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铃木之谜

　　这是方袁第一次见到四眼狗，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白白净净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使他瘦削的脸上又平添了几分的书卷气，从外表上看谁也不会把他和穷凶极恶的盗窃案主谋联系到一起。
　　“你的几次审讯材料我已经看过了，今天也没有新的问题要问你，只是有些盗窃案的细节，我要落实一下，希望你配合。”
　　“是是，警官。您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不保留的交代，争取宽大。”
　　“你把在风华大厦门前盗窃那辆铃木摩托车的前后经过，再仔细地交代一遍，要尽量地详细。”方袁说着示意站在四眼狗后边的队员递给他一支烟。
　　“谢谢，谢谢。”四眼狗感激地说，当然他感激的不是这支烟，是方袁对他的态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才恋恋不舍地把烟雾轻轻地吐出来。他仰头看着那缓缓消散的烟雾，回忆起了半年多以前的那个深夜。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夜，四眼狗和几个同伙在夜市摊上喝酒，正喝得兴起，就觉得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宝哥，咱兄弟可有时间不见了。”四眼狗惊讶地站起来。
　　“兄弟，我正有事情要找你，打你电话也打不通。”郭晓宝亲热地拉着四眼狗的手说道。
　　“兄弟，你找我肯定是好事。”四眼狗和同桌的那些人打过招呼，就和郭晓宝向旁边走去。
　　郭晓宝也是一个惯偷，几年前，他和四眼狗也联手做过一两起小案子。后来，他单独做案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蹲了两年的大牢。出狱后碰巧遇到梅群川四处招兵买马，找人对付那些做豆制品的商贩，郭晓宝心想，这个工作不错，打打杀杀的，只要不搞出大乱子，什么事都有人担着，比成天提心吊胆地忙着踩点、作案轻省多了，也安全多了，于是改弦易辙投到梅群川的麾下做了一个打手；梅群川成立风华后，他就变成了保安。他和四眼狗之间偶尔遇见了，还和以前一样亲热，只是郭晓宝再也不屑于和四眼狗再干鼠窃狗偷的勾当了。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处，郭晓宝就扮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苦面相来，攥着四眼狗的手说道：“兄弟，我混的栽呀，现在有人骑到兄弟的头上拉屎拉尿，我又搞不过他，就指望兄弟给我出口气。”
　　四眼狗先以为郭晓宝来给自己透线索的，一听这话就笑起来，连忙拒绝道：“兄弟，你被人欺负，就是我被人欺负，可是你看兄弟我瘦胳膊瘦腿的，帮人打架还真不在行。”
　　郭晓宝就跌着脚说道：“兄弟你的本事就是偷，玩的是技术活，我怎会不知呢，哪能叫你去抡刀拍马地和人动粗呢？要真这样，我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四眼狗听他说不要自己去打架，心里便不知他要自己做什么了，就洗了耳朵恭听。
　　郭晓宝说道；“有个人在公司里处处压着兄弟，就是把他打一顿，他伤好了还是要回来的。我想好了一条妙计，只要你愿意做，不仅你可以发一笔横财，也可以把他逼出公司，去掉兄弟心头的这根刺。”
　　四眼狗只听见有财发，后面的话全然没听进去，就急急地问他是一条什么计策。郭晓宝望望四周，神秘地说道：“这人最近管着公司的财会，随身不时地有大笔现金，多则几十万，少也有大几万。他把钱就放在摩托车的后背箱里，只要你能偷到他的车，里面的现金就都是你的。他丢了公司的巨款，还能在公司里呆下去么，说不准还要坐两年的大牢。事成之后，我一分不要，还要谢谢你。”
　　听了这个计划，四眼狗心里虽然兴奋，却依然不敢接招，他担心自己贪财反而会被郭晓宝算计，他不相信这么大的馅饼会砸到自己的头上。“你为什么要找我？偷个摩托车的事情你自己就可以干。”
　　郭晓宝见四眼狗犹豫起来，就说道：“偷一辆摩托车对我来说，也真不是难事，难就难在他上班，我也上班；他下班，我也下班，没机会呀。我不能上着班，看见机会来了，脱了衣服就去开工吧，那就太容易暴露了。”
　　四眼狗听了，就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算了，既然你干不了，我再去找别人，只求你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郭晓宝说着就假装要走。
　　“你等等嘛。”四眼狗一把把郭晓宝拉住，“你给我点儿时间考虑考虑。”
　　过了两天，四眼狗终于禁不住那巨款的诱惑，接下了这个单子。
　　四眼狗讲到这里，对方袁说道：“警官，能不能再给一支烟？”
　　“不行，这么点功夫，你都要了七八根了。”方袁挥挥手，扇了扇在面前飘摇的烟雾。
　　“警官，”四眼狗可怜巴巴地说道，“看守所里太苦了，要啥没啥，烟瘾熬得我瘦了二十斤。”
　　“你赶紧交代，到时我给看守所里打个招呼，给你带一条好烟进去。”
　　“谢谢警官，谢谢警官。”四眼狗说着又问道，“警官，我知道您要我交代的这些事情一定关乎着别的案子，还是一个大案子；要真是这样，算不算我立功。”
　　方袁忍不住笑起来：“你小子还够聪明，你要交代的越详细，你立的功就越大；但不许瞎说八道。继续交代。”
　　四眼狗听了方袁的话，心中有了底，便喜滋滋地交代道：“有天下午，郭晓宝找到我，说机会来了，并交给我一把配制的钥匙，说是那两铃木车的钥匙，并说车上的后备箱里有几十万的现金，要我晚上去风华大厦附近等着。他说他已经全部安排好了，那人把装钱的袋子放进摩托车之后，会离开一会儿，我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你知道那人的姓名吗？”
　　“郭晓宝没说。”
　　“把一笔巨款放在车里，然后走开，等你来偷，这符合常理吗？他为什么要离开呢？”其实，方袁早已从丁秋玉的讲述里知道了那时的叶本华会接到大堂转过来的一个险恶的电话，他这么问，就是想在四眼狗这里进一步的得到确认。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我还问过郭晓宝，如果他不离开，直接骑车走了，怎么办？郭晓宝蛮有把握地说他一定会离开，就是走了，还得再转回来。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们一定把笼子都做到位了，就没有再问他。那人为什么要离开装有重金的摩托车，我现在都想不明白。”
　　“你盗窃铃木的具体时间还记不记得？”
　　“大概是晚上九点多钟。”
　　“那辆车里究竟有多少钱？”
　　“三千元钱。”
　　方袁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问道：“你还不老实交代，娄阿鼠他们早就揭发你了。”
　　“他们知道个屁，那是我喝了酒吹牛的。”四眼狗委屈地叫着。
　　“失主也会陷害你，报案材料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要在这个问题上不老实交代，老子刚才许你的烟，还有你想的什么立功就都没有了。依据我们提供的材料，法院同样会重重的审判你。”
　　四眼狗就愣住了，他心里明白，这个秃子真的不是在吓唬自己，就说道：“那个失主就是个傻逼，我四眼狗也是个傻逼。”
　　“这话有点意思。”方袁慢慢地说道，“继续交代。”
　　“其实，这是郭晓宝他们精心布的一个局，我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我把车偷走后，直接骑回我的出租屋里，我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撬开了后备箱，后备箱里塞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我心里一乐，以为全部都是钱，急急忙忙拽出来，扯掉袋子，里面是一个用牛皮纸捆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的包裹；我找来刀子，割断绳子，三下两下撕开牛皮纸，这才看清除了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钱，下面码的全部都是废纸。我事后才想起来，他们把局做得这么好，怎么会让我一个临时的棋子拿到那么多钱呢。警官，我讲的句句是实，我可以拿我的女人发誓，车里真的只有三千块钱。”
　　方袁立即想起瘪子被车撞死时，他袋子里的钱也是这个情况，这样一推断，四眼狗应该没有说假话。
　　“最后一个问题，那辆车你卖到哪儿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郭晓宝就把我堵在家里，把车推走了。我不肯给他，找他要他承诺的巨款，没想到这小子一拳把我打倒在床上，说：你偷一辆车能赚多少钱？里面有三千块钱已经不错了。说着，他又扔给我两千块钱，说这车我买了，并警告我，这事对谁都不准说，泄露出去了就会要我的命。”
　　方袁捋了下思路，就说道：“你今天交代的问题很重要，以后你敢不敢站出来指证郭晓宝。”
　　“敢！”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四眼狗摇摇头，突然壮着胆子说道：“警官，烟。”
　　方袁就笑着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卢品华：“给他买两条烟，交给看守所的张哥，让他每天给他一包。”
　　四眼狗就笑容满面地给方袁作着揖，口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方袁就让他在讯问笔录上签字捺印，自己却坐在一旁陷入了沉思：据丁秋玉的报案笔录，叶本华一直是负责拓展公司市场的业务副总，从来不和公司的财政打交道，在这里这么成了负责财会的工作人员了呢，一个公司的副总又能和下边的小保安产生什么重大的矛盾？一个小保安在公司里哪来这么大的能量，能够串通其他人去陷害公司的副总呢？丢了钱，公司里却并不追究，难道这个局和公司无关，的确是郭晓宝一伙人的个人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郭晓宝等人设的局没达到挤走叶本华的目的，就伺机谋杀了他，也是极有可能的。哪个在关键时刻，打给叶本华电话的人又是谁呢？这一切只有抓住郭晓宝才可能弄清楚。如果以上的推断是错误的，抓郭晓宝这个虾兵，就给他身后的蟹将报了警，很可能得不偿失。
　　“他娘的，这案子就像个迷宫，这么解释都不合情理，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方袁懊恼地擂了一下桌子，起身向派出所里走去。
　　他也察觉到刘汉阳近来对自己不满，今天审讯四眼狗，他又看见了，不如自己主动地去向他汇报，免得他心里又不舒服。刚走出夜巡队部，就看见他叔叔方兆衡从车上下来，忙迎了上去。
　　方兆衡便退回车里，让方袁进来说话。
　　“我要你给我找的房子你找到没有？”
　　“哟，叔叔，你今天不说，我还险些忘了。您放心，这么大的江岩市，我一定会给您找一个隐秘的地方。”
　　“要尽快，我今天回省城，把常守忠同志的治丧情况向厅里汇报后，马上就要再回来，也就两三天的工夫。要是我下次来，你让我睡大街上，我就敲碎你的秃头。”
　　方袁就摸着秃脑瓜子嘿嘿地笑着。