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色调

　　
　　
　　然而开学时候，也是命运再次捉弄我们的时候。　　
　　由于期末考试成绩较差，你被安排留在了高二年级。当班主任老师宣布了留级的名单，看你背上书包含泪走出我的视线，看你无奈的回眸，你的眼神终于搜索到我注视你的眼神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心里再次充满了无限的哀伤和眷恋。我想这一切都该归咎于命运吧，冥冥中谁的手指轻弹，把我们划在了天河的两端？　　
　　于是你又去运动队了，失去了主项的你，开始每天把青春浪费在篮球场上。我觉得时光又倒退到了初见你时的样子，操场上奔跑着貌似开心的你，操场外站着满腹心事的我。而你似乎早已忘记了我们最初的约定，忘记或者放弃了我们的希望。　　
　　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哀伤，如何才能帮到你，带你一起去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远离这沉闷和压抑的天地？　　
　　为了你，我决定再次选择放弃。那时的我，除了与你同行，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在同一天，我做出了两件事：一件是找到体育老师，陈述了自己渴望当运动员的希望和理由，并获得他的同意；另一件事就是找到你所在班的班主任，要求降级再读高二，理由是运动成绩需要我再次留级。　　
　　经过一番努力，我得以再次背着书包走进你所在的教室，再次与你近距离的听同一堂课，呼吸同一间屋子的空气，得以和你一起在同一个操场上共同与命运打拼。　　
　　我已经无法在乎母亲那不解与无奈的眼神，更不会在乎父亲雷霆万钧的斥责，并且把姐姐们关心与督促的信件一一抛到脑后。没有什么能隔阻我对你的思念，为此我可以放弃一切的一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永不离分。　　
　　但我也分明地感到了你的躲闪。为了不给你压力，我决定不再同你讲话，不再给你写信，只希望你允我默默地陪在你的身边。　　
　　开始训练以后，我才了解了训练的苦与乐。每天身体上感觉疲惫得要死，心里却缓解了太多的压抑。这也是你重回运动队的缘由吧？这痛苦中的欢乐，也许只有你我才能更深切的体会。　　
　　然而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压抑，没有了语言的交流，心存着太多的顾忌，面对这种情形，年轻的我们根本就无所适从。直到那天音乐考试，老师让大家每人唱一首歌，我选择了一首最能抒发胸臆的霍元甲主题歌，唱得自己热血沸腾。到了你时，居然幽幽地唱起武则天主题曲　
　　谁濒临绝境心中会不吃惊\\谁临困苦里身边会不冷清\\无援助没照应\\那一着敢说必胜\\谁人到黑夜不望能照明\\谁能做我公正\\静静听我心声\\易地换处境\\怎说应不应\\人从热渐化冰\\冷面是我承认\\谁能再假定\\知我无情有情。
　　静静地听你哽咽着唱这首歌，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残忍，残忍到在你最需要关心和支持的时候，因为躲避流言而退避成冷眼旁观者；我也觉得命运是那样的残忍，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让你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迅速跌坠到成人世界无限的纷扰里去。濒临绝境的触目心惊，困苦冷清且举目无亲，晓颜啊，我怎能眼睁睁地看你一个人深深陷进孤独无助的境地里去？　　
　　我于是又开始给你写信，开始与你说话，开始续写我们的梦和希望，就算那希望遥遥无期吧，我只盼望在每一刻给你以支持，让你在秋日的冷风吹过心头的时候感觉到一丝暖意，行走在人群里，感觉不再孤单。　
　　你也开始大胆地和我在教室内外追逐嬉闹，在老师同学灼灼的目光中和我大声的谈笑，在我不倦的帮助下你的学业进展的突飞猛进，在你的指导下我的体育成绩也得以迅速提高，那一刻我们成了校园中特立独行的风景吧？　　
　　恣意飞扬的青春与梦想像秋天洁净的天空一般高远，白云是它美丽的饰物，清风引百鸟为它欢唱......。　
　　你也终于肯和我偷偷地潜行到听雨轩的美妙世界，我们的心穿行在无限芳菲的杏林深处，像两只逐风饮露的蝴蝶，缠绵在野雏菊茂密的花丛。　　
　　当清晨的阳光欢快地穿越仲秋茂密的枝叶，逐着你的欢笑，投影在无限悠远的杏林深处，你的身影便开始与野雏菊的花影一起摇曳，你的脚步也开始与山雀的翅膀一起舞蹈。看啊，我们的爱恋在山泉喷涌处喷涌，我们的缠绵在溪流蜿蜒处蜿蜒......。　　
　　每一天我都在默默的祈祷，对命运存着万分的感念。感谢老天，让我们在生命最美丽的时刻相遇，在两颗心最需要温存的时候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每一天我都在默默的期盼，对时光存着万分的眷恋。我多想就这样牵了你温暖的小手，在彼此无限温柔的注视里，一起走过似水流年呵　　
　　然而岁月终不肯因了我们的祈愿而驻足，快乐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飞快的从我们的指尖流逝。你一个微笑的转身，枫叶灿灿的金秋已在身后......。　
　　天气渐冷的时候，厄运再一次的降临到我们头上。　
　　那天下午正在训练的时候，几个陌生人奔到操场上找你，远远地看你们几个神情紧张的交谈，然后你一边穿长妆一边泪流满面地跑过来喊我。　　
　　我爸病了。然后转身就跑。　　
　　我追上你，一边劝你别着急，一边牵了你的手跟在那几个人身后。　　
　　斜刺里杀过来一股深秋的风，冷冷的吹到心里来了吧。　　
　　我轻轻地替你把衣领竖起来，再握你冰冷的手，看你紧锁的眉头，咬紧的嘴唇，腮边隐隐的泪痕。我的心蓦然抽紧，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发生些什么？欢乐的日子还有多少？相依相偎的机会还会不会很多？　
　　路旁停着一辆敞棚农用车，我想跟过去，却被你用目光制止了。那一刻我无奈的放开你的手，目送你上车，盼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你能懂我的心吧——那里有我殷殷的盼望和无限的祝福。车载着你飞驰而去。风更大了，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接下来是惴惴不安的等待。那几天，心里空荡荡的，全身软软的提不起一点精神。君说你父亲这次病的更重，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都不想再救治了。最后在你和母亲以及众多亲友的哭诉哀求下总算进了抢救室，可三天过去，他还没有醒来。　
　　那几天我在痴痴的等待中想着我们的未来，怀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想到要帮你的时候，你就来了。　
　　那天下午在操场的一角我们进行了一次关乎你父亲生死和你一生幸福的谈话。你说因为你父亲的病，家里的积蓄已经花完，还借了很多外债。家里的亲人们商量，准备让你退学找个好人家嫁了，一来可以冲喜，二来可以解决钱的问题。　
　　那时候乡间流行着一种说法，老人病重的时候要有孩子嫁娶就可以驱散晦气。从小到大见识了很多这样的例子，没想到就落到我们的头上了。　
　　我该怎么办？你含泪问我。　
　　别担心，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你忽然就烦躁起来，抬起脚来，狠狠地踢飞了一块无辜的小石头。　
　　我愿意娶你，晓颜。
　　说这话时，看着你忽然就涌出泪水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猛然润湿。
　　是的，晓颜，我做梦都想娶你做我的老婆啊。我在心里喃喃地说。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我愿意娶你，但不是现在。你先照顾好你爸，然后回学校上课。钱？我来想办法，。　　
　　我怕我爸他……。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送走了满怀希望的你，我的心里悲喜交加。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你走后，我把强找来。强是借读生，家在外县，也是爷爷和父亲见过并认可的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在经过精心策划之后，那天晚上，我把伤心欲绝的强带到家里，强向爷爷哭诉了他家境的贫寒，父亲病重没有钱治的境况。爷爷当即拿出一千元来借给他……。　　
　　当那笔钱顺利的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脸上满是惊喜和感激。你告诉我，病人已经醒过来，病情在几天里反复了几次，但终归是见好了。看你脸上的愁云逐渐散去，也是因为终于能帮到你，我听到我的心在欢快的歌唱。　　
　　我交过钱了，我说，以后你是我的人了。　　
　　你习惯地轮起拳头，然后，轻笑着让它轻轻地落在我的肩上。　　
　　去死吧你。呵呵。　
　　呵，晓颜，你终于笑了。红颜一笑江山小，为了你幸福的笑脸，我宁愿付出我的一生。　　
　　你的家里人很自然的接受了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已经是你家的准姑爷了吧。除了对你父亲的病情还有些担心外，大家的脸上都漾满了笑意。我也隔三差五地请了假过来陪你，帮你处理一些女孩子不方便处理的问题。我觉得那几天的时间里我们的心已经贴得最近了吧，心里觉得病床上躺了我们的父亲，而我们就是在他床前尽孝的女儿和女婿。　
　　住院的第六天，病人已完全清醒。可能是担心了钱吧，坚持要出院，被大家制止了。看见人群中多出的我，老人脸上挂着笑，眼里却写着淡淡的担心。于是我暗暗地嘱咐自己说话办事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别哪句话哪件事惹恼了未来的岳父。
　　那天你离开病房去买中饭的时候，老人一脸凝重地把我叫到床边，问我钱的来源，我撒了慌说父亲是知道这件事的，告诉他不用担心。　　
　　那么你们的婚事呢？告诉过家里了吗？显然他已经了解了他昏迷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家里知道我们俩好，只是希望别耽误了学业。为了让他安心养病，我依然撒了慌。心里忐忑着，却努力在脸上挂了真诚的笑容。　
　　老人苍白的脸终于晴朗起来。　　
　　那我得快点好起来，不然耽误了你们学习。他笑着说。　　
　　我们正聊着，你打饭回来了。　
　　谈什么呢，这么高兴啊。看我们关系很融洽，你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喂老人吃过饭，老人示意要睡觉了。你细细地削了一个苹果，放在老人床头，然后牵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出来。　
　　交待吧!都说什么了，把我爸忽悠得那么高兴。　
　　呵呵，你爸求我一定要娶你，我答应了。　　
　　滚吧你。你嗔怒着，一边又问，真的？你家里知道我吗？　　
　　嗯，当然知道，我说。他们希望我俩都考出去。为了怕你担心，我依然扯着谎话。　　
　　你看我现在这种情况能考出去吗？你忽然就发起愁来。　　
　　那我也宁可不去考，留下来陪你。　　
　　别，我不想耽误你，你学习那么好。那一刻你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幽幽地说。实在不行我只好不上了，我爸离不开我。你也别再为我耽误了，真的。你走吧，别再来了，钱我会设法还上的。　
　　可你家都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呀。我着急得说，你不上我也不上了，咱们就结婚，不成吗？　
　　你忽然又泪流满面了。不行。你坚决地说，你家条件那么好，你学习又那么好，从哪方面说我们都不合适。　　
　　可你爸也希望我俩一起考出去呀。　
　　我希望陪在他身边，让他多活几年。　
　　我的心绪忽然就乱起来，烦躁起来。总之我是不会放弃的，晓颜，我决不会放弃。　　
　　看我急了，你反倒笑了。　　
　　好了。你说，等我爸好些了，我就去上学，行了吧。　　
　　那是一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　　
　　多么幸福的时光啊，能够每时每刻在心里牵挂着你，在希望见到你时就能够见到你。真的希望，生活能够就这样一直相依相偎地延续下去吧。　
　　那些日子，在你父亲忧郁深沉的眸子里，在你母亲偶尔的一次露面，以及它们之间那些淡淡的话语里，我深深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幸福的来之不易。　
　　我觉得我们在迅速的长大，孩提时代的轻松与惬意似乎在一夜间就离我们远去了。很多时候，痴痴地看你忙碌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是的，我是决不会像父亲对待母亲一样对待你的，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定了你是我爱的唯一。　　
　　我怎能不感谢命运？让我能如此近距离地和你以及你的家人接触，帮你们了却了哪怕是一丁一点儿的愁绪。我是已经把你们看作我至亲的人，在你们需要我时，我不会片刻稍离。　　
　　然而我们稚嫩的肩膀，终究是承受不了生活的重担的。　　
　　那天你流着泪告诉我，你父亲的心脏病已是非常严重，医生说如果不作手术，随时都有可能出危险。　　
　　我当然知道，手术是十分必要的，而钱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　　
　　大概需要一万多块钱。仔细地问过大夫后，你近乎绝望地告诉我。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大人们做一天小工的工资也只不过两块多钱，学校里干了一辈子工作的老校长的工资每月也才七十多啊。　
　　我们一起陷入了深深的困扰里。因为先前那一千块钱终归是要还爷爷的，而这一万多块，我如何向父亲启齿呢？而且对于我们的关系，我是从未与他们说过的，在我的身上，寄托着他们光宗耀祖的希望，他们更愿意我能和姐姐们一样走进大学的殿堂吧。对于感情，我想他们更习惯了逢场作戏吧。他们会更多地考虑门当户对而非感情深浅，这也正是我一直没有向他们透漏这段恋情的原因。值此关键时刻，向他们提出婚姻的愿望以及经济上的需求，他们会同意吗？　　
　　但我是一定要想办法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你沉沦在深深地哀伤里而坐视不管。　
　　就在我借光了所有朋友的积蓄，以各种名目揩亲属们的油脂，也不过只是凑到了不足一千元的时候，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