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月亮

　　
　　
　　那天晚上，从你家出来已经很晚了。　
　　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的田野显得苍茫而辽阔。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的森林与草原都在深沉的夜色里静默着。草丛里偶尔还会响起虫儿的呢喃，晶莹的露珠在树叶与草丛中闪着凄凉的鬼眼。　　
　　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听到自行车链条摩擦齿轮的声响，再就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远近的村庄里还隐约着几盏昏黄的灯光，点缀着如流水般倾斜的月光。行进在洁白如溪流一般的乡间小路上，内心不由得荡漾起淡淡的欣喜。　　
　　怎能不高兴呢？你和你的家人都认可了我的努力。随着你父亲一再的发病，你母亲也流露出深深的悔意，一日夫妻百日恩，看着他们的感情日渐生温，家里处处漾着一股暖意。
　　一切都在向着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我也已经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点滴般地慢慢渗透给我的母亲，母亲毕竟是最爱她的孩子的，她明确表示：只要我们愿意，她不会干涉......。　　
　　进了村子，远远地看见家里灯火通明，应该是父亲回来了吧。他去辽宁发货走了有几天了，按说早该回来了。想必一定又在向母亲大谈此行过“五关斩六将”的光辉事迹吧。　　
　　进了房间，才发现气氛不怎么对头。屋子里竟里挤满了人，仔细看都是左近的亲戚。爷爷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沉着脸，看我回来,突然就大喝一声：你还知道回来！那声音像极了夏天的霹雳吧，我看见有几个人似乎哆嗦了一下。我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是唱的哪出呀？一边在心里编好了谎话，一边刚要搭腔，老爷子忽然就叹起气来。　　
　　你们大伙说说，该怎么办？春也不小了，不行那破书就别念了，帮着照顾生意吧。　　
　　这档口母亲早已过来，告诉我父亲在东北出事了。大概是让黑道上的人给劫持了吧，今天司机回来说，让带五万元过去赎人。　
　　报警了吗？我问。　　
　　你要你老子命吗？爷爷声嘶力竭地向我咆哮。　　
　　感觉满屋子的人都在瞪视着我吧。母亲这时候赶紧握了我的手，悄悄地啜泣起来。奶奶早已软在炕上，几个姑姑和婶婶在那儿拥着,轻轻地劝。听爷爷这么一喊，女人们居然哇地哭出来。　　
　　哭什么？我儿子还没死呢。爷爷瞪着母亲说。其他人哭到半截的声音也即刻吞咽了回去。　　
　　屋里重归了我刚回来时的静默。叔叔和姑父们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满屋子的烟气，熏得我眼里要流泪。　　
　　那就给他们吧。钱可以再挣，我爸可就这一个。我在嘴里咕噜着。　
　　好！是我的好孙子。爷爷脸上露了惨淡的笑容，招手让我过去，示意我站在他身边。　
　　我也是这个意思，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想办法保住人。明儿早上老二和华子你们俩跟我到信用社支钱，后晌儿咱就去东北。二叔和姑父华子是亲属里办事比较干练的，他们和爷爷去，家里也更放心些。　　
　　亲属们逐渐散去以后，爷爷把我和舅爷留下，舅爷是爷爷企业的厂长兼会计，从创业之初就跟着老爷子走南闯北，很是有些本领的。　　
　　我把春交给你了。爷爷对舅爷说，你得给我好好调教，万一我们爷俩撂在东北了，你可得好好帮他。　　
　　那一刻，我忽然间对爷爷产生了万分的依恋，内心里也更加盼望父亲能够平安回来。从爷爷无限怜爱的眸子里，从他一定要亲自出马去解救他的儿子我的父亲这件事情上，我深深感受到浓浓的亲情。我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父亲也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我吧。　　
　　那一刻，奶奶和母亲也一定放下了与爷爷和父亲的宿怨吧，从大家肃穆的神情里，我找到了从未体味到的浓情。　　
　　第二天早上，送走了爷爷一行人，到学校请了假，又到你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和你依依话别后，我就赶到父亲的厂子里。　　
　　舅爷和厂子里负责生产和供销的几个人在那里等着我。舅爷的热情是很高的，一来是打小儿就非常喜欢我，二来是肩负着爷爷的嘱托吧。事无巨细，他都一一地介绍，不耐其烦地解释。　　
　　那几天，在大家的帮助下，我大致了解了爷爷和父亲手下三家企业的生产以及销售方面的情况。粗略估计到三家的总资产已经达到六十多万元，周转资金八十多万元，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每年净利润应该在二十万元左右吧。　　
　　随着对企业的进一步了解，我的经商热情在那几天被点燃了。几年的耳渎目染，私下里积累起来的经验与现实结合起来，把企业发展壮大的思路渐渐明晰……。　　
　　稍有闲暇，马上会想起你。看到天上滚动的浮云，我会把她想像成你千变万化的表情；看到檐前呢喃的鸟儿，我会想起我们相互依偎的温存。　　
　　每天忙忙碌碌的。　　
　　除了忙，就是想你，就是想你……。　
　　厂子里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访，有爷爷和父亲的旧交，也有生意上的朋友。　　
　　那时我很佩服了当地人的模仿能力，周围村子里塑料厂一家接一家的开起来，没有资金，就几十户人家入股，推选出几个比较有头脑的去经营，渐渐的也都形成了一些气候。特别是我的两个舅舅，过去都是跟了爷爷和父亲打下手的，熟悉了这几档子生意的路数，前年开始回去自己干，两三年之间他们的塑料厂就已经初具规模了。　　
　　爷爷和父亲不在家，舅爷行起事来是小心周到的。除了业务上的朋友，他一般是不会让对方停留得太久，说怕是走漏了商业上的秘密。我自然就懂得了其中的道理：家里的三个企业都近乎手工操作，没有什么高深的技术含量，让他们多看几眼怕就都会了。倒是那些远来客户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每天陪着他们喝酒打牌，或者出去到旅游区旅游，总之是不能让他们闲散到其他人的视野里去。　　
　　除了几个至亲，没有人知道爷爷和父亲的去向。厂子里有事大都是舅爷应承着，一切流程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这时候，奶奶终于挨不住对父亲的牵挂，重重地病倒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会说话，大概是血栓吧。　　
　　把奶奶送到医院里，母亲和大姐开始医院、家里的忙碌起来，每天除了伺候奶奶翻身、吃药、打点滴，还要接待来探视的一大杆子亲戚朋友，累的脸都没功夫洗，蓬头垢面的，看了让人心疼。
　　我于是想到了你。　　
　　万一父亲真的出事，我的学业自然就无法再继续了，先是接管企业，接下来自然要考虑亲事，与其等着大人们来安排，还不如先入为主，给大家一个做实了的印象。　　
　　心里想着这是让你接触我家最好的机会了吧。你父亲病情日渐稳定，身边又有你母亲精心地护理，你偶尔的不在身边应该是没有太大关系的。　　
　　去吧。你父亲听完了我的请求后对你说，　　
　　春家里正缺人手，白天去，晚上回来吧。　　
　　晓颜，当时我真的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特别是当你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母亲和大姐惊喜的笑脸时，我在心里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他们好像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就接受了你吧。　　
　　那几天，每次赶到医院，看到长发披肩的你在奶奶病房里燕子般的飞来飞去，听着大家不住嘴的夸奖你漂亮、懂事和勤快等等优点，我都会深深的陶醉。　　
　　我怎能不陶醉？为了在我们在彼此最困难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能如此真诚的相依相伴，对你，我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我怎能不陶醉？奶奶也已经在病床上笑了。每次大家说是孙子媳妇带来的福气这句话的时候，看你红了脸躲到大姐身后偷偷的笑，嗔怒着瞪视我却又流露出无限幸福的眼神，我的心也就被无限的温馨装得满满的。　　
　　那一刻，我们都在暗暗祈祷幸福能就此永远的延续吧。　　
　　那天快吃晚饭的时候，听说爷爷和父亲回来了，我们都冲到楼道里去迎接。牵了你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我希望他们第一个看见如此风采绰约的你。忽然觉得握着你的手有些湿润吧，知道你很紧张，我则是在心里偷偷的笑。心里想着他们没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你啊。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爷爷爽朗的笑声逐着身影从楼道的转角处移过来。爷爷后面跟着舅爷、父亲和二叔、姑父等一大竿子人。　　
　　那一刻大家都注意到你了吧，我看见爷爷和父亲的眼里闪着亮光，嘴边漾起微笑，在你温柔的问候里礼貌地微微颔首并答应着。那一刻我狠狠握了你一下手，示意第一次见面非常成功。　　
　　待大家都一股脑儿地跟进病房里去，楼道里再没了旁人的时候，听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注意到你的脸因为紧张和兴奋爬满了红云，甚至鼻子尖上还渗出一点汗珠吧。我们彼此久久的微笑着注视着对方，久久的沉默着，任凭幸福的感觉在胸腔里激荡，在眸子里传递。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吻你……。　　
　　送你回家的路上，二十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近两个小时。　　
　　大概因为心情太好吧，觉得那晚的夜色出奇的美。但最美的还是我们啊，你想在那样美好的夜色里，沐浴着秋月温柔的光辉，周围的一切心甘情愿的作了我们最忠实的陪衬，那一刻，我们是天地间最美丽的风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对儿啊。　　
　　坐在那片野雏菊生长的地方，脱了外衣，轻轻披在你的身上，再没有了担心和顾忌吧，那样无限温柔的拥在一起。听你发稍传过来的清香，感觉你略带紧张的呼吸。　
　　我们的唇苦苦寻觅后终于粘在一起，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全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混沌，心脏里却喷涌着狂喜……。　　
　　我的初吻，给你。你的声音颤抖且温柔。我也是啊。我们在对方的耳际轻轻的呢喃……。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那一刻，我们忽然流下的泪水沾湿了对方的面颊和发髻，捧着你姣好的面容，贪婪地品尝着彼此的苦涩与甜蜜……。　　
　　那一刻天地失色，月色里的一切都羞涩了光辉……。　　
　　面对终于到来的幸福，我们表现的如此贪婪。年轻的心啊，患得又患失，即使已经吻在一起却依然不敢相信。你狠狠的掐了我一下，听我叫出声来，才扑哧一声笑了说，是真的。于是我们再次狠狠的抱紧对方，笑在一起，也吻在一起……。　　
　　接下来的路程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合合分分，分分合合。也不知拥抱和亲吻了多少回。以至于到最后你笑着说，要多少才够啊？哪有够啊？我笑着躲开你马上递过来的招数。　　
　　回来的路上我无数次的回味初吻的甜蜜。是的？幸福的缠绵多少才算够？相依的时光多长才是限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