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一箭双雕

　
　　向元文近来总是觉得不安全，这样的情形是很少见的，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这种不安全感是在那天上午，他看到江岩市电视台直播的常守忠的追悼会那一刻开始的。在那以前，他一直都是自信的，无论是犯罪敲诈，还是合法卖线索，他都会在排除了危险的因素之后，才会去实施。他信奉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古训，不拿自己的生命赌博是他的生存原则。
　　确切点儿说，他感觉到的威胁并不是有人在威逼他、恫吓他，或者他发现了什么针对他而来的异常状况，没有，没有任何具体的因素、事件，这种危险来源于一种潜在的威胁，它就像悬在自己头上的把古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许它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也许它在下一秒钟就要穿透自己的头颅。正是这种不可预期，使得他情绪紧张度日如年。危险并不可不怕，可怕的是等待危险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你不知道危险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什么时候到来。当你在耗精费神的等待中消耗完自己的斗志和耐心的时候，暗藏在黑暗里的那双黑手就会如猛兽一样地发动攻击，撕咬你已经萎靡的精神以及疲惫的肉体。
　　他心里最后悔的是那时为什么没有把录像资料交给王玉磊。他心里也明白，这样的责备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了，这是自己的性格造就的，即使以后再遇上相同的事情，他也还是会这样做。
　　在恢复了那晚的录像后，向元文就一直再暗暗的查找录像上的那两个戴着棉帽和口罩的男人。他把视频截图经过技术处理后，虽然依旧看不出对象的全貌，但那两个人的惊慌的眼睛却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之后，他又比对了小区以前的监控，发现常和赵尤丽进出小区的一个男人，酷似这两个疑凶中的一个。在他满世界找寻这个人的时候，却在电视台直播的常守忠的追悼会上看见了他，这个人就是江岩市公安局长金焕章。这个发现令他大吃一惊。去敲诈公安局长，向元文还没有利令智昏地愚蠢到以老鼠的身份去迎娶一只大花猫，拿着大肉包去打狗。很显然，这位公安局长既然敢让人持刀威逼自己删除录像，一旦他察觉到自己有可能恢复数据，掌握了他们杀害赵尤丽的证据，自己一定死得很难看。
　　他想过要逃走，可他又抱着一丝侥幸。每次来上班的途中，他都会不安地四处张望；只有回到家里，他才能够松一口气，只有趴在自家老婆的身上，发泄完内心的恐惧和空虚，他才感觉到自己是自己了。
　　现在，他紧张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街上游荡的每一个混混，都足以引起他的警惕，他仔细地观察他们是否在注意自己，迅速地判断他们的行动是否正常。在喧喧嚷嚷的闹市，他贴着路旁的建筑，匆匆而过；在人烟稀少的背街，他行走在道路的中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瞻前顾后左顾右盼，急急如惊弓之鸟，茫茫如漏网之鱼，慌慌如患痢疾找不到厕所之人。
　　他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在这无形的压力之下崩溃。他的确也考虑过一劳永逸地把这些资料无偿地提交给警方，让他们去和金焕章拼命；可他也有顾虑，万一错交到了金焕章的死党手里，自己不是伸着脖子让人来砍么，只怕死得更快。
　　他走下东方大道拐进那条偏僻的通向东方花园的小路，心中刚要庆幸自己已经看得见东方花园的门卫室了，便和迎面而来的一个醉汉碰了个满怀。
　　“瞎眼了，他妈的，老子喝醉了，你他妈的也喝醉了。”
　　“对不起，对不起。”向元文不想惹事，侧着身体，陪着小心。
　　那醉汉并不因此而谅解他，他一把抓住他的领口，骂道：“对，不起就玩了，我把你老婆干了，说声对不起行吗。”
　　向元文感觉到醉汉的手凶猛而有力，丝毫不像是一个醉酒的人所应有的力量，心中就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样一想，以前的担忧和惧怕，反而转化成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也一把拧紧醉汉的衣领，低声说道：“小子，罚酒喝多了吧，不要欺人太甚。”
　　那醉汉嘿嘿一笑，突然“啪”地一声，醉汉的手里就多出一把弹簧刀，雪亮的刀刃在微弱的路灯下闪着银光，就冲着向元文的胸部飚来。
　　向元文的心里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又牵扯在一起，躲让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双手紧紧地攥住对方持刀的手。他只觉得胸部一阵钻心的利痛，心脏似乎就要疼得蹦出来。醉汉见这一刀并未捅进去，持刀的右手又被死死地抓住，不能挥刀；左手便一个拳打在向元文的鼻梁上。由于两人紧贴在一起，这一拳的力道并不大，可人的鼻子是最禁不住打击的器官，向元文的鼻涕眼泪就同时迸发出来，向后倒去，却在倒下的中途，鱼死网破地狠命地对着醉汉的裆部反击了一脚。醉汉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等他直起身再次扑向倒在地上的向元文的时候，从小路旁的一辆面包车里就冲出来几个人，口里喊着“警察”，就把醉汉摁倒在地上。
　　方袁用手电一照那醉汉，队员中有认识的就兴奋地说道：“大哥，这人是风华的保安郭晓宝。”
　　郭晓宝，方袁听了心里痛快得只想揪着谁猛揍一顿。如果不是怕惊蛇入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个郭晓宝，方袁早就要捕他了。自从四眼狗交代受他的指使，盗窃卢品华的摩托车后，郭晓宝背负的案情就越来越关键了，想不到今儿搂草打兔子，本想传讯一“文”，却意外获得一“宝”。
　　两个队员把郭晓宝押进车里，方袁弯腰对着坐在地上的向元文说道：“要不要紧。”
　　“在你胸口上插一刀试试。”
　　“还能讲人话嘛。”方袁心里高兴，也不介意向元文的顶撞。
　　他让人把向元文扶进车里，就向医院开去。方袁给住进医院里的向元文留下两名队员，又从他自己的小队里抽出两个人，日夜守在向元文的身边；不仅是担心他再次受到伤害，也是顾虑到他会因为惧怕再次遭到报复悄悄地开溜。
　　布置完这些，方袁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考虑了一下审讯郭晓宝的方案，正要让人把郭晓宝押进来，金焕章的一个电话就打过来，询问郭晓宝的案情。
　　来得好快，方袁心里说道。
　　“局座，这次抓郭晓宝我们不是在风华公司里抓的，是我们巡逻的时候碰上的。”方袁得意卖乖地说道，“这混小子喝多了，拿着刀在街上发酒疯，还捅伤了一个人。”
　　“哦，刚才，他们的老板梅群川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求我过来过问一下，我说你又不是不认识方袁，你直接找他不就行了，何必要在我这里绕个弯呢。他说，上次和你有些误会，不好意思找你，改天他还要请你们吃个饭，把误会说清了。我也知道你是个软硬不吃的牛脾气，只好硬着头皮来问个情况，事情要不大，教育一下，把人放掉算了。”
　　“局座，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内心里也真的想给您这个面子，可受害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知死活，他要是死在医院里了，或者没死找我们要人，您说怎么办。”
　　“有这么严重吗，如果死了人，那就依法处理，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只是受了伤，你们就调解一下，让受害人开个价，梅群川有的是钱，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行，行，就按照局座的意思来，当着一个治安案件来办吧。”
　　方袁放下电话，点起一支烟，嘿嘿地笑着给耿曲新拨了个电话，把郭晓宝的案情和背景介绍了一遍，又把金焕章来说人情的电话说了一遍。
　　“师傅，您给我说得这么细，一定不怀好意。”
　　“知我者，徒弟也。”方袁笑道：“师傅我位卑言轻，医院那边不会卖我的账，想请局长大人以局里的名义知会医院一声，把向元文的伤情保密，统一口径，对案外人员一律说向元文的病情十分的危险；还要把他安排进单独的重症病房，也不准外人探视。”
　　“师傅。”耿曲新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我再一次服您了，就是鬼也没有您的鬼点子多。”
　　方袁自恋地回味了刚才的一番安排，喜气洋洋地叫卢品华把郭晓宝押进来。
　　除了冲动型的杀人犯罪，凡是事先预谋的命案的作案人，他们并不是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而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有作案后可以逍遥法外的胜算。如果郭晓宝长了后眼睛，知道自己还来不及对向元文下第二刀就落在了方袁的手里，说什么他都不会来。本来他的任务的目的就是要置向元文于死地，可现在，他又担心向元文真的死了，自己被拖出去抵命。
　　因此，卢品华来提他过堂的时候，陷入沉思里的郭晓宝竟被吓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