柔和,然后转身出去,剩下一大屋子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做我的工作。大姐这时叫了二姐、三姐,在一旁窃窃地谈着你吧,因为偶尔地在提及你的名字。
然后二姐过来问我,晓颜呢?你把她带来,让大家见见她。
我的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晓颜,我还能带你来吗?
日子混混沌沌地过着,想想回来有三四天了吧。
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父亲居然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来做他的说客,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围着我从早到晚苦口婆心不停地说。我的心却越发的悲哀,感觉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的罩下来,而自己就是那条离开了水的鱼吧,越是挣扎网收得越紧,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崩溃的边缘
郑家的人来催过几次了吧,父亲也越发的光火。倒是母亲和姐姐们更疼我,含泪看我挣扎在痛苦里,却也默默地不敢作声。
腊月十六那天吧,奶奶终于等不及我定亲冲喜了,也没睁眼看一眼他心爱的孙子,稀里糊涂就咽了气。
丧事办得隆重甚至奢华,远近所有的亲戚朋友加上全村男女老幼几百口子人,在几拨吹鼓手争奇斗艳的气氛烘托下胡吃海造了三天三夜,才算超度了奶奶的亡灵。
那几天奶奶可是够风光的了吧,我相信几辈子她也花不完办丧事用的钱。
我永远也忘不了爷爷和父亲那几天里掩藏在悲哀外表下的喜色,特别是在所有人都在慨叹丧事的规模和饭菜的档次的时候,他们的笑是那样的得意吧。我于是想到了你父亲的病,想到了也许丧事省下来的一点钱就能救了他的生命吧?
然而我的婚事却并没有因为奶奶的去世而被忽略掉。据说郑老板的企业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由于是同行,如果不能成为朋友,就必然会成为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在坚持了二十多天以后,正月初十的晚上,父亲当着二十多人的面,说什么也要给我跪下。
你长这么大了,爸爸没求过你什么,今天就算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那一刻我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呼唤着你的名字,千万次地说着对不起,一边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那一刻全家人都舒了一口气,高兴起来。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在心里流泪。
当天晚上,大雪封山。
老天居然就懂得我是多么地不愿,要阻止我天明去郑家的行程呢!
第二天早上,母亲叫我早早起来,梳洗打点完毕后,父亲从外面回来,铁青了脸冲我吼到:
败家的玩意儿!
怎么了?母亲从房间里奔出来,急急地问。
人家昨天和薛家定亲了。父亲喘着粗气恨恨地说。
薛家,就是那个和我们在生意场上积怨很深的薛平薛老板家吧。他的儿子我倒是见过,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倒是薛郑两家无比的门当户对,做生意的作风也同样硬朗,生意联手加上儿女联姻更是堪称绝配。
偷偷地看一眼父亲,那一刻看上去他居然苍老了许多。
奶奶的去世加上与郑家联姻的失败,严重摧折了他的锐气吧。除了在心里存了一些斗争胜利的欣喜,那一刻我居然还会觉得父亲是那样的可怜。我该为此而责备自己吗,晓颜?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终于没有人再理我了。
几天后姐姐们上学走了,爷爷和父亲开始忙于在商场上和对手们斗智斗勇,却终因恨死了我的不听话吧,再不肯让我沾一点买卖上的事。
家里这时候还有十几亩地,父亲坚决地把种地的担子交到我的肩上。我一边赌了气,一边也愿意帮母亲多做些地里的活儿。
每天赶了车到山里去,母亲开始手把手地教我种地的技巧和知识。想起来虽心有不甘,却也自由快乐。闲暇时想想你,把重重的思念埋进深深的心底,然而目光却也总会不自觉地望向你家的方向,思绪如乱云翻飞。每当这时候我会在心底幽幽问上一句:晓颜,你好吗?
来提亲的快踢破门槛了,我却坚决地不相也不看。今生只有你是最好!晓颜,我哪里容得其他人走进我的心中?
长长的寒冬便如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所有的欢乐已经离我远去,再找不到快乐起来的理由。
多少个梦中惊醒的夜晚,挽了凄凉的月光的手,缓行在我们曾经温柔美丽过的地方,独自捡拾斑驳在记忆里星星点点的欢笑。天上闪亮的恒星便是我的心吧,晓颜,他可曾凄凉了你的笑颜?温暖了你的梦境?
蓦然抬头,发现树叶已然绿意朦胧的时候,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也终于有了你的消息。
晓颜,你可知道收到你让君捎来的信的时候我是如何的狂喜?原来你在和李家定亲后不到三个月就出走了,李老板夫妇居然和我父亲一样,轻视了你的出身而忽视了儿女的感情。而我也终于知道你原本要嫁的人居然是强,那个曾经帮我向爷爷借钱给你的借读的朋友。
你在信中这样写道: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可当时为了救爸爸,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恰好强退了学,托人来说媒……是强的软弱坚定了我离开他家的决心。我越来越坚信和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因为我不会甘心忍受别人的侮辱,就像不会甘心忍受你父亲的侮辱一样……春,你相信缘分吗?如果有缘,为什么相爱的人终究不能在一起?如果没缘,为什么老天还要安排我们见面?……算了,忘了我吧,别再对我们的事抱任何幻想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同样不会有幸福的。我去外面的世界挣钱还债,写这封信是告诉你别担心花在我家的那两千多块钱,我不会赖帐的……别再想我了,祝你幸福。
泪眼朦胧中,抬头问君:晓颜在哪儿?她现在好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去打工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君说,晓颜现在背了一万多元的债,她妈妈又出嫁了,家里的房子卖了三千多块钱,也只还了一小部分……强还没有死心,这几天也经常来问晓颜的消息。
这个废物!我心里恨恨地骂,一面又嘲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废物。两个大男人居然保护不了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还要让你自己在这越来越混沌的世界里疲惫地挣命。
怕是你早已嘱咐了君吧,任我怎么问,她死活咬定了不知道你的地址。而这一切让我越发的悲哀。晓颜,你已经不愿意让我分享你的欢乐,分担你的痛苦了。在你心目中,我再不是那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春了,对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跑遍了县内所有的企业,大海捞针般地寻找你的身影。你单纯得像一朵初浴的莲花,我又怎舍得让你被沾染了颜色?在每一个清晨到黄昏的时光里咴突奔忙着寻找你,在希望与失望的无数次更迭中盼望你的微笑像春天的阳光般映在我青春的脸上。
然而,如石沉大海般的,再没了你半点音信。
我把强约出来,这小子更是无限的懊恼。
谁让她还钱了?看得出说这话时强的心痛和无奈。看着他蓬头垢面的可怜样,我收回了自己早已攥紧的拳头,也原谅了他趁人之危的卑鄙。可能如果那一刻你已经是强的妻子,我也会含泪地祝福你们了吧。
她没去找你吗?晓颜是爱你的,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一定要找到她,对她好一点。强幽幽地说。
接下来的日子,一边找你,一边要想办法赚钱了。最瞧不起钱的我,居然也会把赚钱当作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件大事。是的,晓颜,我恨透了钱,是钱淡化了亲情,湮没了良知,使奶奶和母亲们整日沉浸在痛苦里啊。
然而此刻,却唯有钱才能帮到你。
爷爷和父亲仍然以指定婚姻为前提才肯让我介入生意,这是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此生若不能与你共度,即使全天下的财富都集于我一身又有何用?晓颜,只有你才是我一生最大的财富!
没有本钱去做大生意,甚至连车费都没有。每天骑了自行车,由近而远地请求亲戚和生意上的朋友们帮忙,碍于父亲的嘱咐,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北京的陆老板和我交情最深,却也在和父亲通过电话后满怀歉意地打发我回来。
日子过的颠沛流离却没有一丝收获。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你的消息,自己的积蓄也快弹尽粮绝了。
这时候从村里商店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天津地区的香烟与河北有价差,可以倒卖一点。于是骑了近十个小时的自行车赶过去,找到父亲在武清县供销社的朋友帮忙,用麻袋装了两箱福牌偷运回来,批发给几个商店,两天之内的往返居然挣到了二十元钱。这点钱在父亲和爷爷眼里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可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就在我准备筹集资金大干一场的时候,天津方面来电话了,说是父亲不让再帮我,他也是爱莫能助。我心中的怒火又渐渐升腾起来。为了达到制服和控制我的目的,父亲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地围追堵截!
那一段时间,我的情绪悲哀低落到了极点,深恨命运居然对我们如此的不公正。无数次在黑暗的虚无中握了你冰冷的手,晓颜,在外面遥远的不可知不能见的世界里挣扎生存的你,可否感觉到我同样挣扎苟活的气息?可否体味到我同样倔强铿锵的脉搏?当生命长久地浸淫挣扎在无边的暗夜,我们的爱恋失去了本应绚丽的五彩。多少次注目那悬挂在头顶的微弱星光,盼他们能把两颗渐冷的心温暖了吧,想那天河两端的牛郎织女还能共盼七夕,晓颜呵,我们的希望又在哪里?
多少个日落黄昏,陈汝佳的歌声幽幽地飘进心里: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真诚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晓颜,这一刻,你是否感应了我切切的盼望?是否,偶尔地,有那么一瞬,想起了我?
我不能不告诉你了,晓颜在呼和浩特。她最近身体好像不大好。那天下午,君急匆匆地赶到我家里,带来了你的信息。
晓颜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她去呼和浩特打工也是为了找你,毕竟你曾经在那儿,可能还会去。她依然没有死心,希望能在远离你家的地方再次见到你。每次来信她都会问你的情况,问你还会不会再去,却又不肯让我告诉你她在那儿等你,总说有缘的话,定会再见面。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不能给她实实在在的幸福,就别再打扰她了......真是没有比晓颜更可怜的了。你们俩……咳……。
坐在北去的列车上,内心里一半的担心一半的欣喜。晓颜,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自己?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顾忌了那许多的牵绊?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为什么?相爱的心还要选择远离?
君并不知道你在呼市非常具体的地址,我也只好先住进去年冬天曾经住过的小店。店主人夫妇的热情是空前的。他们说郑老板早已取消了和我家在呼市建铁厂的意向,前些时候舅爷来料理了一下,把已经建成的场地和全部家当悉数盘给了郑家,目前厂子已经开工建设,好像是郑家和薛家的人在联合经营吧。
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家里造成了怎样沉重的打击,唏嘘之余,也更加坚定了找到你的决心。晓颜,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的。为了这份感情这份爱,就算是倾尽所有我也在所不惜。
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天。人海茫茫,晓颜,你在哪里?
随着衣袋渐空,日渐拮据,店主人的热情也逐渐冷却下来。少东家和穷小子的待遇怎么会一样?我心里暗暗地自嘲,却也并不因此而生气。
那一天,正躺在床上发愁,听外面餐桌上几个家乡口音的人在谈什么铁厂的事情,其中两个人居然谈到了你的名字。
我呼地坐起来,摒住呼吸听他们谈下去。
你们过来这些日子,哥们儿对你们不错吧?是是是……嗯,没地说。那你们也得帮我个忙啊!那丫头,清纯着呢。话说回来了,那么漂亮的谁不动心呵。鬼精鬼精的,一般人上不了身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真心的呵。嗯,你行,厂子是你叔叔的,主任当着,比我们有吸引力。这几天晓颜态度松动多了,我们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呵。哈哈……,哥几个别客气。喝,喝……
我的心随着他们的谈话而沉浮着。知道外面这个被称为陈主任的人一直在追求你,而你虽一直没有答应,却也终于有些动心吧。我的心又在里面暗暗地悲哀起来。晓颜,社会阅历并不十分丰富的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飘摇,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一刻我居然也就错误地以为你已经变了,毕竟半年多没有接触了,时间或者已经改变了你过往的初衷吧?你一定要想好了,如果不能给晓颜切切实实的幸福,就别再打扰他了——君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刀子般地在搅扰我的心。
偷看外面神采飞扬的那位陈主任,敦实的身材,眉宇中透着几分憨厚,几分灵气。醋坛子已经在心里打翻了,酸得五脏都在里面翻腾起
他们走后,从店东那儿了解到你们所在铁厂的陈老板,居然是邻县的陈国栋——爷爷生意上的一个朋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