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叶本华之死

　　郭晓宝的屁股刚一接触到板凳上，方袁便笑嘻嘻地说道：“恭喜你呀，刚才医院来电话，被你捅伤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不行了，这就是说，你也活得差不多了；就算那个人万幸被抢救回来，你持刀行凶致人重伤，也得重判你个十几年。咱们这个审讯也只是走个程序，你怎么交代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不可能。”方袁的开场白，把郭晓宝吓得不轻，“我那一刀根本没捅进去，被他的排骨挡住了。”
　　“坐下，坐下，别激动。”方袁不温不火地说着，拿出郭晓宝行凶的那把弹簧刀，比划着说道，“这把刀是被肋骨挡住了，可肋骨挡住的是这一部分，刀尖还是进去了，刀尖进去了也没闲着，一口就咬破了他心脏的什么膜啦、什么瓣啦、什么管啦，嗨，尽是生理名词，我也记不住。总之，都是些挨不得闯不得的地方。”
　　“他撞了我，还打我，骂我，不然我怎么会拿刀呢。”郭晓宝垂着头，狡辩地说道。
　　“没用的。法官如果因此不判你死刑，不知有多少人都去杀人了。”
　　方袁表面和郭晓宝嘻嘻哈哈的，心里的紧张一点儿也不亚于郭晓宝。他要把对郭晓宝所施加的压力掌握得恰到好处，既要让他感受到他犯罪事实的严重性，也要给他留下一丝求生的希望。如果他心里真的认定自己死定了，他就有可能不会交代他指使四眼狗盗窃叶本华摩托车的重大案情了。
　　“警官，您给句实话，我这应该算是过失杀人吧，不会被拖出去打靶吧。”
　　方袁故作诚恳地说道：“我看你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但你真的是法盲。你一刀砍掉他的头发，他死了，这是过失杀人；在严重一点，你一刀剁掉他一根手指，他死了，这也算是过失杀人。可你一刀捅进了别人的心脏，也算是过失杀人？你这就是典型的故意杀人。再无知的法官都会判你一个死刑，外加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此时的郭晓宝就像前些年没有闭路电视，人们调侃电视机播放效果的那句话一样，有图像没声音了。
　　方袁鄙夷地看着绝望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自己的双脚发呆的郭晓宝。像这样的小混混，方袁见得太多了，平时狐假虎威、欺负良善时那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凶神恶煞的面孔，在沦为阶下囚，等待法律严惩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露出了熊样的本质。可是只要他们重新获得自由，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重操旧业，直到再次为法律所不容。
　　“既为之，何惧之。说说你的刀子是怎么来的。”
　　“警官，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郭晓宝突地就像一条癞皮狗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方袁大笑起来，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无绝人之路。你想活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法律规定，如果你有重大的立功表现，法官对你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网开一面的。”
　　郭晓宝坐回到椅子上，他那张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又露出了一线对生命的希望。
　　方袁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并给他点上火，耐心地等待着。“人必先自救而后人救之，你自己拿主意吧。”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方袁内心紧张表面轻松地注视着郭晓宝，郭晓宝也在他的记忆里搜寻着足以让自己活下去，别人躺下去的立功材料。可是想来想去，都还是想不出自己能够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他痛苦地摇摇头。
　　方袁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就严肃地说道：“有些案子你自认为无足轻重，其实隐藏着极大的案情。有些案子你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我们早已掌握，之所以不说，就是要让你自己说，给你保留一个立功的机会。如果我先说出来，你再交代就已经迟了。现在，就要看你知不知趣了。”
　　方袁这番话，像裹着棉花的铁块，极有分量，又似乎毫无杀伤力，使郭晓宝立即就想到了他唆使四眼狗盗窃叶本华摩托车的案子，这个案子应该是自己知道的最大的，公安局还未破获的案子，交代出来也许可以活命，可是自己也参与了，将来功过相抵，岂不是害了别人，自己也没落下个好，死了都要被道上的朋友耻笑。假如自己不说，一定死定了；说了，还有一线希望。他犹豫着。
　　方袁却若无其事的拿着一把指甲剪专注地打理着指甲，他看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前些时，我们抓到一个叫四眼狗的偷摩托车的小偷，他交代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东西，本想找你质证一下，后来又忘记了；今天看到你才又想起来了，你认识那个小偷吗？”说完，方袁放下指甲剪，似笑非笑地看着郭晓宝。
　　如果郭晓宝的大脑不是因为惧怕法律的威严而进入了思维的死胡同，他是不会这样轻易的上钩；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逃脱死罪，怎样拽个人出来给自己垫背，整个思路都随着方袁在打转，不着方袁的道才真的是邪门了。他犹豫地看着方袁，方袁一脸和善的微笑着。
　　“你要不讲，那我就说了。”方袁平缓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压力。
　　任何一个人的心理里边，都是具有一定的抗压能力的。当一个人突然遇到外界给予的压力时，他的心里也会产生一种张力与之抗衡，压力来的越突然、越猛烈，产生的张力也越强，除非这道压力能够瞬间击碎他的的心理防线，使他来不及组织力量来抗衡；可是当压力缓慢地来临的时候，特别是在初期，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压力已经悄悄地把你笼罩住了，并且开始让你在毫无防范地情形下逐渐地地增大压力，等你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你的内心里隐藏着的最原始的坚守的种子失去了萌芽的最佳时期，随着信心的动摇，放弃对抗的心理也逐渐地抬头，最终被解除心理武装，缴械投降就成了唯一的出路。就像清水煮青蛙，你把青蛙丢进滚水里，青蛙是有可能猛然跃出而逃脱的，假使把他放进温度适宜的矿泉水里，慢慢地加温，等他意识到高温的危险时，它已经无力反抗，只有认命了。
　　方袁使用的就是这一套，先吓住对方，并表明自己这边只是另行公事，麻痹对方，消除郭晓宝对自己的对抗心理，再慢慢地迂回到叶本华摩托车盗窃案的案子上来。
　　面对着方袁温柔的步步紧逼，郭晓宝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他担心方袁如果真的先说出来，自己就失去了获得活下去的最后的机会。
　　郭晓宝的犹豫并没有坚持多长的时间，在活着还是死去的这个问题面前，思想家们可以悠闲地坐在书房里，嘴里吧唧着粗壮的雪茄，慢慢琢磨，因为他们距离生物学上的死亡概念还很遥远。而郭晓宝必须马上做出选择。所以，当方袁再一次要说出那件案子的时候，郭晓宝如同方袁所希望的那样，决然地打断了方袁的话头，“警官，这件案子我也参与了，会不会对我的立功有影响呢。”
　　“只要你说的是事实，只要你交代揭发的案情的确是重大的案情，都不会影响。”
　　郭晓宝咽了口吐沫，说道：“好吧，我就说说这个案子。我们风华夜总会一直都在经营着毒品的买卖，但是，我们毒品的来源主要都是从江岩市的几大毒品贩子手里倒卖来的，巨大的利润都被他们赚取了。梅总心里自然不甘心，去年，梅总曾经在夜总会里禁过毒，希望通过禁毒来提高酒水的销量；但是，顾客不买账，夜总会里不卖，他们就自己买了带进去，一些嫌不不方便的顾客甚至不来玩了。酒水的销量没上去，夜总会的人气却下来了。因此，梅总就想自己打通关节，直接找国外的毒枭进货，省掉中间环节，把毒品的利润提高。后来一模行情才知道，要想到那边大毒枭的手上直接拿货，一点要达到一定的量，少了，别人根本就不搭理你。因此，如果我们要走这条路，就必须开拓公司以外的毒品市场，才能满足大毒枭们所要求的量。梅总就派公司里负责市场开发的叶本华去摸江岩市的毒品市场，就恰好碰到了祁东强的贩毒网。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叶本华回来说，贩毒的风险太大，建议梅总放弃这个计划，宁可少赚点，不值得为了几个钱拿生命去开玩笑。梅总那时决心已下，那里听得进去这话。叶本华见梅总一意孤行，并且要他来负责毒品市场的开发，就提出辞职。梅总不想失去叶本华这个得力的帮手。他了解叶本华这个人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留住叶本华，梅总就故意设下这个局，让公司的大笔公款在叶本华的手上丢失，使他觉得有愧于公司而不好意思再提辞职的事情。这样，我按计划找到了多年前的朋友四眼狗，实施了这个计划。本来，这个计划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叶本华也因为公司没有向他问责，追讨丢失的公款而心存感激。只得违心地应允了，但工作的热情已经没有了。祁东强看见叶本华屡屡和自己的下线来往频频，也猜到了梅群川的意图，为了阻止叶本华向自己的网络渗透，就在道上放出口风，说叶本华有意投到他自己的门下。梅群川听闻这个消息，信以为真，心想公司里这么委曲求全的对待他，他还心生二意，怒不可遏，就决心除掉他，后来，叶本华就死于意外了。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就只有费家强沈建平最清楚了。因为叶本华出事的那个夜里，他们三人是一起出去喝酒的，是不是他们害死的，我不清楚，不能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